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是如何把 "I love you" 翻譯成「月亮真美」的？

01-09

或夏目漱石為何把I love you翻譯成「月亮真美」？

我還是說兩句吧，不然繼村上春樹之後夏目漱石也要被你們整成小清新文藝逼了。

夏目漱石把「I love you」翻譯成「月が綺麗ですね」這件事，是謠傳，是假的，你們都看了假的夏目漱石翻譯！

這個翻譯最早的出處是小田島雄志的『シェイクスピア全集』和『珈琲店のシェイクスピア』，其中提到了夏目漱石將「I love you」翻譯為「月がとっても青いから」（月亮真是很藍啊）。首先，這個最初版本中的翻譯並非是「月亮真美」，其次，小田島的這本書出版於1978年，距離夏目漱石去世已逾60年，其間並沒有任何資料記載過夏目漱石曾經說過這句話，以夏目漱石在日本的影響力，他的話不可能時隔60年才重新被人發掘，並且小田島也沒有說明這句話引用自哪本書。

後來在山下洋輔和椎名誠的對談集中，山下洋輔將「愛してます」（我愛你）描述成「月がきれいだな、星も、ある。」（月亮真美，也有星星），但是其中並沒有提到夏目漱石的名字，這句話是山下洋輔自己說的。

到了1987年，吉原幸子的「うまい戀文といい戀文」中，終於首次將「夏目漱石」、「I love you.」和「月がきれいですね」（月亮真美）這三個要素捆綁到了一塊。不過吉原幸子的這本書不過是戀愛小物語罷了，完全不是經過考證的研究著作，可信度和公眾號雞湯文差不多。

之後，「月がきれいですね」（月亮真美）這個翻譯，就漸漸取代了「月がとっても青いから」（月亮真是很藍啊），成為夏目漱石翻譯「I love you」的標準謠言，出現在茂木健一郎的「よむサラダ」，日劇「相棒」等等文藝作品裡，被豆瓣知乎的文學愛好者們奉為神翻譯，嗯。

其實這個翻譯本身就挺不錯的，尤其是在元語言強迫符號文本產生可解的意義的時候（滑稽）。沒必要非得冠上夏目漱石的名字，就讓老人家安安生生逗貓玩吧。

一篇記錄了夏目漱石這個翻譯是怎麼出現並且誤傳下來的考證文章，日語的，要翻牆

http://niguruta.web.fc2.com/kensyo_kirei.html

@Palomar的答案很詳盡，不過我再來補充一些直接與夏目漱石本人相關的考證。儘管「今夜月色真美」這句翻譯確實以訛傳訛，但是「並沒有任何資料記載過夏目漱石曾經說過這句話」也同樣言過其實。事實上，夏目漱石確實說過與月亮有關的話，並且這句話很有可能與「今夜月色真美」十分接近，但是網路上流傳的所謂「我愛你」的翻譯實屬斷章取義。

首先，著名日本文學學者 Donald Keene 在他所著的現代日本文學概覽 Dawn to the West 中夏目漱石章節里，引用了夏目漱石曾經說過的一段話——

When I was in England, I was once laughed at because I invited someone for snow-viewing. At another time I described how deeply the feelings of Japanese are affected by the moon, and my listeners were only puzzled.

我試著翻譯一下，大意是，「我在英國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因為請別人賞雪而遭到嘲笑。還有一次我試圖解釋日本人的情緒會受到月亮的影響，我的聽眾們只感到萬分困惑。」

我查了下 Dawn to the West 的引用來源，看到這段話引自由 Matsui 翻譯的 Natsume Soseki as a Critic，手頭找不到這本書，不能再追根溯源了。但無論如何，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夏目漱石確實提起過月亮與日本人的情感。但與網上流傳的段子不同的是，夏目漱石試圖強調的點不在於日本人表達情感比較含蓄，而在於月亮本身，他想強調月亮對於日本人來說是個強烈的意象。

另外，夏目漱石在他的論文里也多次提起過月亮。我手頭只有英譯本，由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的 Theory of Literature and Other Critical Writings，在其中收錄的「「Preface」 to Literary Criticism」中，有一段夏目漱石是這樣寫的——

