有沒有幾篇短篇小說/散文/詩或其他之類的文字讓自己一見鍾情特別想推薦給別人?
頂樓我來。很喜歡七堇年的《與君書》。
內容轉自豆瓣春天漸漸變深的時候,你離我而去了。好像驚雷過後的靜寂雨夜,水聲喧嘩,濕氣渾濁,哪裡都不可去,只是待在家裡,守著黑暗的窗。就在前些天,我在午間昏睡後醒來,看到蜜糖一樣溫軟的陽光輕輕地鋪在牆上,這樣寂寞這樣安靜,便感到了「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這句詩的落達意味,就在紙上對你說,我們這一生,會遇到多少人,緣分皆朝生暮死脆弱如露水,唯獨與你,像是一條生生不息的河流。我知道我們遲早會輸給時間或者世情,但不知道會輸得這樣快。
你走之後一切仍舊是那麼安靜,我靠著五羥色胺藥物度過的日夜其實很平淡,或許是因為大痛之後失去知覺,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或者總覺得這場夢並非真實。只在那一個下午,你第一次叫我的大名,然後說「我們結束了」的時候,我才爆發了久已徘徊在臨界點的眼淚並且哭喊出聲。但我很快平靜,很快。我從地上站起來,擦乾臉,像勵志歌曲裡面寫到的水手那樣咬著牙低著頭上了岸,並且以活著的姿態。 我尋找很多事情來做,上街疾走、整理東西大包大包地搬運到郵局寄回家、做面膜、看書、打羽毛球、跑步,或者是面對計算機屏幕發獃。時間在我的腳邊靜靜流走,我卻不再顧盼,每一天對自己說很多遍我會好起來,說得多了好像就會變成事實。記憶這樣的整飭而林立,似一座森森叢林,很多時候我是迷途在這記憶樹林的一隻鹿,辨不清方向,只因為心裡一個茫然的方向奔跑,偶爾會不慎撞上一棵記憶的樹,身心都痛不堪言。 但你我都知道,它們曾經是這樣溫暖而柔軟的快樂。 我其實一直是一個不信的人。不信世界,不信人心,不信永遠。雖是這樣說著,但我似乎總是隱有對奇蹟的期盼。我以為我隱藏得足夠好,可是沒有想到連最遠的人都知道我過的不好。在簽售會上面對熱情善良的讀者們,給他們微笑與他們握手,接受他們說的,七,你要好起來,我們在你身邊……我知道我的感動是真實的,但無奈亦是深刻的。快樂或者成功常常可以共享,而且常常是通過共享而獲得。但每個人的生活歷史中都有最不盡如人意的那一面,且無法分擔。這就是為什麼世界上會有「孤獨」這種東西存在。我不能夠說我懂得了不愛之慧 ——我只是感到了疲倦所以想要停止。如顧城所說,人世很長,人生很短,我在中間,應該休息。無法知道餘生還要度過多少不能被分擔的漫漫長夜,無法知道我在那些漫漫長夜之後的黎明醒來想起這一段往事來會是怎樣落寞不堪,我常夢見重逢時刻:在嘈雜的街頭你面帶微笑,和你的孩子愛人一起與我偶然相遇,我看到你的幸或者不幸,都會是多麼心酸。猶如一種對自身血肉的剝離——因為我們曾經互相屬於。你可知道我曾經的信仰是,與你在一起儘管有層出不窮的艱難和不測,需要我付出和承擔,這的確是一種痛苦;但一旦想到如果今後你的幸與不幸我再無法知曉亦沒有資格過問,那才是我最大的痛苦。
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並不知道是否我們活著並且相愛,就是為了印證幻滅。 我只能說,這一次我拼力沒有輸給時間,但亦輸給世情。所以來吧,就讓我們最後唱一支歌,唱給我們的昨天。因為我們沒有料到今日,亦更不會知道明後,所以留住走過的那些快樂吧。我還記得。如果你還記得。 如此只能做世情與歲月的浪子——在我坐著一再流浪的夜班火車穿越茫茫黑暗的時刻,聽著悲傷情歌眼淚仍然簌簌撲落,我知道我又想起你。這想念如眼淚一樣廉價而徒勞,卻是我所能掌握的最後紀念。黑暗中車窗如鏡,陌生而廣大的世間燃燒著燈火,此刻又有多少出悲歡情事正在上演,我默默觀望這輪迴的空無,並就此看到自己的臉,瞳仁里還有你的吻。 我知道你不在了。你不在了。 我回過頭來,恍如遊園驚夢,一番閱覽,掩卷熄燈,就此遁入靜默。但或許你不知道,僅你消逝的一面,足以讓我享用一生。
另外也還很喜歡簡媜的《雪夜柴屋》qvq
話說題主問題補充里那個文章真讓人蛋疼……不是我的菜真的,太過時了,散文式小說。我是說,很文藝,很無聊,也太複雜了。我初開始寫也是這麼搞的,回頭一看,美!但是不行,扔掉。既然題主說的是小說,就應該有人物的互動,而不是一個勁在追憶。什麼你說《追憶逝水年華》?別誤導小朋友了,那是真無雙·超豪華版·長篇……短篇這麼寫?好,你死了。情緒就是很簡單的東西,或者說你描述它不應該太故弄玄虛,而是應該經由動作來描述, 就是有畫面感和客觀描述。這個是針對短篇而言,長篇你隨便追憶都無所謂。
我短篇喜歡的很多,首推Raymond Carver的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為啥我要用英文呢?因為這樣看起來逼格有高……好吧其實是因為它是我讀的第一步英文短篇小說集,而書本標題也其中一篇小說的名字。 其實塞林格的也不錯,都是文青熱門裡我最喜歡的。初次讀完這個故事感覺就像吞了一片苦藥丸,嘴裡還有餘味,苦苦的卻不能吐出來。就是一種「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我讀的時候總想起了披頭士的《胡椒軍曹之寂寞芳心俱樂部》,他們給我的感覺就像在這種俱樂部里,然後我又想起了希德與南茜--也許舉例不太恰當--但我覺得那種「愛到想殺死你」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我不很輕易說我理解,但是這次我覺得我真是知道怎麼樣的。
在這裡我貼上中文翻譯吧,可能不是太多人有共鳴,但嘗試一下獨掌相擊之音也挺好的。「吾人知悉二掌相擊之聲,然則獨手拍之音又何若?」
《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都在說些什麼》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譯:小二我的朋友梅爾?麥克吉尼斯在不停地說著。梅爾?麥克吉尼斯是個心臟病醫生,有時候,這種身份給了他這樣說話的權力。
我們四人圍坐在梅爾家的餐桌旁喝杜松子酒。從水池後面大窗戶照進來的陽光充滿了廚房。四人里有我、梅爾、梅爾的第二任妻子特芮薩(我們叫她特芮)和我的妻子勞拉。那時我們住在阿爾伯克基。但我們都是從外地來的。餐桌上放著冰桶。杜松子酒和奎寧水被不停地傳來傳去,不知怎麼的,我們就談到愛情這個話題上來了。梅爾認為真正的愛情決不次於精神上的愛。他說他離開去上醫學院時,已在神學院里呆了五年,他說回顧在神學院的那些日子,仍然覺得那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光。特芮說在梅爾之前和她住在一起的那個男人非常愛她,愛到想殺死她。特芮說,「有一天晚上他揍我,拽著我的腳踝在卧室里拖來拖去,嘴裡不停地說,『我愛你,我愛你,你這個婊子。』他不停地把我在卧室里拖來拖去,我的頭不斷磕著東西。」特芮看了看大家,「碰到這樣的愛情你們怎麼辦?」她瘦得皮包骨,有一張漂亮的面孔,深黑色的眼睛,棕色的頭髮一直拖到背上。她喜歡綠寶石做的項鏈和長長下垂的耳環。「我的天哪,別犯傻了。那不是愛, 你知道這個。」梅爾說,「我不知道你該叫它什麼,但你絕對不能把它叫做愛情。」「你愛怎麼說怎麼說,我認為那就是愛情,」特芮說,「也許對你來說這很瘋狂,但它同樣是真實的。人和人不一樣,梅爾。不錯,有時他是有些瘋狂的舉動,我承認。不過他愛我, 或許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他的確愛我,那裡面有愛情,梅爾,別說沒有。」梅爾噓了口氣,端起酒杯轉向我和勞拉。「那個人威脅要殺死我,」梅爾說。他喝乾杯中的酒, 伸手去拿酒瓶。「特芮很浪漫,特芮是那種踢-我-我-才-知-道-你-愛-我類型的人。特芮,親愛的,別那樣。」梅爾把手伸到桌子對面,用手指摸了摸特芮的臉頰。他沖她咧嘴笑了笑。「他現在想和解了。」特芮說。「和什麼解?」梅爾說,「有什麼好和解的?我清楚我知道什麼,就這些。」
「我們怎麼就說到這個話題上來的呢?」特芮說,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梅爾滿腦子都是愛情,」她說,「是吧?親愛的。」她笑了笑。我想這個話題應該結束了。「我只是不想把艾德的所作所為叫做愛情。我沒別的意思,親愛的,」梅爾說,「你們怎麼看?」梅爾轉向我和勞拉,「你們覺得那是愛情嗎?」「你問錯人了,」我說,「我連那個人都不認識,只是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我怎麼會知道。你得知道具體的情況。但我想你的意思是說愛情是一種絕對。」梅爾說:「我說的這種愛情是指,我說的這種愛情是,你不會想著去殺人。」勞拉說:「我對艾德一無所知,也不了解當時的情況,不過誰又能夠評判他人呢?我碰了碰勞拉的手背,她沖我快速地笑了笑。我抓起她的手,它很溫暖,指甲光潔,修剪得十分整齊。我用手指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摟到懷裡。「我離開他時,他喝了老鼠藥,」特芮說,她雙手緊抱雙臂,「他們把他送到聖達菲的醫院。那時我們住在那裡,大約有十里遠。他們救了他的命。但他的牙齦因此變了型。我是說它們從牙齒上脫開了,牙齒像狗牙一樣立著。我的天哪。」特芮說。她沉默了一會兒,鬆開兩臂,端起酒杯。
「人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勞拉說。「他現在消停了,」梅爾說,「他死了。」
