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聽音樂為主題寫一個腦洞故事?
你聽音樂的時候會幻想些什麼呢?這是一個腦洞問題。
謝邀。失戀後,每一首歌,好像都在講我的情緒。已經不聽歌好久了。
l六月仲夏,我走在學校的銀杏大道上。
銀杏大道,又名秀恩愛大道,在這個氣溫高的可以煮雞蛋的下午,大道兩旁的鐵凳上還有無數對情侶用美好的生命,冒天下之大不韙秀著恩愛。
我呆立於此,形單影隻,煢煢孑立,一不小心就背出了李密的《陳情表》
我內心受到了深深的傷害,所以此時此刻暗自發誓——我要屏蔽這些來自生活中不可避免的負能量!我要在音樂中幻想!
於是,我打開了目前國內最牛逼的音樂播放器———網易雲!
那猩紅的界面讓我愛不釋手,目不暇接。然而這都不重要,因為對播放器來說,音樂才是靈魂!所以我給耳朵連接上了暢想的橋樑--「耳機」。並且不是一般的耳機,是傳說中那個令無數大學狗為之羨慕的「逼測牌」耳機——三單元動鐵,超音速巡航,4.5毫米的插頭,令全世界百分之90的手機都比匹配不上它的博大!
在如此神器的襯托下,裝逼的態度。不對!是享受人生的態度讓我的音樂列表裡不再有華語歌。
因為,俗!
我要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優雅的人。除了純音樂和西班牙民歌其他的音像製品都配不上我那如同拿破崙般的氣場!
於是,我播放了一首名叫「殺死比爾」的激情音樂!
da~da~da。boom~boom~boom。pu~
我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幻想自己是創造世界的神。想著想著,身體也起了化學變化,我的頭髮開始變的長卷黃。衣服也變的金絢,緊身。腿開始變細變長,臀翹了起來,胸也挺拔了不少。
「烏瑪瑟曼!」一位被烈日炙烤著也要玩命秀恩愛的傻逼大學生指著我說。
殺死比爾的音樂還在我耳中播放。我看著自己改變的身體起了疑心,為什麼會這樣子?
為了找尋謎題的答案,我切掉了這首激蕩的音樂,換成了「哈利波特」主題曲。
緊接著化學反應再度生成!我剛剛長起來的胸突然消了下去,腿上長出了腿毛——衣服!衣服變成了巫師袍,還有眼鏡!
「harry!」剛才那個傻逼大學生看我的眼神變得更加傻逼了。
通過切歌我明白了,我是被神選中的孩子。聽什麼歌就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正發出不可思議的感嘆時,發現銀杏大道的另一頭也呆立著一個單身狗,他似乎跟我一樣想逃避這裡無窮無盡的負能量——帶上了耳機。
另一個被神選中的孩子。而且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和我撞歌了!
「啊,呀呀呀!dadadadidi~~dangdang!」
他的身上也起了相同變化——然而沒有變成羅恩,沒有變成赫敏。他失去了鼻子,變成了我的仇人。
伏地魔!
他看到自己新的樣子,憤怒無比,又帶著嫉妒的眼光看著我「為什麼我當反派!」
我尷尬的看著他,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出怎麼回答。
「謝邀!不知道!」我情急之下答出了知乎體。
「去死吧!我是混貼吧的!」
一聲怒吼,伏地魔對我釋放阿瓦達索命。
我也不甘示弱,釋放出了「除你武器」的咒語。我順口念出了中文版《哈利波特》的台詞,魔咒並未發揮作用,甚至差點被阿瓦達索命擊中死在了這裡。
關鍵時刻我又是靈機一動。
「切歌!」
eva主題曲———殘酷天使!
一道白光升騰而起,我突然來到了一個充滿LCL的機體內部。
「真嗣君!不要緊吧!」屏幕上葛城姐姐美麗的臉出現了。我巡視了一下四周。
我正在初號機上!
「阿瓦達索命」伏地魔再度對我釋放。然而atfield輕而易舉的擋住了他的進攻。
「哼哼。」我對他得意的笑了笑。
他明白伏地魔是不可能戰勝初號機的,於是憤怒的切了歌。
dididi!bangbong!chichi!pu~
伏地魔變成了危險流浪者號。
「想不到你也下了環太平洋!」我讚歎的對他說「是首好歌。」
「殘酷天使也不錯!」危險流浪者隊我點頭。「但是我要和你一決高下!」
言畢,危險流浪者對我沖了過來。我也不甘示弱向他撞了過去。
我們打了整整四分鐘!銀杏大道被我們破壞的不成樣子。
直到這兩首歌同時結束,我們變成了下一首歌的樣子。
didididididididi!bababababa!yiyiyiyiyi!pu!
我變成了蒼井空。
他變成了松島楓。「無恥!」我對他說到「你的歌單里竟然還有東京熱主題曲!」
「呸!」他也對我鄙夷的一瞥「一本道這種歌你也好意思聽。」
接下來我們不約而同的做了同一件事
切歌!
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魔法陣———我的身體上附著了猩紅的火焰。
邪惡的泰坦———薩格拉斯!
而他!也在魔法陣中變成了一個長著翅膀的惡魔!暗黑破壞神———迪亞波羅!
「亡靈序曲?」他問我。
「沒文化!是the dawn!」
說完這句,我就對迪亞波羅發起衝擊。而他不愧是暴雪出品的boss,力量竟然和我不相伯仲。一來二去,我們又鬥了四五十回合!
「下一首歌!就是我們的決戰了。」迪亞波羅嘆著氣對我說。
「下一首歌你必敗無疑!」
dadadadidi--didididada。
我和他終於趕在日落黃昏時迎來了最後一首歌。
我的是龍珠主題曲。
音樂一響,我立刻變為了超級賽亞人四形態的卡卡羅特,散發出強烈的荷爾蒙真氣!
