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麼可以分享的燒腦小故事?


雖然只有三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理清人物關係對我來說已經有點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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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店

李方

李方今天心情很不好,飛來橫禍,在自己的店裡讓人給打一頓。

店在古玩一條街,做倒賣字畫的生意。

昨天中午,李方剛吃過午飯,店裡夥計跑來借車,還要請半天假。說是鄉下的家裡人來城裡,幫他照看孩子,得去車站接一趟,李方覺得合情合理,商量好就遞了鑰匙。

說好當天下班之前把車開回店裡,可夥計沒來,電話一直佔線打不通,給李方玩了一失聯。

李方擠著地鐵回的家,三站地擠丟了半個魂,心裡憋氣,轉過天早晨起來,乾脆提前一個多小時出門,跑步過去,鍛煉身體。

跑過去不打緊,他在路上也不安生,被人給撞了。

撞他的不是車,是個小夥子,二十五六歲,黑衣黑褲黑帽子,背上背了個半人高的布包,也是黑的。急匆匆的從公園裡斜刺出來,砰的一下就把李方給撞倒在地上,扶也不扶一下,自己爬起來又跑了。

李方心裡氣,這叫什麼事,歸根結底一想,怪夥計,按時還車哪有這些麻煩。

到店裡一看,車好端端的放在門口,不見夥計人,李方開門進店,剛坐下沒十幾分鐘,麻煩又來。

來的是個光頭,推門往裡走,肥頭肥耳,鋥光瓦亮,後面跟著四五個孩子,個個二十齣頭,滿臉痞子氣。

「你是老闆?」光頭問。

「幾位快進來坐,喝喝水。」李方臉上堆笑迎上他們:「沒見過幾位啊,生意在附近嗎?」

光頭指著外面:「那白車是你的吧。」

「是。」

「我的刀呢。」光頭不坐,他身後的孩子也不坐:「我們是來找刀的。」

李方:「您的話我不太明白,這刀……」

光頭揪起李方領子,給他摔在地上,身後的人一哄而上,連打帶罵,大門還給關了,門口立個人在那看著,足足給李方揍了十多分鐘。

等李方說明白的時候,那張臉已經慘不忍睹。

「昨天用車的是我店裡一夥計,我也找了他半晚上,可電話打不通,真不知道怎麼回事。」

光頭累的滿頭汗,把領子扯開:「你找他,什麽時候找來什麼時候算完。」

李方又打個電話,開著揚聲器:「大哥你聽,直說對不起呢,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你他媽的!」光頭輪圓了就是一個嘴巴:「找!」

李方沒辦法,開始打給自己認識的生意夥伴找,找半天人楞是沒找見,但發現一個共識,夥計昨晚上給了好多做古董生意的人打過電話。

主題只有一個,賣刀,黑背古刀,少說三百多年。

李方說:「這麼說刀確實在他手裡,但是人在哪還是沒人知道。」

大光頭一眯眼,外面門被推開,三四個警察進來,看見鼻青臉腫的李方,也看見滿頭大汗的光頭。

「熱鬧啊。」警察清了清嗓子,掏出手銬來。

夥計

夥計叫王明,從燒烤攤坐到了後半夜,還不想回家,因為老婆。

老婆太煩了,看見他回家就喊:「你還有臉回來啊,我都沒臉認你,出去一說做古董生意的,不知道的以為發大財呢,仔細一打聽,哎呦你猜怎麼著,月工資才兩千,奶粉錢都不夠!」

這個時候王明就不說話,沒話可說。

他不僅是做古董生意,有別的活,在古玩街打工是打工,燒烤攤也有一份工。

「來嘞,您的毛豆,腰子給您催著了,別著急。」這是他前半夜的工作,後半夜回家睡覺。

現在已經後半夜了,但他不想回去睡覺。

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沒什麼意思,工資太低,孩子一歲多,花錢如喝水,喝水也花錢。奶粉真的買不起,太貴。

他需要一個改變,改變也需要他,有個小子叫阿毛,阿毛就是他的改變,阿毛很需要他。

「車明天一定要到位,我們給他錢,帶著東西走,不能讓他看見正臉,這幫人不是好人,你有家有室的,可得注意。」

阿毛就著炭火點煙,熏一臉黑。

王明已經盤算好了,明天和老闆借車,他老闆人心腸好,找個借口就行,根本不麻煩。

「放心。」王明說:「我門路多得很。」

第二天中午和老闆借車,非常輕鬆的借到了。

傍晚時候,倆人開車去公園接貨,阿毛扔下錢箱,對面遞過來一個布包,阿毛接過來布包背在身上,包里是把刀。倆人開車走,車窗貼的黑膜,他倆逆光,戴著寬檐帽,對面就是大羅金仙也不知道和誰做的交易。

王明把車開到了一個出租屋。

出租屋是阿毛找的,很隱蔽,用來分贓,車停在下面不起眼,這也在計劃里,刀不能分,分錢。

阿毛有關係搞到這個黑背古刀,王明負責銷售。

在古董店呆了一年不是白呆,王明認識很多收購古董的行家,他早就列好了一個名單,挨個打電話,找願意接這把刀的人。

但他沒有把這件事做完,他在某兩個電話中間發現阿毛不見了。

屋子一共這麼大,阿毛在他打電話的時候忽然沒了聲息,往屋裡一轉,不僅是他,連帶著不見得還有刀,王明心裡咯噔一下,這一行水深不深他不太清楚,但是說起心黑,簡直比燒烤架下面的積碳還黑。

阿毛得找,還得找到,這小子背上背的可是自己的奶粉錢。

可這城市那麼空,躲一個乾瘦的阿毛實在是太容易了,附近的小區甚至連路燈都沒有,王明也不知道阿毛跑了多久,仔細想想,除了阿毛口音,他對阿毛一無所知。

王明覺得應該先把車還給老闆,但這時候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那索性不著急,明早再說。

一整夜,王明開車在城市裡逛,試圖找尋阿毛的蹤跡,如同大海尋針,尋著了才是見鬼,除非阿毛主動把自己地址告訴他。

早晨八點,王明接到了阿毛的電話。

「你小子他媽的……」

「明哥別廢話了,趕緊來南路那邊的花園,我他媽要被砍死了。」

阿毛真的主動告訴他自己地址。

王明不喜反慌,阿毛不能被砍死,他被砍死自己孩子就餓死:「公園哪個門口,我馬上嘟嘟嘟嘟。」

手機空電自動關機。

「他媽的。」王明吼了一聲,手機摔在副駕駛,油門轟起來,開著車在早高峰時間繞公園轉圈,他要找到阿毛,而阿毛也在找他。

實際上阿毛非常容易被找到,王明轉過彎來幾乎是馬上就看到了他。

在國內,一個狂奔的黑人是顯眼的,阿毛實在是太黑太瘦了。

阿毛拉開車門上車,王明氣急敗壞:「你他媽怎麼穿的這麼黑?」

「還他媽不是為了躲你?」

王明更氣:「你躲我為什麼?」

阿毛羞澀的笑了:「不好意思哥,說錯了,躲那幫黑社會的,快走吧,他們要砍我。」

王明看見了後視鏡里同樣在狂奔的大光頭,他不是很著急,沒有阿毛著急,他知道人是跑不過車的。

車被開回了古玩街,王明把車停在店門口,王明說:「現在我要去買早飯順便給手機充電,你來不來。」

阿毛憨笑:「我頭一回來這邊,去周圍溜達溜達。」

王明沒管他自己去喝豆漿了,進門的時候看見一個大光頭從計程車里下來,王明認識他,剛剛追著阿毛的就是他們。

騙子

沒人說阿毛是個騙子,但阿毛自己這麼想。

他騙了王明,而王明還不知道,騙人就是要讓他不知道自己被騙,阿毛覺得自己有天分,很有天分。

騙術,無非這麼回事。

現在他蹲在一個垃圾桶上面,盯著不遠處的白色雪佛蘭。這不是一個天賦異稟的人應該做的事,不過他可以忍,所以阿毛覺得自己能成功,努力又懂得忍耐,他的人生會像剛剛趁王明打電話的時候跑出來一樣成功。

十五分鐘,王明用了十五分鐘才發現他已經跑了,下樓,開車追出去。

阿毛看著車燈遠去,知道王明完全沒有發現自己。

阿毛摸了摸自己的雙面夾克,很開心,一麵灰色一面黑色,完美隱形。

他拋棄王明是因為不需要,銷路並不是個問題,從一開始就不是,在這個計劃的開始,王明這個身份起到的不是銷售的作用,而是背鍋。

阿毛在街上同樣轉了整晚,他需要等,這又是一個成功的潛質了,他知道該等得時候要等,他在等黑爺。

黑爺是個理髮的,每天七點開門七點關門,準時。

七點,黑爺門前的『美容美髮』牌子亮了,阿毛推門進去,把背上的包袱摘下來,橫在桌面上。

「黑爺,活齊全了,您那箱子假幣幫大忙,以假亂真啊。」

黑爺嘆口氣:「毛子啊。」

阿毛點頭:「黑爺您吩咐,哦,替死鬼我弄的也不錯,車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您放心。」

黑爺不說話,掏出塊毛巾來弄自己的剪刀,刀剛洗過,油光瓦亮,和新的一樣。洗是為了洗掉頭髮茬,得用溫水,黑爺這邊講究,毛巾也是新的,價簽都沒撕。

阿毛閉嘴等吩咐。

黑爺看他一眼:「按理說呢,你是我關門弟子,咱爺倆沒有藏著手藝,該教的我都教了。」

阿毛說:「師傅我知道,我沒……」

「但是話又得說回來,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這手藝啊,既然能教的我都教了,咱爺倆也就到這吧。」

阿毛知道出事了。

這一行,師傅帶進門來,手把手教成一個徒弟,最快五年,還得從小練。

所以徒弟最少給師傅白乾五年,這五年你不能出去自立門戶,手藝再好也不行,不為別的,師傅給的你飯吃,而且五年說短不短,師傅要是真喜歡你,把他人脈都介紹給你,以後少走彎路。

現在阿毛剛出來一個月,師傅要和自己分道揚鑣,這肯定是出了事,不得不這樣。

黑爺捏著手上的毛巾,把價簽撕了,粘在桌子上。

阿毛懂了,泡爛的價簽,是說自己手腳不幹凈,留下了禍害,而且人還不遠。

師傅還是寵自己的。

阿毛沒猶豫,抓起包袱,一個箭步從窗戶里跳了出去。

門咔嚓的被踹開,預先埋伏在外面的光頭聽見聲音追進來,正看見阿毛從窗戶口墜了下去。

「追!」

黑爺的店在二樓,那幫小夥子往樓下跑。

阿毛跳下去沒事,二樓這個高度他跳過不少次,爬起來也跑,阿毛知道自己要去人多車多的地方,馬上就是高峰期,車多了開不快,他能跑掉的幾率會大。

人是肯定跑不過車的,阿毛明白。他不知道光頭有沒有車,但他要這樣打算。

阿毛從不能走車的公園裡穿過去,後面追他的人也跑著過來攆他,光頭太胖,跑不快,阿毛即將跑出公園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優勢很大。

結果沒看路,撲通一下撞到了個晨練的男人,倆人都摔在地上。

優勢沒了,阿毛爬起來看到他們和自己的距離縮了很多。

現在繼續跑的贏面很小,要開始利用交通工具了,自己在跑,他們也在跑,如果自己有車,他們是絕對跑不過車的。

阿毛開始給王明打電話,他知道王明有車。

古玩街

一切都不算很順利。

話這麼說有點絕對。

中間是波折了一下,但是刀還在自己身上,這就挺好的。

阿毛很餓,但是很開心,他沒有跟著王明去吃飯,他得找地方把刀換成錢,然後出去躲躲風頭。

正好這地方就是古玩街,收把古刀的人應該會有。

阿毛滿心高興地走進了一家古玩店。

「老闆,收不收古刀,貨真價實。」

店裡面一陣抽水馬桶的聲音,開門聲,男人扣皮帶的聲音,說話聲:「謝了啊老耿,這地方找個廁所真他娘的不容易。」

阿毛還沒和老闆說上話,眼看著一個警察從店裡的廁所走了出來,滿臉愜意。

阿毛下意識的轉身要走。

可能不走還沒事。

「哎,你見我跑什麼啊。」

「沒……沒有。」

「你哪的人,身份證我看看。」

「我,我沒帶著,我,我就在這邊的古玩店打工。」

「是嘛?我怎麼沒看見過你。」

「剛來,剛來。」

「哪家店,你打工的是哪家店。」

「門口停著白車的那家。」

「那家?哈,你老闆在家吧。

文章作者:小怪

首發於腦洞故事板公眾號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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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能方糖

文/鎢鋼勺

(本文收錄於《腦洞W》第六輯「餓了么」)

[1]

食用方糖的人,將獲得相應技能。

把技能壓縮成方糖的人,將失去相應技能。

她從街上不疾不徐地走過。

街南巷北的車輛行人匆匆奔走,她融在這嘈嘈切切的背景之中,一切如常。

隔了兩條街的咖啡館,幾輛警車蜂擁而至,警笛大作,把店鋪團團包圍。

店裡,有人往剛端上來的咖啡里加了一顆方糖。

咕咚。

她仍舊這麼走著,然而在方糖落入咖啡的瞬間,她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那笑容短暫而隱秘,很快又歸於平靜。

恰如隱沒咖啡的方糖。

三分十二秒。

她想。

[2]

方糖的食用方法不限。

「老闆,五千現鈔,我就撂這兒了,您看成不成吧。」我狀似闊氣地把錢一拍,以一副標準的賴皮腔抱胳膊抖腿,順便用餘光心虛地瞟老闆的表情。

老闆用鼻子上下打量我一番,而後極其不屑地扭過了頭。

所謂的老闆是個黑瘦小老頭兒,擺了個色彩斑斕的古玩攤子,從塑料做的明代大瓷盤到橡皮泥捏的迷你秦俑,上下五千年,一應俱全。

在這片市場,這樣的古玩攤零零散散,少說也有十幾個,然而生意卻都很好。

當然不是靠這些擺在明面上的「幌子」了。

方糖。

這種細晶粒壓縮而成的製品,在進入第九次工業革命後,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

隨著科技飛速發展,學習效率也大幅度提升。掌握七八門語言,擁有兩三個博士學位已經是社會常態,這是個人人都能把自己活成瑪麗蘇傑克蘇的時代。

然而當一個人掌握了太多技能,真正在他人生中起作用的其實也就那麼幾個,剩下的那些,雖然學習時同樣花費了時間精力,但也只能逐漸積灰,日漸荒廢。

在這樣一個高效的社會,如此浪費的行徑實在是罪不可赦。不過現下競爭壓力極大,在人們確認自己的人生道路之前,也只能不斷學習技能。這幾乎是無法解決的悖論。

方糖正是為此而生。

那些閑置的技能可以被壓縮出體外,成為一顆方糖,只要你泡開喝下,你就掌握了相應技能。首都科學院研發出這一技術後,立刻得到了社會的熱烈歡迎,各地政府紛紛建立了方糖交易所。

與此同時,暗潮洶湧的地下黑市也應運而生。

畢竟方糖這項技術吧,正應了那句老話——除了貴,沒有其他缺點。

我半尷不尬地在一旁杵了五分鐘,老闆毫不動容,甚至還從他那破布麻袋裡摸出一把砌滿茶垢的壺,悠然自得地泡起茶來。

「唉,真是……」我又掏出三千,色厲內荏道,「給,八千就八千吧。」

老闆瞟了一眼鈔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挑吧。」

我看了眼面前琳琅滿目的假古玩,選了個細脖子的白瓷瓶。老闆拿起瓶子往手心一扣,一顆雪白的方糖咕嚕嚕滾了出來。他遞給我,毫無誠意地客套道,「好眼光,這可是剛到的鮮貨。」

我挑挑眉,什麼鮮貨,不知哪弄來的野貨才是真的。

這片破敗落後的古玩市場,正是這一帶的方糖黑市。

那些不走正規渠道的方糖多半匯聚於此,價格比官方低好幾十倍,然而也有個巨大的缺陷,你只能抓瞎,沒法知道自己買的方糖是什麼技能,而且售後全無,不退不換不負責。這跟賭博很像,是好是壞全憑手氣。因此,在黑市購買方糖的行徑也被稱為「押寶」。

我有個朋友就押寶失敗,她花了一萬,喝下後沉默良久,而後對我說,「我記住了《百年孤獨》里的所有人名……」

快畢業了,買顆給自己,也算是畢業禮物了。

我把方糖揣進兜里,走出市場,靠近出口的時候,才發現陰影里站了個人。

一個女人。

她的氣質和這片市場格格不入,因而只瞥到一眼都會覺得格外突兀。和我的目光撞上,也不閃躲,反而從容地笑了笑。

「十分零一秒。」

擦肩而過的時候,她輕聲說。

我轉過頭。

她卻沒有再繼續站著了,只留我一個遠去的背影,有什麼從她身上飄落,我仔細看了看。

那是一片乾枯的花瓣。

[3]

方糖只有被完整食用才會起作用。

他在回到座位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端倪。

這是他常來的咖啡館,他常用的座位。今天他點完咖啡後,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發現盛在勺里的方糖有細微的變化。那顆方糖的角度,與先前不同了。

有人動了手腳。

他發現了,卻不知道動手腳的人是否還在場,就沒張揚,而是把那顆動了手腳的藏在手心,換了一顆普通的方糖加進去。

現在還不清楚對方目的,需要按兵不動。等原因清楚了,那麼這顆被換的方糖究竟是什麼技能,也就一目了然了。

果不其然,方糖剛放下去,警車就來了,看來是算準了時間的。

警方氣勢洶洶而來,查了他的咖啡,並無異常。又查了罐子里剩下的,也都是不帶技能的普通方糖。

「什麼玩意兒……成天吃了空瞎報假警,」警察大叔煩躁地撓撓頭,拍拍他的肩,「兄弟,沒辦法,跟我們走一趟吧?」

「這都什麼事兒……」他嘴上抱怨著,心裡轉了幾轉,裝出才想起的模樣,「對了,我剛才去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發現原本放在勺子里的方糖不見了。」

「不見了?是技能方糖嗎?」大叔回頭交代徒弟,「調監控調監控。」

「不是,就普通方糖,我也就沒在意。」

「成,我讓人查著,你先跟我回去做個記錄。」

那顆原本藏在他手心的方糖,被他偷偷塞到了褲兜。

他不擔心這個。

就憑一通舉報電話,警察是批不下搜查令的。再說他向來謹慎,除了身上這顆來歷不明的方糖,不論家裡還是電腦手機,都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何況他太熟悉這家咖啡館,也太熟悉他的位置了。

那個角落的位置,是監控死角。

[4]

方糖交易所的買方或賣方都需要進行登記,信息嚴格保密,買方可以指定自己需要購買的技能。買方不得知悉所購方糖的賣家信息,賣方不得知悉購買自己方糖的買家信息。

方糖交易所的買方或賣方都需要進行登記,信息嚴格保密,買方可以指定自己需要購買的技能。買方不得知悉所購方糖的賣家信息,賣方不得知悉購買自己方糖的買家信息。

我揣著新買的方糖,來到咖啡館的時候,發現門口停了三輛警車,圍了一堆看熱鬧的人。

「怎麼怎麼?出什麼事兒了?」我逮了個面相精明的大媽,問道。

「哦唷,嚇死個人,儂曉得那個連環殺人犯伐?」大媽說著嚇人,面上看起來卻興奮得很。

「知道,就殺了人還留朵乾花的那個,」我反應過來,「卧槽,抓住了?就、就在裡面?」

「對呀,儂是沒看到剛剛,一大幫警察衝進去了呀!這個殺人犯真是精颳得很,每次殺完人,都要把殺人手段給壓出來的,嘖嘖,我就說這種亂七八糟的高科技遲早要弄出事體來……」

「那、那個阿姨啊,」我打斷了大媽的滔滔不絕,「你怎麼知道他每次都把技能給壓縮出來啊?」

「我怎麼知道?我當然知道了,這個殺人犯狐狸尾巴藏不住,被人打舉報電話了呀,舉報的人說殺人犯今天又想把糖給吃回去,叫警察趕緊過來……」

「這個舉報人什麼來頭,知道這麼清楚?」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大媽顧不上再搭理我,趕忙湊上去一睹殺人犯「真容」去了。

遠遠的,我看到警察帶著一個面相普通的青年男人走了出來,那男人沒被銬起來,也沒人押著。

怎麼著都不像個殺人犯該有的待遇。

我一邊往裡走,一邊想。

如果這個男人是無辜的,就說明殺人犯仍然在逃。

那打電話舉報的人,會是誰呢?