梅爾把一小碟酸橙遞給我,我拿了一塊,把汁擠進酒里,用手指攪了攪冰塊。「後來更糟了,」特芮說,「他朝自己嘴裡開了一槍,就連這件事也給搞砸了。可憐的艾德。」特芮搖了搖頭。「什麼可憐的艾德,」梅爾說,「他非常危險。」梅爾四十五歲,身材瘦長,滿頭鬆軟的捲髮,臉和胳膊都因打網球晒成了棕黑色。沒喝醉的時候,他的每個動作和手勢都很精確,非常的謹慎。「可他確實是愛我的,梅爾,你得同意這個,」特芮說,「這是我對你的惟一請求。他愛我的方式和你的不一樣。這不是我要說的。但他愛我,你能同意這一點,是吧?」「你說他給搞砸了是什麼意思?」我說。勞拉端著杯子身子往前傾,她把雙肘擱在桌上,兩手握住酒杯。她瞟了眼梅爾,又瞟了眼特芮,單純的臉上帶著迷惑的神情等著答案,好像很奇怪這樣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你朋友身上呢。「他自殺時怎麼給搞砸的?」我說。「我來告訴你們是怎麼回事,」梅爾說。「他用他買的點二二手槍威脅我和特芮。噢,我不是開玩笑。這傢伙老是威脅我們。真該讓你們看看那些日子我們是怎麼過的,像逃犯一樣。我自己甚至買了一支槍。你能相信嗎,像我這樣的人?但我真的買了, 用來自衛,就放在車子儀錶板旁的匣子里。有時我必須在半夜離開公寓去醫院,知道嗎?我和特芮那時還沒結婚。房子、孩子、狗和所有的一切都歸了我前妻,我和特芮住在現在這所公寓里。有時,像我說的那樣,我會在半夜接到出診電話,必須在凌晨兩、三點鐘趕到醫院。停車場里一片漆黑,我還沒走近車子就嚇出一身冷汗來。不知什麼時候他就會從灌木叢里竄出來或是從汽車後面給我一槍。我是說,這個人瘋了,他完全有能力安裝一個炸彈之類的東西。他沒日沒夜地打我的服務專線,說要和醫生談談,我一回電話他就說,『你這個婊子養的,你沒幾天活頭了。』諸如此類的事情。我對你們講,真是太恐怖了。」
「我還是為他感到難過。」特芮說。
「聽起來像是一場噩夢,」勞拉說,「可是他開槍自殺後到底怎樣了?」勞拉是個法律秘書。我們是因為工作關係認識的。不知不覺中我們就好上了。她今年三十五歲,比我小三歲。除了彼此相愛外,我們相互欣賞並願意在一起呆著。她是個容易相處的人。「後來呢?」勞拉說。
梅爾說,「他在屋裡朝自己的嘴裡開了一槍,有人聽到槍響,報告給經理。他們用總鑰匙打開房門,看到發生的事情,叫了救護車。他被送來的時候我恰好在醫院裡。他還活著,但已經不可救藥了。他活了三天,頭腫得比正常人的頭大了一倍。我以前從沒見過這種情形,我希望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了。特芮知道後想去陪他。我們為這事大吵了一場。我認為她不該看到他那副樣子。我認為她根本就不該去見他,我現在還這麼認為。」「誰吵贏了?」勞拉問。「他死時我在他的房間里陪著他,」特芮說,「他再也沒能醒過來,但我一直陪著他。他沒有別的親人了。」「他非常危險,」梅爾說,「如果你把那叫做愛情。那就請便吧。」「那是愛情,」特芮說,「當然,在大多數人眼裡那可能不太正常。可是他願意為它而死,他確實為它死了。」「我他媽說什麼也不會稱它為愛情,」梅爾說,「我是說,沒有人明白自己為何而死。我見過許多人自殺,我可以說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而死。」
梅爾把手放在脖子後面, 椅背向後傾斜著。「我對那種愛不感興趣,」他說,「如果那也是愛情的話,它就歸你了。」特芮說,「我們那時很害怕。梅爾甚至立了一份遺囑,並寫信給他在加州做過特種兵的弟弟,告訴他一旦發生不測好去找誰。」特芮喝著杯子里的酒。「梅爾是對的——我們過得像逃犯一樣,整天提心弔膽的。特別是梅爾,是不是呀,親愛的?我甚至報過警,但警察也無能為力。他們說必須等艾德真的幹了什麼才能採取行動。那不是笑話嗎?」特芮說。她把最後一滴酒倒進杯里,晃了晃瓶子。梅爾起身到櫥櫃旁,從裡面又拿出一瓶來。「嗯, 尼克和我知道什麼是愛情,」勞拉說,「我是說,對我倆而言。」她用膝蓋碰了碰我的膝蓋。「你該說點什麼了,」勞拉說,把笑臉轉向我。
作為回答,我拿起勞拉的手舉到嘴邊,很誇張地吻了一下。大家都被逗笑了。「我們很幸運,」我說。「你們兩個傢伙,」特芮說,「快別那樣,真讓我噁心。你們還在蜜月期, 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們還狂熱著呢,真是的。等著瞧吧。你倆在一起多久了?有多久了?一年?一年多?」「有一年半了,」勞拉笑著答道。臉上泛起紅暈。
「哦,那麼,」特芮說,「等著瞧吧。」她端著酒杯一動不動地看著勞拉。「我只是開個玩笑,」特芮說。梅爾打開杜松子酒,圍著桌子給大家倒酒。「嘿,夥計們,」他說。「咱們干一杯。我建議大家干一杯。為愛情乾杯,」梅爾說。我們碰了碰杯。「為愛情。」我們說。後院里,一隻狗叫了起來。窗前那棵白楊樹的葉子輕聲拍打著窗玻璃。下午的太陽好像進到屋裡來了,光線充沛舒適。我們有了如臨仙境的感覺。我們再次舉起酒杯,沖著彼此咧嘴笑著,像是一群商量好要去干一件不讓乾的事情的孩子。
「我來告訴你們什麼是真正的愛情,」梅爾說。 「我是說,我會給你們舉一個很好的例子。然後你們可以自己作結論。」他又往杯子里倒了些杜松子酒,加了塊冰和一片酸橙。我們一邊呷著酒,一邊等著他。勞拉和我又碰了碰膝蓋,我把一隻手放在她溫暖的大腿上,再也沒挪開。「我們當中有誰真正懂得愛情嗎?」梅爾說,「在我看來,我們只不過是些愛情的新手。我們說我們彼此相愛,這沒錯,我不懷疑這點。我愛特芮,特芮愛我,你們倆也彼此相愛。你們知道我現在所說的這種愛是什麼。肉體上的愛,那種把你驅向某個特別的人的衝動,還有對另一個人的本質的愛,愛他或她精神上的東西。肉慾之愛和……好吧,就叫它情感之愛吧,就是每天都關心著另外那個人。但有的時候,我很難接受我愛過我第一任妻子這個事實,但我愛過。我知道我愛過。所以我想就這點而論,我很像特芮。像特芮和艾德。」他想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覺得我愛我前妻勝過愛我的生命。但現在我從心裡恨透了她。我真的是這樣。你們對此作何解釋呢?那個愛情怎麼了?它到底出了什麼毛病,這是我想知道的。我希望有人能告訴我。再有就是艾德。好吧,我們又說起艾德了。他那麼愛特芮,以致於想殺死她,最後他把自己給殺死了。」梅爾止住話頭,吞了一大口酒。「你們倆在一起呆了十八個月,你們彼此相愛。從你們的一舉一動里看得出來。你們因愛而發光。但是,你們在相遇之前也曾愛過別人。你們也都曾結過婚,像我們一樣。甚至在這之前,你們可能還愛過其他的人。特芮和我在一塊兒五年了,結婚也四年了。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事情是,不過也是件好事,不幸中的萬幸吧,你可以這樣說,就是如果我們中誰出了什麼事——請原諒我這麼說——但假如明天我們倆有誰出了事,我想另一個,另一個人會傷心一會兒,你們知道,但很快,活著的一方就會跑出去,再次戀愛,用不了多久就會另有新歡。所有這些,所有這些我們談論的愛情,只不過是一種記憶罷了。甚至可能連記憶都不是。我錯了嗎?我說得太離譜了嗎?如果你們認為我錯了,我希望你們立刻給我指出來。我想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什麼也不清楚,我率先承認這一點。」
「梅爾,看在老天的份上,」特芮說。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你快醉了吧?親愛的?你已經醉了?」「親愛的,我只是說說話而已,」梅爾說。「行了吧?我不必非得喝醉了才能說出我的想法。我是說,我們大家只是隨便聊聊,對不對?」梅爾說。他把眼光定在她身上。「寶貝兒,我不是在批評你,」特芮說。她端起她的杯子。「我今天不值班,」梅爾說。「讓我提醒你一下,我不值班,」他說。「梅爾,我們都愛你,」勞拉說。梅爾看著勞拉,像是認不出她來了似的,像是她不是從前的她了。「也愛你,勞拉,」梅爾說。「還有你,尼克,也愛你。你們知道嗎?」梅爾說。「你們倆是我們的好朋友,」梅爾說。他端起他的杯子。梅爾說,「我本來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我是說,我想證明一點。注意了,這件事發生在幾個月前,現在還沒結束,它會讓我們感到羞愧,我們在談論愛情時,說起來就像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樣。」
「行了,」特芮說。「沒喝醉的話就別說醉話。」「閉上你的嘴,哪怕就這一次,」梅爾安靜地說道。「你能不能行行好把嘴閉上一分鐘?我要說的故事是,有對老夫婦在高速公路上遭了車禍。一個年輕人撞了他們,他們給撞得稀爛,沒人覺得他們能挺過來。」特芮看了看我們,又回頭看著梅爾。她看上去有點擔憂,也許用這個詞來形容太重了一點。梅爾把酒瓶沿桌子傳了一圈。「那天晚上正趕上我值班,」梅爾說,「那是五月或六月的一天。我和特芮剛坐下準備吃晚飯,醫院來了電話,高速公路上發生了這起車禍。喝醉了酒的孩子,十幾歲的小年輕,開著他爸爸的小貨車一頭扎進了這老兩口開的野營車上。這對夫婦七十來歲。這孩子(大約十八、九歲)沒到醫院就死了,方向盤穿透了他的胸骨。這對老夫婦還活著,你們知道,我是說,也就剩一口氣了。他們遍體鱗傷,多處骨折,內傷,大出血,挫傷,撕裂傷,全了,而且,他們每人都得了腦震蕩。他們的狀況很糟糕,相信我說的。當然,他倆的年齡對他們來說更是雙重的打擊。要說那女的比那男的還要糟,除了以上說的外,她脾臟也破碎了,雙膝的膝蓋骨骨折。好在他們系了安全帶,天曉得,這才暫時保住了他們的命。」「夥計們,這是國家安全委員會的廣告,」特芮說。「這是發言人梅爾文?麥克吉尼斯博士在發言。」特芮大笑。「梅爾,」她說,「有時你真是太那個了,但我愛你,寶貝,」她說。「親愛的,我愛你,」梅爾說。他隔著桌子探身向前,特芮迎著他。他們接了個吻。「特芮是對的,」梅爾坐下後說,「繫上安全帶。言歸正傳,他們還算有點人形,這倆老的。我趕到時,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像我說的。他就在牆角的一張擔架上躺著。我看了一眼那對老夫婦,告訴急救室的護士馬上給我找一位神經科專家、一位整形外科醫生和兩個外科醫生來。」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會盡量長話短說,」他說,「我們把這兩個人抬進了手術室,沒命地幹了幾乎一整夜。這倆人,他們的生命力簡直不可思議。你偶爾會碰上這樣的人。我們盡了一切努力,天快亮時,我們給了他們百分之五十的機會,給她的機會也許還少一點。就這樣,他們第二天早上還活著。於是,我們把他們轉到特護病房。呆在那裡的兩個星期里,他們一直頑強地支撐著,各方面都越變越好。我們就把他們轉回到他們自己的病房。」