我腦補著他化身宙斯,耶穌一類的人物和我決一死戰之時。沒想到竟從迪亞波羅變成了
楊冪!
「愛的供養!卧槽!」他絕望的哭了出來。
我看著他哈哈大笑,隨即一套龜派氣功波將他一波帶走。
臨走時,他喊出了GG。
正當我準備召喚筋斗雲去征服那美客星時,一隻手掌從後面拍了拍我。
「張郎中!微積分做了嗎!」
我轉身,看見的是一個讓我絕望的身影———高數王老師。
「還有一點。」我瞬間從卡卡羅特變成了張郎中,眼神獃滯的站在銀杏大道。
「還不去做!」王老師對我吼道。
「是。」我回身遁走,走到盡頭時我才敢回頭望他———
卻發現他正戴著耳機,準備播放一首「殺死比爾。」
完
(鑒於收藏那個回答的人比較多,我決定還是在那個回答下面更新。謝謝所有跟著我的指路找到這裡的小夥伴,想要繼續更新下去的原因之一,就是有你們幾個的存在。給你們一個么么噠,愛你們。)關於原回答。修改後的答案已通過審核,你們也能正常看到了。但不知為什麼沒有更新下去的動力了。可是又不想讓你們失望。所以我們商量好,大概在國慶假期的時候我把所有更新和結局一起放出來好不好?Ps.最近比較忙,心情也有點低落。但我一直都記得我有一個沒更新完的答案。嗯嗯就醬。1臨睡覺的時候,魚骨像往常一樣把手機里的各種社交軟體都刷了一遍。在一般情況下,魚骨總能在不同的軟體里收到不同數量的贊和評論。看著自己的粉絲數一點一點的攀升,魚骨心裡的滿足感也逐漸膨脹起來。只是今天,大家討論的話題似乎有些奇怪。好像在所有的社交軟體里,大家都在討論一個新發布的音樂類APP,它的名字叫魚網。既然大家都在討論這個APP,那麼現在去註冊賬號並開始發布動態的話,一定能收穫不少粉絲。這樣的好機會,怎麼能錯過呢。魚骨連忙去應用商店裡搜索這個APP,準備下載。可是不論在手機自帶的應用商店,還是各種軟體助手之類的,所有的地方均顯示:無搜索結果。後來魚骨的小粉絲私信魚骨,告訴她這個軟體還沒有在各大應用商店上架,目前只能通過掃二維碼下載,並把二維碼圖片發了過來。魚骨跟小粉絲說了聲謝謝,便歡脫的用手機掃描了二維碼。這個名叫魚網的APP安裝的特別快。魚骨按照軟體里的提示用手機號註冊了一個賬號,設置了自己的頭像,昵稱,性別,生日,個性簽名等等等,然後大致瀏覽了一下這個軟體。像許多音樂類軟體一樣,魚網有自己的音樂庫,音樂庫里也有許多歌單,排行榜之類的,除此之外,魚網裡面也有互動板塊和音樂商城,至於其他新功能,魚骨打算明天有時間的時候再研究,畢竟現在已經很晚了,再熬夜的話明天上課又該犯困了。戴上耳機,把定時停止播放的時間調在20分鐘之後,魚骨便進入了準備睡眠的狀態。意識混沌之中,魚骨好像想起剛剛下載軟體的時候忘記連WiFi了,也不知道剛剛到底浪費了多少流量,看來明天又要疊加流量加油包了。今天晚上的睡前歌曲是在魚網的推薦里找到的,感覺聽起來還不錯。2第二天早上,魚骨七點多的時候就睡醒了。昨晚一夜無夢,所以睡眠質量非常非常好。但是一想起自己昨晚不僅用流量下載了一個軟體,而且用流量在線播放了二十分鐘的音樂……魚骨就感覺十分肉疼。為了避免流量超出套餐後收費更多,魚骨打算查詢一下自己剩餘的流量,然後視情況辦一個流量加油包。只是解鎖之後,魚骨發現手機的WiFi開關和流量開關顯示的都是關閉狀態,套餐里的流量好像也沒有少很多。魚骨不禁開心起來,看來這個APP還不錯啊,這麼省流量。3其實有一種人,他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唱歌,可還是會跑調。。。比如魚骨。偏偏她還特別喜歡聽音樂,對每個風格的音樂都如數家珍。所以,為了能多贏得一些粉絲的關注,魚骨只能費很大力氣整理許許多多歌單,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輕輕鬆鬆翻唱幾首比較流行的歌曲就能博得大家的喜愛。這天晚上,魚骨費勁巴拉的整理了十幾個不同曲風不同語言不同歌手的歌單之後,把手機丟在一邊就睡著了。然後第二天早上的時候,魚骨被自己的手機通知給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魚骨被自己的消息通知嚇了一跳:這滿屏滿屏的,全部都是新增的粉絲還有各種評論和私信啊啊啊!!!隨便打開一個自己整理的歌單播放量和收藏的數量都是幾千人啊!!!簡直不能更讓人激動了!!!魚骨愉快地把自己的粉絲數截屏,然後發到朋友圈來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了。之後,正如魚骨預期的那樣,有好多朋友都在感嘆魚骨好厲害,也有一部分人在下面評論,問魚骨這是什麼軟體。魚骨把小粉絲髮給自己的下載二維碼分享給了他們,心裡的滿足感也越來越膨脹。只是她沒有注意到,在她截屏的一瞬間,她粉絲數上面的百位數字,突然變了一個數字。4魚網這個APP的推廣速度,真的是超乎了魚骨的想像。在魚骨把二維碼分享給朋友之後的第二天,魚骨的朋友魚尾就在朋友圈曬出了截圖,她的粉絲在一天之內就飆升到了八百多人。魚尾是魚骨朋友圈裡面出名的麥霸,每次大家一起去唱K的時候魚尾都霸佔著一個麥克風,接二連三的飆各種風格的歌,好在魚尾唱歌確實很好聽,她的聲線給人一種低聲吟唱的感覺,彷彿每一首從她嘴裡唱出的歌都有了一個故事。正是如此,大家每次出去的時候都默認了魚尾麥霸的地位,自覺地留一隻麥克風給她。