警車在身後呼嘯遠去了,門口仍站了不少人議論紛紛。

咖啡館裡還留了個年輕小警察,正在兢兢業業查監控。

我點了杯咖啡,等待的途中,乾脆和那小警察一起看監控。

咖啡館的客人並不多,那男人進來之後,在前台點了咖啡,而後就朝裡面走去,出了監控畫面——應該是坐到了角落的位置上。服務員把咖啡送去沒多久,他又出現在監控畫面之中——按他的說法,是去洗手間。

就在這時,店裡進來一個女人,她沒有停留,直接就往角落的位置走去,沒過多久,又回到監控畫面,匆匆離開。

「啊,這人……」我仔細看了看她離去的背影。

小警察緊張地盯著我,「這人怎麼?」

咖啡端過來了,我掏出方糖,一邊往裡加,一邊跟他說,「這人我見過的。」

正是黑市出口,站在陰影里那個奇怪的女人。

我跟小警察詳細描述了那女人的體態特徵,他趕忙安排了幾個人前去市場搜尋,又和我做了些別的詢問。臨走前,他想起什麼似的,問道,「誒,你說你從黑市過來……那你也是去押寶的?」

「是啊,算畢業禮物呢。」我笑嘻嘻地說,在他的見證下,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

兩條街外的古玩市場,被警方帶走的女人輕輕眨了眨眼睛,無聲道。

二十七分五十二秒。

「怎麼樣?是什麼?」小警察見我半晌沒動靜,好奇地追問。

我慢慢放下咖啡杯,竭力遏制住雙手的顫抖,對他苦笑道,「咳,記住了《百年孤獨》里的所有人名……」

謊言。

[5]

地下黑市的賣方無需透露技能,買方無法知曉技能。作為中介的買賣攤位不提供雙方信息,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

「7月9日,警方逮捕了「乾花殺人案」的兩名嫌疑人,經調查,其中的男子並無嫌疑,而另一女子則嫌疑重大,事後查證,舉報電話也是由這名女子所打。目前警方已在該女子住所發現大量乾花,其他證據仍在搜索中。」

「這事兒不對,」小警察咔嚓關了電視,皺著眉頭,深沉得很,「如果她想嫁禍他,打個電話就好了,幹嘛特地去咖啡館溜一圈?被監控拍到,還拿了顆沒啥卵用的普通方糖,圖啥?」

警察大叔拉著領子扇了扇風,嘆氣,「之前的連環殺人案,都是乾乾淨淨不留線索的,說明兇手反偵察能力很強。如果這女的是兇手,她肯定有必須去現場的理由。」

「對。」小警察點頭。

「你想想舉報電話怎麼說的?」

「她說兇手要把自己壓縮出去的方糖再喝回去……啊!」小警察一個激靈,整個從位置上竄了起來,「是不是這樣!她把自己的殺人技能壓了出來,放到現場,想嫁禍給他?可是那男的怎麼說丟了塊方糖……除非……除非他在說謊,方糖不是丟了,而是已經被他囫圇吞了!所以現在他才是掌握了殺人技能的那個人,啊!所以電視上才故意說他沒嫌疑,真是兵不厭詐!」

警察大叔被小年輕這一驚一乍的動靜唬得腦殼疼,揉了揉額頭,「即便她是想嫁禍給他,可這樣把自己暴露在監控里,不是前功盡棄嗎?而且她後來為什麼又出現在黑市,這也是疑點……」

叮咚,大叔手機一響,他瞥了眼,拎起小警察就往外走。

「是不是新線索!」

「線什麼索,前街萬大媽跟她那不肖子又鬧翻了,正舉著菜刀對劈呢,趕緊的吧。」

男人被盯梢,女人還關在局裡。

不論真相究竟怎樣,距離水落石出都已經不遠了。

夏天太陽很毒,熱辣刺眼的陽光照耀在城市每一寸角落,所以當夜晚來臨的時候,人們仍想當然地以為,陰暗無所遁形。

這夜也是如此。

嫌疑人已經鎖定,大家久違地鬆了口氣,夜晚的街道亮如白晝,好不熱鬧。

然而遠郊一座正在施工中的花園裡,有具新鮮的屍體歪倒在地,遍地鮮花,而她身上卻放了一朵乾花。

無休止的死亡。

[6]

方糖只能壓縮後天習得技能,一切天賦、疾病、情緒、慾念以及人體外的其他物體無法被壓縮。

我從花園慢慢走回家。

手心一直在冒汗,夜風拂過,應該是帶著涼意的,但那溫熱的觸感卻好似始終殘留在手上。

有點噁心。

我看不慣室友很久,忍了四年,幾乎每晚都在咒她去死。

大概是老天爺也看不慣這種垃圾貨色了,在畢業前夕,竟讓我買到了這樣一顆方糖。

但我本來也不想殺人的。

咒人死和真正動手畢竟是兩碼事,我不想背負一條人命。不過室友養的那隻鳥,每天清早就嘰嘰喳喳煩個不停,籠子也臭得整個房子都是氣味,倒是正好用來試試。

誰叫室友今天的打工臨時取消了呢。

有的人命不該絕,有的人呢,是氣數已盡。

鳥和人,都該死。

新的技能真好用啊,乾淨利落,不留線索。

在花園做完最後的處理,鬼使神差地,我又多放了一朵乾花在屍體上。

反正那個連環殺人犯都殺了這麼多人了,再多一個也無妨吧。

我想。

[7]

食用方糖只能獲得相應技能,提供者的情緒、思想等無法傳遞或影響食用者。

城市重新陷入壓抑。

這壓抑比之前的沉寂更可怕。持續的恐懼只會堆疊累積,而反覆的恐懼則會質變出絕望。

而調查也陷入了僵局。

男人沒有異動,女人除了家裡被搜出乾花,也再找不到其他證據。新出現的死者可以說是他們無罪的最佳證明。

真兇仍逍遙法外。

警方不得不解除了對男人的盯梢,而後又釋放了女人,在一片輿論喧嘩中召開發布會,承認此前的兩位嫌疑人都是無辜的,並將重新尋找突破口。

二十點的道路空蕩蕩。

她漫步在街道,心情極好地哼起歌來。

她很少這樣愉快地哼歌,小時候因為她精準的推算天賦,同學們都懼怕她。一個人的懼怕頂多只是相看兩厭,一群人的懼怕卻會催生出排擠與欺凌。

她也曾無比厭惡自己的推算天賦,直到她無意殺死了第一個人,憑藉推算天賦,她驚險地避開了警方的追捕,銷毀了所有證據。

原來這天賦竟如此有用。

此後,她殺的人越來越多,一次次的經驗使殺人技能逐漸趨於完美。而得益於精準的推算天賦,所有事態的發展都變得一覽無餘。

太過直觀,直觀得有些無趣了。

她想了一整夜,想到一個新玩法。

走過三條街,走到底,再左拐。

她走得很慢,左顧右盼,但一個路人都沒有。

在她被捕之前,夜晚的街道就是這樣的。天剛擦黑,膽小的人們就作鳥獸散——據說她關進去那陣子,還熱鬧了幾天,不過如她所料,一旦死人,很快又安靜下來了。

安靜才好。

那些只會抱團作惡的垃圾,眼不見為凈。

從這裡到家,還有九分四十三秒。

不出所料的話,還會有兩位客人在等她。

她把手緩慢地攥緊,又鬆開。

好久沒做,有些手生呢。

[8]

完整的方糖,其技能可以被設備檢測確定。

他一直在謹慎而細緻地收集信息。

並且他知道,這些信息終有一日會派上用場。

回首過往,他從小到大都如同一絲不苟的機器人,之前唯一的失控,也在他謹慎細緻的處理下,沒有造成太壞的影響。

波瀾四起的湖面終究會歸於平靜。

而今天,他需要處理好第二次的失控。

他從收集的信息里回憶起女人的地址,然後出發。

「晚上好。」

女人望著站在自家門口的男人,並不意外。

他們之間隔了半層樓梯。

這是棟復古的公寓,樓道燈光都是手動開關。無人開燈,黑暗之中,他們看不清彼此表情。

「進去說吧。」見男人不說話,女人再次開口,語氣像以往一般從容。

「我就直說了,」到了女人家裡,確認環境安全之後,男人終於說話了,「我知道你換了我的方糖,想嫁禍我,但我沒喝,所以我現在並沒有殺你的衝動。現在你把我的還來,我也就把你的還給你,從此你我互不過問。」

「真是咄咄逼人啊,殺人犯先生,」女人笑著遞過去一杯茶,見男人聞言一震,接茶的手都微微顫抖,她笑得更燦爛了,「你和我,不過半斤八兩而已,你跟警察儘管裝無辜,跟我就犯不著了吧。」

「你怎麼會知道……你把我的方糖吃了?」男人緊盯著女人。

「比這再早一點,」女人也注視著男人,她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顯得格外陰沉,「在我親眼看見,你把我的獵物搶走的時候。」

今年年初,一個落雪的冬夜,他把談了多年的女朋友殺了,碎屍。

這次經歷讓他初步學會了殺人的技能,然而出於謹慎,他很快就把這新得的技能給壓縮出來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做得足夠嚴密,卻沒想到有這麼一個旁觀者,始終知曉一切。

「雪夜、乾花、猝不及防的少女,本該多麼美好……」她遺憾地嘆了口氣,「你的女朋友到現在都還歸為失蹤人口,你卻想要殺下一個人了,殺人會上癮吧?不過也多虧你有了新目標,讓我得到了對你下手的機會。」

「你所謂的下手,也不過一場失敗的嫁禍,」男人卸下偽裝,也放鬆下來,「好了,我只殺過一次人,跟你相比簡直是五好市民,但我也不想用這個威脅你,還是那句話,換回方糖,互不過問。」

「呵,威脅?」女人像是聽到一個蹩腳笑話。

她看著男人,問道,「你殺你女朋友,是激情殺人吧?」

男人坦然道,「我這樣的人,就算激情殺人,也能做到滴水不漏。」

女人把手中的茶杯轉了半圈,又轉了半圈。長久的沉默之後,她開口,「我信你。」

男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你想殺我?用我的技能殺我?」

女人望著男人,沒有說話。

男人啞然失笑,「開什麼玩笑,你不想拿回你的方糖了嗎?堂堂連環殺人犯的技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嗎?你還是趕緊把我的技能給壓縮出來……」

「殺人犯先生,你好像搞錯一件事,」女人打斷了他,淡淡道,「如果你手上拿的,是我的方糖,那麼前幾天在外面殺人的,又會是誰呢?」

男人放鬆的身體頓時僵住了,那顆被他當做最高籌碼的方糖硌在褲兜,忽然叫他難以忍受起來。

從一開始,他就想錯了。

換在勺子里的方糖,從來都只是一顆普通方糖。

他始終以為自己是被嫁禍的替罪者,卻從沒想過,他只是她用來洗白的一塊跳板而已。

「你知道為什麼我是連環殺人犯,而你只是個不上檯面的跳樑小丑嗎,」女人望著男人的眼睛,「因為你太在意每個細節了,太過在意,就會因小失大。」

但男人已經不會回答了。

他只能睜著死不瞑目的雙眼,做一具不言不語的屍體。

[9]

缺損的方糖無法檢測,已經食用入體的方糖無法檢測。

我坐在公寓旁的長凳上,看面前這棟樓,看了好久。

我看著男人走進樓道,而後女人也來了。

居民進進出出,樓道的燈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入秋的蚊子真煩人。

我站起來,拍拍褲子,往黑黝黝的樓道走去。

男人的屍體橫陳客廳地板,一雙眼依舊固執地瞪著,女人用手撫了幾次,都閉不攏。

「這樣可不好看啊。」她嘆口氣,拿了包乾花,打算在眼睛上蓋一朵。

聲音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先是模模糊糊的呼喊,而後近了,有人在急促地拍打她家的門,邊拍邊呼救。

像是正在被歹徒追殺的小姑娘。

「六十分鐘零七秒,準時上甜點啦。」

她踢了一腳地上的男人,捏著手裡的乾花包,笑眯眯地去開門。

門打開的時候,她的面上還帶著笑。

我看到門開了條縫,就直接擠了進去。從黑暗的樓道,來到燈光之下。

於是她終於認出了我是誰。

那顆她壓縮出來的方糖,被她倒賣去了黑市。

隨便誰買都可以,只要記住買家的臉,以後繞開對方,那麼安全的是自己,無罪的也是自己。

想得也太輕巧了吧。

「我這人沒別的,就是記性好,」我好整以暇地對她說,「既然記住了你,肯定是要來殺你的啦。」

她低著頭,抑制不住地顫抖,看來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原來她害怕起來,也不過如此啊。

我失望地嘆了口氣。

算了,趕緊殺了完事,還有那男的屍體也要處理,得費一番功夫了。

她緩慢地抬起頭,我瞥了眼,這才發現她的顫抖不是害怕,而是在忍耐笑意。

「笑什麼?」

「六十一分三十九秒,」她把乾花包塞進我手心,拇指溫柔地撫過我的下唇,「天賦這種東西,你贏不過的。」

樓下警笛大作。

那些看似隨意的疏漏,都在聲東擊西。

從來就沒有什麼「隨便誰都可以」,不論是我還是他,都是她精挑細選的。因為精挑細選,所以每一步都料到。

每一步,包括我意外殺人,擺放乾花。

包括我上門殺她滅口。

[10]

方糖壓縮需要提供者主觀意願的同意,一切喪失自主意識的人無法壓縮或被壓縮技能。

影響極其惡劣的連環殺人案終於告破。

按照女人的說法,男人是原本的連環殺人犯,被她意外發現,但她不敢聲張,只能偷偷舉報,順便去咖啡館,把作為證據的方糖給偷了出來。

然而她沒料到,這顆方糖是假的,男人早就發現了她的跟蹤,把真正的殺人方糖倒賣去了黑市,被我吃下了。

在她出獄後,男人前來殺她滅口,孰料我這個新生的殺人犯早已埋伏在她家樓下,打算來個雙殺,把知情人統統幹掉,以絕後患。

她不僅一張嘴巴顛倒黑白,做得也很到位。我「殺」男人的證據清清楚楚,連我自己都啞口無言。

她從局子里放出來就直接回家了,是沒時間做證據的,看來在捉進去之前就已經做好一切了。

到這裡,才是她的完整計劃。

我不認罪。

面前的警察千方百計地審問我,我依舊咬定自己是無辜的,被問得煩了,乾脆不說話。

我還在等待。

變故發生在傍晚。

一個老警察突然衝進審問室,面色凝重,但他沒透露太多,只是說先別審了。

他不說我也知道。

又有人死了。

她死了。

那個女人自以為看透人心,但哪能事事都如她所願。再怎麼天賦異稟好了,只要是人,終究是會犯錯的。

我記得那天在古玩市場,她說的十分零一秒。

我買方糖的時間,差不多就是十來分鐘。

後來她出現在監控,又被抓進去,到這裡我還只覺得都是巧合,直到我殺完人,往上放了一朵乾花。

會不會都是算好的呢,那時我突然想。

在去她家之前,我就把方糖給壓縮出來了。然後找了一位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家屬,果然,悲痛的家屬極其希望給自己死去的孩子報仇。

我讓家屬吃下方糖,告訴家屬兇手是她,她想冤枉我,等我被她害進監獄了,再殺了她。

「報仇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她的手段殺死她了,」我這樣跟家屬說,「千萬別忘記在她屍體上放朵乾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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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傳已久的黑暗童謠。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抓藥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土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來

十兔子問它為什麼哭

九兔子說

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我剛才想什麼來著


完美人生 ∣ 幻想懸疑燒腦系列

【一】

一口痰卡在嗓子眼,死神送來了最後通牒。

終於要結束了,這一刻王強期待了太久,太久。

89年的生命中,有多少競爭對手和敵人都曾想置他於「死地」,可他們卻只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失敗者」。他們沒做到的事,一口痰做到了。

王強想笑,笑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對手們竟還不如一口痰。只是時間太久了,久到他想笑的時候都記不得當年失敗者們的相貌和過結……

一個瀕死的人如果突然笑出來的確不合時宜,雖然他已經下令讓所有的兒孫遠離自己的房間,連那位照顧了自己十幾年的女護工也在5分鐘前讓他用人生中最後一次微笑「請」出了房門。

他掙扎著,身體不受控制的與死神做著最後的抗爭。

王強又想,到底是誰留戀這人間呢?

是「我」,還是「我的身體」?

「我」是永恆,「身體」不過是暫時的客棧,那麼,此時身體的掙扎,是否可以理解成是客人離去前,客棧的著意挽留呢?

真正的勇士,是可以直面生死的。王強知道,無論是從世人評判的角度,還是自我精神追求的角度,他都成功了。

人生真正的贏家,是能夠戰勝自己的人。他是人生贏家,他不止一次的戰勝自己,不止一次的創造商業奇蹟,不止一次的推進人類科技和文明的進步,不止一次的登上各個國家新聞媒體的頭版頭條……

但他面對誘惑,又不止一次的剋制了內心的慾望,讓自己永遠問心無愧,對早已離世的父母,對小他十幾歲的妻子、對兒孫、對朋友、對共同創業的老兄弟、對鯨雲集團全球數十萬的員工……他都做到了問心無愧。

無愧,無怨,無悔。

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遺憾呢?

平靜終於到來,一陣耳鳴,世界靜謐了。

王強合上眼,這是神聖的一刻,記憶長廊的大門即將敞開。

她,會在門後嗎?

【二】

記憶長廊是王強自己取的名字。

在他走上人生巔峰,第一次感到人生的疲憊之時,他就開始思考生命的終極意義。而思考人生的意義,就難以逃避死亡的話題。

他知道死亡是人生的一部分,因此他並不恐懼,更不會像秦始皇、漢武帝那般愚蠢的去追求長生——雖然他旗下的一家生物技術公司的確有能力讓他延長300年的壽命,但他卻始終沒有將那一針藥劑注入體內。

他內心還是一個被儒釋道文化深深影響的中國人,他尊重自然規律。

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想過,為什麼不能早點死呢?

從一些宗教書籍中王強了解到,人死的一剎那,活著時候的美好記憶會像「放電影」一樣在眼前閃現,他於是想到了記憶長廊這個詞。

書上還說,在記憶長廊的盡頭,是你最想見到的親人和愛人。

【三】

炫目的白光,就像是頭頂亮起了一盞耀眼的白熾燈。

輕微的耳鳴,像是中學教室外的上課鈴,王強的大腦一陣麻木,之後身體的痛苦消失,一股春風襲面的柔軟擦著兩頰而過,等他再有意識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不受控制的被吸進了白光之中。

白光就像是一條光纖,他的靈魂像是遊走在其中的光子。

「光纖」兩旁開始有彩色的光芒閃過,光芒越來越密集,像是一團團煙霧,終究匯成了一幅幅畫面……

記憶長廊的展覽開始了。

第一幅,他還是個嬰兒,自己艱難的從床上站起來,搖搖晃晃的邁出了第一步,家人們用歡笑和掌聲為他慶賀;

又往前,是第二幅,幼兒園的一群小朋友簇擁著尚是孩童王強,將他高高舉起,那是他們的歌唱比賽在全市獲得第一名的場面;

第三幅,則是小學五年級時那個破舊的小學操場,他第一次取得數學語文雙百的成績,在全校師生面前走上主席台,校長親自為他辦法獎狀;

第四幅,中學足球賽,兩隊膠著90分鐘,王強在最後一分鐘打入致勝一球,成為了學校的傳奇英雄;

……

他接到當時最好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那一刻,母親激動的將他擁入懷裡;

他和初戀女友的初吻……

……

他留學美國……

他回國創業……

……

終於,在十幾個場景之後,他終於見到了魏艾。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一個與他分別了近60年的妻子。

那是他們初次相見的畫面,魏艾就站在郵輪的船頭,而他剛從甲板旁經過,當他看到魏艾的時候,魏艾也看見了他。

兩人微微一笑,誰也沒有說話。海風吹起了她的長髮,她的長髮卻撩動了他的心弦。那一刻,王強成了音樂家,他的心在接下來的三年內,都在譜寫情歌。

【四】

魏艾的畫面逐漸遠去,記憶長廊里竟然沒有其他畫面了。剩下五十多年,他無比精彩的人生,竟然沒有在記憶長廊中展出?

他和合伙人創辦的遊戲公司——鯨雲科技第二年就讓他成為百萬富翁,慶功宴上喝得大醉……

他的公司做成了集團,創業三年之後就在紐交所上市,他與同事們一起敲鐘……

鯨雲集團迅速成為國內三大互聯網三巨頭之一,他與曾經高不可攀的企業英豪們和巴菲特坐在一起……

他集團的效益頂的上中國東部某省的GDP,為數萬人創造了就業機會,在人民大會堂,他從某位國家領導人的手中接過中國經濟界的最高榮譽獎章……

他打敗了所有的競爭對手,讓公司成為全球最大……

……

多少美妙而有成就感的記憶,可是記憶長廊里竟然沒有儲存。不過王強很快明白了,那場車禍之後,他永遠的失去了魏艾,也就永遠失去了快樂和希望。上面那些場景,都缺了一個魏艾的陪伴,只有她,才能讓他的人生圓滿。

記憶長廊的盡頭,沒有出現他最期待的人。

沒有人陪他走向輪迴,或者是某個地方,他依然是孤身一人,不受控制的飄向白光的源頭。

白光越來越亮,亮到王強必須用手遮擋。

白光越來越亮,亮到用手遮擋也沒有效果,必須閉上眼,並轉過身……

漂蕩……

翻滾……

他蜷縮起身子,就像是嬰兒回到了母親自宮之中。

耳邊又傳來了剛才的低鳴聲,這次像是有火車在鐵軌上軋過……低鳴變得刺耳,像是要穿破他的耳膜。

【五】

驚醒。

頭盔有些悶熱,身子平躺著,床下的腰帶將他與床綁在了一起。他大腦有些發懵,難道剛才的是一場夢?