梅爾停了下來。「現在,」他說,「咱們幹掉這瓶廉價的杜松子酒,然後去吃飯,好不好?我和特芮知道一個新去處,我們就去那兒,到那個新地方去。不過得先把這瓶廉價的爛酒喝完再說。」特芮說:「實際上我們還沒在那兒吃過飯。不過它看起來還不錯,從外面看。」「我喜歡食物,」梅爾說,「你們知道嗎?如果我這輩子可以重來的話,我想當一名廚師,知道嗎?是吧,特芮?」他笑了起來。夾了塊冰放進杯里。「特芮知道,」他說,「她可以告訴你們,不過讓我對你們說這個。如果我可以轉世投胎到一個不同的年代,你們知道嗎?我想投胎成一名騎士。因為穿著那身盔甲你會感到很安全。在槍和火藥發明之前,做一名騎士是很不錯的。」「梅爾想騎著馬,拿著根長矛,」特芮說。「走哪兒都帶著一個女人的頭巾,」勞拉說。「或一個女人,」梅爾說。「真不害臊,」勞拉說。特芮說,「假如你轉世成一個農奴。那年頭農奴的日子可不好過。」「農奴的日子從來就沒好過過,」梅爾說。「但我猜就連騎士也是別人的撲人【1】。難道不是這樣?另一方面講每個人都是別人的撲人。不是那樣嗎,特芮?我喜歡武士,除了女士外,還因為那一身盔甲,要知道,他們不會輕易受到傷害。那會兒沒有汽車,知道吧? 不會有喝醉的年青人來撞你的屁股。」「僕人,」特芮說。
「什麼?」梅爾說。「僕人,」特芮說。「他們叫僕人,不是撲人。」「僕人,撲人,」梅爾說,「有他媽的什麼差別?你反正知道我的意思。行了吧,」梅爾說。「我沒文化,我知道我的那點玩意兒。我是心臟外科醫生,沒錯,但我只是個修理工。我在裡面亂整一氣,把東西鼓搗好。他媽的,」梅爾說。「沒見你這麼謙虛過,」特芮說。「他只不過是個謙虛的江湖郎中,」我說。「不過梅爾,他們有時會悶死在盔甲里。如果裡面太熱而他們又累又乏的話,他們甚至要得心臟病。我讀到過他們有時會從馬背上掉下來,爬不起來了,因為那副盔甲使得他們累得站都站不起來。他們有時被自己的馬踩在腳下。」「那太可怕了,」梅爾說。「那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尼基【2】。我猜他們只好躺在那兒等著,直到有人過來把他們做成羊肉串。」「其他的撲人,」特芮說。「正是,」梅爾說。「一些僕人會過來把這個狗雜種刺死,以愛的名義,或他媽的那些他們在那時為之而戰的東西。」「和我們現在為之而戰的東西一樣,」特芮說。勞拉說,「什麼都沒變。」勞拉的臉色還是紅紅的。她的眼睛發亮。她把杯子送到嘴邊。梅爾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他仔細地看著標籤,像是在琢磨一長串數字。他然後慢慢地把酒瓶放在桌上,又慢慢地去拿奎寧水。「那對老夫婦怎樣了?」勞拉說。「你的故事還沒講完。」
勞拉點不著煙,她的火柴老是熄掉。屋內的光線和剛才不一樣了,變得越來越暗淡了。但窗外的樹葉子還在閃閃發亮。我凝視著它們在窗子玻璃和貼著佛米卡貼面的檯子上留下的圖案。當然,它們和先前留下的不一樣了。「那對老夫婦怎樣了?」我說。「更老但更聰明了,」特芮說。梅爾瞪了她一眼。特芮說,「繼續你的故事,寶貝,我只是開個玩笑。後來怎樣了?」「特芮,有的時候,」梅爾說「梅爾,別這樣,」特芮說。「別總這麼嚴肅,甜心。連個笑話都受不了?」「哪兒好笑?」梅爾說。他握著杯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妻子。「後來呢?」勞拉說。梅爾把目光定在勞拉身上。他說,「勞拉,假如我沒有特芮,假如我不是這麼愛她,假如尼克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愛上你的。我會把你掠走,親愛的,」他說。「講你的故事,」特芮說.「然後我們就去那個新地方,可以嗎?」「可以,」梅爾說。「我說到哪兒了?」他說。他盯著桌子看了會兒,又開始了。「我每天都順便過去看看他倆,有時一天兩次,如果恰好我在那兒有別的事情。石膏和繃帶,從頭到腳,兩個都這樣。你們知道,就像在電影里看到的那樣。他們就是那副樣子,跟電影里的一模一樣。只在眼睛、鼻子、嘴那兒留了幾個小洞。她還必須把兩條腿吊起來。她丈夫抑鬱了好一陣子。即使在得知他妻子會活下來後,他的情緒仍舊很低落。但不是因為這場事故,我是說,事故只是一方面,但不是所有的。我貼近他嘴那兒的小洞,他說不,不是這場事故讓他傷心,而是因為他從眼洞里看不到她,他說那才是他悲傷的原因。你們能想像得到嗎?我告訴你們,這個男人的心碎了,因為他不能轉動他那該死的頭來看他那該死的老婆。」梅爾看了看大家,想要說什麼,又搖了搖頭。
「我是說,看不見那個狗日的女人,這簡直要了那個老狗屁的命。」我們都看著梅爾。
「你們明白我說的嗎?」他說。也許這時候我們都有點醉了。我很難把注意力集中起來。陽光從房間里消退,從它進來的那個窗子退了出去。儘管這樣,仍沒有人站起身來,去打開頭頂的燈。
「聽著,」梅爾說。「我們喝完這狗日的杜松子酒。剩下的剛夠每人一杯。然後我們去吃飯。我們去那個新地方。」「他有點沮喪,「特芮說。「梅爾,你為什麼不吃片葯?」梅爾搖了搖頭。「我什麼都吃過了。」「誰都有需要藥片的時候」我說。「有些人生來就需要它們,」特芮說。她在用她的手指來刮桌子上的東西,稍後,她停了下來。「我覺得我想給我的孩子打個電話,」梅爾說。「你們都不介意吧?我去給我的孩子打電話。」他說。特芮說,「要是瑪喬里接電話怎麼辦?你倆聽我們說過瑪喬里的事吧?親愛的,你知道你不願意跟瑪喬里說話,那隻會使你更加難受。」「我不想和瑪喬里說話,」梅爾說。「但我想和我的孩子說話。」「梅爾沒有一天不嘮叨這件事,他希望她再嫁人,要不就死掉,」特芮說,「不說別的,」她說,「她在讓我們破產。梅爾說她不結婚是為了故意刁難他。她有個男朋友跟她和孩子們住在一起。所以,梅爾也在養著她的男朋友。」「她對蜜蜂過敏,」梅爾說。「如果我不祈禱她再婚,就祈禱她被一群狗日的蜜蜂扎死。」「真可恥,」勞拉說。「呲呲呲呲呲呲呲——」,梅爾用手指作蜜蜂狀在特芮的喉嚨上比劃著。然後雙手垂下來,一直垂到身子兩旁。「她很邪惡,」梅爾說。「有時我真想裝扮成一個養蜂人去找她。你知道嗎?戴著那種像頭盔一樣的帽子,有可以放下來遮住臉的擋板,大手套和防護服。我去敲門,把一窩蜜蜂都放到她屋子裡去。當然,我得首先確保孩子們都不在家。」他把一條腿蹺到另一條腿上,看上去他費了很大的勁。然後,他把兩隻腳都放在地板上,身體前傾,手肘支在桌子上,用雙手托住下巴。「要不我還是不給孩子們打電話了,這恐怕不是個什麼好主意。也許咱們直接去吃飯,怎麼樣?」「聽起來不錯,」我說。「吃或者不吃,或者接著喝。我可以現在就出去,向落日走去。」「那是什麼意思,親愛的?」勞拉說。「就是我說的意思,」我說。「就是說我可以這樣繼續下去,就是這麼個意思。」「我可要吃點東西,」勞拉說,「我想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餓過。有什麼可以墊墊的?」「我去拿點乳酪和餅乾,」特芮說。但特芮只是坐在那兒,沒有起身去拿任何東西。梅爾把他的酒杯倒扣過來,酒灑在了桌子上。「酒沒了,」梅爾說。特芮說,「現在幹嗎呢?」我能聽見我的心跳。我能聽見所有人的心跳。我能聽見我們坐在那兒發出的噪音,直到房間全都黑下來了,也沒有人動一下。【1】這裡梅爾想說「騎士也是別人的僕人」。「僕人」對應的英文為「Vassals」,梅爾把它說成了「vessels」。可以看出來這是個拼寫錯誤(a變成了e),有點像中文裡的「白字」。Vessels的中文翻譯為「容器、船」,在這裡如照字面翻,就沒有念白字的味道了。所以可以把「vessels」譯成「撲」。在後面的對話里,特芮還會用這個「白字「來譏笑梅爾。
【2】尼克(Nick)和尼基(Nicky)都是「尼古拉斯(Nicolas)的昵稱。尼基更親密一點。
詩的話果然還是里爾克《沉重的時刻》吧,第一次讀真的很壓抑,感覺有什麼人在一條漆黑的走廊走過來,看著我。
此刻有誰在世上的某處哭,
無緣無故地在世上哭,哭我。此刻有誰在夜裡的某處笑,
無緣無故地在夜裡笑,笑我。此刻有誰在世上的某處走,
無緣無故地在世上走,走向我。此刻有誰在世上的某處死
無緣無故地在世上死,望著我。里爾克《沉重的時刻》謝邀。
問題描述太長,沒看完,也真的沒有什麼共感。
也許喜歡的風格不一樣,下面這篇其實是「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擴寫版,但文筆驚艷到了這麼多年我還忘不掉。
以下為全文。
沉吟至今
文 匡匡(raku)
從今起,我死。
我不是我。
我殘,我無手無足,我不行走。失去眼,我不視物。失去耳,我不聽。失去舌,我啞,再不發愛的聲音。天是上,地是下,天地不仁,萬物無色無香,你我為芻狗。你與天地不仁,我為芻狗。
從今起,你死。天地間有我沒你。你沒有名字。你消失。你不在東西南北,你不在此世,名喚你的這團物質,我再不認識。
從今起,我下地獄。苦海無邊,縱橫一萬由尋,有八熱,八寒,孤獨等我。請勿接近,請勿言語,請勿好意垂詢試探,抑或擅自揣測,我今日淬火,請勿觸摸。
從今起,我將平和了。我喉間梗著刺痛難咽,呼之欲出的淚一萬年,但我按捺,堅銘約束,我眼角唇邊始終有桃花為幟,笑此後春風。
從今起,我與人寰隔絕,與愛慟免疫。我與幸福錯身,我再不稀罕。
從今起,我沒白天,我沒明天,我沒晴天,我沒春天。一些頓止了,一些則尾隨而來。
從今起,我靜默,我將熱血傾盡,換冷臉鐵石心腸,眼底流星隕落,我劃身邊左右各三寸地為牢,我拼去此生將牢底坐穿。
從今起,人世喜楽再與我無相干,我永墮萬劫的地獄不復,受永火的刑罰,我永無生還。
我還當,歡情終會渺渺,總有恩情仍可迢迢。無論山長水遠,有你,總是天青日頭白,現世是安穩,歲月不起驚濤。
原來不是。
我還當,一粥一飯舉案齊眉是嚴謹,貧病困苦榻前相伴是信望,即使無愛亦有親——親是親,吵是親。聚是親,別離是親。爭是親,讓是親。你掛住我是親,我念系你是親。笑是親,淚是親。肌膚相親是親,心頭怨懟是親。我還當,惟你與我總是親。
原來不是。
我還當,我心總可換你心。我擎金漆團花托盤承之,上及天,下及地。女心雖小雖謙卑,日月或可為我昭。原來不可。
我還當,你心總可知我心。我對你有責有任,我必重你,敬你,容你。你必不負我,踐我,棄我。原來不可。