魚骨默默地給魚尾的朋友圈點了個贊。再回過神來,魚尾的朋友圈下面已經有了好多條評論。阿喵:哇魚尾你好厲害!!!你是怎麼做到的[花心]魚尾回復阿喵:也沒有啦。。。我只不過是在上面清唱了一首歌而已,沒想到有這麼多人會喜歡[害羞]阿喵回復魚骨:不愧是我們班的麥霸哈哈哈~不過可以問下是你唱的是哪首歌嗎,小的有機會一定要去膜拜一下[玫瑰]魚尾回復阿喵:就是張懸的那首《城市》,之前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我貌似唱過的~張懸的《城市》,好像確實是一首挺不錯的歌,魚骨記得自己還把這首歌收藏在某個歌單之中了。這麼一提,魚骨還真的想去再聽一聽這首歌。打開魚網,在搜索欄里搜出了這首歌,張懸乾淨而又清冽的聲音便流淌在她的耳邊。在魚網上面,每首歌的搜索結果界面都會推薦這首歌被包含在哪些熱門的歌單之中,與此同時,魚網也會將熱度較高的翻唱推薦給聽歌的用戶。魚骨看了看這首歌的翻唱排行榜,排名第一的是一個名叫雨落的用戶,翻唱的播放量達到了685次。魚骨突然想起了魚尾的截圖,上面顯示魚尾的粉絲數已經達到了八百多人,而且根據她在朋友圈的評論,魚尾應該只唱過這一首歌。按照一般的規律來講,魚尾翻唱的播放量應該大於粉絲的數量才對,因為有些人不會單單因為聽到一首好聽的翻唱就去關注一個人。那麼這樣想來,《城市》這首歌的翻唱排行榜裡面,魚尾應該排在雨落的前面才對。難道是系統出bug了?5既然有了懷疑,那就直接求證一下好了。魚骨給魚尾發了微信,問她的賬戶名字是什麼。大家都在用這個app,互相關注一下也沒什麼不好的,說不定還能增加一下粉絲的數量。魚尾很快就回復了魚骨,她說自己的昵稱叫做一尾一尾魚。魚骨小心翼翼的在搜索框里打出了這幾個字,然後點擊搜索。頁面上顯示的只有五個字:用戶不存在。魚骨起初還懷疑是自己哪裡記錯了,於是她把魚尾發過來的昵稱直接粘貼了過去,再次搜索,結果還是用戶不存在。看來是真的出bug了?目前,魚網還處在測試期間,好多功能都不是十分完善。為了改進用戶體驗,魚網在app的首頁發布了用戶體驗改進計劃,號召大家踴躍找出系統內的bug,如果經過核實後發現bug的確存在,系統將會獎勵該用戶三個月的會員+魚網公仔一隻。魚網的會員除了能下載一些付費的歌曲之外,主要的優勢就是能夠加大對會員用戶翻唱的曝光率和推薦度,使更多的人聽到會員用戶的翻唱,以促進他們粉絲數量的增加。會員的這些功能,對魚骨來講似乎都沒有太大用處。魚骨看中的,其實是那隻公仔,那隻看起來就十分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魚。魚骨聯繫了在線客服,把自己發現的情況反饋了過去。客服說,由於現在app的運營還不是十分穩定,這種部分用戶無法搜索的情況的確是存在的,已經有不止一個用戶向他們反饋這個問題了。不過鑒於這個問題目前還沒有完美解決,所以魚網還是會按照規定送給魚骨三個月的會員和一隻公仔。魚網送的會員是即時生效的,公仔是三天之後寄到的。魚骨抱著公仔親了又親,不知為什麼,她對這條魚的好感度一直upupup,尤其愛死了這條魚迷離的小眼神。漸漸的,魚骨就忘記了自己要關注魚尾的事情。直到很久之後的某天,也就是魚網app運營步入正軌,並逐漸攻佔各大應用商店軟體下載排行榜前三位的時候,魚尾不經意間向魚骨提起了這件事,魚骨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關注魚尾。於是連忙在搜索框里打出了「一尾一尾魚」,並點擊搜索按鈕。頁面還是靜悄悄的,上面只顯示了五個空蕩蕩的字:用戶不存在6這一個月來,魚骨又新增了不少粉絲。為了增強用戶與粉絲的互動,魚網最近新推出粉絲群的功能。這個新功能充分考慮了用戶和粉絲雙方的意願,一方面,用戶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選擇開放還是不開放粉絲群,如果用戶願意開放粉絲群,魚網將會以私信的形式通知所有粉絲;另一方面,粉絲收到私信之後,可以選擇加入粉絲群與用戶零距離溝通,也可以選擇不加入粉絲群或者直接忽略掉私信。魚骨思索了一會兒,便開通了自己的粉絲群。粉絲群里的用戶數量一開始增長的十分迅速,後來速度開始逐漸放緩,要隔好久才會零零星星的蹦出幾個新加入的粉絲。時間差不多了。魚骨:小夥伴們好~兜兜飛:哇是魚骨大大!!!貓大:前排合影離奇復活:魚骨我真的超級超級喜歡你創建的歌單世界中心呼喚:謝謝魚骨給我們找了那麼多好聽的歌,最近聽的歌全都是你找的呢魚骨:你們喜歡就好啦,其實我創建歌單的時候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聽[害羞]Tomda:以後一定要繼續給我們分享好的歌單啊兜兜飛:魚骨加油加油加油~愛不回來:我會一直關注你的離奇死亡:@離奇復活 感覺看到了自己的哥哥。。。貓大:難道你倆不是親兄弟嗎[笑哭]離奇復活:真的好巧啊魚骨:[偷笑][偷笑][偷笑]魚骨大概計算了一下,自己的粉絲群里一共有978人,經常活躍的人大概有100人。100人應該足夠了。魚骨:對了,你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兜兜飛:魚骨開口,飛飛就走~世界中心呼喚:什麼忙?