他熟練的解開了腰間的綁帶,從床上坐起來之後,又摘下了笨重的頭盔。頭盔的邊緣已經被他的汗水濕透了。

這是一間類似於醫院病房的房間,他旁邊是一排電腦似的的儀器,有些看不懂的頻率波紋跳躍著。房間沒有窗戶,光源來自頭頂一盞昏黃的燈,房間里沒有其他人,但他卻聽見了一個人腳步遠遠傳來。

那人穿的是皮鞋,踩得是光滑的地板磚,這聲音就像是21世紀初,在北京上海很多公司風靡一時。伴隨著納米科技的發展,新型的納米瓷磚取代了傳統瓷磚,這種響聲就越來越少聽到了。

房門,一個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披著白大褂,臉上有些輕微的褶子,看起來有四十來歲,像是個科研人員,也像個醫生。

「王強,男,31歲,11036號參賽者……」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報告,滿意的點了點頭,「嗯……不錯,你這次的成就分數很高,竟然達到了97.6分,可見你本次的人生體驗堪稱完美。」

王強木然的坐在床頭,不知道那人在說什麼。

他看了王強一眼,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腦袋,然後走到王強身邊的桌子旁,端起上面的一杯淡藍色的水。

「蘇醒藥水,你沒喝嗎?」

王強搖了搖頭。

「你現在的記憶還處在封存狀態,喝了這杯水,你現在的疑惑就全明白了。」

王強依言喝了一口,心中忽然光明一閃,大腦的混沌被瞬間照得透明。

他也想起站在他對面的這個人,名字叫於淼。

於淼說:「這次『完美人生大賽』共有七百多名參賽者,目前有70%的人已經醒來了,平均分數在79.2分,你得了97分,目前位列第一名,恭喜你,不出意外的話,你將是本屆大賽的冠軍。」

【六】

王強想起來了。

《完美人生》系列是一款在2036年上市的虛擬人生遊戲,遊戲發展到2056年已經進化到第八代,玩家可以通過腦電波與電子數據的結合,在遊戲中體驗不同的人生——幾乎看不出破綻的真實人生。

遊戲時的玩家處在一種高度沉睡的狀態,這就是剛才王強為何在床上醒來的原因。

遊戲時間和現實時間並不相同,就像王強剛剛在遊戲里度過了89年的人生,然而現實中他只睡了五個小時。

當然,玩家的遊戲時間是不同的,比如王強本次五個小時在遊戲中度過89年,而其他玩家則有可能是五個小時經歷40年,甚至上百年,這取決於玩家在遊戲中對時間的態度。

玩家可以在入睡前選擇性別、姓名、出生地域、家庭狀況以及未來職業和方向,進入遊戲之後就從出生開始,體驗一種新的人生。在遊戲中,玩家取得的成就會自動記錄並生成分數。

「完美人生大賽」就是針對《完美人生8》遊戲舉辦的比賽。

不過與非比賽玩法不同的是,這次大賽要求在遊戲之前喝下「遺忘藥水」,玩家在遊戲里處於一種未知狀態,對於人生的探索,也要根據自己初始選擇的天賦而定。

簡單來說,就像是輪迴重生,再活一次。

這種玩法屬於高難度的,絕大部分人都不會知道自己的人生只是一場遊戲,只是有少數悟性高的玩家通過修行通達人生真相,或者極聰明的玩家在遊戲過程中發現了BUG的玩家,才有可能意識到人生是一場偉大的電子遊戲。

【七】

《完美人生8》本是一款單機遊戲,只允許少量玩家可以通過區域網進行競技,進行8人以內的比賽。

單機遊戲中,玩家不用喝遺忘藥水,因此就像全知全能並能左右自己和他人命運的上帝一樣,不僅可以肆意的加快時間進度,還能輸入作弊碼,開啟無敵模式。

有一回王強回到2020年,他通過作弊讓財富增加到正無窮,隻身來到拉斯維加斯的賭場,一夜間豪賭五萬億美元,基本約等於那一年拉斯維加斯GDP的五十倍,美國一夜間湧入如此巨額的貨幣,險些釀成全球性的金融危機。

他曾在一局遊戲里讓自己擁有了金剛不壞之身,一個人屠光一座城市,引來數萬軍警和坦克前來圍剿,先進的武器將地面炸出了巨大的隕石坑,最終也沒能奈何他。

他曾悄悄加滿魅力值,成為過萬千女性心中的白馬王子,隻身闖蕩娛樂圈,成為了各大娛樂媒體爭相報道關注的情聖。

他也曾頻繁存檔讀檔,一次次煽動民意,製造假象引導輿論,最終競選成了某國的總統,發動一場又一場戰爭,甚至不惜用核武器毀滅地球……

不同的遊戲玩法,但結局都是相同的:無趣、無聊,乃至於絕望。

無敵是多麼孤獨,「神」的心情原來是絕望的。

因此在遊戲里他體驗過不同的自殺方式,甚至還發帖在遊戲論壇與其他玩家分享死亡經驗——在完美人生的1000種死法。

本次大賽其實是《完美人生8》只允許8人區域網經濟的升級版,一共有七百多名挑戰者參與競技。這些玩家共同進入一個遊戲世界中,他們被隨機性的丟進了不同的時間和空間,因為喝了遺忘藥水,因此玩家們不知道自己在進行遊戲,更不知道周圍的角色是NPC還是其他玩家;他們不再能作弊,沒有任何超能力,甚至遊戲初始時候的天賦分配點數也是相同的:250點。

天賦點數要被分在五個維度中——家境、智商、勤奮、健康、人格,每個維度的上限都是100,下限為0。遊戲前,每一位玩家都會做一份100道題的心理測試,測試中,會得出他們對於上面五個維度的渴望值,根據渴望值分配天賦點數。

當然,有些玩家極度渴望財富,天賦分配中關於家境就分去了100點,而剩下的四個維度只能平均分150點,那麼這種玩家在遊戲里就是一個智商不高、腎虛體弱、人格不健全的「富二代」,雖然財富能給他帶來滿足,但他也算是「輸在了起跑線上」。

天賦點只伴隨著出生而定,但是在遊戲中,玩家會通過自己與遊戲世界的互動,天賦點還會增長或下降。

比如王強的心理測評結果讓他成為了一個智商高、身體健康,但家境一般、為人懶散的孩子,可是他卻自己在遊戲中體悟到父母生活的艱辛,改掉了自己懶散的毛病,並通過觸發遊戲中一個個的成就,讓自己的天賦和能力獲得極大提升,在遊戲最後,他在智商、財富、人格和壽命上都達到了一個趨於完美的結果。

這就是高級玩家。

【八】

「怎麼,不開心?」於淼微笑著朝著彷彿還沒恍過神來的王強說道,「97分可不是誰都能取得的,2058年,美國德克薩斯舉辦的《完美人生》大賽中,加拿大人艾瑞克·羅斯維爾創下的95分的世界紀錄,目前無人能打破,你現在已經創造了新的記錄,門口有數十家媒體都已經在排好隊等著採訪你了。」於淼說。

王強只是感覺很累,畢竟89年的人生長跑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嘆了口氣:「那麼,丟的三分在哪兒?」

「你還真是個完美主義者,難怪,9月8日的處女座。」於淼翻看記錄的時候顯然注意到了王強的生日,他說:「數據顯示,你30歲之後的人生雖然成功,但並非真正開心,所以減分了……」

「嗯。」王強心中所猜不差。

「具體事件,我恐怕還要調取遊戲視頻查看。」

「不必了……」

「哦?怎麼回事,我也很好奇。」

「我29歲的時候,新婚一個月的妻子出了車禍,我剩下的人生,都是帶著遺憾和懷念度過的,因此,即便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也無法彌補那次車禍給我造成的遺憾。」

「那還真是……很傷心呢。」於淼搖了搖頭,不過卻又笑了:「幸虧是一場遊戲,現在你已經醒來,就不用入戲太深了吧?」

王強也笑了笑:「但遺憾卻始終存在的,畢竟我遺憾了六十年。」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下午15:32,距離遊戲結束尚有兩個半小時。

「我能請你幫個忙嗎?」王強忽然說。

「哦?」

「遊戲已經結束了,不過,可否讓我再載入一次遊戲數據,讓我拯救一回我的妻子。」

「可這有什麼意義嗎?」

「對你來說當然沒意義,可……」他操著疲憊的語氣說:「我只是想彌補心中的遺憾罷了,當然,我也好奇,如果那天死去的不是她,而是我,她後來的人生是怎樣的。」

「讓我來談談我對你意願的理解。」於淼托著腮,皺著眉:「你是要在保留當前成績的前提下下,再次載入遊戲儲存數據,回到你的26歲,拯救你的妻子?」

「對!」王強重重的點頭:「我要用我的生命換她在遊戲世界活下去!我很好奇我死之後,她會過得怎樣。」

「可是……萬一結果更讓你傷心呢?」於淼猶豫了下,但還是直白的說出了想法,「比如,她並沒有因你的死亡而悲戚多久,可能下個月就有了新歡,對於你的死亡並不懷念,對於你的拯救並不感恩,這世界上過河拆橋的人大有人在,所以,你懂的……」

「我不介意!」王強只從於淼的顧慮中聽出了一個答案:他可以幫忙。

「但是!」於淼嚴肅的說:「我們不是單機遊戲,你重新載入的是一場網路遊戲,你的二次進入會被系統默認為繼續遊戲——這就像是你開著時光機再次返回60年前一個道理——遊戲會認為你還在遊戲中,因此你載入後的成就分數必將會對你的總分產生影響——而且我持悲觀態度,你現在幾乎已經贏了比賽,何必又去畫蛇添足呢?你難道忘了,冠軍獎金有一千萬之多啊!」

王強笑著搖了搖頭:「你知道我在遊戲里的身家有多少嗎?我每年捐給慈善組織的錢就不下五百億。」

於淼不理解的呵了一聲,最終還是安排王強戴上了頭盔。

「這次因為你是帶著目的回去,所以就不能喝遺忘藥水了,希望你救下妻子之後,趕緊回來,並盡量保持輕鬆和快樂的心態,這或許有助於你的分數上升……」

【九】

白光閃現。

等王強睜開眼的時候,他正置身於中央公園的長椅上,臨近公園的KD-Mall上巨大的液晶廣告牌正播放著「華為P9」的廣告,一個利落的外國女郎穿著美國西部牛仔的裝束,與兩個肌肉發達的壯漢合影。

王強回憶許久,終於想起她就是曾經在2016年前後以「黑寡婦」一角風靡中國的斯嘉麗·約翰遜。

時間沒有錯,他看了看錶,傍晚17:45,距離和魏艾見面的時間還有15分鐘。

他從褲兜掏出六十年前的手機,都快忘記如何操作了,思考了一會兒才知道應該首先喚醒了屏幕——iPhone在當年永遠獨領手機風騷,可在王強用起來的心態卻是相當懷舊,那種感覺,就像是21世紀初的人開世界上第一輛福特汽車一樣。

密碼?哦,應該是自己的生日。果然,打開了。

當年的聊天工具是什麼?微信?對,一定是微信——後來被寫進歷史書的一款APP。點開綠色的圖標,魏艾剛好發來一段語音。

「老公,我可能要晚十分鐘,路上堵車了,別著急呀,么么噠,最愛你!」

時隔六十年,王強再次聽到了令他魂牽夢縈的聲音,淚水已經控制不住的滴到了手機屏幕上。

他反覆又貪婪的聽了十幾遍,終於記起來自己回來的任務。

在上一段生命中, 魏艾正是著急趕路,才扭斷了高跟鞋;正是因為扭斷了高跟鞋,才間接造成了無法及時躲避貨車,因此被撞死。

他立刻回了一段語音:「寶貝,別急,我去公園門口等你,你慢慢走過來,千萬別把鞋跟扭斷。」

魏艾:「語氣真甜,以資鼓勵,繼續保持,Mua!」

由於王強的囑咐,魏艾穿著一雙完整的高跟鞋來到了他面前。

一個無言且冗長的擁抱,抱得魏艾有些憋悶,她卻不知道王強期待這個擁抱已近60年。

「怎麼了親愛噠,你怎麼哭了?」

「我只是很想你。」

「傻瓜,你總說工作忙,我求著你見面你都不見,怎麼這次又說甜言蜜語又主動表露心跡,可不像你平時的風格。」雖這麼說,魏艾臉上泛起幸福的紅暈。

王強忽然想起上段人生中的自己:工作狂,因為工作而對感情冷漠,那段時間公司正處於紐交所上市前期,他兩個月里大部分時間都在公司,就連一個月前結婚,辦完事之後也匆匆去了公司,新娘子新婚第一夜便獨守空房。

但魏艾從未向王強抱怨過。

「寶貝,對不起!」王強道完歉,然後狂吻魏艾,她身體稍稍抗拒,顯然被王強的熱情嚇到了,但很快迎合上去。

18:58,一個永遠也無法在王強心中抹去的時間,上段生命中魏艾被撞死的時間。

距離18:58還有十分鐘,王強知道自己不能在遊戲中久待,因此,一邊和魏艾閑談著,一邊將她引向曾經的事故現場——二狗科技公司樓下的十字路口。

現在他說的每句話都是遺言,一個人若早已知道人生的結局,真的會錯過很多美好的時刻,因為最後的十分鐘里,他本應該和魏艾好好溫存的,可現在卻因為即將到來的永久離別,和拯救魏艾是否能成功的擔憂反覆煎熬著。

他必須死,魏艾必須活。他不想再來一次89年的生命了,只有他死了,才能站在「上帝視角」去看到魏艾的未來。所以,死亡是他唯一的選擇,這也是他和於淼的約定,如果在遊戲中時間太長,恐怕也會引起遊戲評委組的意見。

十字路口。

「二狗科技」的廣告牌被白熾燈照得極為顯眼,他們的CEO王二狗正露出一嘴白牙,笑迎過往的客人。在另一段生命中,十年之後的2026年,王二狗的公司將成為王強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但用不了三年,兩家公司最終合併,王二狗成為了集團中的一個小董事。

18:57分,魏艾拉著王強過馬路,馬路對面的紅燈轉換成了綠燈,左右的黃燈轉換成了紅燈,在十幾秒之後,一輛高速行駛的貨車將闖過紅燈,撞向王強與魏艾……

果然,貨車「如期而至」,閃亮的遠光燈照得魏艾擋住了眼睛,她單純的以為貨車會繞過他們。

在另一段生命中,王強朝前推開了魏艾,本以為貨車會撞向自己,誰料貨車司機一個左打把,正好撞上了被推開的魏艾,陰差陽錯的奪走了 「被救者」的性命。

在這次生命中,王強早就想好了對策,他要擋在貨車與魏艾之間,在車子即將撞到自己之前的剎那,迅速做出判斷,早一步將魏艾推開。

計劃很順利,18:58分23秒,貨車司機沒有左轉也沒右轉,而是筆直的朝著王強撞來,而這次魏艾卻沒有像上次那樣捂住眼睛,而是也和王強一樣看著汽車,並在汽車撞來之前做出了判斷,掙脫王強緊張的手臂,提前閃到了馬路一側。

但她沒想到,王強卻被撞飛了……

她更沒想到,王強被撞飛時候臉上是掛著微笑的。

【十】

白光閃耀,王強正在一條白色走廊里移動著,像是光子穿梭在電纜之中。記憶長廊要開始表演了嗎?王強想將眼睛睜大一些,忽然覺得身體並不如上次那般輕盈如意,反而是劇烈的疼痛。

他又昏睡過去了。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一間病房模樣的房間中,比上段人生醒來時候的房間要乾淨許多,儀器也比上個房間更為繁複。

他又昏睡過去了。

疼……渾身火燒火燎的疼,尤其是右腿,彷彿被一座山壓著,根本抬不起來。

有人在身旁抽泣,他費力的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魏艾。

怎麼回事?他記得魏艾沒死,那麼他……

竟然在車禍後活下來了。

他發現自己渾身裹滿繃帶,右腿還被打上了石膏。

一名男醫生說:「病人醒來了,你們還是撿著重要的信息和他溝通,他依然需要休息。」

魏艾用手帕擦了擦眼淚,她想去抓王強的手,而攥住的也是包裹著紗布的傷臂,因此她迅速的抽回了手:「老公,你可擔心死我了,你知道么,你昏迷了一個月。」

王強想說什麼,可是根本張不開嘴。

魏艾身後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嫂,強哥醒了,您應該欣慰,容我先跟強哥彙報下公司的情況吧,您看可好?」

魏艾明事理的點點頭:「公司大事為重,阿仁,你快說,別管我,我就是高興。」說罷,她又擦了擦眼淚。

王強想起來了,眼前這位年紀不滿三十的高大帥哥叫蘇仁,是當初一起創立「鯨雲科技」的原始股東之一,現任集團的COO,但是在五年之後,他將因桃色緋聞被集團董事會彈劾,憤憤不平的離開公司管理層——當然,他的失敗並不只是因為私生活問題,而是他在發展自己的小勢力,想要與王強爭奪對公司的把控,王強只是利用了他人性中的小小弱點,給了他一個讓他一蹶不振的教訓而已。

蘇仁自然不知道未來的命運,他現在還是殷勤的向自己的CEO彙報工作:「強哥,我長話短說,還有20天,公司就要在紐交所掛牌了,鑒於您現在的狀況,肯定無法參與紐交所的敲鐘儀式以及路演,因此,公司建議讓大嫂代替您去敲鐘,而路演的任務則交給我了。」

蘇仁又說了一番謙虛的話,表示他的能力不如王強:「強哥,您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修養身體,大嫂最近一個月已經代替您出面解決了很多公司上的問題,您不必擔心,大嫂真是巾幗豪傑,天生的管理者,您大可放心,弟兄們還是佩服的。」

魏艾又重新坐回病床旁的椅子,輕輕按著王強的肩膀說:「我只是暫時代理,等你康復了,還由你來,我又怎麼控制得了這麼大一個企業呢。」

【十一】

二十天之後,中央二套的經濟新聞播放了公司紐交所掛牌的新聞,妻子魏艾穿著一身典雅的寶藍色女式西裝代表王強在紐交所敲鐘,一些國外媒體沒搞清楚具體情況,以為鯨雲集團的CEO就是魏艾。

一位國外媒體的記者採訪魏艾:請問,在諸多中國企業紛紛申請私有化,回到國內上市的時候,為什麼『鯨雲集團』卻選擇了紐交所?

魏艾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答道:「第一,因為紐交所更了解我們;第二,在紐交所上市,是我丈夫——即鯨雲創始人兼CEO的王強先生多年來的願望,因為他在美國留學的時候,曾Twitter結下了深厚的緣分,因此,算是有極強的Twitter情節,眾所周知,Twitter選擇的就是紐交所……」

雍容大度,不卑不亢。她的表現完全不像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女孩子,已經遠超越了同齡人。

連王強都不知道,只是在一家公司做行政的妻子,為什麼會有如此的從容的領袖風範?他心中泛起了一絲酸水,但內心又有一個聲音在說:

「這不就是你希望看到的么?你沒能離開遊戲,現在只能通過另一種方式去見證你為魏艾命運帶來的改變了。」

【十二】

從紐約飛回北京之後的一個月里,王強只見過魏艾三次。她因為出色的處理對外事務處理能力,被董事會提升為首席執行官助理,並在王強病癒期間,代理部分CEO職能。因此在最近的一個月里,她頻繁的與集團其他管理層飛到全國各地參加各種新聞發布會。

王強出院之後,公司聘請了專人護理,並被安排在了香山腳下的一處四合院大宅子里。

王強喜歡四合院,他曾經向魏艾許願,公司一上市,就立刻買個四合院。誰料這夢想真的實現了,只是選宅子的主動權在魏艾手裡,自己成了「附庸」。

想到這裡,王強又笑了笑,他沒忘記自己內心有一支89歲的蒼老靈魂,他本次回來的目的,就是要見讓魏艾過上她最想要的生活,讓她開心,讓她肆意的得到他的補償。

進入9月,天氣轉涼,王強已經能夠下床簡單行走,大部分時間,他都讓保姆推著他來到香山碧雲寺里轉一轉,時而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

公司的電話少了,董事會有什麼事情應該也直接和魏艾商量了吧,她一定能處理好。

只要她開心就好。

王強本以為自己能這樣坐到楓葉飄紅的季節。

誰料9月的第二個周六,大宅院里來了一位客人——自己回國創業的伯樂,給了自己200萬美元天使投資的徐平。徐平年紀已經超過五十,他當初投的200萬,現在早就翻了近百倍。

「你還不到30,就打算開養老院了?」徐平帶著批評的語氣開門見山的說,王強看出他心情不大好。

「這是怎麼了徐老師?我難得浮生三月閑,從回國,到出事前,我就沒給自己放過假,現在倒好,所有的假全一起放了。」

徐平道:「我不跟你廢話,你知道不,你再不回去,公司CEO就要換人了!」

王強心中一陣警覺,但還是故作輕鬆的笑著說:「換就換唄,馬雲不都說,當初幹了一件錯事就是成立阿里巴巴嗎?我雖然沒達到他那種境界,但心有戚戚焉……公司越大,心就越累,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寧願老婆孩子熱炕頭!」

徐平急道:「哎,我說王強,你怎麼現在變了個人似的?我這跟你說認真的,你打什麼哈哈?」

王強見徐平已經發怒,不敢再開玩笑:「到底怎麼了?」

徐平說話,推著王強的輪椅除了大宅院,一直走到了一處僻靜無人的山腳下才說:「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說,因為我不想因為你個人的感情問題,耽誤了整個鯨雲集團上萬人的生計。」

王強預感到不祥,但他沒有說話。

徐平接著說:「你老婆和蘇仁走得太近了,你得提防著!若是以前,頂多算是後院起火,可現在不同了,魏艾已經代理起來你的部分職能,而蘇仁你也知道,是個野心和抱負極大的人,他們最近這一個月可安插了不少自己的親信上崗,如果這二人互相勾結……」

徐平沒有再說什麼,但王強聽出了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

徐平說:「你要儘快重返董事會,親自抓權,讓你老婆回家當家庭主婦去,這樣,蘇仁一隻巴掌拍不響,再能折騰,也得作罷了。」

【十三】

徐平走後,王強撥通了魏艾的電話,以諮詢工作為由,請她晚上來香山。

夫妻之間的相互邀請竟然要以工作為理由,也是太荒誕了。王強並非不想說:「我想你了,你回來看看我。」而是他已經說過很多次,並不奏效,魏艾總以工作繁忙、不能懈怠、不能給丈夫丟臉等原因拒絕了王強的邀請。

魏艾通過電話問:是什麼事,不能在手機里講明白?

王強故作神秘的說:也是有人向我私下舉報的,事關公司管理權的問題,電話說不清。

夜裡8點26分,四合院的大紅鐵門打開,一輛白色的賓士駛了進來。

魏艾一身幹練的職業裝,挎著黑色的Chanel CF,麻利的從車后座下來,臉上稜角分明,滿是嚴峻。

她看起來成熟了不少。

「老公,怎麼了?」她進屋,還沒放下包,就問道,語氣有些生硬。

「咱們去院子里說。」

她推著輪椅,將王強推到了院牆下的大槐樹下。

王強抬頭看著天說:「秋意濃,夜色涼了。」

魏艾指使不遠處的保姆說:「去拿塊毯子。」

王強藉機說:「我打算下周回公司了。」

「哦……」魏艾的語氣拉了個長音,好像是預料到他會這樣說,「身體沒事了?」

「大腦能思考,手可以簽字,腳有輪椅代勞,所以完全可以回去參與公司管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辛苦什麼……做你妻子,為你代勞,可不是應該的么?」她輕鬆一笑,然後說道:「可我還是擔心你留下後遺症,不如再養兩個月吧?」

王強心中一顫:難道她真的貪權?