因為我愛你眼眉,你眼眉好看了。
因為我愛你口,你口甘甜了。
因為我愛你凡俗,你必不致勞累了。
因為我愛你,你光明了,你具備一切好的德行。
一切因為我愛你,你方是現今的你了。
我今才知,這世間有件事,從來不是對,從來亦未錯。
我今才知,這世間有件事,再再不得了清,從來不得了清。這樣不得了,那樣亦不得了。唯有不了了。
我今才知,這世間有件事,我謀不來,求不來,等不來,牽不來,呼喚不來,招手不來,張看不來,尋找不來,嘔心瀝血不來,粉身碎骨不來。
我今才知,這世間有件事,叫做因果,叫做報應,是我永遠不會知。
從今起,我生。天地初開,蓮花化身。我見血光,孽得以洗凈。我見災難,罪得以救贖。
我是我。
我再不是我。散文,梁遇春的淚與笑,他的其他文章我也很喜歡
淚與笑(梁遇春)匆匆過了二十多年,我自然也是常常哭,常常笑,別人的啼笑也看過無數回了。可是我生平不怕看見淚,自己的熱淚也好,別人的嗚咽也好;對於幾種笑我卻會驚心動魄,嚇得連呼吸都不敢出聲,這些怪異的笑聲,有時還是我親口發出的。當一位極親密的朋友忽然說出一句冷酷無情冰一般的冷話來,而且他自己還不知道他說得會使人心寒,這時候,我們只能哈哈哈莫名其妙地笑了。因為若使不笑,叫我們怎麼樣好呢?我們這個強笑或者是出於看到他真正的性格(他這句冷語所顯露的)和我們先前所認為的他的性格的矛盾,或者我們要勉強這麼一笑來表示我們是不會給他的話所震動,我們自己另有一個超乎一切的生活,他的話不能損壞我們於毫髮的,或者......。但是那時節我們只覺得不好不這麼大笑一聲,所以才笑,實在也沒有閑暇去仔細分析自己了。當我們心裡有說不出的苦痛纏著,正要向人細訴,那時我們平時尊敬的人卻用個極無聊的理由(甚至於最卑鄙的)來解釋我們這穿過心靈的悲哀。看到這深深一層的隔膜,我們除開無聊賴的破涕為笑,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有時候我們倒霉起來,整天從早到晚做的事沒有一件不是失敗的。到晚上疲累非常,懊惱萬分,悔也不是,哭也不是,也只好咽下眼淚,空心地笑著。我們一生忙碌,把不可再得的光陰消磨在馬蹄鐵輪,以及無謂敷衍之間,整天打算,可是自己不曉得為甚這麼費心機,為了要活著用盡苦心來延長這壽命,卻又不覺得或者到底有何好處,自己並沒有享受生活過,總之黑漆一團活著。夜闌人靜,回頭一想,哪能夠不吃吃地笑,笑時感到無限的生的悲哀。就說我們淡於生死了,對於現世界的厭煩同人事的憎惡還會像毒蛇般蜿蜒走到面前,纏著身上。我們真可說倦於一切,可惜我們也沒有愛戀上死神,覺得也不值得花那麼大勁去求死,在此不生不死心境里,只見傷感重重來襲,偶然掙些力氣,來嘆幾口氣,嘆完氣也免不了失笑,那笑是多麼酸苦的。這幾種笑聲發自我們的口裡,自己聽到,心中生個不可言喻的恐怖,或者又引起另一個鬼似的獰笑。若使是由他人口裡傳出,只要我們探討出他們的源泉,我們也會惺惺惜猩猩而心酸,同時害怕地全身打戰。此外失望人的傻笑,下頭人挨了罵對於主子的陪笑,趾高氣揚的熱官對於貧賤故交的冷笑,老處女在她們結婚席上所呈的乾笑,生離永別時節的苦笑——這些笑全是「自然」跟我們為難,把我們弄得沒有辦法,我們承認失敗了的表現是我們心靈的堡壘下面刺目的降幡。莎士比亞的妙句「對著悲哀的微笑」(smiling at grief)說盡此中的苦況。拜倫在他的傑作Don Juan《唐璜》里有二句:
「Of all tales "tis the saddest——and more sad. Because it makes us smile.」(在所有故事中它是最可悲——而且還要可悲,因為它讓我們微笑。)
這兩句是我愁悶無聊時所喜歡反覆吟誦的,因為真能傳出「笑」的悲劇情調。
淚卻是肯定人生的表示。因為生活是可留戀的,過去的春天的日子,所以才有傷逝的清淚。若使生活本身就不值得我們的一顧,我們那裡會有惋惜的情懷呢?當一個中年婦女死了丈夫時候,她嚎啕地大哭,她想到她兒子這麼早失去了父親,沒有人知道,免不了傷心流淚,可是她隱隱地對於這個兒子有無窮的慈愛同希望。她的兒子又死了,她或者會一聲不做地料理喪事,或者發瘋狂笑起來。因為她已厭倦人生,她微弱的心已經麻木死了。我每回看到人們的流淚,不管是失戀的刺痛,或者喪親的悲哀,我總覺人生真的值得一活的。眼淚真是人生的甘露。當我是小孩時候,常常覺得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故意去臆造些傷心事情,想到有味時候,有時會不覺流下淚來,那時就感到 說不出的快樂。現在卻在尋不到這種無根的淚痕了。哪個有心人不愛看悲劇,亞里士多德所說的凈化的卻不錯。我們精神所糾結鬱積的悲痛隨著台上的凄慘情節發出來,哭泣之後我們又形容不出的快感,好似精神上吸到新鮮空氣一樣,我們的心靈忽然間呈非常健康的狀態。Gogol(俄國作家果戈理)的著作人們都說是笑里有淚,是在正是因為後面有看不到的淚,所以他的小說會那麼詼諧百出,對於生活處處有回甘的快樂。中國的詩詞說高興賞心的事總不大惑人,談愁語恨卻是易工,也是由於那些怨詞悲調是淚的結晶,有時會逗我們灑些同情的淚。所以王國的李後主,感傷的李義山始終是我么愛讀的作家。天下最愛哭的人莫過於懷春的少女同情海中翻身的青年,可是他們的生活是最有力,色彩最濃,最不虛過的生活。人到老了,生活力漸漸消磨盡了,淚泉也幹了,剩下的只是無可無不可那種行將就木的心境和好像慈祥實在是生的疲勞所產生的微笑——我所怕地微小。
十八世紀初期浪漫派詩人格雷在他的On a Distant Prospect of Eton College《遠見依頓學院》里說:
留下也就忘了的淚珠,那是照耀心胸的陽光。
The tear forgot as soon as shed,
The sunshine of the breast.
這些熱淚只有青年才會有,它是同青春的幻夢同時消滅的。淚盡了,個個人都像蘇東坡所說的「存亡慣見渾無淚」那樣的冷漠了,墳墓的影已染著我們的殘年。樓上既然有人說到了夏宇,我自然又要來安利了。
最有名的是她那首〈冬眠〉 :
「我只不過為了儲存足夠的愛
足夠的溫柔和狡滑 以防 萬一 醒來就遇見你我只不過為了儲存足夠的驕傲
足夠的孤獨和冷漠 以防 萬一 醒來你已離去」 她的詩很奇崛,填歌詞也不錯,又署名「李格弟『,齊秦的《狼》,趙傳的《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吳青峰《雨天的操場》都是她的作品。不是推薦,是直接興奮地買了書送人《我的阿勒泰》
《黑羊》——卡爾維諾
從前有個國家,裡面人人是賊。
一到傍晚,他們手持萬能鑰匙和遮光燈籠出門,走到鄰居家裡行竊。破曉時分,他們提著偷來的東西回到家裡,總能發現自己家也失竊了。
他們就這樣幸福地居住在一起。沒有不幸的人,因為每個人都從別人那裡偷東西,別人又再從別人那裡偷,依次下去,直到最後一個人去第一個竊賊家行竊。該國貿易也就不可避免地是買方和賣方的雙向欺騙。政府是個向臣民行竊的犯罪機構,而臣民也僅對欺騙政府感興趣。所以日子倒也平穩,沒有富人和窮人。
有一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沒人知道--總之是有個誠實人到了該地定居。到晚上,他沒有攜袋提燈地出門,卻呆在家裡抽煙讀小說。
賊來了,見燈亮著,就沒進去。
這樣持續了有一段時間。後來他們感到有必要向他挑明一下,縱使他想什麼都不做地過日子,可他沒理由妨礙別人做事。他天天晚上呆在家裡,這就意味著有一戶人家第二天沒了口糧。
誠實人感到他無力反抗這樣的邏輯。從此他也像他們一樣,晚上出門,次日早晨回家,但他不行竊。他是誠實的。對此,你是無能為力的。他走到遠處的橋上,看河水打橋下流過。每次回家,他都會發現家裡失竊了。
不到一星期,誠實人就發現自己已經一文不名了;他家徒四壁,沒任何東西可吃。但這不能算不了什麼,因為那是他自己的錯;不,問題是他的行為使其他人很不安。因為他讓別人偷走了他的一切卻不從別人那兒偷任何東西;這樣總有人在黎明回家時,發現家裡沒被動過--那本該是由誠實人進去行竊的。不久以後,那些沒有被偷過的人家發現他們比人家就富了,就不想再行竊了。更糟的是,那些跑到誠實人家裡去行竊的人,總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因此他們就變窮了。
同時,富起來的那些人和誠實人一樣,養成了晚上去橋上的習慣,他們也看河水打橋下流過。這樣,事態就更混亂了,因為這意味著更多的人在變富,也有更多的人在變窮。
現在,那些富人發現,如果他們天天去橋上,他們很快也會變窮的。他們就想:「我們雇那些窮的去替我們行竊吧。」他們簽下合同,敲定了工資和如何分成。自然,他們依然是賊,依然互相欺騙。但形勢表明,富人是越來越富,窮人是越來越窮。
有些人富裕得已經根本無須親自行竊或僱人行竊就可保持富有。但一旦他們停止行竊的話,他們就會變窮,因為窮人會偷他們。因此他們又雇了窮人中的最窮者來幫助他們看守財富,以免遭窮人行竊,這就意味著要建立警察局和監獄。
因此,在那誠實人出現後沒幾年,人們就不再談什麼偷盜或被偷盜了,而只說窮人和富人;但他們個個都還是賊。
唯一誠實的只有開頭的那個人,但他不久便死了,餓死的。
每次讀來都頗有感悟
為了找到這篇小說,我翻遍了書店,都沒有中文版的,後來萬幸找到一本英文版的小說集,《Numbers in the Dark》
雪小禪的《喜悅如蓮》,在語文閱讀上做到它,驚為天人,一字一句溫柔得滴水美得發光。後來借她的書看,像一堆溫柔的句子隨便放在一起,疲勞……
周曉楓的《斑紋》,語文書上的,反反覆復地看,怎麼就這麼絕妙!文字繁複精緻到開出一朵花兒來。後來買她的《聾天使》(想買《收藏》沒買到),到現在都沒看完……
史鐵生的《我二十一歲那年》,看哭。
「童話的缺憾不在於它太美,而在於它必要走進一個更為紛繁而且嚴酷的世界,那時只怕它太嬌嫩。」其實他的大多數文章都淚目,短篇的話第一個就是它。汪曾祺先生的所有所有……!!!
《俗世奇人》每一篇都有趣
王小波《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如果每一篇分開當短篇看也算強行回答。但是《苦旅》之後的都泛濫加炫技(每三句說一次「我多厲害」)
傑克倫敦的短篇,熱血加熱淚飛向阿拉斯加的雪原!