能幫忙的話一定幫魚骨骨骨骨:沒問題沒問題沒問題!!!魚骨:是這樣的,我一個朋友明天就生日了,因為她也玩魚網,我就想在魚網裡面給她一個驚喜,所以你們幫我在明天之前每人給她發一條生日祝福好不好?她的昵稱叫一尾一尾魚~還有啊,發完的小夥伴麻煩給我發私信好啵,因為。。。作為回報我要跟幫我的小可愛互相關注(??ω??)耐心等一等,應該明天就能有所發現了。誰叫那些截屏,被魚骨看到了呢。7時間很快就到了第二天。魚骨數了一下,大概有70個粉絲給自己發了私信。至於私信的內容,則跟魚骨想像的差不多,沒有一個人成功的把生日祝福發送給「一尾一尾魚」,他們都很抱歉的告訴魚骨,自己的手機或者賬號出問題了搜索不到那個用戶。魚骨原本想那些沒有發送成功的粉絲再發了一條私信的,但是後來她並沒有這麼做。好像以前看過一個名叫六度分隔的理論,簡單闡述的話就是:「你和任何一個陌生人之間所間隔的人不會超過六個,也就是說,最多通過六個人你就能夠認識任何一個陌生人。」魚骨專門去查證了一下,對於目前的搜索功能來講,大部分提供的搜索都是四度的,提供五度和六度搜搜的幾乎沒有,一方面是因為大部分的用戶都應該在四度以內,另一方面提供五度和六度搜索需要很大的運算量,很多技術無法實現。好像扯得有些遠了。畢竟魚網不是以交友為目的的app,搜索結果怎樣可能根本與這些理論無關。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目前距離魚骨向魚網反饋bug的那天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魚網也進入了穩定運營的階段,所以不太可能連這樣一個小小的bug都沒有解決,況且魚骨也驗證過了,不僅僅是自己,連自己的粉絲也搜索不到魚尾的賬號,而從魚尾發的朋友圈來看,她也一直在用魚網,並沒有註銷自己的賬號。這樣看來,很有可能是將魚尾的賬號對魚骨和她自己的粉絲屏蔽了。只是魚骨不知道,這究竟是有人故意的,還是系統出現了一個更大的漏洞。8不知不覺就到了年末。班級群里又開始嚷嚷著一起去吃飯了,最後時間敲定在了周末。魚骨原本是不屑於參加這種聚會的,但這次突然想去了。因為魚尾也會去啊。聚會上的時候,魚骨找機會拿來了魚尾的手機,打開了她的魚網,然後在搜索框里輸入了自己的昵稱。結果同樣是用戶不存在。看來屏蔽是雙向的啊。原本魚骨還想把這個大漏洞反饋給魚網的後台的,現在突然就不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和魚尾之間的搜索結果出了問題,魚骨決定去魚網的論壇上看一看。論壇首頁上大部分都是魚網的官方活動公告和活動預告,還有用戶之間的音樂心得分享,歌單推薦之類的。魚骨來到了答疑區,裡面的大部分帖子都是詢問關於魚網的一些功能和會員等方面的日常問題。只是突然間,魚骨撇到了一篇關於搜索不到指定用戶的反饋貼。魚骨連忙點擊進去,但網頁上卻顯示網頁無法打開。回到上個頁面再刷新一次,那個帖子已經從答疑區的板塊消失不見了。還好剛剛魚骨看到了發帖人的id,名叫貓涼。她連忙搜索到了這個用戶,並請求加對方為好友。對方很快就同意了魚骨的好友申請。貓涼:你是?魚骨:內個,我是因為看到了你發的帖子才會加你為好友的。我本來想點進去看一下帖子的內容的,但是打開的時候發現網頁無法顯示,退出來之後發現連帖子也找不到了。你是把那個帖子刪掉了嗎?貓涼:沒有啊,我剛發的帖子就被系統刪掉了,好像說是因為我的發帖格式不規範,我正準備再發一次呢。魚骨:剛剛看到你的標題,貌似是搜索不到某個用戶,其實我跟你遇到了一樣的情況,我想找的那個用戶是我的朋友,她一直在玩魚網,賬戶根本不可能註銷。但不論我怎麼嘗試,搜索結果都是不存在,同樣的,用她的手機搜索我的名字,結果同樣是用戶不存在。貓涼:真的跟我蠻相似的。。。我也是一直都搜索不到,而我要找的用戶,是我的女朋友。9魚骨和貓涼聊了好久好久。魚骨聊自己和自己的朋友,貓涼談他和他的女朋友。魚骨聊自己目前的職業和瑣碎的日常生活,貓涼談他和老闆之間亦師亦友的融洽關係。魚骨聊自己上大學時發生的糗事,貓涼談他當時故意跟專業課老師作對的年少無知。當然聊天內容並不局限於這些內容。總之,除了談到魚網的時候,這次談話應該算得上是一次相當愉快的談話。當兩個人聊到魚網的時候,貓涼突然一改之前聊天時輕快呆萌的風格,變得相當嚴肅起來。「你有沒有覺得,魚網這個app很不尋常。」在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反覆出現了好幾次之後,貓涼才發過來了這句話。魚骨想,貓涼應該是在經過慎重考慮,反覆斟酌之後才發過來這句話的。如果不是因為她無意中看到過那些截圖,她一定會覺得貓涼的話莫名其妙的。「沒關係,你想告訴我什麼直接說就行,不用再試探了。不論你說的是什麼,我都能理解的,畢竟我之前也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好吧,那我就直接說了。我覺得魚網不是一個簡單的APP,它背後一定是有人操控的。拋開它的各種功能不說,單單是每個人的粉絲數量,其中一部分就是虛假的數據。魚網在用盡各種手段吸引人們註冊使用甚至依賴這個軟體,至於它的動機是什麼我暫且不清楚。