他於是試探道:「其實吧,我這陣子也懶散了,聽人彙報,說你這段時間把我的工作代勞得堪稱完美,還創造了不少亮點成績,比如西南部的三四線市場,竟然在你的帶領下切下來了,可見你天生就是商才啊!」

魏艾道:「還不是跟你耳濡目染的,湊巧用上了。」

王強說:「看你乾的挺好,我就想,為了公司長遠發展考慮,我不如就所幸讓你無限期的做下去,但又想,我一個男人,讓老婆在外拚命,自己卻……」

「你怎麼也有這麼傳統的想法?」魏艾有些責備的說道:「你是公司創始人,三年能把公司做上市,就已經是中國企業家中的傳奇人物了!我作為你的妻子,永遠仰慕你,敬重你,即便你遠離公司,我依然想著的是為你把江山坐穩。別人怎麼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我彼此信任,不要因為他人的挑撥,生了嫌隙……」

王強心中更寒:「我主要是心疼你,害怕工作累垮你,另外,咱們結婚有段時間了,要不……生個寶寶?」

「寶寶可以再拖幾年再要嘛。」

「你之前不是著急,說一結婚就要孩子嗎?」

「那不是曾經的我么……既然有了第二次人生,誰還願意做家庭主婦、相夫教子呢?」

「什麼?」王強渾身發毛,「你剛才說什麼……第二次人生?」

【十四】

魏艾先是一愣,隨即掩口一笑:「沒想到還是說破了……」

王強寧願相信她說的和他理解的不是一個意思:「第二人生,到底什麼意思?」

魏艾道:「王強,別裝蒜了,咱們都在玩遊戲,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不用試探我,總是在你眼前演戲,我也心累。」

「你……你怎麼知道這是一場遊戲?你是……」

「我不是NPC,我是玩家呀,你個笨蛋。」

「可你怎麼會有記憶?」

「這還不要感謝你?」

「感謝我?」王強一頭霧水。

魏艾笑著解釋道:「我一直就是個玩家,只是在第一次遊戲的時候,無意間出了車禍,被撞死了,因為這種意外退出了遊戲,我設計了很長遠的規劃,竟然用都沒用上。」

王強這次相信了,她真的是個有記憶的遊戲玩家,和他一樣。

魏艾接著道:「你知道嗎?我才49分!當我看見你在遊戲大廳顯示的成績高達97分的時候,可把我羨慕死了,心想,如果不發生那樣一場意外,這個分數就是我的了。」

「你的……」

魏艾笑道:「可不是么,我的計劃若順利執行,我的成績絕對也會在90分以上!」

「什麼計劃?」

她又笑了,笑得王強毛骨悚然,她說:「和現在類似的計劃啊,我現在執行的就是當初第一次生命中的計劃!」

「什麼?」

「你以為撞死我的車是偶然的嗎?那本來就是我花錢雇來的,可惜這司機太傻,也怪我當時沒想到你的『好心』——你竟然想救我——我實在想不到,在那麼危急的情況下,你沒有自己逃跑,反而先救了我!也正是你的『好心』,反倒把我害死了!」

王強不太敢相信魏艾所說的話。

卻聽她繼續說道:「我本以為我的比賽命運到此結束,誰知道你的成績出來不久,我又被邀請回去,主辦方給我的原因是要配合你再度挑戰世界紀錄!」她哼了一聲:「這群蠢貨會認為,你重返遊戲,有可能刷新97分的世界紀錄,再創更好的成績。」

王強無言。

魏艾冷笑道:「沒想到,讓我回去竟然還是做你的『附庸』!都是遊戲玩家,憑什麼我要為你的錦上添花奉獻自己的生命和機會?」

她哈哈笑道:「不過,也正是為了配合你,所以我就不能喝遺忘藥水,否則再見面連你是誰也不知道了——於是,我再次按照之前的軌跡,等著看你被車撞死——其實你被車撞的一剎那,我就後悔了,你如果死了,或許因為心愿得到滿足,成就點數極有可能還會增長,這對我來說,挑戰難度更大!誰料……天助我也,你竟然被撞個半死不活,我真是感謝上天,這樣,我就有機會降低你的成就指數,將本來應屬於你的全部攫取給我,讓你痛不欲生,讓你餘生中只有漫漫黑夜和無盡的絕望。」

王強扭著頭看著眼前這位朝思暮想60年的「摯愛」,雙手不住的顫抖。

魏艾問道:「你就沒什麼想說的么?」

王強道:「雖然我們活在遊戲中,但我們還是可以有感情的對不對?」

魏艾笑了,笑聲中帶著嘲諷:「王強,你簡直太可笑了……哈哈哈……我明明是你的競爭對手,可你偏要對我產生感情,你真是太蠢了,蠢死了!」

「你一定也有感情對不對,因為你不是NPC,你也會愛我對不對?蘇仁、徐平、公司上萬人都是遊戲中的NPC,都是假的,可你不是,你也是玩家,你應該懂我的心,我再次回到這個遊戲世界,就是為了找你!為了救你!為了滿足你的人生!你難道不感動?你難道不愛我?」

卻聽魏艾恐懼的道:「你在胡說什麼?我們哪裡是遊戲世界?誰是NPC啊,你是不是腦子被撞糊塗了?」

王強哭笑不得:「你剛才還說你是玩家,怎麼現在又不承認了?」

魏艾道:「好好好……你別急,我是玩家好不好,我們生活在一個遊戲里,所有人都是假的,只有我們倆是真的,對不對?乖,天氣涼,我們回去休息吧……」

她完全是一種哄孩子的口吻。

她到底怎麼回事?

魏艾朝門口的保姆喊道:「快點將王總推回去歇歇。」

喊完,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喚醒屏幕,舉著給王強看了一眼——

她剛才在錄音。

望著王強絕望的眼神,她丟下最後一句話:誰也不願成為別人王冠上的點綴,你的成功又不是我的,現在我要締造我自己的人生成就,讓你們,都成為我的點綴。

【十五】

從魏艾離開那夜算起,王強已經有19天沒有出過大院的門口了。保姆總說,最近外面遊客較多,碧雲寺又趕上重修,所以最好別出門。

王強發怒也沒有用,他們對他總是一幅冷漠的表情。

王強的手機被「沒收」,他的iPad被藏了起來,大院子的四台壁掛電視一夜間全部被拆卸搬走,就連每天9點送來的《京華時報》、《環球時報》也不再送了。

他與外界斷絕了一切消息。

準確的說,他被「軟禁」了。

王強不知道公司發生了什麼狀況,但他推測,魏艾那天回去肯定是將錄音處理了一下,留下最後的部分,然後召開秘密董事會議,將錄音放給集團董事會聽。

董事會聽後會是什麼反應呢?這群不知道自己正處於遊戲中的NPC自然會認為王強瘋了。

為了股票,他們肯定會隱瞞王強「發瘋」的病情,然後會著力培養一顆新星,讓他倍受矚目之後,再以王強的名義,自稱「身體不適」卸任CEO,令讓權力順利過渡……

即便會有些質疑的聲音,但集團肯定會編造口徑,控制輿論,正面公關,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於徐平之類的集團內部人士雖然有意見,但為了自身利益著想,也不會貿然行動。

那王強自己呢?一輩子就在這大院里過了?

王強第一次後悔,他想起那首詩:

周公恐懼留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原來在上一段生命中,命運用一次誤會將魏艾最完美的形象留給了王強。

什麼叫花未全開月未圓?

王強偏要去追求人生中的完美,誰料完美的人生根本就不存在,真相比任何都殘酷。

【十六】

王強沒想到此時還有人來拜訪他。

那是一個秋風颯颯的午後,他頹然的靠在大槐樹上,回憶著曾經的人生,喜悅和淚水。金黃的葉子已經在他身上落了幾片,他只是發獃,偶爾發出幾聲苦笑。

身上的痛苦已經結束,他也能下地走路,可是內心的折磨又開始了。

頭髮有三天沒洗,鬍子也有一周沒刮。他顴骨聳起,雙頰凹陷,眼袋深沉。

他想過自殺,但護工把他看得很緊,不讓他接觸任何危險。活不能活,死不能死,這一定全是魏艾交待他們做的了。

一輛白色的豐田七座商務車開了進來,車停穩後,先後下來了三個衣衫不同的男人,他們有的穿著休閑裝、運動服,還一個西裝革履。

穿著休閑裝的中年男人走近王強,伸出右手:「王先生,我們能聊聊么?」

王強雙眼朦朧,這男人伸出手的時候,他才抬眼看了看對方的模樣。

然後,他便驚呆了——於淼!

王強頓時來了精神,他抓住於淼的手:「你……怎麼來了?」

於淼警惕的看了眼附近的護工,然後故作大聲的說道:「王先生,我們是一個專門做商業風雲人物自傳的編輯部,我們總編對您的成功之路非常好奇,經鯨雲集團董事會的批准,終於申請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和您深聊一次,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去屋內吧。」

王強敏銳的察覺到於淼對他使了個眼色。

「沒錯,他一定是來救我的!」王強心中終於燃起了希望,於淼來這裡的目的,一定與搭救自己離開遊戲有關。

【十七】

會客廳旁有個小雅間,這是王強沒被軟禁之前,最喜歡一個人靜坐的地方。

關好門,並確認沒有人監聽,王強迫不及待的問:「你怎麼才來?」

於淼透過玻璃窗,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護工:「你知道我來幹嘛?」

王強忽然閃出一個念頭:這個於淼是不是遊戲中的NPC?

「你……是叫於淼嗎?」

「對!你連我名字也了解?」

「哦……」王強的心又被擠皺了一般,看來此於淼並非彼於淼,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NPC。

他頹然的倒在沙發里,拎起白蘭地的酒瓶,猛灌了一口。

「沒什麼,你走吧。」

「為什麼?你不知道申請和你見一面老不容易了么?」

王強笑道:「我不是什麼商業英雄,早不是傳奇了,我就是個傻逼,一個愚蠢的loser!」

於淼盯著他的眼神有些微妙,像是憐憫,也像是好奇。

雅間內安靜了有一會兒,王強已經喝了半瓶酒。

於淼終於打破平靜:「我和你坦白吧,我對外宣稱自己是一個編輯,但真實身份卻是一個超能力研究機構的負責人,外面的兩人是我們組織的同事。」

「哦?」

「王強先生,你恐怕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他語氣低沉的說:「上個月,鯨雲集團發布公告,稱你因病惡化無法擔任集團CEO。外界有傳言說你瘋了,而我通過鯨雲集團內部的知情線人得知,他們評判你瘋了,是因為你說:這個世界,是一場巨大的遊戲……」

王強心中冷笑,又灌了一口酒。

於淼說:「王先生,我今天過來,只是想和你確認這一件事……」

「確認我是否瘋了?」

「不!」於淼目光堅定的看著他:「我只是向你確認,你真的發現了這世界的真相嗎?」

王強苦笑數聲,鼻涕和眼淚竟然流了出來:「知道有個屁用,我就是個精神病,我他媽就是個傻逼!」

於淼低聲道:「我們的組織並不認為您說的是假的,我們需要您這樣的人加入,如果這世界真的是一場遊戲,那麼,我相信集合你們與科學家的力量,或許會探索出一些與眾不同的新發現——我們需要您對『真相』的了解的那部分……」

「有個屁用,哈哈哈,一群遊戲NPC想從遊戲中爬出去?哈哈哈,創造你們的人,只需要將電源插銷一拔,你們就世界末日了……」

於淼眼睛一亮:「王先生,您不是第一位說出這世界是一場遊戲的人,我們的組織已經在全球發現了五名案例,可惜,他們其中有人死了,有的人拒絕合作,現在我們能找到的只有您。」

「罷了罷了,你們還是放棄吧。」

「我只關心,你怎麼證明這世界是一場遊戲,如果你能證明,我保證能救你從這裡逃脫!」

「給我自由?」

「對!給您自由,出去之後,您可以選擇配合我們或者拒絕我們的邀請,但出於您的安全考慮,我還是有必要為您提供庇護場所。」

「不!我出去之後,要自殺,或者你把我殺掉!我只有這個請求。」

「為什麼?您如果知道世界真相,豈不可以幫助這個世界改變得更好,為什麼要尋死呢?」

「你不知道,我若回到我的世界,只有通過死亡一條路徑。」王強道:「你知道我怎麼一眼就認出你是於淼嗎?」

「我剛才的確很好奇,我們未曾謀面吧?」

「因為,在遊戲外的真實世界,你就是《完美人生》遊戲大賽中,幫我沉睡的那個工作人員。」

「什麼?還有另一個我?」於淼顯然驚呆了。

「對!」王強點了點頭:「你們倆的相貌一模一樣,遊戲外的那個他卻活在2058年,而你在遊戲中的2016年……」

「看來您真的認為這是一場遊戲?」

「無論你是否認為我瘋了,我不會改變我的看法,因為這是真理,這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只有我的妻子魏艾知道世界真相,因為她是我知道的另一個遊戲玩家。」

於淼苦笑道:「所以,我們這些人,都是你們夫妻遊戲中的角色咯?」

「你可能不願意相信,可這就是真相,我也很同情你們,可我並不能為你們做什麼。」

於淼嘆了口氣:「那還真是悲哀啊……我們的存在,竟然只是為了你們的娛樂……」

王強道:「真相總是傷人的,不過這個遊戲太過於逼真了。」他抬頭盯著於淼:「你們打算如何把我救離這個鬼地方?」

於淼收起愴然的眼神,鄭重的說道:「因為是初次來,我還不清楚你是否那個我們要找的人,所以沒有規划具體的營救方案——但現在,我確定了。王先生不要著急,我們會勘察周圍的地形,設置一套安全的營救方案,請您再忍耐幾天!」

「幾天?」

「一周!」

【十八】

死亡就是解脫,王強一直無比的渴望解脫。

但於淼離開之後的幾天,他心內又燃起複仇火焰,他要把所有屬於他的,全部奪回來。

他曾經對魏艾痴狂,但現在內心卻只有仇恨:這個婊子,利用了我對他的愛,更玷污了我內心最聖潔的一方殿堂。

與復仇相比,死亡是一件何其容易的事。但出去之後呢,眼看著魏艾的成績超越自己,在現實生活中也遭受她的鄙視?

在真實世界,他殺死一個玩家顯然不夠明智;但在遊戲世界中,這樣做了得到的結果,反而是王強一直追求的。

他很清楚未來歷史的走向,他熟悉六十年內所有的商業機遇,他已經在大槐樹下演算了三四種可以搞垮魏艾、蘇仁以及瞎了眼的鯨雲集團董事會的方法,他要讓敵人永不超生,就像上一次生命一樣,他依然要站在人生的巔峰。

復仇……

復仇……

復仇……

他要給所有讓他痛苦的人的命運之石上,刻上一個相同的名字:失敗者。

很不幸,魏艾將成為他的第一個對手。

【十九】

白色的豐田商務車在周四的午後第二次開進了四合院。

王強已經提前將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換了一身寬鬆的運動服,他很久沒有奔跑,自由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不顧創傷復裂的風險,飛奔一百米。

「王先生您好,我們來做第二次深度採訪,謝謝您上次的主動配合,編輯部對您的這本傳記,非常重視。」於淼拎著一個灰色的電腦包,旁邊是一位穿著棕色風衣的年輕人,看起來像是他的助手。他們笑著走進了客廳,然後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沙發之上。

護工端上了兩杯清茶,然後離開會客廳,到了門口,順便帶上了門。

於淼故意大聲說:「本次董事會只給我們30分鐘的時間,他們擔心會影響你身體的恢復。」

「什麼計劃?」王強壓低聲音,迫不及待的問。

於淼看了年輕人一眼,年輕人便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話:「於編輯,我們上次聊到了哪裡?」

王強驚呆了,年輕人的嗓音竟然和他一模樣。

於淼將身體湊近王強說道:「小徐是專業的聲音模仿達人,一會兒你穿上他的衣服,而我和小徐在屋子裡聊天,這樣絕對可以騙過門外的護工。等我結束採訪之後,小徐扮演的『你』會說累了,去卧室休息,而真正的你則坐在車上,和我一起離開這裡。」

於淼和小徐扮演的王強聊了十分鐘左右,而此時王強已經和小徐交換了衣服。

罩上衛衣帽子的時候,於淼說:「小徐,我要和王強先生聊一些涉及商業機密的內容,你還是先到車上等我吧。」

王強點了下頭,便背上背包,低著頭,打開門並掩上門,餘光掃到兩名護工正在院子裡邊曬太陽邊聊天,絲毫沒看出王強已經在他們身旁走了過去。

因為他們不用看,屋子裡,「王強」和於淼正聊得火熱。

【二十】

白色的豐田車在西五環向南馳騁。

除了於淼之外,車上還有兩個穿著黑西服的斯文年輕人。

深秋已將西山染成了一片片的淡紫和暗紅,於淼在大學的時候,曾經無數次的征服過這一脈山林。從香山經過西山繞進八大處,驢友稱這條線路是「香巴拉」,屬於最基礎的登山拉練難度。

「你們帶我去哪兒?」王強問。

「房山。」於淼說。

「房山?」

「我們有個基地在房山山溝,你可以暫時住在那裡,先修養身體,然後靜觀你妻子和公司對你失蹤的態度。」

「也好。」上了人家的車,王強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於淼忽然問:「王先生,我還是好奇,你的世界,究竟是一副怎樣的模樣?」

王強道:「和你們現在類似,不過我們的科技稍微發達幾十年而已。」

「你能描述下我們所處的這個遊戲嗎?上次聽你說,名字是叫……完美人生?」

「準確的說,是一次完美人生的網路大賽,我們有700多人蔘賽,現在這700人就在這世界上,不過,可能很多人和我的時空不一樣,比如同樣在北京,我在2016年的11月,其他玩家可能在1999年,也可能在2199年,這都是隨機進入的。」

「可是,你又能如何向我們證明,我們的世界是遊戲呢?」

「沒法證明,因為這遊戲做得太逼真了,我玩過很多次單機,尚能發現幾個bug,但網路版肯定是驗證過和修補過無數次的,所以在我二次進入的這段時間內,根本沒有發現任何漏洞。」

於淼陷入沉思,過了片刻,他又問:「我是否可以理解,咱們的兩個世界,除了時間年代不同,但真實度都是相同的?」

「對,這就是完美人生遊戲製作公司厲害的地方!真的是完美的複製了一個世界,令人無法挑剔的完美!」

於淼說:「那你有沒有想過,你來的那個世界,是不是也是一個遊戲呢?」

「怎麼可能!」

「可你也不能證明它不是遊戲,就像你不能證明我們的世界不是遊戲一樣。」

這次輪到王強陷入沉思:「呃……你說的沒錯,的確不能證偽……」他有些尷尬,竟然被遊戲中的NPC問到了不能回答的問題:「我無法證明你們世界是遊戲,但我可以肯定你們是遊戲,因為我是玩家,無疑的!至於我們的世界是不是在另一個遊戲中……呵呵,我覺得你的想法很可笑。」

於淼透過豐田車的玻璃窗望向暮靄四沉的京郊:「這真的是遊戲?者真的是你的一場夢?我們都是為你們的遊戲而存在的附屬品嗎?」

王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其實你不用思考這些問題的,知道的越多,活的越不自在。」

於淼的嘴角掛上了一絲苦笑。

【二十一】

21:17分,豐田車終於停在了一個不知是什麼地方的大院子旁。

他們穿過很長的山路,又上坡又下坡,進山三個小時才停下,之前於淼說這裡是房山,但王強確認為他們早已經出了北京,或許進入了太行山脈的某處。

大院子外是兩扇電動紅鐵門,見到豐田車停下,慢悠悠的打開了。開進大門的時候,王強彷彿看到了牌匾上寫著「研究所」三個字。

大院內亮著幾盞昏黃的燈,隱隱約約看到有三排二層樓房,很像是九十年代建的軍營,樓房後面好像還有個操場。

圍牆很高,上有鐵絲網圍著,外面的人很難翻進來。

「這就是我們的超自然研究中心。」車子停下,於淼來開門,向王強介紹:「現在時間有些晚了,否則可以帶你去認識一位和你類似的高人。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些超能力者,就居住在操場對面的宿舍區。」

車子停在了第二排樓房的黃燈之下。

王強出來之後,只是看到了一片昏暗。於淼在前面帶路,王強緊隨其後,兩個黑衣年輕人跟在王強身後。

昏暗的走廊,隨著他們的腳步聲,遠處的聲控燈亮了。

遠在二十米之外,所以它的光芒對於走廊中的行人,沒有任何的幫助。

樓道很舊,但地板磚像是新鋪沒多久,踩上去有些光滑,發出了清亮的響聲,四個人同時走路的聲音有些嘈雜。

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於淼指著關閉的門說,你就先住這間吧。

王強點了點頭,道了聲感謝,左手握住門把手,輕輕一轉,門開了。屋子裡也是黑暗的,彷彿連窗戶都沒有,他摸索著牆壁,「吧嗒」打開了燈。

燈光昏黃。

房間最裡面有一張床,床的旁邊還擺著些類似於醫學儀器的裝備,所以整間屋子給王強的第一印象頗像一間病房。

王強生出了一絲的熟悉感,彷彿他曾經來過。

「想起來了么?」於淼依然站在門口,好像要隨時準備逃跑一樣。

「想起什麼?」

於淼的嘴角輕輕一挑,像是輕蔑的一笑:「你看床頭擺著的是什麼?」

一個頭盔。

一個《完美人生》的遊戲頭盔。

「這……」王強有些不可思議的快步跑了過去,撫摸著頭盔:「不可思議……你們難道已經開發出來了完美人生遊戲?據我所知,這款遊戲的第一款要到2036年才能上市啊?」

於淼緊跟著走了進來,他端起床頭柜上的一杯淡藍色的液體向王強說道:

「蘇醒藥水,你喝一口……」

「你喝一口……」

「喝一口……」

……

……

……

【THE END】

【二十二】另一個結局

驚醒!