王爾徳的童話?挺短的。很喜歡周國平的《閑適》:
閑適
來自: 閑適_周國平_新浪博客沒有空玩兒,沒有空看看天空和大地,沒有空看看自己的靈魂……
我的回答是:永遠沒有空——隨時都有空。
世上有味之事,包括詩,酒,哲學,愛情,往往無用。吟無用之詩,醉無用之酒,讀無用之書,鍾無用之情,終於成一無用之人,卻因此活得有滋有味。
一個人何必要著作等身呢?倘想流芳千古,一首不朽的小詩足矣。倘無此奢求,則只要活得自在即可,寫作也不過是這活得自在的一種方式罷了。
有的人活得精彩,有的人活得自在,活得瀟洒者介乎其間,而非超乎其上。
光陰似箭,然而只是對於忙人才如此。日程表排得滿滿的,永遠有做不完的事,這時便會覺得時間以逼人之勢驅趕著自己,幾乎沒有喘息的工夫。
相反,倘若並不覺得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心靜如止水,光陰也就停住了。永恆是一種從容的心境。
夜裡睡了一個好覺,早晨起來又遇到一個晴朗的日子,便會有一種格外輕鬆愉快的心情,好像自己變年輕了,而且會永遠年輕下去。
耶和華在西奈山向摩西傳十誡,其第四誡是:星期天必須休息,守為聖日。他甚至下令,凡星期天工作者格殺勿論。有一個人在星期天撿柴,他便吩咐摩西,讓信徒們用石頭把這人砸死了。
未免太殘忍了。
不過,我們不妨把這看作寓言,其寓意是:閑暇和休息也是神聖的。
閑暇是生命的自由空間。只是勞作,沒有閑暇,人會喪失性靈,忘掉人生之根本。這豈不就是瀆神?所以,對於一個人人匆忙賺錢的時代,摩西第四誡是一個必要的警告。
當然,工作同樣是神聖的。無所作為的懶漢和沒頭沒腦的工作狂乃是遠離神聖的兩極。創造之後的休息,如同創世後第七日的上帝那樣,這時我們最像一個神。
閑適和散漫都是從俗務中抽身出來的狀態,心境卻迥異。閑適者回到了自我,在自己的天地里流連徜徉,悠然自得,內心是寧靜而澄澈的。散漫者找不到自我,只好依然在外物的世界裡東抓西模,無所適從,內心是煩亂而渾濁的。
天地悠悠,生命短促,一個人一生的確做不成多少事。明白了這一點,就可以善待自己,不必活得那麼緊張匆忙了。但是,也正因為明白了這一點,就可以不抱野心,只為自己高興而好好做成幾件事了。
回首往事,多少事想做而未做。瞻望前程,還有多少事準備做。未完成是人生的常態,也是—種積極的心態。如果一個人感覺到活在世上已經無事可做,他的人生恐怕就要打上句號了。當然,如果一個人在未完成的心態中和死亡照面,他又會感到突兀和委屈,乃至於死不瞑目。但是,只要我們認識到人生中的事情是永遠做不完的,無論死亡何時到來,人生永遠末完成,那麼,我們就會在生命的任何階段上與死亡達成和解,在積極進取的同時也保持著超脫的心境。
分到一套房間,立即興緻勃勃地投入裝修。缺一卷牆紙,託人買了來,可是興奮已逝,於是牆上永遠袒露著未裱糊的一角。
世上事大抵如此,永遠未完成,而在未完成中,生活便正常地進行著。所謂不了了之,不了就是了之,未完成是生活的常態。
一天是很短的。早晨的計劃,晚上發現只完成很小一部分。一生也是很短的。年輕時的心愿,年老時發現只實現很小一部分。
今天的計劃沒完成,還有明天。今生的心愿沒實現,卻不再有來世了。所以,不妨榨取每一天,但不要苛求絕無增援力量的一生。要記住:人一生能做的事情不多,無論做成幾件,都是值得滿意的。
一個作家在創作旺盛時期就死了。人們嘆息:他本來還可以做許多事的……
可是,想做的事情未做完就死,這幾乎是必然的。不要企求把事情做完,總是有愛做的事情要做,總是在做著愛做的事情,就應該滿意了。
「你們不要為明天憂慮,明天自有明天的憂慮;一天的難處一天擔當就夠了。」耶穌有一些很聰明的教導,這是其中之一。
中國人喜歡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當然也對。不過,遠慮是無窮盡的,必須適可而止。有一些遠慮,可以預見也可以預作籌劃,不妨就預作籌劃,以解除近憂。有一些遠慮,可以預見卻無法預作籌劃,那就暫且擱下吧,車到山前自有路,何必讓它提前成為近憂。還有一些遠慮,完全不能預見,那就更不必總是懷著一種莫名之憂,自己折磨自己了。總之,應該盡量少往自己的心裡擱憂慮,保持輕鬆和光明的心境。
一天的難處一天擔當,這樣你不但比較輕鬆,而且比較容易把這難處解決。如果你把今天、明天以及後來許多天的難處都擔在肩上,你不但沉重,而且可能連一個難處也解決不了。
我只想把《小王子》送給喜歡的人。
簡媜的相忘於江湖隔一程山水,你是我不能回去的原鄉,與我坐望於光陰的兩岸。 彼處桃花盛開,絢爛如滿天凄艷的紅霞,你笑得從容,而我卻仍在這裡守望,落英如雨,印證我佛拈花一笑的瞭然。愛,如此繁華,如此寂寥。 起身,然後落座,知道與你的緣分,也只有這一盞茶而已。結局早已先我抵達,蟄伏於五月的一場雨,十分鐘,或許不夠一生回憶,卻足以使所有年華老去。 五月的天空潑滿青釉,你瓷青的衣襟在風裡飄拂。陽光遍地,你信手一捧,放進我手裡,說:「我愛你!」三字成讖,我被你一語中的。從此,沉重的枷鎖背負在我每個夢境,明知無望,卻固守著僅存的堅持,以為,終究可以將你守候成最美的風景。 若青春可以作注,我已壓上一切籌碼,只待你開出一副九天十地的牌九,示我以最終的輸贏。誰知,你竟中途離開,衣袖隨長風斜過,拂亂了賭局。無人坐莊,這一局牌宛如三月桃花,錯落於五月的湖面,飄散了滿湖的灰飛煙滅。 遂重新審視命運,看它如何寫就這一段際遇。暮色四合,天邊的浮雲已漸暗。人走,茶亦涼,有明月,照你的背影涉水而過,十丈紅塵飾你以錦繡,千朵芙蓉衣你以華裳,而你竟無半點回顧,就這樣,輕易穿越我一生的滄桑。 攤開手掌,陽光菲薄,一如你的許諾。太愛你,所以希望你以許諾勾兌眼淚,以永恆明見柔情,卻不曾料到,歲月將你的微笑做了伏筆,只待風沙四起,塵埃遍野,便折戟揚刀,殺一個回馬槍,陷我於永無翻身之日的險境。 沒有狂歌當哭的勇氣,卻在倒地時明心見性,瞥見萬里風沙之上,有人沉腕撥鐙,疾書一行字:相忘於江湖。硃砂如血,觸目驚心。 忘,談何容易?煙水亭邊,你用青色絲絛綰就了我的心結,江南的水光瀲灧了你的眼,你已是我一生的水源,潤我乾涸的視線,柔我冷硬的心痂。忘記你,不如忘記我自己。 而夜幕,依舊如期降臨,嚴冬的風替換曾經的三月煙花,舉目四望,偌大的桌邊只我一人,空對一盞冰冷的茶。 竟是不能不忘。 也罷,且學你拂袖而去,菩提樹下覓一方青石,靜待,看滄海變桑田。 你已到達彼岸,水草豐美,桃花怒放,便是落雨,也有一番風細柳斜的心事。我只能做到起身離席,卻仍無法與你同步。其實,又何曾與你同步過?一盞茶的愛,終我一生,也只有這一盞茶的溫度,由暖而涼,片刻而已。 你抬手落筆,轉折勾挑出青春的天書。我是你無法辨識的狂草,短短一行,被你飛快地寫下,翻過。再提起,只怕也要在多年以後,由闊達的魏體悄然重寫,方可看清,當初的揮毫潑墨,竟是如此輕易,如此不堪。 回憶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場宿醉。醒來時,天依舊清亮,風仍然分明,而光陰的兩岸,終究無法以一葦杭之。我知你心意。 無須更多言語,我必與你相忘於江湖,以滄桑為飲,年華果腹,歲月做衣錦華服,於百轉千回後,悄然轉身,然後,離去。
最近喜歡上台灣詩人夏宇,很有才華。
《甜蜜的復仇》把你的影子加點鹽腌起來風乾老的時候下酒作為一個善於裝逼抖機靈的人,這個時候我應該強推《從前慢》(雖然它的確很好(? ?_?)?)說一篇廣告詞吧,長城葡萄乾紅的(第一次是在一位知友的回答中看到的,不過忘了是誰 ( ̄ェ ̄;) ),雖然不是題主要的類型,不過文字好,就夠了←_←
三毫米的旅程,一顆好葡萄要走十年。
三毫米,瓶壁外面到裡面的距離,一顆葡萄到一瓶好酒之間的距離。不是每顆葡萄,都有資格踏上這三毫米的旅程。它必是葡園中的貴族;佔據區區幾平方公里的沙爍土地;坡地的方位像為它精心計量過,剛好能迎上遠道而來的季風。它小時候,沒遇到一場霜凍和冷雨;旺盛的青春期,碰上了十幾年最好的太陽;臨近成熟,沒有雨水沖淡它醞釀已久的糖份;甚至山雀也從未打它的主意。摘了三十五年葡萄的老工人,耐心地等到糖份和酸度完全平衡的一刻才把它摘下;酒莊裡最德高望重的釀酒師,每個環節都要親手控制,小心翼翼。而現在,一切光環都被隔絕在外。黑暗、潮濕的地窖里,葡萄要完成最後三毫米的推進。天堂並非遙不可及,再走十年而已。另外說首詩吧:
《思念》
汪國真我叮嚀你的
你說 不會遺忘 你告訴我的 我也 全都珍藏 對於我們來說 記憶是飄不落的日子 ——永遠不會發黃 相聚的時候 總是很短 期待的時候 總是很長 歲月的溪水邊 撿拾起多少閃亮的詩行 如果你要想念我 就望一望天上那 閃爍的繁星 有我尋覓你的 目——光如果有來生 —— 三毛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
站成永恆。沒有悲歡的姿勢,
一半在塵土裡安詳,
一半在風裡飛揚;
一半灑落蔭涼,
一半沐浴陽光。
非常沉默、非常驕傲。
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如果有來生,要化成一陣風,
一瞬間也能成為永恆。
沒有善感的情懷,
沒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洒脫,
一半在春光里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遠行,
把淡淡的思念統帶走,
從不思念、從不愛戀;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隻鳥,
飛越永恆,沒有迷途的苦惱。
東方有火紅的希望,南方有溫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殘陽,向北喚醒芬芳。
如果有來生,
希望每次相遇,
都能化為永恆。
柳永的八聲甘州吧,離鄉而不能回的人應該都有共鳴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杆處,正恁凝愁!
短篇小說《知佛非佛》 2015-12-31 夏川 六便士與月亮
《知佛非佛》
作者:夏川
微信訂閱號:六便士與月亮
(一)
我聽娘親說:上了年紀的人,便會有許多智慧。
可我一向對這句話不很苟同,若是上了年紀就值得尊敬,那世界上哪來的老賊和老匹夫。
但對一個人,我是萬萬不敢這麼說的,那就是法華寺的高僧,釋安。只要提到他的名號,人人都需在他的名字後加上「大師」兩個字,尊稱一聲「釋安大師」。在這個刀光劍影、明槍暗箭的江湖裡,每一個呼風喚雨的門派,其正邪都各有評說,每一個成名的人物,背後都有一段提不得的過往。
只有高僧釋安,是唯一不沾染紅塵的世外高人。
大師自然不是靠那些假仁假義的演說換來的盛名。個人若是有了困惑,在釋安大師門前遞一個名帖,幸運些的被童子領進內殿,聆聽上一兩句教誨,總能醍醐灌頂而去。因大師的辯術和智慧獨步天下,門派之間若是爭執不下,常邀請釋安出面主持公道。
於是江湖上就有傳言,釋安大師原是釋迦穆尼座下一童子,因犯了過錯便被罰入六道輪迴,現下不過是在人世以假身受罰罷了。這樣高的評價,高僧釋安卻是受之無愧的。
我只是京城六扇門的一個小捕快。像釋安大師這樣的人物於我而言,自然是只能放在雲端上望一望的,本以為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但最近我卻遇到了一個棘手的案子,這件事便開始偏離我預想的軌道……
京城周圍的寺廟裡失蹤了許多小沙彌,前些年還好些,一年失蹤一兩個,鬧不出什麼大的動靜來。近些日子卻開始頻繁起來,隔三差五地就有人在半夜從各大寺廟憑空消失,弄得京城裡人心惶惶。
城中禮佛的百姓居多,又臨近年關,拖久了怕是要影響民心,頭兒命我十天限期破案。我忙了幾天焦頭爛額毫無頭緒。
限期破不了案,我便要在六扇門丟一個大臉,「京城第一捕快」的名頭,也成了笑柄。可最關鍵的是,我當年選擇成為捕快,就是想要懲惡揚善,守護黎民百姓。若讓這等目無王法、不尊僧佛的惡徒逍遙法外,我心中怒意難平。
然而查了許多天,也沒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這些沙彌彷彿憑空蒸發了一般,半點痕迹也未留下。其中法華寺是寺廟中沙彌失蹤得最多的,釋安大師惠名在外,於是我只得病急亂投醫,透過法華寺的門僧遞了名帖,求見釋安。
(二)
我一路掛著迷茫的表情,被一啞巴僧引路進入法華寺後殿。
先前未曾對投名帖這事兒抱著太多希望,是因為每年前來向釋安大師求問的人踏破了門檻。因人人都知高僧不近美色、不喜錢財,便有人捧著各地搜羅來的奇珍異寶,攜帶著前朝絕跡的字畫,但求見高僧釋安一面。儘管如此,釋安大師每年只接一百來張的名帖,這名帖的來源,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升斗小民,內容大至國政外交,小至偷雞牽牛,毫無規律可循。
釋安大師為何接我這小小捕快的名帖?是不是大師也和這沙彌失蹤案有關係?