我好希望它只是為了盈利和賺錢,而不是其他的目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總是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我現在也覺得這個APP讓我很不安。。。哦對了貓涼,你在論壇里發帖子的時候不是說你也出現了搜索不到用戶的情況嗎,那個是怎麼回事?」「這個,我慢慢跟你解釋你應該不介意吧?」10貓涼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便開始從頭講起自己的發現。「一開始的時候,我是在朋友的帶動下才下載這個APP的。那段時間裡,朋友圈幾乎所有人都在用這個APP分享音樂,於是我也下載並註冊了自己的賬號。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挺喜歡這個APP的,因為它用起來很容易上手,提供的功能也非常貼近我平常的聽歌習慣,所以我連自己以前經常用的音樂APP都放棄了,只用魚網聽歌。不過我並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翻唱歌曲創建歌單什麼的,我只會聽聽別人的翻唱或者歌單,安安靜靜的做一個小透明,偶爾才會給別人點個贊或者評論一下。儘管活躍度不高,我還是收穫了零零星星的幾個粉絲。雖然我之前沒有期望得到別人的關注,但是當真的有人關注我的時候,我還是會有一丟丟開心的。從那以後,我開始關注自己的粉絲數量,但是隨著粉絲數量的增長,我逐漸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好吧平常我玩魚網的時候會自己整理一些歌單,所以粉絲增長得特別快。但我好像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啊。。。」「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對不對,但我還是很希望這個發現只是一種巧合罷了。一般情況下,我聽歌的時間都比較固定,基本上是每天睡覺前,也就是十一點多到十二點多的時候才會打開魚網。自從有了粉絲之後,我每天睡覺前都要看一下自己的粉絲數量。可是後來我逐漸發現,從我開始用魚網的那天算起,我第二,四,六,八,十,十二,十四,十六,十八,二十天的粉絲數量,分別是0,1,1,2,3,5,8,13,21,34。而這個數列,恰好是斐波納契數列的前十位。剛開始我以為這是個巧合,所以我打算再等兩天,看看第二十二天晚上的粉絲數是不是55,結果兩天過後,粉絲數量果然不出我所料,變成了55。後來我又試著兩天都沒有打開魚網的APP,三天以後我再次登陸,發現粉絲的數量又停滯在了55上,那時候我才稍稍確定,這個粉絲數的變化,是隨著登陸天數的變化而變化的斐波納契數列。」「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你的數學好棒啊。」「還好還好,我上大學的時候學的是信息與計算機科學,計算機和數學都是我們專業的必修內容,容我小小的驕傲一下,我感覺自己當時學的還算不錯。。。不對啊,咱們剛剛不是在聊一個很嚴肅的事情嗎?」11「啊不好意思跑偏了你繼續你繼續。」「後來,為了驗證我的猜想,我用我女朋友的手機和信息在魚網上註冊了一個新的賬號。我女朋友是一個很喜歡唱歌的人,而且她唱歌非常好聽。當她漸漸熟悉魚網之後,她便開始投一些自己的翻唱,也因此收穫了不少粉絲。而在這之前,我已經設計好了一個小程序,能夠實時監控她的賬號的粉絲數量的變化。大概過了一兩個星期之後,她覺得這個軟體不太喜歡了,就不再繼續投自己的翻唱了,只是偶爾用它來聽聽歌。你猜,那段時間裡我都發現了什麼?」「又是斐波納契數列?」「沒錯。不過跟我不一樣的是,我的粉絲數量是每隔兩天變化一次,而我女朋友的賬號卻跟我不一樣,她的粉絲數量是每隔18個小時就出現一次斐波納契數列中的數字,等到第九天的時候,她的粉絲數量剛好是144人,也就是斐波納契數列的第十二位。」「聽起來不像是巧合啊。」「接著我又繼續監控了幾天,發現自從我女朋友厭倦了在這個app之後,她的粉絲增長速度就愈發慢了,從斐波納契數列的第15位到第16列,我女朋友的賬號用了36個小時增長到了我預想的數量,比原本所需要的時間多了一倍。後來我大概推測了一些,這些粉絲的增長速度,不僅要遵循斐波納契數列的規律,而且會跟用戶的活躍程度有關。」「好像聽懂了。。。不過你還沒說你是怎麼發現你搜不到你女朋友的賬戶的呢?」「這個我正準備說呢別著急嘛。那天我突發奇想突然像分析一下我和我女朋友的粉絲中有沒有什麼關聯或者重疊,於是就想用自己的賬號加一下我女朋友的好友,一邊對比分析。但是我還沒有開始實戰我的才華運用我的專業知識進行數據分析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另一個問題,不管我嘗試了多少次,我都搜索不到我女朋友的賬號,而用我女朋友的手機搜索我的賬號,仍然是一樣的結果。後來我對我的粉絲以及我女朋友的粉絲進行了單獨的分析,突然發現我的粉絲中大多數都是喜歡和別人評論互動,而從來都不會主動翻唱或整理歌單什麼的;而我女朋友的關注者大多喜歡都是搜集各種各樣好聽的翻唱的用戶,偶爾也會有一些跟我女朋友一樣喜歡翻唱的人。