王強掙扎著,卻坐不起來,頭頂就是那盞昏黃的燈。

還是那間屋子,那張床,腰上捆著綁帶,但王強掙扎著去解,卻解不開。

皮鞋踏著地板的踢踏聲由遠及近,房門推開了,於淼穿著白大褂走了進來。

「王強,31歲,編號11036……」

「於淼,你們究竟要幹什麼?」

「冷靜,我們只是給你治病。」

「我沒病,我沒病,你放開我!」

於淼走到儀器旁,記錄了一些數字:「最近有做夢嗎?是不是又去參加什麼完美人生大賽了呢?」

「你……」

「我?」於淼笑著說:「又忘了我是誰?我是你的主治醫生啊!」他指了指胸牌,他的名字上有一行黑字——

房山區鯨雲精神病人研究所。

「我不是精神病,我不是精神病……你放了我,讓我死,我再也不要玩這場遊戲了!」

於淼說道:「什麼遊戲?你從未玩過遊戲,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幻覺。」

「不是!不是!你一定是魏艾和董事會派來害我的,他們到底給了你多少錢,我以後十倍奉還!」

於淼搖了搖頭,無奈的嘆了口氣。

「王強,你難道真的想不起,魏艾已經在你二十九歲的時候被貨車撞死了么?」

一陣尖銳的耳鳴。

王強劇烈喘息著……

他痛苦的閉上眼……

又是一陣白光閃現……

(文章摘自微信公眾號:肖遙哥哥)這個號裡面很多有意思的腦洞故事,強烈推薦!

http://weixin.qq.com/r/1jvP1wLEVF8rrUa0927E (二維碼自動識別)


? 「在哪兒呢」
「在我家床上躺著呢」睡眼惺忪的我拿開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
原來是趙雷這孫子
「嘿,我說兄弟,你快死你家床上了吧。麻溜兒出來,哥們帶你去個好地方」
「你丫能有什麼好去處,這麼久都沒聯繫了別是找我借錢吧,我先說啊,我可沒錢,就一打雜的」
「別墨跡了,誰特么找你個窮逼借錢啊,我快到你家樓下了,先掛了」
趙雷,我好基友,高中時代的同學,一起抽煙逃課打架的叛逆連隊戰友,高考後,我倆都理所應當的滾去了普通本科學校混日子,在同一個二線城市讀書,一年也還是能小聚五六次。他就是那種特仗義的人,他認你這個兄弟,你就是養個小三放他家,他都能把你小三當親嫂子伺候著,就差沒修個神坎兒幫你供著了。
大學他學的工造,我學的設計。畢業後就一起來北京北漂了,也算是相依為命吧。畢竟在這個鋼鐵構築的城市裡,同學情兄弟情是一個不錯的港灣。
畢業七八年了,我兩兄弟也算是挺過來了,高不成低不就,房奴車奴不可怕,就怕連首付錢都掏不出來。
北京的七八月,熱,連坐衚衕口乘涼的七八十歲的大爺都年輕了許多,熱得跟一孫子似的。
趙雷前短時間處了個對象,一韓國留學生。兩人天天膩在一起,一腳把我這個備胎踹一邊了。今天居然想起我給我打電話,無事不登三寶殿,估計沒什麼好事。
起床,刷牙,洗臉,然後再捯飭了一會兒。
「咚咚咚……」
「童陽,開門!」
「不會按門鈴啊。有事聽奏,無事退朝!」
「快點,老子有正事兒跟你說」

我剛開門,趙雷就大搖大擺的往屋裡走,挑了個舒服的位置就躺沙發上一句話不說
我知道這孫子又在哪兒跟我裝,等著我開口問他,他才會說。
「說~」
「你南方女王,記得不,王安寧,今天在北京。」
「So?」
「我說你就不想見見?裝什麼呢!誰他么當年動了真感情來著」
「多少年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早翻篇了。你就……」
「早上她給我打電話了,問我能不能聯繫上你,想見一見你」

我微微皺眉,掐掉煙
「她怎麼不直接問你要我電話,還要你來通知」
「女人嘛,臉皮薄。當年你們鬧不是挺不愉快的嗎,一句話,去不去」
「去,能不去嗎,這麼多年了,什麼氣兒都消了」

「你說你兩不會舊情復燃吧」
「開你的車,八卦個鎚子」

一路無言,我在腦海中思索著待會兒的見面
如同武俠小說一樣,相逢一笑泯恩仇?說實話,我不甘心
還是言情小說一般,含情脈脈續前緣?別扯了,只是見一面而已
媽的,我真的內心戲十足啊,一台自我人格分裂的大戲在腦海中上演

趙雷找了個臨時停車位,我們向著街角的咖啡廳走去。
一台白色路虎從我們身旁駛過,前面人行道上的一個綠衣小男孩突然衝到公路中間,白色路虎試著躲避,還是沒有避免慘劇的發生。白色路虎一個急剎向前滑動了幾米停了下來,我和趙雷沖二話沒說立即了上去,我讓趙雷別碰,快打急救電話,我簡單的查看了一下小男孩傷勢,不是特別嚴重,命應該能保住。再抬頭,發現那輛路虎居然又啟動了,繼續往前開。
「媽的,這狗日的要逃逸。趙雷,你看住孩子,我去追」我瘋狂奔跑,試圖追上那輛路虎,距離被越拉越遠。我抬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司傅,跟上那輛車,他撞完人跑了」
逃逸的路虎不停的轉彎,向著郊區駛去,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讓計程車師傅遠遠的跟著,打算找到他停靠的地方後再報警。
一路向北,一直開到了郊區,那輛白色路虎終於停下來了,停在一家小旅館的旁邊。
車門打開了,伸出一條細長的小腿,是個女人。那個職業裝女人倉惶的跺進了小旅館,只留給我一個背影。那個女人的背影卻讓我感到一陣眼熟。我決定先跟進旅館搞清楚這一切。
「王安寧?」
「童陽!你怎麼在這裡?」
我沒有回答,快步向王安寧走去,肉眼可見,她渾身在發抖。一把攥住她的手,把她拉進了房間里
「你幹嘛啊,童陽,有病吧!」
「王安寧,門口那輛路虎是你的吧,XX街的小孩是你撞的吧,你他媽是傻逼嗎?你跑什麼?是那孩子自己突然衝上了公路,你的責任並不大,現在你成了肇事逃逸了,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你...你...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在接電話,沒來得急剎車,嗚嗚嗚,看見自己撞了人,我害怕會坐牢,就想逃離那裡,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啊,你要相信我啊。」
王安寧撲到我的懷裡歇斯底里的痛哭著。我輕撫著她的頭,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語氣平和的告訴她,讓她自己去去自首,那孩子傷的不重,爭取從輕處罰。
然後撥通了趙雷的電話,告訴了他事情的經過,讓他也過來,先不要報警,再勸勸王安寧。
王安寧一直在那裡低聲喃喃地說著自己不是故意的不想去坐牢,百感交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她,沒想到久別的重逢會是這樣的戲劇性,房間里開著的電視正放著新聞聯播:紐約時間凌晨三點,蛹合彗星划過夜空,全世界的天文愛好者目睹著這.....
一個小時候後,趙雷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我和趙雷苦口婆心的勸說著王安寧,讓她自己去自首,而王安寧沉默不言呆坐在床邊,甚至連哭聲都沒有,只有眼淚還在不停的滑落
一個多小時,我和趙雷抽完了兩包煙,整間屋子藍色地煙霧繚繞。
王安寧突然站了起來,徑直走向了衛生間,隨後傳來了淋浴的聲音。

王安寧一個人呆在衛生間已經超過了三十分鐘了,我和趙雷對視了一眼,有種不祥的預感
「王安寧?」
「王安寧!王安寧!別做傻事啊。」王安寧沒有回答我們,我和趙雷只好撞開了衛生間的門,看見王安寧赤身躺在地上,鮮血滿地,王安寧選擇了割腕自殺。
我把趙雷趕出了衛生間,讓他快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坐在地上將王安寧摟抱在懷裡,王安寧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臉色差到極點,毫無血色,我用手按住她手腕上的傷口,不停的和她說話想讓她保持清醒
「你怎麼這麼傻啊,為什麼選擇這麼一個最愚蠢的解決事情的方式」
「呵...呵...童陽,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嗎,知道嗎。我不...想坐牢啊,我...我的人生...已經毀了,還活著在這人世間受折磨幹嘛。」
「我知道,我知道!警察也會知道的,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你了解我的性格的,童陽,最後,最後。我這輩子最後求你幫我一次,葬禮上我要穿的漂亮點,我已經洗了澡了,別讓他們把我弄髒了」

「被告,你說王安寧女士已經割腕自殺身亡了,那麼你看看我右手邊證人席上的是不是王安寧女士」
「反對,公訴人故意引導我的當事人」
「反對有效,檢方,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法官大人」
"被告律師,請做結案陳詞"
"尊敬的法官:通過法庭調查、法庭辯論,本案的事實已基本明晰。上述種種證據顯示我的當事人擁有嚴重的雙重人格及人格分裂。我當事人犯罪時自身並不知情,刑事責任能力不足。鑒於我當事人具有一定的社會危害性,我當事人將會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應由政府進行強制醫療,終身被限制在公安機關專門為此建立的醫療機構中,直至我當事人不再具有人身危險性,才可以解除。該項權益應受法律保護,其他任何人不得非法干涉。"
我有精神病?我有精神病
「本庭宣布,對於童陽肇事逃逸致死一案,不追究被告人童陽刑事責任,將被告人童陽交託給精神病院進行強制治療。如不服本院判決,原、被告任意一方,執判決書複本。請在十五日內向上(市、省)級法院提出申訴。現在退庭!」

「當時是你開的車吧」
「我可是坐副駕駛的證人,女王可別瞎說啊,讓他在你們醫院頤養天年吧。」
「我是他的主治醫師,能不能讓他恢復正常還不是得看我」

對過去只說對,或者不對,絕不說後悔

第一次寫故事,也是根據我一個夢寫的這個故事。也是因為告訴了「王安寧」這個夢然後,她要我把這個夢寫出來,才動筆寫的,也不打算潤色修改了,剛為她寫的時候一股子勁,後來想想或許沒那個必要那麼投入,所以初稿即定稿。其實有時候自己覺著自己挺傻逼的,哈哈哈

就是男主有點精分,前文有提示。然後在追女主的路虎的時候有彗星划過(參見《彗星來臨的那一夜》這部電影,男主從那時進入了平行空間)這才有了後面的被算計。話說寫的是有點屬於作者自己看系列,其他人根本不太可能看懂,哈哈,畢竟這麼神經病的夢也是那天看完那部電影做的。

其實我做的夢裡面是沒有進入平行空間的,可以說是一個噩夢吧。我在寫故事的時候加入了平行空間,是想要把這個噩夢發生在另外一個世界。
即使這個噩夢只是我當前生活中的一個夢,我也不忍心看到自己被自己曾經愛過的人和好兄弟這樣對待,太可怕了。

生活遠比故事更具有現實魔幻主義。

最近的一些事給了我一些靈感,這個周末,我會繼續更新這個故事系列,不為別人,只是給自己看。

寫於2016年12月23日,於2017年4月12日更新。

「先生,你好。我門是人類創世紀特別行動委員會,聽說你昨天做夢了,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公元二零二六年,距離人類上一次做夢已經十年了。

這十年,全世界的科技發展都停下了腳步。

這十年,唯物主義者不斷減少,唯心主義者再一次佔領世界主流。

這十年,人類世界在不斷的坍縮,宇宙的從數學中的膨脹態驟然轉換為坍縮態。

-名字

童陽

-性別

-出生日期

一九八八年六月十一日

-民族

中華民族

「童先生,你能詳細的描述一下你昨天做的夢嗎」

「昨天我夢到我小時候在母親懷中睡覺」

「呃….然後呢」

「沒然後了,就這個」

「這……」那個詢問的男人無奈的將目光轉向身後的單向玻璃

在這塊玻璃後面聚集了大概四十多位膚色各異的人,他們都是當代最優秀的物理學家,還有許多物理學家現在正在世界各地飛往北京的飛機上,正馬不停蹄的往這裡趕來。這一群頂級大腦的臉色也不好看,十分凝重,都在揣摩著他們對面的那位男子剛剛說的話。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深夜,在通往童陽房間的走廊里一身黑衣的男子正向那裡走去,步伐堅定而均勻。一步一步的靠近,他打開房門。童陽正坐在正對房間門的椅子上,已等候多時。

「你…你為什麼會在精神病醫院裡」

「呃?」童陽楞了一下,偏了偏腦袋徐徐說道「我更好奇的是為什麼你們會信一個人精神病人的話,大費周章的跑來找我」

「哈哈,是啊,一大群世界頂級物理專家從世界各地跑來研究神經病說的話,這場面或許人類歷史上也就只有這一次了,哈哈哈哈哈哈。」坐他對面那個男人靠著椅子仰頭長笑,甚至臉色都有些因為缺氧而泛紅。

「我還沒有做過自我介紹吧,我姓王名成,王成。中華人民解放軍現役軍人,軍銜大校,部隊番號保密,現年三十三歲,略長你幾歲你就叫我成哥吧。這次來找你這個精神病病人也是實屬無奈,權當作死馬當活馬醫,通過剛剛簡短的談話我轉變了看法,覺得你會給我帶來收穫。你想知道的我已經說了,現在該你給我解惑了。」說完王成往後靠了靠,然後將右腿翹到左腿上,上手合攏放在大腿上。

這那裡像一個軍人,儼然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散發出強大的自信。

童陽沉默著,王成也不急,笑眯眯的看著童陽,等待著他整理好思緒後的故事。童陽沒讓他失望,終於再次開口了。

「我沒有精神病。」

「按照國際慣例,我是不是得說一句每個精神病患者都覺得自己沒病呢。哈哈」

「你不想聽的話我可以停止。」

「童陽老弟,我只是想讓談話的氛圍更輕鬆一點,你講你講,我不插話。」王成尷尬的苦笑著說道。

「我是被我朋友陷害進來的,你也看過我的資料了。我犯的事是肇事逃逸,本來是進監獄的,但是因為律師為我作的精神病人辯護讓我進了這裡。肇事逃逸判多少年我不知到,我只知道我在這裡會被關一輩子,因為我永遠不會達到他們的制定的治療標準然後健康出院的。每天六點就會被強制起床出早操,然後就是楊教授的個人治療時間,你永遠體會不到我經歷了些什麼。」

「那這次你說你做夢的事,是假的咯,是想借這個事引起國家注意,然後用國家的手將自己撈出去。」

「的確,我也跟你們一樣,十年沒有做過一次夢了。」童陽盯著王成的雙眼毫不怯弱的說道,他在等待著什麼。

「好了別賣關子了。你是個聰明人,知道騙一次國家也救不了你,你沒有價值的話我們會轉手又把你扔進精神病院,然後建議院長再給你續二十年的套餐。」

童陽嘴角微翹,「二十年,呵呵。我已經是無期徒刑了會在乎二十年嗎。」

王成臉色有點不自然了,他忘了這茬兒了。

童陽長出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不過,我還真能幫到你們。」王成雙肩一震,面色不改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我不僅有能幫助你們的東西,而且我還是一個民族主義者。現在各個國家已經簽署了協定,如遇到我這樣的情況,第一次接觸必須由人類創世紀特別行動委員會在場並監督,所以我剛剛就隨便瞎編了幾句話敷衍了他們,讓他們去分析。我知道國家會和我私下接觸的,我等你很久了,王成。」

王成,還是隱約猜到了這些東西,可當童陽這麼雲淡風輕的說出來的時候還是不免覺得恐怖,眼前這個男人早已經把每一步都考慮進去了,做事簡直是滴水不漏。

「我這輩子只犯過兩次錯。」

「只有這兩次嗎?你那麼聰明怎麼只上了三本」王成急切的想要扳回一城,質問童陽道。

「那是我不喜歡學習,而且我也不在乎能掙多少錢,我只是想普通的活著,成功太累了,而我這個人很懶。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還可以跟你談談我八歲的時候偷鄰居家的果子故意被逮的原因」童陽笑眯眯的看著王成。

「算了,時間寶貴,我們還是先談談你擁有的東西吧。」王成示弱的說道。

「換個人來,你不夠格。」

「我不夠格?!」

「是的。」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現在軍銜雖然只是大校,但是由於部隊的特殊性,你把我當少將都可以,三十三歲的少將,在中國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但是你任然只是大校,有人能在四十歲授少將,是因為什麼?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七年後你能入將嗎?」

未完待續。。。


自己寫的,也不算燒腦,就想問一下你是看到哪裡發現了端倪。


我叫陳小二,是一名私家偵探,我正站在沿街公寓的二樓窗口,拿出一次性打火機,給嘴上的白塔山點火,一次、兩次,我甩了甩手中的打火機,再一次終於著了,吸了一口,吐出的煙氣噴在玻璃上,視線有點模糊。我打開窗戶,將身子探出窗外,觀察往來的行人。

最近沒生意,在這個小小的縣城,私家偵探並不是很高收入的職業,但也勉強糊口。在沒有生意的日子裡,我就會這樣地趴在窗前,觀看行人,說來也邪門,這樣漫無目的的看著,總能發現一些需要我這種人幫助的傢伙。

身著老舊呢子外套的矮胖男人站在路燈旁,他前後徘徊了三次,像是有什麼心事。你或許認為能記清並確認一個人徘徊三次是我作為職業偵探的技能,我只會對你抱有一絲無奈的微笑。因為這個男人的打扮太過奇怪,他戴著一個阿拉伯男人才會戴的頭巾,只不過顏色是黑色的。在我仔細地打量他的時候,他也恰巧地轉頭看向我,好像又盯住我窗戶下面的牌子「陳小二偵探所」,向我這邊走來。

在我走回辦公桌,打開一份昨日晚報裝作忙碌之前,我發現路上的行人似乎並非像我這般對這個男人感興趣,我抿起了嘴巴,得意於自己還是有一些偵探特有的敏銳。

「你好,我叫王大胖。有個事情希望你能調查一下。」呢子外套被掛在門口的衣架上,胖男人局促的坐下,他大概三十歲不到,身上是一件稍髒兮兮的已經過時的棕色西裝。

「你好,您可以稱我陳偵探。容我猜一下,您來這裡是希望我調查妻子出軌的事情吧。」我盯著他的眼睛,直截了當的說出來。這個並不難猜測,小縣城裡並不會有神奇的事件困擾人們,凡是來偵探社的男男女女,十有八九是因為這種事情。

面前的男人,他臉上滯留著震驚,讓我稍有得意,一般這種情況,我便可以在議價時佔上風,「那對於妻子的出軌,您有什麼風聲嗎?對了,王先生,請您先把奇怪的頭飾拿掉好嗎?」

王大胖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還是照做了,他取下黑色頭巾,「今早起床以後,我發現自己頭上出現了這頂帽子,而無論如何,我也無法將它摘下來。它,甚至是可以穿過去的!」說到這裡,王大胖伸出右手,貼著頭皮在腦袋上划了兩下,確實穿過去了。

我嚇得跳了起來,憋足的那口裝沉穩的氣也泄掉了。我伸出手在王大胖的腦袋上空划了兩下,確實是穿過去了!這頂帽子是一頂車夫帽,問題是帽子的顏色是綠色的。「您這頂綠帽子還真不好看。」我坐回凳子,抱著雙肩,試圖找回偵探應該有的鎮定氣質。

「我這麼胖,什麼顏色的帽子都不好看!」王大胖像泄了氣的皮球,「我覺得之所以會發生這種事情,一定是因為我妻子出軌,上帝用這種奇怪的方式提醒我。」

當然,在這種事情發生時,這位王先生完全應該去找和尚或者道士甚至算命先生,解釋一下為什麼會有這樣看得見摸不著的帽子扣在腦袋上。可既然找的是我,我也只有調查他妻子出軌事情的職責。帽子的事情,我還是會建議他去找一些相關人員問個清楚,他說到上帝的提醒?那應該是去教堂比較好。我決定調查到瓶頸的時候還是親自帶他去教堂,或多或少我也對奇異的事情感興趣。

「王先生,是這樣的,您可以看一下桌子上的契約,一般這種事情我們的收費是預付三分之一傭金的形式,調查完畢您再支付剩下的傭金。現在您需要支付伍佰元人民幣。」我搓著手,眼睛示意他看一下桌子上的合同。生意成不成就要看這個時候,如果他覺得貴,我是可以打個半折的。「可以現金,也可以刷卡,甚至支付寶或是微信都是可以的。」

王大胖盯著我,皺了皺眉,好像並沒有聽明白我在說什麼,但還是將衣服伸入口袋,掏出錢包,抽出五張一百元現金,「卡?信用卡嗎,我不用那麼高級的東西。」

五張人民幣竟然還有一張是舊版的藍色一百元,好像現在有人花較高的價格在收藏。我連忙將錢接過來,放在抽屜里鎖上。

「那麼,王先生,我們這就出發吧。」

「去王家莊,213號。」我攔了一輛計程車,先上車後,王胖子也跟著上來。胖子總喜歡坐較外頭,省的挪地方,坐穩後,他跟司機說道。

司機轉過頭來看著我,「去哪裡?」

「王家莊,213號。」我又重複了一遍。

原本我是想趁著半個小時的車程再詢問一些細節,但計程車司機聽說我是一名私家偵探時,好像特別有興趣,我將名片遞給司機,要知道,生意總會在無意間找上門來。可是司機卻一路上聊著福爾摩斯,直到下車,我才發現他好像說的是英國的那個三集小短劇,而我說的竟然是柯南道爾的書。

「嘿,陳偵探!」車門剛關上,司機叫了我一聲,「您如果需要華生的話,請打我的電話,這裡是我的名片。」

計程車開走了,我找了個垃圾桶,把名片扔掉。

我喜歡先探聽一下鄰居對被調查人的看法。以免對方見到王大胖以後有所避諱,我已經讓他在拐角處等候。按響門鈴。

「您好,我是警察,您可以叫我陳警官。」我掏出懷中的警官證,展示了一下便收了起來。我有很多備用身份,雖然冒充警察被抓到很麻煩,但普通人很難分辨真偽,他們總會因為能為案件調查提供有用信息興奮不已。

打開212號房門的女人抬頭看著我,「我猜,您可能找錯人了吧。」

「是這樣的,您的鄰居,213號住著的女性是我們的一個懷疑對象,不用緊張,並不是大的案子,也不是重點懷疑對象,我只要尋求一點有用的消息就好,也請您向她本人保密,至少這個階段還不想讓她本人知曉我們在調查她。」我用電視劇里常見的警察專用嚴肅臉對著這個有些皺紋的女性。每天洗完澡,我都會對著鏡子尋找各種職業應該有的表情。

女性似乎鬆了一口氣,她按住門後把手的手扶在胸口,但壓低聲音說道,「陳?陳警官。您有什麼要問的呢?」

「您最近有沒有看見隔壁的女主人在跟奇怪的人有交集?」我掏出本子和筆,準備記錄。本子也是特意買來的警用筆記本,做戲要做全套,體現我對自己職業的尊重。

「好像是有跟一個陌生男人在交往吧。那個男人我不熟悉。」女性的眼睛不自覺地盯著我頭上方,人在回憶的時候總是會這樣,她說的是真話。

「真的嗎?」我吃驚地大聲問道。我驚異於這麼快就尋找到了答案,這錢也太好賺了吧,心想道。

「您小聲一些,警官先生。您還是來屋裡說吧。剛才我好像聽見隔壁女主人的聲音,還有和男人說笑的聲音。」212號房間的女主人臉有些微紅,「那種聲音。」

我一下子就意會了。如果現在衝進去,恰可以抓個正著。

告別212號女人,我盤算著怎麼和王大胖說這個事情,現在叫他一起衝進去固然時機正好,所謂抓賊抓贓捉姦捉雙,但這麼容易到手怎麼能拿到剩下的一千元錢呢。我想著王大胖破舊的衣服和這裡的高齡房屋,他的收入是有毀約的可能性的。

我將王大胖帶到附近的咖啡館。

「您好,請給我來一杯美式咖啡。」我看向王大胖,果然他擺了擺手,示意不必考慮他。這裡的消費,想必他也是能省則省吧。「沒關係的,我請您好了。」

王大胖依然擺了擺手,「喝不慣這裡的東西。」

而服務員好像早就看穿,已經回吧台去了。

「事情是這樣的,王先生。」我將手放在雙膝上,顯得正式一些,「您已經簽訂了契約了,只要案件調查清楚的話,剩下的一千元是必須要付清的。」

「這個我懂,所以剛才鄰居說了什麼。」顯然我這麼說讓他有些不悅。

「您的妻子現在正和她的,她的,我有些找不著對的代詞,她好像正在家中和偷情對象在一起。」

「不可能啊,今天是周日,我妻子今天值班。」

「您記錯了吧,今天是11月23日,星期一。」王大胖聽見我這麼說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穿過咖啡店的桌子和椅子,我剩下的一句,「我覺得我們該找個相機拍下來留作證據。」完全沒來得及說出來。

「還好,手機拍攝也很方便。」我自言自語道。追著王大胖,著急得我撞倒了一個椅子,和一些餐具。

213號的房間門已經開了,看來王大胖已經沖了進去,我掏出手機,二話不說也沖了進去。在門口,我與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男人有些上了年紀,他想將我推開,但我騎在他的身上,左手穩住他,右手試圖用相機拍他的正面。該死的王大胖在哪裡,都不來幫我一下,或者現在正打他的妻子?這可不好,打女人在哪裡說都理虧的。

就在我分神的時候,右手的手機被這個光著膀子的男人打掉了,男人只穿了一條內褲,將我翻身按在身底,我才發現四周全是用過的衛生紙,沒有不可描述的液體,都是衛生間撒屁股的衛生紙,我身底也壓了不少。

接著我右眼中了一拳。

「停下,你們在幹什麼。」從卧室出現了一個只穿著內衣的女人,她擋著胸部,尖叫著。

212號房間的女性聽見了吵鬧聲也沖了出來,看見被按倒的我,「別打了,他是警察!」

「我丈夫?他十五年前就去世了!」女人已經穿好得體的衣服,她有些難過,已顯年紀的皺紋哪怕用名貴的化妝品也無法遮瑕,這個女人根本就不可能是王大胖這個年輕人的妻子。

我頂著烏青的右眼顯得垂頭喪氣,王大胖這個傢伙卻已經不見蹤影。伍佰元和挨揍這幾下,說不出是賺是賠。若是某個人找到我,說給我伍佰元,揍我一頓,我是肯定不答應的。「該死的王大胖!」我罵道。

「請問,您是王大胖的什麼人?」身旁打我的男人卻突然問起我來。

此刻,今天一系列的畫面穿過腦海,我顫抖著問男人,「你是第一次來這裡嗎?」

男人懷疑地看著我,點了點頭,「這關你什麼事。」

「那能把王大胖的照片給我看一下嗎?」男人和女人並沒有繼續滿足我的要求,將我轟出門外。

212號房間的女主人從門縫裡打量著我,保持著警惕,但我並不在意,她並不能給我想要的答案。這時我想到了華生,翻了翻口袋,衝出去,翻找著門口的垃圾桶。慶幸名片還在,否則我可能要回咖啡店把沒喝的咖啡以及撞壞的東西賠償掉才能問個清楚。

手機撥通後,等了很久,終於,電話那頭傳來了熟悉的計程車司機的聲音,「喂?什麼事,我正開車呢!」

還有另一個女聲,「哎,司機,開車能不能別打電話,小心我投訴你啊!」

(完)


穿山甲到底說了什麼?