「Looking at the two very similar verses, general readers, such as a hairdresser or a liquor store owner, might not recognize the difference. They would assume they are the same verse and think of them as equally worthy. Haiku, of course, is composed in Japanese. Even when they read verses on the same theme, composed in Japanese, Japanese people—people who use the Japanese language and read Japanese on a daily basis—can react in such a different manner. There is a reason for this. Some are perceptive to haiku language because they are familiar with it. As a result, they can make out the nuanced shades and tones that haiku language expresses. But others simply do not have the ability to discern them. For such a person 「Ah! the clear moon」 sounds the same as 「Hey, the clear moon.」 Take another example. A person may say, 「You are beautiful.」 Depending on context and tone, this statement can be taken seriously or as ridicule, a compliment or a simple joke. It can be said obnoxiously or even sincerely. Here』s a better example. An actor plays the role of Hamlet. Leaving aside the overall interpretation, if he selects certain lines[…]」

我翻譯一下加粗部分。「有些人對俳句的語言更敏感，因為他們對（其中的意象）比較熟悉。因此，他們能從俳句的語言中體會到一些新穎的角度和語氣。但另一些人就沒有能力感受到。對這類人來說，「啊，月亮真是清澈」聽起來就是「月亮真是清澈」；再比如說，一個人說，「你很美。」根據語境和語氣，這句話可以看作認真的陳述，也可能是諷刺，恭維，或是一個單純的玩笑。」

有意思的是，這段話里，夏目漱石確實說了一句與「月色真美」十分類似的話（因為看不到日語原文，所以我也不知道 the clear moon 在日語中是不是就是月色真美的意思…），但是這僅僅是他舉的一個例子，與那個翻譯的段子毫無關聯。然而，緊接著，他又舉了另一個「你很美」的例子，儘管這兩個例子也沒有任何聯繫，但我猜，會不會有人偶爾看到這段話，沒有細讀，於是把「月亮真是清澈」與「你很美」誤打誤撞聯繫在一起，傳著傳著，就演變成了翻譯「我愛你」的段子？

還有就是，夏目漱石在他的學術論著《論文學》中也經常拿月亮舉例子，不過這些例子與那個翻譯的段子沒什麼聯繫；以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夏目漱石在他的回憶錄 Inside My Glass Doors 里也有提到過月亮，但是我手頭只有這本書的掃描版，找起來太費力了，哪天看到了再補充進來吧 LOL

事情到這兒應該很清楚了。夏目漱石本人很愛用月亮舉例子，因為他覺得日本人對月亮這個意象有很深的情感，因此他也在一些場合提到外國人不能 get 日本人對月亮的感情。這與那個翻譯「我愛你」的段子有那麼一點接近，但夏目漱石本人的重點在於月亮，而非段子里所說的表達含蓄。此外，他為了舉例有些人 get 不到這種情緒，甚至直接說了「月亮真是清澈」（應該和「月色真美」很接近吧），但是這徹徹底底只是一個舉例，與翻譯無關。而將其與「我愛你」翻譯扯上關係，有可能是因為他在一篇論文中同時舉了「月亮清澈」與「你很美」兩個例子，可能有人斷章取義將二者聯繫在一起，又以訛傳訛，最後變成了段子里的樣子。

參考文獻

Natsume, Soseki, Michael K. Bourdaghs, Atsuko Ueda, and Joseph A. Murphy.Theory of Literature and Other Critical Writings. New York: Columbia UP, 2009. Print.
Keene, Donald. Dawn to the West: Japanese Literature of the Modern Era. New York: Columbia UP, 1998. Print.