想到這一層,我嚇了一跳,在心中默念「罪過」。我身為捕快慣是疑神疑鬼,竟把這惡習也帶進了佛門清靜之地,釋安大師慈悲心腸,是懷著大智慧的得道高僧,他的心思,又怎麼能是我們這些常人所能揣度的。
我曾聽說佛家講求一個「緣法」,以大師的學識,必定是從我在名帖的描述中,看出了些端倪,因此大師就選了我的帖子,可見我和大師有緣。
引路的僧人停在一處寺殿前,朝我單手行了個禮,一言不發離去了。
一抬頭,只見「知佛寺」三個大字,分別用漢文、藏文和滿文,端端正正地用金漆印在額匾之上。
大殿從外觀看,不過是普通的佛教建築,端莊巍峨的飛檐和四四方方的布局,殿前用木圍欄圈著一株參天銀杏古樹,然而走進去,卻又是別有一番洞天。殿內密密麻麻地排著書架,一卷卷古書佛經天花板排到腳底,殿中裝飾著繁複的蓮花紋和壁畫,銅爐燃著裊裊檀香。
釋安大師端正地坐在正中的一塊蒲墊上,慈眉善目,鬚髮皆白,面前的矮桌上擺著翻了一半的梵文佛經,上面還有些蠅頭小楷作批註。
他手中撥著佛珠,見我來了,朝我點點頭,擺出一個手勢請我坐下。
我不客氣地一撩衣擺,坐在釋安大師對面的蒲墊上,自己動手給自己沏了壺茶,一邊用衣袖遮住喝茶,一邊用眼角偷偷瞟著大師。
大師平靜地看我,與我視線相交,眼神溫和。
我尷尬不已,於是放下杯子,假裝咳嗽了一聲,說道:「今次我前來的原因,想必大師已知曉了。」
釋安大師撥了顆佛珠:「你可是為了京城中沙彌的失蹤一案而來?」
「正是。」 我誠懇地磕了個頭,「還請大師指點。」
釋安大師閉上眼睛,語調和緩地說道:「你可知,法華寺失蹤者眾,其間相貌清秀者又眾,且俱是弱冠之年。」
「大師的意思是說,這些失蹤的沙彌都是被人挑選後擄去,還與他們的年歲與相貌有關?」 我踟躕了一會兒,又問道:「可那人擄了年輕貌美的寺僧有什麼用呢。」
「有用與無用,皆是我執。我執為根,生諸煩惱,若不執我,無煩惱故。」
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大師你能不能換個我能聽懂的話,我學問不太高的……」
釋安大師睜開眼睛,向我慈藹地笑一笑。他從手邊的書架旁取下一本線訂手抄版的《成唯識論述記》,遞給我說道:「這本書你拿去好好看看,有益你修行。」
我好奇地接過來翻了幾頁,發現裡面全是高深的佛法的注釋,晦澀難懂,封底端端正正地抄錄了幾句佛家謁語,題著抄錄人的名字「釋迦」。
我謝過大師,由著那一言不發的僧人領我走出了知佛殿。
我走前轉身回頭看了一眼,突然見到釋安大師手邊的香爐上,模糊地刻著一個名字,似乎正是這個「釋迦」。我渾身一個冷顫,似乎聽見哭嚎聲從地底深處傳來,凝神靜氣,四周卻又靜得可怕,似乎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能激起很大的聲響來。我手中緊緊地握著那本手抄的《成唯識論述記》,只覺得重如千斤。
(三)
釋安大師送走了陳堅,便抬手喚來那啞巴僧,說道:「那年輕人甚是聰慧。」
那啞巴僧行了個合十禮,似是在同意他的話語。
「只盼他能令我從這業障中解脫出來。」 釋安拿過那矮桌上的銅爐,握在手中摩挲著上面雕刻的花紋和字跡。
摩挲半晌,他嘆了口氣,遂將那銅爐小心翼翼地收在雕花紫檀木盒裡,裡面鋪了上好的絨鍛。釋安動作輕柔,像是生怕碰壞了這銅爐一般,做完後又抬頭盯著明慧,問道:「明慧,如今你不能言語,困在這小小的寺廟,可曾恨過我?」
那啞巴僧用力地搖頭,走上前取過沾了墨水的狼毫筆,艱難地寫了一個「不」字。
釋安大師取回佛珠,又在手中撥動起來,閉上眼說道:「你從小就跟在我身邊,若不是當年那件事,你又怎麼會被我母親灌下滾水,損了聲帶……這些年明知我自甘墮落卻不阻止,又何嘗不是在報復我。」
明慧「啊啊」地叫著,在紙上寫下「小少爺」三個字,一滴滾燙的淚就氳在了紙面上。
釋安大師看著他這幅樣子,心中既悲又凄,他眼中光芒不定,不一會兒就完全地變了一副神情。
一代高僧、仙風道骨的人物,竟妖媚地笑起來。釋安捏著蘭花指,神色陰鬱狠毒,仍是得道高僧的樣貌,卻不知若是給那小捕快看到,會作何感想。釋安從書櫥後的暗格里推出一隻盒子來,裡面是些女兒家用的鴨蛋粉,胭脂和銀鏡。他用手勻了些胭脂抹在臉頰和嘴唇上,露出一個不男不女的妖氣的笑來。
明慧見他這樣,只能胡亂髮出「啊啊」的叫聲,急得連連搖頭。
釋安一甩袍袖,用真氣將明慧掀出老遠,他飛快地按下書架上的一處凸起,只見那書架竟奇蹟般地向兩邊裂開,露出一條幽深的地道。釋安的衣襟大敞,露出結實的肌肉來,他孑然怪笑一聲,高喊了一句「萬事如夢幻泡影。」 說罷左右手自搏,一掌打在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鮮血,然後瘋瘋癲癲一般從那地道鑽了進去。
(四)
我拿著那本《成唯識論述記》翻來覆去地翻看了半天,書上面乾乾淨淨,既沒有什麼批註,也沒有任何圖案,用水潑,用火烤,也顯示不出什麼隱藏的秘密,除了抄寫著「釋迦」工整清秀的字跡外,毫無任何線索可循。
我想大師給我這本書,一定是有他的用意,而到現在還沒有參透,只能說明自己太愚笨。
這邊正焦急破案之期臨近,那邊白馬寺卻又傳來沙彌失蹤的消息。頭兒暴跳如雷,我點頭如蒜搗,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的黑眼圈真是擋也擋不住。
在白馬寺勘探現場的時候,我撿到了件奇怪的東西。那是一隻琥珀雕的芬陀利華掛墜,指甲蓋大小,小小的一枚拴在一根紅色的絲線上。
我之所以能認出這器物來,是因為我想起來,在知佛殿中的牆壁上繪著的無數蓮花紋,和這掛墜的花紋是一模一樣的,我特地去請教了學識淵博的七師弟,我才知道原來這是蓮花,在佛教中被稱為芬陀利華,意為清凈不垢,尋常佛寺是不拿來裝飾牆壁的。
這件事的線索開始指向法華寺,聯想上先前在大師手爐上依稀看見的「釋迦」字樣,我心中疑雲頓起。也許大師是在保護什麼人呢?也許他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因而才把線索藏了一層又一層,教我自己去發現。
因此我去了趟戶部,調了法華寺僧人名錄出來,逐一對比查詢,卻沒有一個叫「釋迦」的寺人。我又查遍了京城周遭所有寺廟的僧人名錄,還是找不到這個叫「釋迦」的人。
「齊大人,真的都在這裡了嗎?」我不死心地問。
戶部掌事齊敏點了點頭,篤定地說:「這裡僧人的名錄都是我親自採集整理的,不會少。」
「大人,你可曾聽過一個叫』釋迦』的僧人。」
齊大人皺起了眉頭:「你這麼一說,似乎的確在哪裡聽過。」
齊敏的記性是出了名的好,過目不忘,一件事在腦中可以存上幾十年,因了這個本事,才穩穩地在朝局中淌了這麼些年,卻無人敢打戶部的主意。我眼神一亮:「大人,您好好想想,會不會是採集的時候遺漏了一兩個人?」
「那倒不會,京城在錄的寺廟都有朝廷的供奉,按人頭髮放,若是沒有朝廷的身份憑證,這京城的大門都出不去,難不成不吃不喝地在京城呆一輩子嗎?恐怕是只有死人才會如此吧。」
「對啊,死人!查查死人!」我興奮地拉住了齊大人的腰帶,誰知齊大人太過節儉,買了個不堪一用的腰帶,竟「嘩啦」一聲被我拉斷了……
「你這丫頭瘋瘋癲癲的,堂堂丞相府千金跑去六扇門當捕快,難怪你爹總稱病不朝……」齊大人不跟我小輩一般見識,提溜著自己的腰帶去庫房取名錄去了,「跟上啊,你要讓老人家我替你搬書不成?」
「哦,來了來了。」 我跟在齊大人身後,進入了存有死者名錄庫房。死人卻是不分什麼僧人百姓的,只能一本一本地找,我將過去三十年的京城亡者名錄通通搬了出來,足足有幾十大卷,壓得我一陣頭昏眼花。
(五)
我貓著身子趴在知佛殿的屋頂上,小心翼翼地挪開了一片瓦。
昨日我翻名錄到後半夜,只找到了一個名叫「李釋迦」的亡人。然而這一查不要緊,追查下去我卻發現了了不得的事情。
「釋迦」、「釋安」這兩個名字都是佛教用語,我方才忽略了這兩個名字都是從「釋」字輩的。江南望族李家原本是富甲一方的商賈,一門兩子,大的叫李釋迦,小的……叫李釋安。
據資料記載,李釋迦在三十年前向府衙投案自首,說是因不滿父母逼婚,在新婚之夜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新嫁娘,最後在獄中服毒自盡。然而這個江南李家在二十多年前的中秋夜被滿門血洗,一門上下,除了小兒子釋安因外出求學躲過一劫,一家三十五口全部死在暴徒刀口下。
這樣的名門望族必定是有著許多仇怨的,行兇之人也就無從查起,當年的府衙追查良久毫無頭緒,也就不了了之。
但我在那亡人名錄里,又看到了一個名字--「李釋安」,死因是落崖,死於二十年前。
這就有意思了。釋安大師明明還活著,為什麼又在名冊上死了?也許此釋安非彼釋安,那這個釋安大師又為何要多此一舉,提點我「釋迦」這個人名呢?頭兒曾說,我天生就是個當捕快的料,因為我從小隨父親耳濡目染了許多官場上的來往,年復一年地在心中琢磨,長大後成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對人性有著天然的敏銳。這件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我隱隱感受到一份令人不安的脈絡,便有些害怕面對這件事的真相起來。
名冊翻到這裡本來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家睡了,明日去寺廟問一問大師便是,可那晚我卻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又將這件事攪得更複雜了…
此刻,我從那瓦縫中看了半晌,正困意昏沉,卻聽到底下發出一陣莎莎聲。
那浩瀚的書櫃從兩邊裂開,釋安從裡面信步走出來,臉上塗著腮紅,掛著妖氣十足的笑。他袈裟不整衣襟大開,手裡還拿著主持手杖,上面沾了些血跡。只見他舔了舔嘴角旁掛的血,按下書架上的暗格將那密道合上,拄著手杖走出了知佛殿。
雖然有些心理準備,見到這個景象,我仍舊驚駭得不能動彈。大師和妖男,這個反差實在過於強烈了些。待到釋安走後,我小心翼翼地縱身躍下,踮起腳尖,貼著牆面從知佛殿的大門溜了進去。
我將那矮桌上的銅爐拿起來查看,果然上面刻的是「釋迦」,我將那銅爐揣在懷裡,忐忑不安地按下書柜上的機關。那書櫃果然如我所料,是一個向下的密道。只見那密道幽深,台階一層層地延伸下去,像是要通往地獄一般。
即使是閻王殿也得闖。
我在心中憋了股氣,摸索著點了根火摺子,將手中攥了許久的石子遠遠地投出去,等了半晌發現沒什麼動靜,於是小心翼翼地一階一階往下走。
走了莫約半柱香的功夫,只見眼前出現了一間空曠的石室。那石室中擺放著一些刑具,模樣怪異,我身為六扇門的捕快,卻是認不出來這些刑具的作用。
那石室盡頭的一處牆後面,傳來若隱若現的嚎哭聲。
饒是我辦案經驗豐富,也不禁被這陰鬼的氣氛下了一小跳。我在那面牆上又敲敲打打了許久,這才摸到一塊鬆動的瓷磚,我將那瓷磚推進去,果然這面牆又是一個暗道。
裡面有光! 我屏住呼吸向內走去,眼前的景象讓我幾乎驚叫出聲!