當你在讀到這段話的時候

你已經昏迷10年了

我們正在嘗試新的治療方案

我不知道這段信息會出現在你夢境哪裡

但我們希望你能夠看到

請趕快醒來


瀉藥!

然而並沒有人邀→_→

自己寫的腦洞小說,只發第一回,先睹為快。

如有亮點抑或不足之處,還請諸君在評論區暢所欲言,不吝賜教!

閱讀說明:

本回共19573字,閱讀需20分鐘至半小時,本文採用古風寫法,主角不明顯,且視角眾多,相比之下更像群像小說。此種筆法,諸君乍一看會以為堆砌辭藻,華而不實。實則信息量極大,魔鬼全在細節中,一目十行只會讓諸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其中一些梗,只有易理愛好者和文人墨客才能體會個中深意,在此不便細說)

——來自一位企圖在寫實與寫意之間找到完美平衡的筆者


第一回

拂暁更兼城南案

熠熠寒星銷雨霽,去雁遙送金風。斷雲縹緲逾清空,深林翩秀翠,次第卷芳叢。

自在遠岫曲流觴,森翳乍透嵐光。寂寞羣巒雪擎峯,堪堪竹里館,零落杳僊蹤。

星河欲曙天,葳蕤東丘第一抹魚肚白噴薄欲出;極北處綉闥亭苕如許,更有銀裝絕巘徹紫微;穿城弱水兩岸一片綠意迷離,萬頃秀翠掩映間一座小鎮赫然在目。長草萋萋曳長風,盤山道蜿蜒而下,「星門鎮1KM」之標牌直指平蕪——淼淼渡千丈晨霧,接天碧巒兀自籠青紗,東區一小院雖不甚大,卻因其清麗雅緻之裝扮而使路人不斷駐足停留,料想著院落主人會是何等匠心獨具:南面九株攀枝花,四季卓爾長青熠熠其華裳;西向七棵大丹桂,密植充作天罡北斗璇璣陣;東方三樹青桐,閱人悄無語。西南二黃葛,東南四叢竹,乾宮六銀杏同艮宮八黑松隔正北一墨梅遙遙相望。梅後假山自有太湖頑石錯落堆疊簇奇峯,集北歐角峯陽剛美與姑蘇園林秀逸姿之大成:

華蓋三爿遮天小,竹梅五齣映園俏。

太湖石上風煙緲,銀杏枝頭金葉嬈。

松木竹梅交疊掩映中,三層小花園洋房之頂層,依稀可辨,自有哥特式露台遍植蘭芷茉莉,馥郁清雅;再往上,青鑾黛瓦,亭台飛檐硬是將歐式建築辟出中國式風情,六角亭翼然於其上。頂樓側室一角,忽聞杜宇清啼。原是杜鵑自鳴鐘上小鳥機括,正自展翼報時。[1]

布谷鳥婉轉迭聲了好一會兒,這才倒退身形關門大吉,見周公去了。滿室寂寂,僅餘一抹馨香:素雅卧榻上妙齡少女正自五心向天。身姿娉婷,鵝蛋臉容色絕美,雖佛侶道僊猶會驚為天人。黑髮如瀑,緩緩流瀉腰際,膚白勝雪,更似林中飛雪搖曳生韻——

貞姿曳秀湘裙窄,玉容含羞粉面嬌。

明眸皓齒櫻唇小,青絲柳眉瑤鼻俏。

萬水千山自迴轉,五湖四海任逍遙。

蓮步香散芳馨繞,不枉凡俗走一遭。

露台招展處,陽光似點點金粉,紛紛灑落;身姿之頎長,翩轉處兀自輕舞走空明。孰料伊人卻陡地一個趔趄險些傾倒,若不是一手撐牆早成了標準平地摔——欄杆上一份檔案袋赫然在斯,薄薄幾頁重若千鈞,卻在風起時翩然落於院落竹叢。

體態頎長,面容姣好,雙眸之靈動堪比彗尾飛撒滿天星。躡手躡腳,貓兒一般輕捷無聲地行過走道(疏點字畵自非凡),行過迴廊(向陽梧桐尤堪誇),沿雙螺旋階梯一路迴旋而下(玫瑰彩繪[2]點綴其上),行過大廳(八僊桌關聖像居中,六張太師椅分列兩旁,青木漆樑柱斗拱,雪白天頂巴洛克浮雕躍然,牆根兩排刀槍劍戟矛鞭斧錘);儀態萬方地抄起檔案袋,行過攀枝花蔭翳,行過湘妃竹疏影,徑奔大門。氣質恍如玉天僊精魄,亦有些許邪惡彌雜。原因無他,生就了一副純良無害人見人憐之花容月貌,內里卻冰雪聰明得堪與謝道韞[3]比肩——可惜,不務正業得很。

一出門便險些和過路少女撞個滿懷,害她觸電般跳開三大步並以上海話劈頭蓋臉地開撕,「儂介小赤佬腦子瓦搭了哇!莫次經古(過)都丫(要)來一通意外驚狹(喜),」然後秒變川普,「老大不小,沒羞沒臊!」而那冒失鬼乾脆直接上前擰耳朵,「龜兒子你嗦撒子哎?!一聽口音就是黑袍冒皮皮,無事闖我竹風堂,儂腦殼遭人騸逑咯!」

「停停停!你說我倆一大清早見面就互懟真的有意思嗎?」死理性派閨蜜段無奈斜眼。

「誰讓我們是袍哥人家呢!」這番抗辯又慘遭死黨段無情揭穿:「可是袍哥會已經解體快一個花甲了。」見她眸光頓黯,倍感歉疚,「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一霎斂眸後倏爾釋懷,竹風堂小幺兒很大度地擺擺手:「早就習慣鳥,有道是莫了義山堂,還有關公像;畢竟還是四川老鄉嗦!你說你,吵吵個棒槌!見個面惑兩碗面嘛!重慶小面,我請你!」

「zen的啊?哪歐~」

一襲烏墨卷長風,阡陌小巷中疾竄景宮,百尺坦途只一響。人未到煞氣先至,饒是幺兒倒踩七星步卻還是閃身不及地臉上遭此人香了一口。只是著吻處細膩溫潤,絕非尋常狂蜂浪蝶電車痴漢之手筆。一手撫頰,一時滿臉通紅,「你說被人耍了流氓該咋辦?」白薇笑答:「以牙還牙,加倍奉還。」幺妹兒打個響指:「謬矣,這樣豈不正中下懷?橋豆麻袋!」一摸衣袋,果然。

「你給我站住!」

寒煞驟起青衣巷,一時骨節奇冷,素描家幾乎拿捏不住畫筆。見一襲黑斗篷狂飆而過,尚自不以為意;孰料身後勁風卷敗葉,直吹得三頁紙撲喇喇簌簌輕颺直上重霄九[4],最底下一張十八禁工口大作登時彰見世間,嚇得他趕忙將之翻面,一路小跑去追三幅寫生,卻忘了反面亦是重口裡番,引得吃瓜群眾爭相擺龍門圍觀,轉瞬間青石道上一點白緊隨其後早去得遠了。

鋥亮菜刀在路旁竹架一字排開,盆水之清可見沉底鐵屑。磨剪師傅一早開張,左等右等不見客來,索性用收音機聽起老歌,迷醉處不禁執柄軟劍自斟自飲,低吟淺唱:「哈哈哈!哈哈哈!西湖美景三月天吶!春雨如酒柳如煙吶!」幾杯下肚後不禁有些酩酊人間事,只情尬舞,「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手難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5]一個「眠」字未出口,且自仰喉將進酒,自是那黑瘴有情還拂面,白裳無意更逾身。隨後便以兩手空空青目翻白舌尖罩酒觴這等清奇之姿態仰天坐倒,有道是落花勝去年紅,從此不倥傯[6]。

軟劍流隕飛虹般激鼓向鼠竊。幺兒早在奪刃飛擲前便已有了盤算,看腳力此人輕功似不在己之下,投劍一為刺探虛實,二為亂其真炁,以期緩兵之效。縱使此人絲毫不會武功,未開刃劍鋒加諸其身亦不過柔木繞指,可說是一無掛礙。孰料此君既不閃身相避亦不辦架遮攔,只在劍刃近身時聽風辨位反手接過,足尖點地飄身疾起,劍光亂舞中老虎機慘遭開瓢,從頂蓋直斬到底座;內力施處鈍鋒如鑽,縱是自動售貨機亦不免開膛破肚,無數玻璃彈子一瀉而下淹了整條街。幺妹遂使個鷂子翻身懸舉過清平,玉掌撐地不為借力,只是順手撈了三顆彈子,飄然著地,見那老闆娘兀自夾槍帶棒地詈罵,足尖揚處一顆彈子啞穴上正著。

雲氣裊裊早點鋪,成群上班族依舊在小面鋪前摩肩接踵,苦逼學生黨早將燒餅攤煎餅灶圍作鐵桶也似。黑烏傍地走將來時非但有妹子一低頭的溫柔,連砂罐啫煲都不勝清寒失了三分鑊氣。[7]隨後清風襲人入長街,自是幺兒姍姍來到,舉目四望竟不見其人,黑斗篷亦杳然無蹤。也不見附近有哪位仁兄張口喘大氣汗透幾重衣,一時間茫然無措。此刻幾位粵菜老饕咂出啫煲火候欠奉,怒懟老闆,一言不合拍桌子。叫罵中聽得桌下金鐵墜地之脆響,一時間白霜早侵砂煲邊。大喜中,一個虎撲飛身向桌下,早有黑影旁逸復高起,眾食客驚呼中輕盈遁走,足尖竟不染半點微塵。一旁油餅店王師傅倒一邊開爐烘鍋魁一邊洞若觀火地談笑:「雪兒又在追哪鍋(個)背時砍腦殼滴龜兒子喲…嗬,黑袍!」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路人清一色詫異轉首宛似鬼使神差:「黑袍?!」見勢不妙早背首縮身一旁長凳扮無辜,無數道紛至沓來之眸光還是射得黑煞星如芒在背。說時遲那時快,幾位仁人志士發聲喊一擁而上,孰料哪曾想此人不動聲色地輕輕一跺腳,便有長凳著地掃將來,收腳不及齊撲街。唯有幺兒見機得宜縱躍避過。飛足後踢姿猶駐,那黑袍一拍長桌借勢飛起飄舉向房檐,同時大袖一揮,銅壺一個唿哨直衝窮追者面門。身在半空,無從借力,雪兒百忙中飛出一顆彈子,炁運神闕帶脈,一式「六龍回曜日」急轉直上。彈子銅壺相撞,只聞得一聲震天價大響,沸水激蕩,壺蓋滴溜溜乍起向天飛。

「來嘞,列位客官們的擔擔麵、攤攤面、紅油抄手!棒棒從來不怕熱,賊娃兒從來不怕黑,解放碑的美女再多沒得一個是我堂客兒,我是黒嘛黑嘛耿直的重慶崽兒!」[8]

「行啦行啦,大清早的你不rap幾段會死嗎?」

紅油香飄,湯色澄亮,肉末芽菜上海青攢聚細面中央,宛似千頃淺川中烏鵲翔集翠山島,光看看都讓人食指大動。孰料剛要動筷子,只聽一聲輕響,半天里撲喇喇落下一注煤灰;一旁饕客剛想群起而笑之,卻發現自己同樣概莫能外,最倒霉的因吃得太入迷,險些被顆石子硌翻了牙口。

「小赤佬!三天不打真敢上房揭瓦啊你們!」

小樓屋頂上,黑瘴白裳兀自奔走如風。前方集市熙攘,放眼再無實頂,只余布蓬。無奈之下只得下地,孰料此君輕功超絕,於百尺布蓬上依舊如履平蕪。遂拈花一笑,彈子去處撐桿對穿,整片布蓬瞬間飄落凡塵,煞星足下頓失著力,好生狼狽地側滾緩衝,砸得地攤花花綠綠鮮汁迸流,滿空皆異果芬芳。攤主慘遭布匹遮門,早開始媽賣批哈麻批龜兒子瓜娃子劈頭蓋臉地罵街,更有無數熱心市民里三層外三層將此地圍得水瀉不通。煞星拔出軟劍,與眾生眈眈相向。幺兒遂得以一窺其形容——身形極瘦削,一副口罩掩住半張瓜子臉,天庭飽滿,一雙明眸大若黑菩提,流轉間不經意揮灑星辰萬點,相去不遠者甚至可憑此顧影自憐一番。胸前真炁鼓脹,以白砂大書一個「蓬」字。「交出來!饒你一命,不然休怪我手下不客氣!」月白竹裳箬笠客朗聲道,「在場諸位鄉親父老,都是證見。」那人沉吟不答,默默地把軟劍擲了回來,雪妍信手接住,卻發現那人在一旁餐車籠屜里拿了倆包子,背光處脫下口罩,一手一個吃得津津有味嘖嘖有聲,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手腕抖處,長劍斜指遞了過去,那人見狀不緊不慢丟下仨銅板,雙手抄起偌大一個滾水鍋就地一傾,傾倒萬千!裊裊白霧騰霄起;然後飛起一腳,滾水鍋滴溜溜旋風般掃向圍觀群眾,宛似饕餮狂醉,一邊身體力行著「天旋地轉回龍馭」一邊吞風吐霧,所到之處若走石飛沙,一片驚呼中齊刷刷讓開條道,等到雲散霧歇,在場之人卻發現無人受傷,黑白雙煞也早已影蹤不見。

青鑾黛瓦間,黑白雙煞逐尺素,躥房走脊賽堂燕,一去二里猶未休。剛縱過一間廂房,底下牆根就讓竹風堂雪兒走了狗屎運,更有三條黃犬狺狺狂吠著群起攻之;踴身上飛檐,孰料檐下入眼就是一個蜂巢!一驚之下內息微亂,加之足底犬糞打滑,水花四濺中別院方塘多了個白裙濕身海帶女,大群獃頭鵝喜聞樂見地一擁而上投懷送抱主動獻吻,絨羽紛飛中雖盛情難卻猶不堪其擾,狼狽爬起一個縱躍翥身逾山牆。聞得一陣尖嘯,惶急中不及細想,足尖點牆頭就是一記鐵板橋,堪堪避開撲面五隻綠頭鴨,相距不過寸許,羽翮直扇得她鼻樑生疼;誰料下方勁風襲軆,竟是個深逹六米的窄巷,大驚之下就勢一個後空翻穩住身形,玉手險些沒扒住對面牆頭;但見巷中一位乞者、一襲青衣兀自溫良恭謙讓一番,仙袂飄然,若真君顯聖。

極目處黑斗篷一路草上飛徑直向西南陡崖,遂提炁直追。崖上有山澗,泉聲淙淙里赫然是個水車磨坊。乍入時但見漫空糯米粉障目,宛似雲飄霧緲。聞得淡淡水果芬芳,想是對方故布疑陣,遂回身向外,將計就計朗聲威脅:「你拋灑了這麼多袋粉末,不外乎玩的是以虛應實,洞天仙境造得風生水起。不過,麵粉爆炸下極限是45克每方,糯米粉更低,只有30克每方。三米高下,區區二十坪之內的磨坊蜃樓,用了起碼五公斤粉末吧?掐指一算,每立方米得有八十多克,我數從一數到十,再不乖乖雙手奉還檔案,就扔打火機!」

「十!」

「啪!」

「原以為你是一早跑山看景的文藝小清新,沒想到,居然是明畫速寫暗描春宮的變態老司機!」騷年捂著半面臉上火辣辣的五線譜,言語中儘是凄婉:「媽,我知道錯了嘛~」

「九!」

「泰山之陽,恆山之陰;盜賊不起,虎狼不侵。天帝有敕,司命先行,城郭不完,閉以金關;千凶萬惡,莫之敢於。急急如九天玄女元君律令敕。」刀杖掘起中央土一斗,那大師陰陽怪氣地咒畢,不知怎麼尋著方位,深吸一口,只噴得一斗土上輕煙繚繞。[9]磨剪師傅兀自神不守舍地頹然坐在一旁,三十二顆牙捉對兒廝打,還以為大白天走背運撞見了黑白無常鬼。

「八!」

「慢著!慢著!師傅剎一腳!」

自行車上,那位仁兄滿腹狐疑地看著眼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將手中標牌舉得半天高,一邊剎著車一邊一腳著地,誰曾想光顧著看標牌了,那一腳正好踏在玻璃彈子上!果不其然地扭起了秧歌,歪歪斜斜撲了街。狼狽爬起才發現滿街五彩斑斕的滾珠。葉姨的福利社門口已經將將摔倒不下三個路人了,這都拜黑無常天降正義般的一劍所賜。

葉姨的啞穴還未解開,只得訕訕地將標牌翻個面:「都說了,慢一點!」

「七!」

「哈麻批!你個龜兒卵逑鬼迷日眼喲,還往面里加石頭!」饕客氣急敗壞。

「實在對不住啊,賠你十碗,不知先生意下何如?」點頭哈腰,滿臉堆笑。

「好啊,十萬拿來~」

「得嘞——」

「六!」

碎瓷亂飛,十碗豌雜麵伴著湯汁濺得狼藉滿地。「敢耍勞資,十萬呢?」

「這就是您要的十碗吶!」

「滾!勞資要的是十萬!」

「先生,本店本小利微,十萬塊錢是萬萬擔當不起的。不過這樣潑潑洒洒的,影響多不好~」

「老子不管~不拿出十萬塊你今天別想再做生意!」

「各位,評評理唄~我和他到底什麼仇什麼怨?」

「五!」

店家戰戰兢兢地燉著砂罐,火候一到便招呼夥計流水價地送上桌去,真是不敢差得一分一秒。老饕們此時氣也消了大半,嘗幾口不禁交口稱讚。只是酒也一時未醒,掏出一百便揚言包下整個攤點,搞得吃瓜群眾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此刻,前方不遠處一陣叫罵聲引得他們火冒三丈:

「哪個撈佬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勞資地盤上撒野,我教他冚——家——富——貴![10]」

「四!」

銅壺傾倒在地,玻璃彈子分毫不差地鑲嵌在側壁,映出一排熱心市民一邊按摩小腿一邊呲牙咧嘴的滑稽場面,一張長凳靜靜地躺在一旁,似乎也聽厭了這一片哀鴻遍野。有個吃瓜群眾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就去檢查傷口,訝異於所有人除了一點淤青之外,幾乎毫髮無傷。於是叫上倆人一個個拉起,拉到最後一位時他突然仰天坐倒,大喊:「來人吶,他推我~」那吃瓜群眾看了一時啼笑皆非,當著這麼多人面碰瓷,再加上還有不少默默錄著秒拍的,也不知腦子是不是瓦特了。

「三!」

集市中心十字街一片氤氳雲氣,不亞蓬萊瀛洲境。雙手扒拉開里三層外三層龍門陣,包子鋪老闆大呼小叫狂奔上前,一口大鍋就這麼寂寞地傾覆在地。在周遭空中浮動著蚊香般盤曲迴旋的裊裊水霧,扛到攤前一看,至少,那黑袍是付了錢的。

「二!」

「下次,看到一個白天穿白裙,晚上穿青衣的小姑娘,別忘了這茬啊~」

道士望著乞者離去的背影,悠悠叫道。

「一!」

「這是什麼情況?」

滿池鵝毛,別院犬吠。水中央孤零零地飄著一枚白髮卡。

「零!」

打火機剛要出手,只聽得坊內一聲脆響,急忙尋聲奔去,剛進去便被嗆得連連咳嗽,只瞥見一扇破窗,還有地下三個爛山桃,心知不妙,足尖點處,一個箭步飛身上屋脊,環顧周遭,哪有斯人蹤?唯見山崖錯落水遠迢,南岸一千頃,倒吊筆架青玉案。

「別躲了,出來吧。」

「你背後真的有眼睛耶!」訕訕自坊後石階走來,死黨段立時被飄然落地的萌妹子嚇得不輕——慘淡氤氳雲氣,負手鬼影玉立,素縞白裙綴膝,遮面海帶低垂,活脫脫貞子再世。「鬼呀!」一言不合撒丫子開溜,早被一雙毫無血色的手緊揪住長辮:「人點燭,鬼吹燈,雞鳴燈滅不摸金…」

「這就是你背上有個鬼畫符的原因?」定下神來,果斷回以蜜汁蔑視。

「EXCUSEZ-MOI?!」取下來後登時瞭然,杏眸凝萃中竟似玉壺光轉:「這哪是什麼鬼畫符!分明是神龍負河圖,彩鳳銜洛書[11]!」凝神細看但見九宮縱橫,滿盤伏吟,中有八宮皆尋常點陣,唯正北方坎宮一點黑,翻到背面赫然是頁尺牘書,寫滿古篆字:

白虹謹稟

星門鎮東山麓竹風堂林雪妍台鑒:

鐘鼎垂成,覆盆難照;久仰遠名,未得一較。今晨捧袂,逐鹿十里,未分伯仲,名豈虛枉!至於樑上一事,在此謝過。非不能也,蓋世事莫測,禮崩樂壞,十年飲冰難涼熱血者實不多矣。事急從權,卒此下策,萬訖海涵!今時今日,恰逢南郊鐵道肇立卌載,敢請少俠至斯,大鳴大放,且以《大悲神咒》《鳳凰西行》為宜。不求存心養性,儘管鑼鼓喧天,或可撼門大哭仰天痛嚎,招搖過市,必有重賞;否耶,君之案牘定置公堂判長之手。料君必知內有蹊蹺,誠可嘆個中枝節不足為外人道也,雖貽偷搶拐騙之口實,不墮橫渠四句之遺風。今將隱遁,特此拜懇。並告閣下,膺容未張,板上釘釘,然雪膚皓腕,想觸手妙之極矣~悉考妣在歐,並候萬安~肅此!