窮翻譯爲了多算字數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夏目應該是讀過『寧固斎談叢』里的這個故事吧：

堀尾忠晴當時十六七歲，長得風姿俊秀，博得了「天下無雙美少年」的美名，二十三四歲時即任加賀國主、權勢僅次於將軍家的前田利常暗戀他已久，最後托幕府的高官旗本某大人做媒，才得以約會。
第一次約會時前田利常因緊張而不知所措，作為求愛者的他沒有說出風情之語，沉默之後還是沉默，最後僅憋出了「今夜的月亮很美」這樣的話來，結果堀尾忠晴丟下「看來尊兄特別喜歡月亮，那就讓尊兄自個兒暢意觀賞明月吧。在下先告辭了，免得干擾尊兄吟風弄月的閒情逸緻」這一句話，拂袖而去。

那天看到一棵很漂亮的樹，第一反應是拍下來發給他，那個時候就知道我完了

看到這個問題，雖然是不相關專業的，但是很有觸動，怒答一記。

很喜歡一本小說，源氏物語，在研究它的注釋書《源氏物語玉の小櫛》中，提到這麼一個概念「物の哀れ，mononoaware」。「物，mono」就是認識感知的對象，「哀れ，aware」，是認識感知的主體，感情的主體。春天稍縱即逝的櫻花，秋日凄清的月色，生、老、病、死人間的變幻，這些外在的感知投映到內心，便是物哀。尤其是，美好的東西總是容易流逝，即是「無常」，更容易讓人心生感嘆。

回到「今夜月色很美」，與心愛的人坐在庭院，芳草萋萋，月色柔和，就著烤秋刀魚喝一兩杯大吟釀，不說什麼，也是很美好的感覺吧，這時候，又何須多言一句「I love you」呢？

如果對「物哀」有一點興趣，可以看看紫式部的源氏物語，夢枕貘的陰陽師，還有蟲師那個動漫，都很好。

想想你特別想把「月亮真美」告訴一個人時的心情吧。在我看來「下雨了」是比「我愛你」更直接的情話。

以編劇來說，如果一句台詞就是它表面上的意思，這句台詞就是失敗的。

太簡單、直白，就不耐人尋味。

月色真美，效果等同於「卻道天涼好個秋」，「等同於「落花時節又逢君」。

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變成了另外一句話，和當時的情境、人物融合。

大多數讓人念念不忘的話，都不會僅僅是它表面上的意思。

想起了吳越王寫給夫人的那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能翻譯成這樣作者一定是一個很浪漫的人

夏目漱石問他的學生如何翻譯「I love you」，學生翻譯成「我愛你」。夏目漱石說：「日本人怎麼可能講這樣的話？『今夜月色很好』就足夠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

確實只是個美麗的都市傳說。

在日本上過一門叫《戀愛論》的課，老師提到，明治時期的知識分子不大會用「喜歡」（好き）、「愛」（愛）等字眼直接對應「I love you」，這兩個詞其實是比較晚近才出現的，會轉而採用更為隱晦的表達方式。於是又出現了不少坊間傳言，一如夏目漱石會譯作「月亮真美」，還有二葉亭四迷譯屠格涅夫的《單戀》，女主被男主表白了，女主只是回答，「就算死，倒也心甘情願了」（死んでもいい）。

想想也覺得很美吧。不如就此相信，這樣等到自己表白或者被表白的時候，也能附庸風雅地用上這一招。

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就能看見什麼樣的月亮。

我說今晚月光那麼美你說是的

丁酉年三月十七，讓心上人去找「今晚月色真美」的指代說與我聽。

昨晚的月亮就很美，要是今晚更美呢？

昨天我就很喜歡你，要是今天更喜歡呢？

我真的很喜歡你呀。

為此下樓去找今晚的月亮。

我想看看那個可愛的月亮。

可是找不到哦！

我不管，今晚的月色的確很美。

喏，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啦。

誰說的也沒有關係。

這麼喜歡這個表達更勝於考據論證。

月亮不在沒有關係，反正更喜歡心上人陪我看星星。

好期待呀，他什麼時候以看月亮的名義去陪我看星星哦。

題主聽過夏目淑石的典故，但也許不知道這個典故後面有一個更加文藝浪漫的梗!!!夏目先生的翻譯其實取自日本江戶時代前田利常與堀尾忠晴的純美愛情故事，順便提一下，前面這兩隻都是漢子。。。幹了這碗味道不一樣的狗糧!