火摺子將整個密室照得纖毫畢現,那密室中有無數個鐵籠子,分別關押著那些失蹤的沙彌。每一個沙彌都穿著艷淫衣物,身材纖細,眉眼清秀,奄奄一息地被分開來關押。有一些身上還有鞭子抽打的傷痕、烙鐵燒過的痕迹,還有一些奇異扭曲的傷疤,想來是外頭那些刑具造成的。
見到有人來了,沙彌們都紛紛驚恐地抬起頭,見是個穿著捕快衣服的女人,都握著籠子的欄杆激動起來。
「你是來救我們出去的嗎?我佛慈悲,上天終於開眼了!」
我用劍劈開那些籠門上的絲鎖。
那些僧人有一半哭泣著跑出來,可一半卻固執地坐在籠子的角落裡不肯出來,面色灰敗、眼神絕望,如同死人一般。
(六)
「出什麼事了?」我抓住一個面色稍微平靜些的沙彌問道。
只見那沙彌一臉憤恨,回道:「釋安那老賊,將我們抓來這裡日日辱罵,夜夜折磨,他用那些折辱的手段想令我們屈服,與之,與之……」
「與之什麼,你快說呀。」我皺起眉頭。婆婆媽媽,說個話還故弄玄虛。
「與之交媾。」僧人將頭扭到一邊,羞憤不堪地說道。
我聽到這個詞愣了半天,像我這麼純潔的二十歲還未成親的老姑娘,不大懂這些事情,不過男人與男人交媾這事情,我只是從一些艷本上看過,沒想到活久了真是什麼都能見到,這釋安大師的癖好還真是奇特,膽子也真是夠大的,也不怕東窗事發辱沒佛門的聲名。
我眼神飄了一圈,看見那些躲在籠中不肯出來的僧人,問道:「那你們中有人也被……也被折辱了?」
那沙彌含淚點點頭,正要說什麼。突然他望向我身後,臉色大變,跌坐在地上發起抖來。
我敏銳地回頭向旁邊一閃,只見釋安站在那裡,掌中還拿著一枚刑具,一雙紅目嗜血一般,不男不女地尖聲說道:「哈哈哈,小丫頭,你果然比我想的還要聰明。」
「你這是什麼眼神,鄙夷老夫嗎?」 見我皺眉看他,釋安大師,不,應該說是李釋安,突然變得雙目通紅,滿臉寫著「暴戾」二字。
一代辯術冠絕天下的佛學大師,有著雙重人格,表面上仙風道骨、與世無爭,另一面卻荒淫暴虐、喜怒無常,這知佛殿的地下竟囚禁著許多失蹤的小沙彌,而這些沙彌竟都成了他的孌童。這真是我辦案這麼多年,遇到過最匪夷所思的一樁。
我將劍收回劍鞘,問道:「二十七年前江南李家的滅門慘案,可是你所為?」
釋安狂笑起來,突然眼中閃過精光,長嚎一聲,開始不受控制地左右手自搏,口中不斷地發出「哈」、「哧」的聲音。我看見他自己跟自己打得起勁,可惜現在沒有瓜子,不然真是一出好戲。
他自搏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停下來時已經是氣喘吁吁,李釋安望著我怪笑一聲,狂妄地說道:「不錯,是我。你能查到這一層,看來這朝廷里,也不全是庸碌之人。」
我扔出一對鐐銬到他腳下,說道:「你自縛雙手,跟我回六扇門受審吧。」
「那些人逼死了釋迦,灌啞了明慧,將我身邊的小廝殺得一個不留。若不是我拼了命地逃出來,他們難道還會顧念親情,留我一命嗎?官府不去懲戒他們,我便自己動手,這有什麼錯!」
「官府抓不抓他們是官府的事,你犯了法,殺了人,就得跟我回去受審。」
釋安又再次大笑起來,眼中忽紅忽白:「你也不看看,現在你還逃不逃得出去,竟說得出如此自大的話來,真是天真!愚蠢!」
說罷,他臉上露出陰狠的表情,一掌朝我劈來。我想起那人對我說過的話,從懷裡把那銅爐掏出來,平靜地舉在手上對著他的掌風。掌風離我還有一尺,他看見那銅爐上的字樣,逼著經脈倒流,將招式收了回去,吐出一口黑血。
那人雖指點我如何克制李釋安,卻沒告訴我各種緣由到底為何。我蹲在一邊看他趴在地上吐血,一邊興緻勃勃地分析道:「你為何把這銅爐看得如此重,看見要毀了,拼著功力反噬也要收回招式,這釋迦是你的哥哥……」
血嗆滿了口腔,李釋安當時說不出話來,眼中的紅光慢慢退去,胸口的起伏也越來越平緩。旁邊的僧侶見他倒在地上不能動彈,一涌而上對他拳打腳踢,拉開一個又來一個。
「變態!」、「噁心!」、「該死!」
只聽得人群像瘋了一樣地對他施暴,有一些沙彌從石室中取了刑具來,他身上露出的那些皮膚很快出現了和僧人們身上一模一樣的傷痕。我急得大喊:「別打了,別打了!再打下去他死了我就不好回去交差了!」僧人們還是陰狠地發泄著恨意,半句話也聽不進去,全都是六親不認的酷吏樣子。
這個密室里,我竟然是看起來唯一一個神經正常的人,而且我還不是僧侶……
人恨人,人傷人,人吃人,人又恨人,又傷人,又吃人。世間的事情不就是這麼回事。我見他們都瘋了,只好捂住口鼻,撒了一把迷藥。
待到他們都昏過去以後,我將釋安銬上,拖著他走出密道,向天空放了支信號煙火。
只見釋安又恢復成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雖然面上還有桃色胭脂,身上穿著艷麗的袈裟,但卻無礙於他眉間的慈悲,一眼望去依然清凈出塵,他閉上眼睛念了句「阿彌陀佛」,過了一會兒竟露出一個解脫的笑意來。
(七)
二十八年前。
「哥哥,你為何扎這竹馬?」 李釋安梳著書童髮髻,吮吸著手指。
「傻瓜,當然是扎給青梅的了,夫子昨日教』青梅竹馬』,你肯定沒有用心學!」 李釋迦翻了個白眼。
「青梅是誰?」 李釋安撇著嘴就要哭出來,「哥哥不是最喜歡釋安的嗎?」
李釋迦將那隻竹馬遞給李釋安,道:「我整日呆在府中讀書,哪裡有什麼青梅,你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便也算青梅竹馬了吧,噥,給你。」
李釋安這才破涕為笑、歡喜地接過來,只見那栩栩如生的竹馬上,用小刀雕刻著「釋安」兩個字。
竹馬種的是兄情還是孽緣,這時的李釋安和李釋迦都不知,他們年紀尚幼,還不懂得。然而這竹馬上的兩個字卻在李釋安的心裡越刻越深,一日一日,直到終於見了骨。
一日李釋迦正在搖頭晃腦地隨著夫子背書,摸了摸抽屜,卻是摸出來一個銅製香爐,上面方方正正刻著「釋迦」兩個字。
紙團砸過來,李釋迦打開一看:「哥哥,銅爐乃是竹馬的回禮。」
李釋迦笑了笑,將那銅爐珍而重之地揣進懷裡。
「哥哥,你不是說你最喜歡蓮花嗎?快看我給你找了什麼稀罕玩意兒來!「 李釋安拿著一枚墜子,風風火火地跑進門,」咦,哥哥你在抄什麼書?「
「這是《成唯識論述記》」 李釋迦頭也不抬地說道。
李釋安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玩那枚琥珀墜子:「你整日就研究這些佛經,像個老頭似的,和我出去玩一玩怎麼樣?萬盛街上新開了一家店,紅鹵豬蹄甚是好吃。」
「從書中方能求得真智慧,釋安,你平日也多看些書吧。」 李釋迦抬頭,笑意溫潤。
「你是李家大公子,我是小少爺,李家有你有學問就行了,我小少爺就負責吃喝玩樂!」
李釋迦失笑道:「你學問沒有長進,胡編亂造的功夫倒是練得不錯啊。」
「哼,我不聽,你就知道教訓人。枉費我花了這許多心思,才去佛寺求到了這一枚芬陀利華墜!」
「哦?拿來我看看。」
李釋安深呼吸了一口氣,尷尬地將那墜子快速地套在李釋迦的脖子上,滿臉通紅地跑開,氣呼呼地喊:「再!見!」
這兄弟情本該是如星月一般光輝悠長,然而李釋迦年及弱冠之年終於發生了一樁事,將這樁驚世駭俗的情意捅破了一個口子。
李釋迦照常在房中沐浴,如往常一般屏退左右,這時他卻注意到正對著沐桶的窗戶紙上破了個洞,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
「誰?」 他從沐桶中飛快地站起身,隨手抄過一旁的長衫披在身上,施展輕功飛快地追了出去。
待到將那「賊人」拿下,他看見那人的容貌不禁愣了:「……弟弟?為何要偷看我沐浴?」
李釋安孱弱纖細的身材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忍不住哭了出來。
「有什麼話和大哥說,男子漢哭哭啼啼像什麼樣!」李釋迦把他溫柔地扶起來。
「哥哥……我……我是個斷袖。」 李釋安一雙鹿眼閃著自暴自棄的目光,撇過頭去,「我歡喜你……你知不知道。」
李釋迦如遭雷劈,當時呆立當場:「可我們是兄弟……」
李釋安激動起來,滿臉都是淚花,「……我知道,大哥並非斷袖,對我……無意。這樁情於我心上纏繞了許多年,折磨著我,如今說出來,我……我總覺得好受多了。「
」對你生出這般齷齪的心思,是我……是我大逆不道……」
李釋迦望著弟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情緒複雜。他二人一同長大,李家大公子溫文爾雅,小少爺調皮搗蛋,在這金陵城中人人都知道,他們兄弟二人感情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李釋迦聽得李釋安這番情深意長的剖白,他心中全是痛惜,終於還是狠不下心推開他。
此刻他腦中想的全是怎麼保全弟弟。
「釋安,大哥不怪你。」 李釋迦斟酌言辭,「然而你這份心,做大哥的卻是無法回應了。」
李釋安獃獃地點頭。
「釋安,你須得記住,這件事只得和大哥說,不能再向今次這般衝動,說與第二個人聽。這李家上下看起來一派和平,卻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隔肚皮的陰謀詭計。釋安,你記住大哥說的話了嗎?」
(八)
有時候開頭一步錯了,便處處是錯,處處是劫。
這件事本以為就這樣揭過,然而李釋安卻在這斷袖的路上一路不回頭。李釋迦終於也是到了成婚的年紀,李家在這金陵城中,也算是一大名門望族,這為李家大少爺張羅選妻的事情便鬧得滿城風雨。這裡面最不高興的,便是李家小少爺,李釋安了。
「哥哥,你為什麼現在要娶妻?」李釋安衝進李釋迦的房門,「你才不過二十又二,晚上幾年不是更能對家中的事情更有把握些。」
「胡說什麼呢,你看著金陵城中,哪家少年郎到了二十二還不成親?」李釋迦只當他在胡鬧,便笑著搪塞道。
這樁搪塞卻是引出了這後面幾十年的悲劇。
釋迦被家中逼著娶妻,板上釘釘。對哥哥從小懷著一份不可言說的心思的李釋安,在大哥新婚之夜喝了許多酒,來到婚房見新娘一個人,便對她說了許多自己對大哥的感情,新嫁娘惶恐驚慌,掙扎著要去告訴家中長輩,釋安酒醒過來怕極,於是失手掐死了新嫁娘。
釋迦回來後,看見這一幕,竟然決定袒護弟弟,他將釋安困了囚禁在房中,獨自一人素衣白袍,去了金陵太守府,自陳因不滿婚姻,於新婚夜親手殺了新娘。李家派了許多人上下活動,然而李釋迦不知道吃了什麼邪葯,竟然咬死了是自己殺了新嫁娘,將過程描述得罪不可恕,竟是一心求死。