順祝重慶舊袍會渝中洪崖洞公口禮山堂老幺之裔行止佳勝

隱元載拜


高速攪打下綿糖使軟黃油完美蓬髮,蛋液分兩次倒入,小鍋蒸汽裊裊中很快水乳交融,絲柔賽凝脂。麵粉杏仁粉再加少許牛奶,幾克抹茶為麵糰平添一泓黛綠,宛似臨安初雨後的春水凝碧。裝裱入袋,星形嘴兔起鶻落輕盈迴轉,一盤圓花結曲奇少頃橫空出世,入爐備烤,正欲拍手叫好,無奈門庭喧嚷:

「還記得怎麼走么?中宮飛入乾,次與兌艮連;離坎接坤位,震巽終有回…」

「記個毛線!搞這麼複雜,還不是一樣從東南方走進來了?」依舊一言不合青白眼。

一時無言,索性走近門廊聽壁腳,只聞紙張撲喇,漁樵問答:

「鐘鼎垂成?」——「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功敗垂成。就是想當貴族,但是失敗了。」

「覆盆難照?」——「茲睹流螢之自明,哀此覆盆之難照[12],不白之冤,難言的苦楚。」

「今晨捧袂?」——「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晨捧袂,喜托龍門[13]。喜相逢唄~」

「橫渠四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行止佳勝?」——「這是書信敬語,希望對方日常生活美滿和諧。」

「哈麻批!格老子的不掉書袋會死嗎?」一聲暴喝,險些驚掉偷聽者手中瓷杯。

「會死。」早已習以為常而又痛心疾首地大點其頭以示中肯。

「すみません,お待たせしました[14]!話說這位客官,你貌似罵錯人了哦~」

似嗔非嗔,巾幗華盛;吳儂軟語,錦繡裙裾。黑長直瀑發流瀉處恰遮住大半塊瑩白V淺領;皓腕霜雪翻羅袖,紅繩不盈楚宮腰,彷彿一夜東風,素色玉蘭次第生螓首。花容月貌與兩位姊姊別無二致,只眸光晶瑩,清澈到拉近了足可顧影自憐。奶茶香氛散滿屋。

「喲,手藝見長嘛~」六隻手群起攻之,茶葉蛋豆腐包聖女果之類早點頃刻間就被撈得罄盡;一鍋白粥很快也見了底。曲奇端上桌自然也難逃眾多老饕的五指山,等到LO裝美廚娘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扒開人叢,殘羹冷炙亦未剩下半分,當真是欲哭無淚。

「你們都是屬豬的嗎?也不知道給我留一點~@#¥%…」一徑嘟囔在瞄到籃里一碗紅豆粥後戛然而止,邊上還有一客桂花糕以作陪襯,大喜過望驚呼出聲,「朱雀潭地豐麵館的外賣?」雪妍笑道:「是啊,我囑咐麵館小哥特地替你熬的,畢竟親戚來了~」

「你你你……這種事情怎麼好意思拿出去亂講?」又羞又氣。

「你你你……這種血衣怎麼好意思帶路上招搖?」似笑非笑。不解反問:「你咋知道的?」

杏眸長斂,氣沉丹田,卻破功付諸一笑:「還不是昨晚你去後我閑著無聊算了一卦梅易——天清地朗,申時少女出行。天為干,少女為巽,天風姤。九三,臀無膚,其行次且,厲,無大咎。意思是行動困難,但一般不會有大災。斷應期,大致當是今早。」一時無言:「就會事後諸葛亮!那怎麼今早不來接我?」一雙眸東躲西閃,不敢與她直視,「本來想的,只是今早我也中彩了~」拉開外套,白裙濕透,紅斑滿目,倒似中了混元霹靂手。「你確定這是中彩,而不是某公子昨晚給你種的草莓?」華盛簇擁中絕美臉蛋罕見地閃過一絲狡獪。「說來怪不好意思,今早蹂躪我的,是一群…鵝。」話音未落美廚娘已然拍案而起,一臉痛心疾首直是我見猶憐:「天啊擼,居然錯過LIVE版人獸雜交AVI.簡直是奇恥大辱,@#¥%…」眼看場面即將失控,林心妍一個箭步上前就用一塊桂花糕三緘其口:「停車!你才五歲!還不能解開封印!」

「咳咳。」作壁上觀了好一陣子的雞飛蛋打,段白薇總算正了樓:「早上我們在門口閑扯淡,遭遇飛賊揩油,還被偷了東西。所以我們林大小姐窮追不捨九條街,弄成這副德行,人還沒追到。」

「多少?」

「不是錢。」瞥向段白薇,頓了一頓,才道,「是幾頁紙。」

「狂追六里地,就為了一張紙?」林心妍喃喃著,陡然間臉色煞白,「難道是那件事?」

「『否耶,君之案牘定置公堂判長之手』…難道你們是逃犯?打死我也不信。」

「倒也不是啦,該死的沒死成,不該死的倒…」說到這裡,神色黯然,莫名一陣心悸。

「等等,你們到底在說啥?」

聽後猛地一拍腦袋——說了這麼久,居然忘給她們看信!趕緊取出那張尺牘來「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一下。「不看!」只瞥一眼就一口回絕的自然非心妍莫屬。「為何?」不解反問。「你也知道,我是堅定的挺魯倒梁派吧?所以~」雪妍登時瞭然,會心一笑間開始異口同聲:「所以,不用書記代筆者,不收;正文不自第二頁開始者,不收;豎寫或在右邊寫起者,不收;無加新式標點之必要者,不收;有加新式標點之可能者亦不收……」

「上世紀的文人都這麼死傲嬌嗎?」秀妍無言以對,無奈扶額。

「這麼說,我們要去南郊火車站搞個大新聞?」LO娘一臉亢奮。

「搞大新聞太容易了,之後怎麼不留把柄地全身而退才是問題。」

「小破壞可以,大新聞我一個人可做不來~」瀑淌殘紅,掠影賽驚鴻,「全身而退我們幾個也比較吃力,不過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是請誰呢——」少頃,雪兒已拎了滿滿一口百寶箱移步下西樓,「可惜這花容月貌,『長不過思量,想最遠不過秋涼,著一筆痴纏畫圓滿了月光』[15]…」段白薇簡直要崩潰了。這中二少女運籌帷幄著居然還唱上了!「三更天的梆子兩聲短來一聲長,黑衣夜行人不偷錢也不偷糧,翻進隔壁院里只偷一段胭脂香,淫賊,哪裡跑!以上,便是計劃。」眼見三人依舊一臉懵,忍不住一拍驚堂木:「看看我!這麼多紅色瘢痕,像是誰的手筆?」

「採花大盜唐安琪[16]!」

謝天謝地,思維終於站在同一起跑在線了,但還是滿頭黑線:「請把後三字去掉。」招手示意美廚娘上前,「幫我畫個美容妝,啊呸,毀容妝…」附耳低語,如此這般,段白薇與林心妍一併上前旁聽,說到精妙處三人不禁拍案叫絕,到底無愧鬼靈精之名。

「說到底,那封信最後『膺容未張,板上釘釘』,到底是什麼意思?」段白薇好奇發問。

「飛機場怎麼了!」一聽之下拍案而起,真炁散盡開嗓對天嘯張狂——

「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我平胸!我驕傲!!我為國家省布料!!!」


東郊巒碧照曙天,更有幾點晨星漸清減。城關曙色不曾催寒近[17],反為院落籠上了夢幻柔光。路旁一縱香樟,兩列玉蘭,青枝馥郁葉陰森。向光處為東天魚肚白所照,鍍之以金綠點點,曳風時更恍若孔雀擺羽,紛紛然甚是鮮翠養眼。林蔭道上,一對曼妙剪影翩然行經。

信步道上,觀魚肚白通穿亂雲間隙圈注下微光點點。林雪妍凝眸一瞥,街心花園依舊有不少老者松下對弈。而這中自然少不了三姊妹比鄰。老張回眸望處,自是兩人翩然而至,他細細打量,禁不住萬分慈祥地輕撫下她那萬縷青絲瀑:「幾日不見,你這幺妹兒生得好標緻嗦!」

「哪裡哪裡,太清叔開啥子玩笑呢。」不禁莞爾,身姿之頎長俏皮地蹲伏下來,一雙妙目盈盈嬌羞地望望老伯,又瞧瞧棋盤上一片殘局,舉止言談間清純如斯,便恍如咿呀學語小蘿莉:「倒是張叔的棋藝愈發行(hang)式[18],曉不得廣華叔還遭不遭得住!」

「遭不住!」不等老李自作謙虛,他對手老張便已投子認負。只因黑白二子膠著干方星位,金角銀邊草肚皮,四方天險老張雖占其三,怎奈何中原腹地疏於防範,太清白子其勢如長風過境,兵分三路無孔不入,瞬息間已淪陷小半,慌亂中只作得數個假眼,遂棄擲中土,轉攻干域,無奈劫材已盡,積重難返。星門鎮一直以來好棋者頗多,李太清更是個中翹楚。縱退休之際玩此只為無事消遣,但漸漸悟出門道,與人對弈之際往往奇著迭出,常常對手還未摸清來意便已被頂鼻子、倒脫靴、老鼠偷油、黃鶯撲蝶之類著數殺得直豎白旗。常有好此者慕名前來,大多落敗,好些的也只可斗個旗鼓相當。而老張也是屢敗屢戰,連他帶在身邊耳濡目染之八哥都會時不時在籠中伸頭伸腦地蹦出幾句:「好棋!」「妙招!「將軍!」常令老李大呼坑爹之餘卻也啼笑皆非,至於林雪妍,更是前俯後仰花枝亂顫顛倒難自已,令旁觀眾人也不禁莞爾。

「承讓三又四分之三子[19],果然還是栽了。請問今天這一局,名字叫做什麼?」

「老張你說撒子話呦,莫忘了上回棋局我還讓了你五子呢;今天一子沒讓,差來不過十目,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李太清連連擺手,「只據一角,徑取中原。之所以選西北干方作劫,是借鑒了一個小故事——《天局》,《人民的名義》里也有提到,這一局叫做『勝天半子』!」

「青春花瓣很美麗,青澀香蕉超油膩,不如下一站是你,一把年紀扭屁屁!」[20]林雪妍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夠了你!」周遭吃瓜群眾錯愕反觀中立時慘遭打臉:「這裡不是悠唐!」突然感覺到一雙玉手環繞住自己纖腰,段白薇詫異回首:「幹嘛呢?」林雪妍狡黠一笑,一言不合開始尬歌:「我匆匆趕到公園口見她已來到,你看她身材多苗條臉兒比花嬌。我有心表示對她好上前就擁抱,她轉身賞我一耳光原來認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啊嘎嘎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21]眾人一臉懵逼,她卻忘情地笑到打跌,簡直讓人疑惑這瘋丫頭是不是網易雲私人FM轉世。

一個哈都能笑得抑揚頓挫百轉千回,死理性派不禁默默腹誹。為了緩解尷尬乾脆飛起一腳欲踹其屁屁:「沒大沒小,沒羞沒臊!」笑嘻嘻地閃身避過,報之以粲然:「承蒙謬讚!話說華叔,你還是更適合賭桌,說真的。」轉首向太清時已然狡黠滿目,「要不張叔也來一局?」

多牌大相公、貪大不上廳、詐和賠三家,此三者堪稱賭桌黑洞李叔三大殺手鐧,果不其然地再次輸了個底兒掉。只得以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聊以自慰了。張廣華倒是如魚得水,一輪下來對子胡龍七對清一色單吊自摸點杠海底撈幾乎齊活,數硬幣數到手抽筋。「就差海底了!」興緻正濃之際,卻見那幺妹兒壞笑著湊上來:「要不然再去干一票大的?」狂喜之下當機立斷應口:「好啊~等等,去哪?」巧笑倩兮:「來來來,」美目盼兮,「咱借一步說話。」強扭硬拽兮。


南郊,喬竹蔭翳里,星門鎮火車站赫然矗立。雖高鐡未通,然來往者三五成羣人涌如潮紛紛然不可勝記,且都大包小包一擁而入活似搶佔摩天嶺。一座簡易高台拔階而立——鋼架上大紅色幕布讓鎮立大學校長方問道很想吐槽主辦方到底什麼審美,簡直和劉老根大舞台一路貨色。

「瓜娃子,你真打算放著這裡巴適的日頭不過,非要當北漂?」

「老孩兒妳就莫勸了撒!你小子好歹也是本科畢業的,北京就算再房山車海,帝都還是要得的;這裡龜兒卵子的窮鄉僻壤空蕩蕩鬼影也莫個,沒得好多錢賺喲!」伯勞們佇立當地,直到含辛茹苦帶大的雛鳥飛出巢去,在車站排隊處數百個同樣迷戀浮華的靈魂中裹挾不見。

「勸你一句撒——北上廣介種地方喲,不去會後悔,去了更後悔。」娉婷秀顏女輕拍其肩頭。

「鬧麻老,我日你先人板板!」報之以一記後推手。

「尋死啦!」那姑娘摔倒在地,淚眼迷濛,很是楚楚可人, 「儂介小赤佬弗介曉憐香惜玉哉!」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補上一記眼刀,一徑向車站裡走。

「下面,有請星門鎮鐵道局局長汪肇善講話!」

「其實不管背後是什麼鬼勢力在拿我們當槍使,目的無外乎兩個——調虎離山、聲東擊西。」

雪妍正襟危坐之分析卻換來秀妍錯愕吐槽:「這倆不是一回事么?」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之所以不是落井下石,是因為檔案在手,要害我們簡直輕而易舉,直接送去公安局就行。但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過河拆橋這麼喪盡天良的事,不得不防。」

「不會的。」段白薇很肯定地說道,「容政法系的學姐給你們法普一下:殺人滅口過河拆橋,這種事情一般只發生在兩種情況下——要麼你能量太大對人家構成威脅,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要麼就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比如爆頭哥就因為沒殺最後一個出租司機才暴露了行蹤。」

白薇正襟危坐之分析卻換來秀妍錯愕吐槽:「這倆不是一回事么?」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總之你們一家子目前還處在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狀態下,你對人家造成了什麼實質性威脅嗎?一封古文信喪心病狂掉書袋,一幅滿大街都是的山醫命相卜標配,哪怕你和霧都貝克街221A比鄰而居,估計也推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放心搞事情吧,諸君。」

滿頭黑線:「總之紀念日嘛,搭台唱大戲肯定免不了,首先第一條,就是領導講話。」

「雷迪斯俺的戰特們,來的都是鄉親們~今天,正是南郊火車站建立通車的四十周年紀念日。我知道,這裡有不少辛辛學子正忙著趕早班的特惠列車,去北上廣深干一番大事業,嗶路監婁,以啟山林。不過呢,如果不是特別著急,留幾分鐘容我們車站全體工作人員歡送一下各位可好?」

「莘莘學子」都不會讀,「篳路藍縷」說成「嗶路監婁」,就這水平,請槍手都是白搭。

「眾所周知,領導講話千篇一律華麗空洞。實在忍不住,帶個耳塞,權當放屁。」

「抓賊(做啥子)?」

校領導們滿腹狐疑地看著校長方問道默默地給每個人遞上塑料袋,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防患未然,以免影響市容。」方問道說道。

「在開始之前,先容不才念一首自己寫的詞:大學畢業哪裡去?金山在,李總呼,北上廣深,發財到魑都。畢業生們手牽手,萬里路,好幸福。蘭博基尼奔帝都,做高官,拿厚祿,車水馬龍,親歷死也足。只盼懷中有佳麗,圖一醉,同歡呼。」[22]

「好——」方問道第一個交口稱讚,「果真是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吶!」回過頭,對著手中塑料袋就是一陣神經反射似的作嘔。其餘人在經久不息之掌聲去後,也背過身去統統吐出了剛吃的早飯。有個忘了吃東西的無物可吐,乾脆連黃膽都一起嘔了出來。

「好了,讓我們奏樂歡送莘莘學子們!」

「住口!」猝不及防之怒吼自廣播里悠悠傳來,嚇得汪肇善一個趔趄差點跌下台去,方問道一聽則差點忍俊不禁,果然老戲骨就是叼——「…無恥狗嗶,豈不知天下之人,皆願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饒蛋!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嗶——污啊——王司徒!王司徒!」

「不好意思剛剛放錯錄音了。」訕訕擦了擦額頭虛汗,「奏樂!」

廣播站那小子居然忙裡偷閒看嗶站鬼畜,回去有他好受的。

拂曉靜謐,嗩吶齊喑,搞得在場所有人都是一臉懵,居然是香港鬼才陳勛奇為《天下無雙》譜的《序曲》,彷彿下一秒就會有紅娘月老冰下人牽出長袍馬褂鳳冠霞帔盈盈跪倒拜天地。但凡有些許審美者皆在腹誹這音樂用在此處簡直就是焚琴煮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噩噩噩噩噩噩噩噩噩噩捏捏捏——」

什麼怪聲!彷彿便秘者一邊蹲坑一邊自我掙扎,千呼萬喚屎出來。其聲壯,似葉娥河東獅吼;其聲幽,似銀鉤鐵劃箜篌;其聲高,似屠戶宰豬黃昏後;其聲低,似聽笙歌起,洞房裡,喁喁。一時間嗩吶婚禮奏鳴曲與人體便秘嘶吼聲互通款曲,彼此相映成趣,滿腦邪淫者不約而同地想歪,面面相覷間儘是滑稽。然而陳勛奇所作《序曲》不過一分鐘,往後便僅剩慘絕人寰之嘶吼響徹廣場,嘔啞嘲哳到在場每個人都不忍卒聽。這一下,確已有了先聲奪人之效。

「這TM到底什麼鬼?」

「誰錄的?」

耳聽得嘶吼聲漸近,在場之人愈發焦躁不安。

「這不會是新一代神曲吧~」

路人將信將疑打開網易雲聽歌識曲:「我去還真有!是珊蔻大媽的《LOST RIVERS》!」

破袖揮碎白,站前何處不飛花。晨霧中緩步而出一老,顫巍巍拉著破板車,衣衫襤褸,滿臉泥污,蓬髮之長賽過墳頭草丈五。板車上篷布緊蓋一具物事,依稀是個人形,左近者甚至可一窺布下觸目驚心之萬點暗紅。廣場舞必備低音炮里嘶吼猶未歇,飛花落下,原是一地白紙錢。

「請問…」

「青天大老爺!一定要給小民作主啊!」噗通一聲跪倒。


發財要去北上廣,誰人不去北上廣!

沾邊帝都油水好,一秒麻雀變鳳凰!

上證綜指賽天高,浦東就業一級棒!

火辣骨感小蠻腰,雞犬升天財源旺!

——錢梓澤

土豪金天安門雪花銀國際金融中心羊脂玉廣州電視塔駕著滿身銅臭風志得意滿地獵獵飄動,四行打油詩在二層長窗一線天光下輝煌得喪心病狂無法直視——這是星門鎮南郊火車站最令熊孩子們心馳神往的一幅招貼畫,一如既往,無數青年在安檢長龍中數著人頭。

牛仔褲皮夾克儘是補丁也懶得去換,亂髮滿是油膩也懶得去理,絡腮鬍多似幽階一夜苔生;背負竹籃子、肩挎大網兜、手提蛇皮袋、倒拖拉杆箱,鍋碗瓢盆在網兜里叮叮噹噹。國字臉濃眉大眼倒是分外有神,可惜一貫從腳看到頭的安檢員在打量完這一身後,頭腦中只飄過六個字:

安拉胡阿克巴。

「請出示你的ID。」

「啥玩意兒?」

「Identification!」

「咱能說中文嗎?」

「不好意思,我們星門鎮railway station非常的international, 我們要給來自五湖四海的guest 一種 feel at home的感覺,至於給您造成的inconvenience……what什麼鬼?」

寒光閃爍間,一把菜刀嗆啷啷擲地有聲。

「不對呀!」方問道眼瞅著老人顫巍巍跪伏在地,不禁小聲嘀咕了一下,立刻引來一眾下屬錯愕的反觀:「有什麼問題嗎,校長?難道他們是在演戲?」

「這倒不是。」狹眸長斂。

「只不過,一大早從東山書院走來,一路儘是些瘋子。」

「作為一個廚子,身上背著一把菜刀,是很合情理,也合乎邏輯的。」

慢條斯理地拾起菜刀,剛要放回網兜就被安檢硬生生拽住:「刀具是需要託運的。」

「對呀!確實是有人托我把這些東西運到魑都去的,而我定不辱沒師門重託。」

「你師門的重託,就是一堆鍋碗瓢盆?」話音未落,鬨笑四起。

「你你你…」一時氣結,「你懂個鎚子!」

「我確實不懂,但有本事你說出個鎚子來呀?說出個鎚子來呀!出個鎚子!…鎚子!」

一聲悶響間,一把鎚子咚隆隆擲地有聲。

「東區儘是些瘋子?」面面廝覷間儘是訝異。

「青衣三里巷,品學兼優的文藝青年慘遭爹娘男女混合雙打,連街坊鄰居都出來勸架;磨剪師傅不知怎麼,幾杯小酒後著了失心瘋,瑟瑟發抖嚷嚷著有鬼有鬼,嚇得他婆娘把道士都請來了,作法作得一片烏煙瘴氣;葉老闆小店門口一地的彩色玻璃彈子成功肇致福利社十三連摔,偏偏她嗓子還啞了,有苦難言,要不是有好心人架起路障,富士康的跳樓記錄肯定不保。集市十字街,一群粵菜老饕酒過三巡路見不平一聲吼,把一個吃出石子就惡向膽邊生敲詐勒索老闆的傢伙圍毆得哭爹喊娘,現場一片血紅;路上銅壺嵌彈子,四周滿牆都是茉莉香片,一群人坐在對街長凳上齜牙咧嘴,罵罵咧咧著什麼黑袍黑袍有寶獻寶無保受考;水果攤一片狼藉,群鶯亂飛,螞蟻成河。街口有一團蚊香狀的雲氣,現場還有不少人發的秒拍,罪魁禍首已經有了別號,黑白雙煞。」

「正如我所說,既然我是一位廚子,那麼我帶一把鎚子,應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慢條斯理地拾起鎚子,剛要放回網兜就被安檢硬生生拽住:「鎚子是需要託運的。」

「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家師托我把這些東西運到魑都去,而我定不辱沒師門重託。」

「託運的意思是,把它們塞到拉杆行李箱里。如果你力氣不夠的話,我們樂意為你效勞——」

「好啊~」負手一旁,樂得清閑。

「你……」好你個鎚子!

「黑白雙煞?」

「對,無人知曉他們面容,只知道都是輕功超絕高來高去的那種,具體可以看秒拍。」

「卧槽怎麼這麼沉!可以讓我們打開看看嗎?」點頭默認。

一十七塊青色板磚、五百顆四角釘、一面中國大鼓。

「卧槽!」原本興緻勃勃的吃瓜群眾立刻觸電般跳開八丈遠。

「你帶這麼多板磚幹啥?」眉頭緊鎖,莫不是打群架?