只是,不管是我的粉絲還是我女朋友的粉絲,都包含在上述的類型當中,沒有一個例外的。我真的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這種設定真的太絕對了,正常情況下,一個喜歡電音的人也有可能同時喜歡聽民謠,而一個喜歡創建歌單的人也有可能喜歡聽別人的翻唱。而像魚網這樣如此涇渭分明,反倒像是有人故意為之,就好像把所有的人都打上標籤,分好類別,然後把每個類型的人都相互阻隔了一樣。」12魚骨突然感覺自己全身發寒,因為貓涼說的跟她自己發現的情況都基本符合,甚至有些細節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起初她以為魚網只是還沒完全修復bug,才會導致自己和自己的粉絲搜索不到魚尾,或者說她雖然感覺出了事情有點非同尋常,但她自己卻不願意往這方面思考。可是貓涼的話,卻讓她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貓涼,其實我之前也做過一個嘗試,魚網新推出的粉絲群功能你應該知道吧。當我發現自己搜索不到朋友的賬號之後,我利用粉絲群找到了大概100個人幫我搜索我朋友的賬號,他們當中有70個左右的人給我回復了消息,結果無一例外——他們跟我一樣完全搜索不到我朋友的賬號,我想這個剛好能印證你的猜想吧,雖然我當初做這個嘗試著這麼做的時候並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貓涼那邊突然就沉默了,許久都沒有回復魚骨的消息。魚骨等了十幾分鐘都沒有等到貓涼的回復,以為貓涼那邊突然有什麼事情要處理,便合上了自己的電腦,專心致志的打掃衛生去了。好不容易將廚房徹底清理了一遍,魚骨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打算看會兒電視劇休息一下。剛打開筆記本,魚骨就感覺到自己的消息通知欄要炸了。貓涼好像把她和另一個人一起拉到了一個群聊裡面,那個人的頭像魚骨好像沒有見過。當她剛打開群聊的時候,發現他們好像在聊一些涉及專業知識的東西,魚骨懶得翻聊天記錄就直接把他們忽略了。「魚骨,我剛剛拉進群聊里的那個人叫貓洱,他是我大學時的一個好朋友,主攻計算機方面。還有,我把剛剛貓洱整理出來的一些東西直接發到你的郵箱裡面了,你現在有空的話就看一下吧。」貓涼跟她單獨的對話框突然彈了出來。看到了對話框里的內容,魚骨連忙進入自己的郵箱之中查看了郵件,收件箱的列表裡面,安安靜靜的躺著一份關於魚網APP的調查報告。13「魚網最初是由一個不起眼的小公司開發的,但是卻出乎意料的大受歡迎。剛研發出來不久,還沒等魚網登錄各大應用商店,截止到7月31號,魚網的用戶已經突破了40000人,用戶通過魚網發布的音樂信息(包括歌曲評論,用戶私信等等)平均每月信息沉澱數量也達到了1500多條。除此之外,魚網平台每天的用戶增長數量一直保持在150人左右。」「據《2015音樂產業發展報告總報告》數據顯示,整體音樂產業處於穩步上升期。2014年中國音樂產業市場總規模達2851.5億元,較2013年增長4.73%,整體音樂產業處於過度轉型、穩步上升期。對於魚網來講,這個時期毫無疑問的是一個很好的時機。為了保證這個APP的正常運營,魚網在某個平台進行了融資,並通過這種形式籌集到了100萬元的資金。」
「在順利解決了資金等問題之後,魚網就在各大應用商店上架了。較之以前,大家對魚網的熱情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這個app理所當然的火了。後來,由於魚網的發展形勢良好,被著名的互聯網平台雲端給收購了。據說,在雲端收購魚網之後,魚網仍保持獨立運作,但是魚網的運營團隊需定期向雲端彙報情況,而雲端也會根據魚網的發展需求,為魚網提供相應的平台支持和技術支持。」
「目前……」
14
魚骨感覺自己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跟貓涼發消息。
「貓涼,我們有必要把魚網調查的這麼詳細嗎?那個人到底是做什麼的。。。還有你找他來到底是要幹什麼?」
貓涼的對話框一直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
「貓洱啊,他就這樣你不用理他的。其實並不是我主動找的他,而是他自己要來的。上次吃飯的時候,我只不過是很偶然的提及了一下咱們在魚網裡面遇到的情況,誰知道這傢伙一下子來了興趣,非說要幫我們解決困難讓我帶他玩玩。我跟他說大哥啊,這根本不是好玩不好玩的問題,這明明是一件很嚴肅很認真的事情好么。然後這傢伙突然就沉默了。我以為他會慢慢淡忘這件事,結果今天他直接發了一篇魚網的調查報告過來,正當我目瞪口呆的時候,這傢伙又騙走了我的魚網賬號和登錄密碼,現在正在那邊熟悉魚網的環境呢。魚骨啊,其實我現在也是一臉懵逼,雖然我經常自詡計算機很好,但是在貓洱面前,我根本就是個渣渣好么!!!而且現在,這個人就坐在我旁邊。。。」