三日後,李家大少爺在菜市口被斬首。
這樁哥哥對弟弟無原則的保護,原本也可以將事情畫上一個句點。
李家大少爺被行刑那日後,李家家府內傳出激烈的謾罵聲、打鬥聲,據有幸活下來的家丁描述,那日李家小少爺眼神瘋狂,瘋瘋癲癲,顛三倒四地從房中出來,整個人瘦了好大一圈,反覆地嚷著「你們為什麼要逼他娶親」。
他這樁埋藏了二十年的,於社會倫理,於道德君子,皆不容於世的情感終於大白於天下。
李府中的人自然視他為污點,拼了命地要掩藏這個事情。他身邊的小侍皆被秘密地投入井中,只有一個叫明慧的,是李家小少爺從小的伴讀,情同手足,被他拚死保了下來,卻被家主母灌啞了喉嚨。一夜之間,李釋安從李府消無聲息地除名,身邊的一眾人等全都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情不容於世,求不得的苦,世間人,多是不能懂的。
而因此而生出的怨念、孽障,能夠吞噬一個人,也能夠吞噬一個家族。
三年後,李家一夜之間被滅門,那日火光衝天。一個年輕人背著長刀,狀如修羅。
(九)
七日後,釋安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六扇門的獄中,全身經脈盡斷,自絕而死。
一代辯術冠絕天下,學識博古通今的大賢,就此隕落。
我去求了爹爹的好友,刑部主司朱邈,將釋安的案卷歸檔到不公開一欄,將這樁案子的真相壓了下來。
京城裡物議紛紛,那些被解救的沙彌出去後,有些隱匿了蹤跡,有些拿了官府的一點撫恤,還了俗,還有些便將這個中曲折,添油加醋地與旁人說了,這「沙彌案」在京城中傳了許多個版本,因我這案件主理不肯將實情講出來,甚囂塵上的傳言愈演愈烈。
我正在丞相府避風頭,下人和我說有一個啞巴僧人求見,我連忙將他迎了進來。
「明慧,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我笑著擱下紙筆,抬頭問道。
明慧向我行了個合十禮,取過一張宣紙,用小楷寫道:「明慧特來向姑娘道謝,難為姑娘將這案子的實情一力承擔。」
「我有什麼可謝的,還要多謝你助我破案。」 我嘆了口氣,頓了頓,「一代高僧也是痴傻之人,愛上了自己的兄長,為情瘋癲至此,竟生生被逼出了雙重人格。若不是你向我道清這個中原委,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一層。」
明慧雙眼淚光閃爍,沉默地寫下另一句話:「小少爺早已離世,釋安不過是承了他的罪孽活了這許多年。現下他終於得解脫,全都要仰仗姑娘的俠義心腸。」
我抬頭嚴肅道:「明慧,我雖能理解這裡面的曲折,世人未必有那個耐心和悟性去知曉。我知這李釋安和高僧釋安並非一人,不過是共存了一具軀殼,能夠保全釋安大師的佛名,是我唯一能做的。然而這李釋安惡貫滿盈,卻得受到應受的懲罰,你可明白……」
明慧終於流下淚來。
「說來也怪,他的屍身終日不腐,你去六扇門的仵作那裡領了吧。」
(九)
我常困惑於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父親說,這是因為我不讀書的緣故。
然而我覺得讀書沒有什麼用,高僧釋安學問那麼高,不也是落得個自盡的下場。這世間的事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我原以為我十分知曉,因此才入了六扇門。可辦了這許多年的案,看了這人間諸多的恩怨,善惡對錯的分界,卻是模糊起來。
誰才是善?誰才是惡?
這樁「沙彌案」,我向來覺得,李釋安和高僧釋安是兩個人。
高僧釋安妄圖償還李釋安造下的孽,李釋安卻是他的本心,一顆痴心,一段孽緣,便引出了這許許多多的執念和悲劇來,李釋安在人世間執迷不悟,高僧釋安極力地回頭、彌補,然而最後卻只能以死和解。
大慈大悲,普度眾生的高僧釋安,和世所難容的李釋安,畢竟共存了一個軀殼。
我辦的這樁案子,幾乎耗盡了我的心力。那李釋安原本不過是痴戀兄長的斷袖,因想不通,放不下,執念太深終於成了魔。釋安大師一代高僧,超脫塵世,卻又是將什麼都放下了,極力地想要拉另一個自己回頭,這才給我留下了許多線索。
李釋安戀上兄長有錯何錯之有?錯就錯在那夜不小心向新嫁娘袒露了自己的滿腔苦情。李釋迦原以為代替弟弟承擔這一切,便能讓這段孽緣終結,卻又引出後面這三十多年的事情。
人愛人,人恨人,人傷人,人又愛人,又恨人,又傷人。只要開了個頭,便是歲歲年年無窮盡。這世間的苦終結不了,償還不盡。
我原以為自己是來匡扶正義,可這世間,哪有那麼多正義讓我去匡扶。扶了這個,傷了那個。有時候,錯的和對的,都是同一個人而已。
也許,我們每一個人,心裡都住著高僧釋安和李釋安吧。
毛姆的《諾言》吳念真的《思念》
倉央嘉措的詩
或許說很多都是廣為人知的情詩 住進布達拉宮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薩街頭, 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與瑪吉阿米的更傳神, 自恐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怕誤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無奈六世班禪,安地雙全法?
青梅竹馬,愛別離,求不得下面是複製粘貼《若能在一滴眼淚中閉關》倉央嘉措這麼多年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我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你漸悟也好頓悟也罷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閑事我獨坐須彌山巔將萬里浮雲一眼看開一個人在雪中彈琴另一個人在雪中知音生命中的千山萬水任你一一告別殉葬的花朵開合有度菩提的果實奏響了空山告訴我你藏在落葉下的那些腳印暗示著多少祭日專供我法外逍遙先是在雪山的兩邊遙相誤解然後用一生的時間奔向對方我在一滴花露中頓悟轉身時又被自己撞倒孽緣隨緣 緣緣不斷白雲飄飄一了百了我一走山就空了誰又能把誰放下走吧走吧 走吧我用世間所有的路倒退只為今生能遇見你我在前世早已留有餘地我坐在菩提樹下默默不語你和我之間僅僅隔著一場夢沒有誰能解夢解夢的是風嫩芽飛絮 春秋輪迴誰的寶劍能氣貫長虹清晨懷揣著經文超度眾生誕辰之日從鐵碗延伸到劍鋒飽受哀悼到底誰配這無言正傳前世今生 患得 患失從哪來回哪去月亮照回湖心野鶴奔向閑雲我步入你一場大雪便封住了世間萬物用一朵蓮花商量我們的來世再用一生的時間奔向對方游山歸來 世道人心已變了千年遠處寒山輕舟負心者夜夜盜汗世外的梅花一瓣瓣的戀舊是誰用殘雪粉飾太平現在的花朵與春天無關嗓子落滿了紅塵江河在琴弦上走調今生來世一句佛號便是彼岸白雲上失足我跌入了世俗之緣經筒轉了又轉觀音菩薩依舊夜夜觀心你是誰呀誰又是你我只能愛你一時卻不能愛你一世前行還是退步我在輪迴的的路上膽寒百花美的一錯再錯杜鵑兒聲聲花開花落的聲音讓蜜蜂去翻譯吧愛早已在我掌紋上失蹤沉默並非是苦不堪言喝水能替別人解渴天下諸佛無始亦無蹤若能在一滴眼淚中閉關這一刻便不再多疑意念中被一雙蓮花的眼睛盯疼人生啊一念之差便落葉紛紛天涼了每一滴眼淚都溫暖著諸佛世間的舊事舊得不能再舊了落花流水誰去了一世的承諾金剛化成了淚水窺視我的人轉眼便立地成佛是目空一切還是一切皆空我是誰呀誰又是我阿彌陀佛十方諸佛夢中漫天的星星都是一朵朵蓮花如何能把世上的路一次走完桃花剛落我就知道死得過於荒唐這佛光閃閃的高原三步兩步便是天堂蓮花下血比鐵硬哪一個祭日不配我復活呢沒有了有有了沒有沒有了有了沒有有了沒有了有密林中我遇見了你觸手可及卻只能默默相對而一到緊要關頭月亮就彎 思念就圓一聲脆響世事寸斷緣來花開緣去花落從此我便高枕青山從一朵蓮花到一座雪山誰又能越過這六字真言一層薄夢遮住了三生的艷陽天末法之季有人出發有人回家牛羊誤身世夢中草色新我在節骨眼上站了站佛在關鍵之處頓了頓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把人愛死的只有鸚鵡滿懷著無限的春意我在佛法里輕輕的養心而一到緊要關頭月亮就彎 思念就圓是誰在無意間看了我一眼雪域高原便顫了顫每一次我豎起了為眾生祈福的寶幡而無處不在的菩薩在山谷撒滿了六字真言梵音白雲夢痕靜修止動修觀靈機一動已是千年萬年加持後眼前的山水全都綠了蓮花開了滿世界都是菩薩的微笑天地無常回頭一望佛便是我我便是佛一顆心與一顆心一旦巧合完整的人生要靠多少愛支撐眼下用詩情畫意如何通透風情她無意地抬頭看了我一眼雪域高原就顫了顫那一天我為你豎起祈福的寶幡而無處不在的菩薩卻一聲不吱的撒滿了六字真言開悟後天就藍了草木變得大慈大悲那女子從美貌出發路過諸佛走向我諾言正是來生設下的圈套擠進我左側的人善於自殺從我右側溜掉的人勤於戀舊站在兩山之間的獨木橋上手中的鮮花掩映著你的前世你的身後總有人左手執花右手執刀一個人永遠活著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從紅塵中率先早退你卻在因果之間遲到一旦有人在初三的深夜玉碎便有人會在十五的子時瓦全一生都享用不完的山水該由誰來參悟說吧道理比吼獅的嚎叫還簡單茫茫人海中誰又是我呢你來我往的過程中美女迎風爛醉圓融無礙的月亮藏匿了世間所有的聲音誕生死亡輪迴以外殘山剩水 無人收拾《你好,舊時光》八月長安一生推!!文字細膩到爆炸!!每一部都敲好看!!不過最喜歡舊時光(? ??_??)?
推薦閱讀:
※有哪些意境很美的現代詩?
※鹽野七生的《羅馬人的故事》最好看的是第幾冊?
※賈平凹在一篇文章里提到一個孤獨的名作家,他是誰?
※怎麼理解「你看到的世界,只是世界的表象」?
※有哪些文字,表面平靜如水,讀來卻有一種深深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