「練輕功!」回答倒是輕描淡寫,「步磚跑弓走砂,踏雪無痕。」

「這些四角釘呢?」

「這是我師門的獨門暗器——諸葛神釘!」一臉自豪。

「你確定這不是扎車輪用的四角釘?」一臉欲哭無淚。

「諸葛神釘這麼偉大的發明豈容爾等凡夫俗子玷污!@#¥%…」義正辭嚴。

「那這面大鼓呢?」

「魑都闖蕩,形單影隻,無聊時敲一通,舒緩一下心情咯。」

你真心大!圍觀群眾無奈腹誹。

「這怎麼看著辣么像毛時代的宣傳畫啊?」

他在看到招貼畫後,頓覺恍如隔世。

「咳,蓋世太保手筆必是介樣的嗦!」掃地工指指側窗橫幅上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帝國主義再猖狂,我們就叫他滅亡!』不過據說位置是風水大師周半仙定的。」訝異反問:「那個據稱師承神運算元袁天罡的正一派道士?是不是那個神叨叨的預言帝?」掃地工撇撇嘴:「介位置是他選的沒錯,但是後來又和蓋世太保鬧掰了,至此便老死不相往來。」頗為不解:「蓋世太保是誰?」掃地工壓低聲音:「慎言!如果你逛過星門鎮最和諧的東南角碉堡,那才曉得啥子叫蓋世太保……咦?」隨之詫異轉首,這時才發現前赴後繼奔錢程之隊伍已經紋絲不動了好幾分鐘。

「小兄弟!小兄弟!」一隻玉手輕拍他肩頭,詫異回首間,一下便呆住了——

皓腕如玉,輕裳勝雪。三千青絲瀑掩不住嬌俏瓜子臉,一雙明眸大似黑菩提,一顰一笑間,勾魂攝魄,竟說不清是純情還是魅惑,總之教人捉摸不透。憑欄莞爾盡風情,身不由己地,便被她拉去了一旁殘疾人廁所,引得一幫好事者頻頻側目,暗自嘆息賞心樂事盡在別家院。

「你是鄭燮文吧?火言火又的燮,文以載道的文?」一開口就先聲奪人。

「是。」雖然對這種唐突很不感冒,但望著她,無名火竟詭異地生不起來。

「你也要去魑都?」

「是。」老大不耐煩地看了下表,快發車了,「你到底想說啥?」

「聽我一言,別去了。」

「讓開!」簡直胡攪蠻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噩噩噩噩噩噩噩噩噩噩捏捏捏——」

「先生…」汪肇善滿頭黑線,「可以請您先把音箱關掉嗎?跟大伙兒講講,到底咋回事?」

「我的閨女!被採花賊!給……」說到這裡,泣不成聲,默默掀開破布。

美眸緊閉,血污滿臉,幾乎辨不清五官;白裳為水浸透,下擺絲絲縷縷像離水海蜇。更兼之滿身暗赤淤青,倒似風吹八萬四千海棠樹,一夜紛飛後,冷落粉牆東。又宛若廬山三疊瀑,氤氳淌殘紅。老一輩見狀大駭,拉著餘下人紛紛退避三舍,唯恐某些幽冥之物李代桃僵。

「你說說,練功十二載,到底為了啥?」

轉門把的手猛地一滯。

安檢門紅燈閃爍,即使過客掏出所有金屬物也依然如故。「後台技術故障,諸位稍安勿躁嗄!」掐著人民好戴錶,薄薄唇角快意迭生——發財路上僧擋殺僧佛擋殺佛,野花擋著推野花!好在安檢員已經拿來手持金屬探測器,遂坦然上前接受檢閱——匪夷所思的異響。這才發現右邊廂衣袋鼓鼓囊囊覺來頗為沉重,心中一驚——剛才那姑娘難道是江洋大盜躲便衣,暗裡高明銷贓?剛要探指入袋,突然驚覺如果沾上指紋那就更加跳進黃河洗不清,一時間頗費躊躇。

「十二載寒暑,馬步一紮就是一上午;鐵板橋練到腰都彎不下去,手心手指盡皆是舞槍弄劍磨出的繭子…而這些,換了啥?頭頂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揮之不去的「鄉巴佬」標籤?想打工,魑都九環外十平米不到的地下室大通鋪?擁擠到帶餅乾上去成麵粉下來的通勤地鐵?奴顏婢膝摧眉折腰事權貴的萬年不變諂媚臉?坐機關的動動手指頭你們就必須起早貪黑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路漫天揚塵?開攤點,每天游擊戰一般出攤與收攤的捉迷藏遊戲?漫天徹地的霧霾之中,一群城管抑或干元區群眾拎著狼牙棒大吼come out come out whatever you

are?」她一邊廂口若懸河,一邊移形換位堵住了門口去路。一女當門,一夫莫開。

「你看著時機差不多了,就買張月台票,到站後去打探情況。」

「那如果什麼都沒看到呢?」秀妍不解反問。

「那就三十六計走為上唄。」

「練武和苦讀。同樣是一紀壽算,憑什麼就是,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自食其力,問心無愧。」慷慨作答。「但如此寄人籬下,您老,就不嫌憋屈?」頗有幾分欣賞之意,「你是在這自在為人好,還是魑都辛苦為奴好?記住,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

「夠了!」一聲大喝,那姑娘絲毫未動,嘴角倒浮起一抹玩味,「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不管眼前這火性莽夫氣得蓬髮根根倒豎,自顧自低吟淺唱,依稀聽來居然是陳明的《快樂老家》,聲如黃鶯出谷,遙想起來,分明冷灰殘燭動離情,回首處自有桐花萬里丹山路[23]。

「不好意思了,姑娘。」

「掏出來!」下意識捂緊口袋。瞥一眼安檢員,更是嚇得有點六神無主。

「裡面是什麼?」正自支支吾吾,斜刺里卻有勁風驟至,原是後面安檢員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之一把拽出。竟是個冰冷的金屬手柄,上有紅色按鈕,安檢員端詳了幾秒,怒容漸漸消失。

「這貌似是個…炸彈起爆器?」

「瀟…瀟湘子?!」

站後月台一片紛亂,環顧四周皆是前赴後繼奔錢途的匆匆過客,大包小包流水價送上車皮,隨滾滾紅塵一道飄然羈旅。但他,還是一眼就發見了她。那背影,似曾相識。閑庭信步般的悠遊在聽到這三個字之後有一瞬的凝滯,旋即恍如不聞地繼續往前。

陌上桑榆西向晚,楓霜蓋盡朱顏。洞天璇璣邈幽蘭,忘川荼蘼漫,凝眸殤惘然。

遙想當年黿頭上,早見鹿頂煙嵐。熹微千里人暗換,瓦釜驚殘夢,再不見長安。

嬌軀一顫,險些盈盈坐倒;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將之扶起幾乎撲街於當場。輕輕扳過她面容,定睛一瞧,有分教:「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雖然,現實與原詩,意境之差不可以里計,然噴薄之驚情,大抵類同。不是漢家天子使,也不在九華帳發夢,但這一驚,也還是臉色煞白,三魂七魄皆拋諸九霄雲外,良久良久,她回以慘然一笑:

「該來的,遲早會來的。要殺要剮要奸要淫隨他便,只求,留個全屍。」

「110嗎?我在火車站站前廣場,這裡發生了人命官司!」汪肇善抓著爪機,眉頭緊鎖。而同樣眉頭緊鎖的還有鎮立大學校長方問道,手機熒屏里兔起鶻落縱橫轉圜的黑白雙煞之中,那位白衣青箬笠身段玲瓏嬌俏,和板車上滿身淤青的女屍頗有幾分神似。此念一起,竟愈看愈像。

「你帶著一個炸彈起爆器做毛子啊?」

咄咄逼人之眸光在滿面舉足無措上毫不留情地進行地毯式玩味,始作俑者一時間被四面八方紛至沓來的好奇星星眼HIGHLIGHT成全場焦點,因焦點溫度過高,燒得他大腦幾乎當機,吞吞吐吐了半天還是「我竟無言以對」。安檢員見對方理虧,借著安在舌頭上的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噴氣式阿姆斯特朗炮對他進行著無情的唾沫顏射,「你個龜兒大膽至此,厚顏無恥的令人髮指!扛倒(著)被褥揣倒(著)把手自以為是董存瑞上路,分分鐘被人理麻成豪豬!@#¥%…」連幾個踢著地上易拉罐的熊孩子都在駐足圍觀這場撕逼大戰。因而無人知曉二層長窗外有位玻璃清潔工早在雲掩朝霞的一瞬便中了風也似以頭搶地,兇手還頗不放心地對其補了兩拳。正欲長舒一口氣,不料東方立馬撥雲見日,只得就地卧倒。只見那人縱橫轉圜,行若鬼魅,只要太陽一出便挺屍高台;柔雲漫卷便繼續飄忽來去悶聲作大死;頎長輕捷泠若白羽貫長風,倏爾遁煙霞。

「廣播站那混小子是不是又抽風了?」只聽得擴音器一陣咿咿呀呀,唱腔婉轉。

「放心,我和那首詩里無義的膏粱子弟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你受驚了,實在不好意思。」

「那你是誰?」不解反問。

「7月10日,芒康西貢嘎雪山東麓楓林自殺案的第一目擊證人。」附耳低語。

一記手刃斬向她後頸,孰料她一記穿雲手後發先至地盪開,借勢一扯竟有千斤巨力,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立足不穩撞向廁所門。滿目金星中馨香漸濃,隨後唇上一陣酥麻,觸感吹彈可破,軟糯直賽棉花糖,舌頭大剌剌長驅直入——這記強吻雖只十秒,也已害得他魂丟到九霄雲外。

「你到底想要什麼?」臉紅耳赤地盯著她,那姑娘回以巧笑嫣然。

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眼見他起朱閣,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

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

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

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這是孔尚任崑曲《牡丹亭》里的那一段!《離亭宴帶歇指煞》!」方問道不禁眼前一亮。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好意思,現在誰也走不了了。」

黃鶯出谷般的語聲致歉後,便是平地一聲雷,驚天動地,還泣鬼神。

煌煌燹炙曌華堂,千萬道火星橫斜縱逸若一天金雨蕭蕭下,無數粉塵隨爆炸衝擊波漫天徹地將半個候車廳籠罩在一片金色迷離里。只可惜達娜厄[24]的好運凡夫俗子無福消受,或人仰馬翻或咳嗽連連或涕泗橫流或茫然四顧或狂奔疾走,另半邊大廳眾人發一聲喊,爭先恐後往狹窄的安檢通道飛跑,眼看一場踩踏事故已是在所難免之事。說時遲那時快,周遭訇然爆鳴間,二層上四面走廊長窗霎時裂紋滿布,旋即崩解,宛似銀瓶乍破水漿迸。數百人癱軟當地再不敢亂跑,或橫七豎八或東倒西歪或大摔仰天跤或一徑頭搶地,如壺口凌汛大浮氷般攢成人肉行伍;北上廣招貼畫上緣在火花迸發中早已豁裂殘斷,更因金雨洗禮而醍醐灌頂大徹大悟,瞬間飄落凡塵,五體投地輕盈得彷彿紙片;激起無數落定之塵埃團滾而上,煙雲騰霄起。

隱隱然火光明曉,明滅萬點金芒。站內金芒乍現,明滅萬點火光。站後站台,吃瓜群眾們揮淚作別滿地行李那一地紛亂就此畫上休止符。不約而同詫異回首,望向南郊車站主體大樓,鋼結構框架金芒奪目,勝似工地落日;群像輝煌而襤褸,分外鮮明。

「趴下!」

「星門鎮玄九幫宣布對此次襲擊事件負責。」

殘疾人公廁內,紅顏彈指睥睨,站內半天煙火遍地人碴,好一番醉眼冷看。

「 ?」八步開外試探性來了個額手禮,權當投石問路。「天地無極,玄心正法;仙道貴生,無量度人。」深深一揖,後雙手結印,「三清在上,莫污真主。貧道稽首。」一舉手一投足端得是容色絕麗,猶且風情萬種,卻教人絲毫不起邪念。佇立當地,一時看得呆了。

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巨力將小江帶得匍匐在地,胸腹五官倒似生生撞上一堵鐵牆,好不疼痛。與之截然相反,背後一陣酥麻,剛一扭頭就慘遭三千青絲瀑糊了一頭一臉黑長直,有分教:君第次兮,蘭馨桂芷,只聞到滿鼻香幽。略一思索就知道是「瀟湘子」帶他就地卧倒,順便還當了回人肉沙發。放眼周遭只見滿地的玻璃碴,頗有些「水晶之夜」韻味。乍一見此景登時大驚失色,卻苦於佳人在上,生死未卜,一時之間卻也不敢亂動。只訕訕問道:「你沒事吧?」

「……嗯。」氣若遊絲,貌似受了不少的傷。

「你們道教不是一向清靜無為嗎?怎麼也搞起恐怖襲擊來了?」衣袖一晃,鎚子在手。

「靠,神?『雖貽偷搶拐騙之口實,不墮橫渠四句之遺風』,分明是『雖有高風亮節之文字,不墮恐怖分子之行徑』,虧我們還稀里胡塗當了回幫凶!」板車上少女垂死病中驚坐起,盛怒下作了一番毫無淑女風度的腹誹,瞬息後才驚覺忘了繼續挺屍,趕緊躺倒。

「別裝死了,姑娘。」不巧卻被方校長瞥個正著

「女孩子說沒事就是有事兒,我不信!」小江一個勁兒地搖頭。

「我是真沒事兒~」渾身無力,一如死鴨子,依舊嘴硬。

「我不信!有本事你起來啊!」

「恕我不起來了~」

「……」一時無語,「有種你吞獵槍自殺啊?」

「我是女的,為什麼要有種?」溫吞著道。

說得好有道理,小江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別挺屍了,姑娘。一後背的玻璃碴也不撣撣?」圍觀群眾實在看不下去了。

「別裝死了,姑娘。」方問道不厭其煩地又重複了一遍,板車少女依舊恍如不聞。

「別尋死了,小鄭。現在出門,不死你也只剩半條命。」

那女郎宛似店小二,閃身一旁陪著笑把客人往外送。

詭異靜謐中,又是乒乒乓乓一陣火槍齊鳴,二層橫幅業已化為烏有,欄杆後方卻金星四濺。隔三岔五還有土塊碎石翻滾著跌落塵寰。滿地嚇癱群眾終於有了動靜。連滾帶爬就往外沖。大廳門口,驚恐尖叫,溢出一片洶湧黑潮,拾級而下,自是他們四散奔逃。

綠皮列車首尾兩極噴薄出涓涓細流,接二連三之爆炸槍火嚇走了旅行者三魂七魄,大難臨頭各自飛。一馬當先者自然最是慌不擇路,甚至生生逼停了一列進站列車。短短三分鐘過後,逃荒大軍驟增一倍,只因了三人成虎。車站殺人聞,未得逾牆速。

「這裡有小路!」

「怎麼?」在不絕於耳的槍聲中,報以淺笑嫣然,「捨不得走嗎?」

「還是那句話,你到底想怎樣?」鄭燮文簡直要崩潰了。

一字長蛇陣浩浩蕩蕩鑽進羊腸小巷,瀟湘子江開元被夾在滾滾人流之中,身不由己狼奔豕突。孰料沒走多遠,前方就遭遇無情水泥牆,更有一匝匝電網盤根虯結於其上。雖牆只兩米,迭羅漢都能過去,只因大家皆怵電網,一個個龜縮牆下不得其法而出,來者前赴後繼,恰似動脈栓塞,在此擠作一團,靠牆的幾乎透不過氣,更甚者憋到面目青紫印堂發黑。後來者知道事態不妙,連聲呼喊別走這裡,無奈人流勢大,回天乏術。眼看靠牆者青目翻白,已是性命堪虞。

「怎麼辦?」

江開元瞄來瞄去,瞄到了自己三腳架。瀟湘子見了登時瞭然,罩上兜帽足尖輕點飛身而起,一路蜻蜓點水般踩著眾人天靈蓋徑自到牆邊,舉起三腳架就一通胡攪蠻纏,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只是讓電網離毛球形態更近了一步。思前想後,一時間頗費躊躇。

「菇涼…你踩在我頭上已經有兩分鐘了~」

前有電網高牆,後有人潮威壓,路人甲已是老鼠進風箱兩頭受氣,更有個妖孽俏立頂門上,似鄭燮石竹咬定青山不放鬆,雖然鬼使神差般感覺不到半點重壓,但百會穴還是陣陣酸麻,直是欲哭無淚。瀟湘子聽了更是心煩意亂,旋即氣沉丹田大吼了一陣少年音:「誰有菜刀啊?!」

一線寒光迫,倏爾無覓處。一柄菜刀自車站樓頂破空而來,雖然來勢勁急,卻是刀背朝前。瀟湘子看得明了,順手接住,炁運神闕俞門帶脈五處要穴,一個鷂子翻身橫旋逾高牆,刀刃一橫,電網旋即一拍兩散。輕盈著地無一絲聲響,對前方深深一福,可惜無人欣賞,統統白費。

站前洶湧黑潮猶未止歇,左後方另有一大股人流匯入,卻是站後站台及剛上列車的旅客翻牆逃了轉來。畢竟又是爆炸又是交火,自然沒一個人敢多呆一秒,售票員肅立路旁花壇上指揮著人流疏散。汪肇善一行魂不守舍地上了車,蛇形而去。

「別裝死了,姑娘。」方問道淡然一笑,回眸間身旁隨從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林雪妍聞言,鯉魚打挺立起身,神經反射似的嘔出一大口水,連連咳嗽,喘息不已。回眸望向披麻戴孝的張叔:「隔壁老張,你怎麼在這?」兩眼發直呆若木雞了整整十秒鐘,這才回以一記腦瓜崩:

「還不是為了救你!臭丫頭!」

三輛警車一輛救護車風行於濱湖大道之上,喬木翠竹照影掩映中,南郊火車站漸露出其宏偉氣象,其中一點金華乍出逸滿堂。隨後,四面長窗玻璃瞬間化為齏粉,極遠處旁窺竟似銀芳萬點,一派輕盈姿態。紛紛揚揚一瀉而下,叮叮咚咚似鳴珠濺玉,氤氳如若千尋瀑。

「卧槽!」一個緊急剎車,鄰座警察剛消滅了菜包,正喝豆漿,豆花四濺中弄得滿頭滿臉皆白點。「洞洞!洞洞!一級緊急預案!一級緊急預案!南郊火車站剛剛發生爆炸!我們剛到現場,目前站內人員正在逃散,傷亡情況不明,請求火速增援!火速增援!」

一眾吃瓜群眾驚魂未定地看著十輛消防車十輛救護車呼嘯而至。高壓水槍很快澆滅了候車廳內余煙。消防員戴著防毒面具悻悻然而入,施施然而歸。叫醫護人員附耳過去,低語幾句,如此如此,鬧得周圍一圈人滿臉皆是錯愕,足足愣了有半盞茶時分,才大吼道:

「還愣著幹啥?快去救人吶!」

一排警車簇擁中,丈五灰蓬草三千青絲瀑一併目擊證人們浩浩蕩蕩,向北山極巔處寒壘漸行漸遠…東方天際,萬丈霞彩似一空雲錦,迷離縹緲,直是好看煞人。幾點殘星在這光華輝映下不禁相形失色,索性默默消隱;唯有最亮之啟明星,兀自熠熠閃耀於藍黑蒼穹之上。正是:

霞光一線,金氣滿長空;殘星數點,銀輝緲蒼穹。


(以下是注釋)

①杜鵑自鳴鐘,產自德國黑森林地區。因每到半點和整點出現一個會報時的布穀鳥而得名。

[2]玫瑰彩繪,北歐民俗,源於十八世紀的挪威鄉村。繪製在牆壁、傢具和器皿上作為裝飾。

③謝道韞,字令姜,生卒年不詳,東晉時女詩人,曾口佔一絕:「未若柳絮因風起」(見《世說新語·詠雪聯句》)

[4]「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毛澤東《蝶戀花·答李淑一》

[5]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片尾曲《渡情》歌詞。

[6]《魔道祖師》同人曲《東風志》歌詞。

[7]「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如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徐志摩《沙揚娜拉·致日本女郎》

[8]電影《瘋狂的石頭》片尾曲《我是重慶崽兒》歌詞。

[9]:此為奇門遁甲真人閉六戊法(部分),常用於驅鬼。(不要瞎用,也別亂讀,可能減壽)

[10]「冚家鏟」,粵語髒話,意為全家死光。

[11]「神龍負圖出洛水,彩鳳銜書碧雲里,因風後命演成文,遁甲奇門以此始」——羅通《煙波釣叟賦》。河圖洛書,內含天地之數璇璣之理,相傳為一切易學術數之鼻祖。

[12]出自駱賓王《螢火賦》。

[13]和上文「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一道,出自王勃《滕王閣序》。

[14]日語,「對不起,讓您久等了」,羅馬音:su mi ma

sen,o ma ta se shi ma shi ta.

[15]古風曲《樟木巷》歌詞,下文亦然。

[16]嗶哩嗶哩彈幕視頻網鬼畜區知名UP主,卡推(李藝彤粉絲)。

[17]「關城曙色催寒近,御苑砧聲向晚多。」——李頎《送魏萬之京。》

[18]蘇州話,「厲害」。

[19]圍棋規定:最後數目,先手方要貼還後手方三又四分之三子。

[20]中國少女偶像團體SNH48 TEAM

NII去北京悠唐劇場巡演時,粉絲給隊長馮薪朵的應援口號。

[21]《奇妙的約會》歌詞。

[22]「天災難避死何訴,主席喚,總理呼,黨疼國愛,聲聲入廢墟。十三億人共一哭,縱做鬼,也幸福。銀鷹戰車救雛犢,左軍叔,右警姑,民族大愛,親歷死也足。只盼墳前有屏幕,看奧運,同歡呼。」——王兆山《江城子·廢墟下的自述》

[23]「十歲裁詩走馬成,冷灰殘燭動離情。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李商隱《韓冬郎既席為詩相送因成二絕》

[24]希臘神話中阿爾戈斯王阿克裏西俄斯與歐律狄克的女兒。因神諭預言其子將弒君而被父王束之高塔。一天,天神宙斯經過,愛上了達娜厄,並化身金雨與她相會。最終達娜厄為宙斯生下一子,後來他果然在擲鐵餅時打死了自己祖父。


朋友和我玩剪刀石頭布,誰輸了誰洗碗,剛開始她就告訴我,她要出布……


想起電影里的一個

雙目瞪人瑪麗肖

傀儡為子常懷抱

吾輩小兒需謹記

夢中遇她莫驚叫


郭德綱相聲里的:。。。死的那個是你,你是你哥哥。。。


a說b講謊話,b說c講謊話,c說a,b都講謊話,問:a,b,c誰講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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