其實在魚骨看來,貓涼已經很厲害了,畢竟他之前找到了那麼多自己沒有發現的問題。可是魚骨想像不出來,能讓貓涼這麼崇拜的人,會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魚骨立刻腦補出了一個身穿黑色緊身衣帶著黑色面罩匍匐在電腦前飛速敲擊鍵盤的奇特形象。
不過這個形象瞬間就被魚骨自己pia出腦海了,因為她收到了一條來自她正幻想著的某人的消息。。
「你好,你就是魚骨吧,我都聽貓涼說了。我現在還需要一個魚網的賬號,你能不能把你的賬號借我用一下?」
============================看完文章之後。。。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就是你們能不能給我點個贊?否則的話。。。。。。。很少有一首歌能讓我每次聽時腦袋裡都出現新的畫面,每次聽時都有新的感覺。這首應該是其中之一:http://music.163.com/#/song?id=26508150
聽五月天
《金色大街》的第一句 "又是PM3:00的班次飛過 看不出人們是歸來或是遠走"《雌雄同體》的第一句 "PM7:00鏡子前的自己 琢磨屬於自己的美麗"《愛情萬歲》里"我不在乎你的姓名 你的明天你的過去 是男是女"《雌雄同體》里"我可以是男是女 可以飄移不定 可以調整百分比 只要你愛我一切都沒問題"腦洞大開幻想著這三首歌講的是同一個主人公 大概是一個類似單戀的愛情故事 …曾經發語音給你唱歌的那個人還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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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A1
在十六歲過了一半的年紀,我愛上了A。A是我的鄰居,大致跟我同齡,也許還小我幾個月。雖然仍處在暗戀單相思的階段,但我覺得這應該算得上是我的初戀了。我想我是愛上了她——或者說是喜歡,反正用哪個說法對我來說也沒多大區別。其實我對她並不熟悉,更懷疑她是否認識我。而在當時,我只是一心想要對她表白,卻又略為有些不知所措。
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慎重思考,我決定還是從長計議,先著手做一些有關A的背景調查。調查結果顯示:A是在上上個寒假的時候搬到我們這片兒的,算起來有一段時間了。她住在隔我家兩條小馬路的一個高檔小區里,所以勉強可說是和我互為鄰居。A目前就讀於一所市重點高中,學習不錯,朋友不少,並已迅速成為校樂團的骨幹。無論是在她們學校,還是在我們這片兒,A都是公認的美人。至於家庭狀況——她爸以前一直在外交口工作,後來辭職了和別人一起搞外貿進出口之類的生意,很少挨家呆著。她媽就更沒幾個人見過了,據說以前是幾零幾醫院裡負責心臟開刀的。這兩位長者的感情好像一直都不融洽,附近小孩兒傳他們很久前就離婚了,而那之後她媽又一個人出國了。雙方是不是又找了別人,沒人清楚。總而言之,A的家庭背景稍顯詭秘,但不管怎麼說,巨趁錢是確定的。
以上這些信息對於一個首次嘗試墮入情網的年輕人來說,毫無疑問是存在著相當大的誘惑力的。另外還有一個我雖早已知悉但仍極具參考價值的情報:A是一個熱情且品味獨到境界高深的歐美非主流音樂愛好者。這點倒是和我有些類似。那時候我周圍人聽這些的並不多,確切地說是很少。想來A家裡那麼有錢,在父母那邊兒也肯定有各種對外交流的渠道,那麼有這方面愛好並深陷其中也是很正常的。
百密一疏的是,最後我也沒弄清那時候A到底有沒有正經在交男朋友。不過在這一點上我倒是比較大度,想得開。我的想法是:反正算是有共同愛好了,那就先論普通朋友來著看唄,應該也沒啥大不了的吧。
打定主意之後,經由一個哥們兒的安排,我覓得一個和A搭茬的機會。於是就在這個陽光和煦的清晨,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向她走去,腳步安詳而輕快。我走到大太陽底下,向陰影中的A致意道:「你好。」
我感覺我的語氣有些故作老成。
「你好。」她回應了我,平常的反應,聽不出是什麼心態。
「我挺好。」我已經有點亂了。
「……你是想跟我練口語么?」
「不是……我是說,你認識我吧……就是說,你知道我是誰吧。」
「我是知道你是誰。」
「那就成。我就是想,想那什麼,說咱交個朋友吧。」
她聽我這麼說,嗤笑一聲,隨即問道:「也行啊。那你都喜歡聽什麼?」
聽到她的這個經典問題,我假裝思索片刻,然後說出了兩個著名樂隊的名字。這兩個樂隊都是我從廣播里聽見的,可謂是一聽鍾情,非常喜歡。他們一個來自英國,一個來自美國。英國的那個旋律稱得上是相當的優美,美國的那個反倒是和弦刷的英氣勃發。為什麼我們中國人要給這些老牌帝國主義國家起這麼好聽的中文譯名呢?我一想到這點,就不禁陷入了沉思。
「就這倆?」A不屑的反問將我拉回了現實。幸虧我已做好極其充分的準備,便又報給她幾個中歐新古典暗潮樂隊的大名。這些都是打口店的老兔子推薦給我裝點門面的。雖說都比較偏門兒,但在地下音樂世界裡頗具威望。這幫人有一個特點是歌都搞得特長,要打到歌就小半張沒了,原盤價位也是跟著水漲船高。當這些帶著巴伐利亞森林寒意的樂隊名被我娓娓道來之際,我感覺整個人充滿了自信。而她也彷彿露出了我期待已久的笑意。