以下是摘自網路較完整的故事版本:

武士堀尾忠晴（1599—1633年）與大名前田利常（1593—1658年）之間的戀愛。他們之間的「結盟」也要像結親一樣通過月下老人來牽紅線。堀尾忠晴當時十六七歲，長得風姿俊秀，博得了「天下無雙美少年」的美名，二十三四歲時即任加賀國主、權勢僅次於將軍家的前田利常暗戀他已久，最後托幕府的高官旗本某大人做媒，才得以約會。

第一次約會時前田利常因緊張而不知所措，作為求愛者的他沒有說出風情之語，沉默之後還是沉默，最後僅憋出了「今夜的月亮很美」這樣的話來，結果堀尾忠晴丟下「看來尊兄特別喜歡月亮，那就讓尊兄自個兒暢意觀賞明月吧。在下先告辭了，免得干擾尊兄吟風弄月的閒情逸緻」這一句話，拂袖而去。

但畢竟前田利常是一國之主，權勢顯赫，堀尾忠晴也不敢隨便拒絕他的求愛，他這樣做也許是設局考驗。前田利常似乎也並不因此結怨，反而更加茶飯不思，坐卧不安。日後，美少年忠晴表示欲擇日拜訪利常，以表謝意。利常聽到這個消息，雀躍三尺，馬上命人興築迎賓室，提前三個月就翹首引領，天天盼望重逢日期的到來。

這一天終於到了。利常一早就準備妥當，只等貴賓光臨。不料上午十點左右，使者捎來忠晴急病的消息，告知主君將無法踐約。利常氣急敗壞，整天裹在被窩裡長吁短嘆。家童送晚飯來時，也大聲斥喝：「吃不下！」使得眾家童與家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下午六點左右，忠晴的使者又來了。這回使者表示必須在利常面前傳達主君交代的口信。家臣看那使者一副寒磣相，又沒騎馬，想必是身份低賤的武士，但又不好拒絕，只好先向利常稟報使者來意。利常一聽，連忙翻身爬起來，往玄關大跨步走去，連鞋子都顧不上穿了。家臣紛紛攔阻，一國之主怎麼可以親自到玄關接見使者？利常只回答說：「管不了那麼多了！」乾脆三步兩步急奔起來。

利常來到玄關便急迫地大聲呼喚：「使者在哪兒？」這時使者身後突然出現一位美少年，回道：「在這兒。」原來這一切都是忠晴想試探利常心意的把戲。當晚，利常和忠晴到底度過了怎麼樣的良宵，吾等凡夫俗子應該也不難想像吧。

最後夏目淑石的逸事已被上邊的答友證明很可能是謠傳，但是在下認為這個誤會同樣是個文藝而又浪漫的梗~

「今晚月色很美」，短短一句話背後蘊含著這麼多的故事與內涵，我想這大概就是語言或者文字的魅力所在吧，但願大家某天都能碰到這麼一個人，對她(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能夠看到真正會心的一笑。

......單身狗含淚上 TcT

個人理解是想要把最美的事物和最愛的一起分享的感覺

真實個人感悟。

很久沒有喜歡過別人。後來終於喜歡了一個。但是對方並不喜歡我。

追求的過程總是挫敗但又幸福的。有天晚上自己坐在某個草坪，那天是巨大月亮，看著月景，是真的喜歡。這時，很想打電話告訴她，今天的月景真的很美。

那一瞬間，我理解了為什麼喜歡是含蓄的。為什麼 i love you 會被翻譯成今晚月色很好。

不僅如此，想把生活中遇到的所有美好都分享給她。

這大抵就是原因。

私以為這並不單單是一個男子愛意的委婉表達。

這句話是由日本文學的底蘊所塑造而成的。日本文學藝術領域的「物哀」精神，以及日本文學藝術創作者纖細敏銳的洞察力，使得他們在進行藝術創作時會將人的感情與自然風物聯繫到一起，雪、月、花常常作為典型意象。夏目漱石的這一句話正是藉助月這一意象來抒發對心上人的愛慕與思念。

川端康成也曾寫下過

「當自己看到雪的美，看到月的美，也就是四季時節的美而有所省悟時，當自己由於那種美而獲得幸福時，自己就會熱切地想念知心的朋友，但願他們能夠共同分享這份快樂。這就是說，美的感動，強烈地誘發出對人的懷念之情。」

大概說的就是這樣的心情吧。

這讓我想起潘長江小品里的台詞:

你就不想說點啥？

我想說……

你說呀！

今晚的月亮，真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