「不行。」
什麼不行?我納了一悶兒。
「你的品味不行。」
「品味太低。」
「隨大流。」
「急需提高。」
我呆立在原地,一時無言以對。而當我終於想出如何反擊的言辭之時,A已經揚長而去了。她的身影無處尋覓,只留下那輕薄的語氣還在耳邊高低飄遊縈繞,令我久久難以自拔。
「你說有她這樣的嗎?」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我在「第三隻耳」里跟一群人胡侃,順便向老兔子抱怨此事。「第三隻耳」是我常去的一家久負盛名的打口店,以前是個賣飲料的門臉,名字好像來自於一忒神經的外國樂隊。而老兔子這人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聽人說他就是個靠家裡關係掛在某大型事業單位吃空餉的主兒,經常在這附近的幾家打口店瞎晃,跟里里外外也都混熟了,後來就經常在「第三隻耳」幫著看店,據說還「入了乾股」。有關老兔子最神秘的是他的年齡。有人說他二十齣頭,有人又說他其實都快四十了。由此可見此人外觀相貌極具迷惑性,而「老兔子」這個綽號的來歷想來也和這一點不無關係。老兔子跟我算熟,前日我和A那次談不上成功的會見就是他從中拉的纖兒。他聽了我這一番訴苦之後,對於A的這種行徑,也是相當的義憤填膺。
「你聽她瞎扯呢。小丫頭片子,她能聽過多少東西,知道啥叫好賴。回頭她要過來我替你好好教育她一頓。讓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你這句話就行。」
緊接著他又補充了好幾句不太行的。
「不是我說你,你腦子也得活分點,別總一根筋。要順水推舟,不要刻舟求劍。該貧的時候就貧起來。」
我正想反駁,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就跟老兔子說:「先別扯了。她還真來了。快教育她。趕緊的。」說話間門帘已經被掀開,屋裡就有人應聲喊道:「哎唷!尖兒師來了!」「尖兒師」是A在打口圈子裡的通稱。這個綽號的準確出處已不可考。有人說是因為A長的颯,所以應該是「尖果兒大師」。還有人說是因為A的欣賞水平高,收藏上檔次,被尊稱為「尖兒貨大師」。另外還有第三個說法,是說A最開始在這片兒出現的時候穿了件英國原版的摩托頭黑桃尖兒老頭衫——當然她後來就再也沒穿過這個。無論如何,都很難想像一個狀似清純的女中學生是如何被這群人賦予這樣的綽號的,雖說她自己好像還挺受用。
A進來以後,立馬就有人跟她搭茬:「今兒晚上挨『糟心墓園』那演出尖兒師你去么?有『溫帶植被』呢。我帶你進去吧。免票!」「得了吧,你可別侵犯我的品味了。要是『傷感雄蕊』重組我還說去看看。」「哎唷這麼拽,尖兒師就是尖兒師!真是不服不行啊。」
剛才還跟我這兒吹得風生水起的老兔子,這會兒卻不知道躲哪個旮旯去了。而A應該是看見了角落裡的我,遠遠兒的就沖我喊:「喲。這不『你好』么。你怎麼也在這兒呢。」 緊接著她又投射來一記嗤笑般的輕嘆,儼然是在明示我的存在也對她的高尚品味構成了侵犯。
我被氣得慾火中燒,並且再一次無言以對,半晌之後才樸實而不失激烈的質問A:「那天你憑什麼就說我品味太低?」 A沒想到我居然敢對她進行語言上的突然襲擊,被我這股大義凜然的勁兒給驚著了,嚇得並發出一個「喔兒」的叫聲。當她鎮靜下來,就不禁輕笑道:「你的音樂品味不低嗎?那誰,你說呢?」屋內眾人都跟點的是自己名兒似的隨之起鬨:「沒錯。低,特別低!」其中最響亮的正是老兔子的聲音,不知道丫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沒想到老兔子這孫子也他媽掉炮轟起我來了。我也沒得空管他,還是緊咬著A不放:「哦就你品味高?那你說說你都聽過啥?」眾人又都笑了,襯托的A也有些得意。「你們聽聽,還敢問我?我說了你能知道么。」沒等我答話,她已經迫不及待說出了幾個樂隊名字。有的我聽說過,有的沒聽說過,但是都沒聽過。我不甘示弱,也冷笑了一聲:「啥玩意。沒人聽過的就一定牛逼么?」然後我隔空問老兔子:「老兔子你有她說的那些盤么。我豁出去了,都包了。」
「我可沒有,」老兔子又迅速補充說道,「你找尖兒師借來聽吧。要不就上她家聽去。她家裡可是豪多尖貨兒。」然後又有人接茬說:「你沒看尖兒師說的這些我們都沒地兒弄去,這不都還得找她要麼。」A聽了,洋洋得意起來:「這話沒錯。你要不信就可全世界打聽去吧。」我一聽話里話外這意思,正好就坡下驢:「我還就不信了。要不你帶我上你家聽個試試?」
「行啊。等周末吧。我有空的。」
待A翩然而去,我一把薅住老兔子脖領子質問之:「你剛才不還說要替我拔創的嗎?怎麼真人來了就慫了?」
「唉你得體諒我。我也有苦衷啊。跟她借了好幾張盤不知道被哪個孫子拿走也不還。現在我一看見她肝兒都顫得慌。」
(二)A2
等到周末下午,A果然信守承諾帶我去了她家。我雖然沒進來過她住的這個小區,但是也知道這邊兒非常現代化。電梯扶搖直上把我們送到了指定樓層。她家好像還真是挺闊氣的,面積特大。空氣中洋溢著各種家居種植物的怪味。A誇口說這只是她爸名下房產的一處,某種意義上也是為了方便她上學置的,所以目前基本上就是她一個人住,平時有個保姆定期打掃還有偶爾做個飯啥的。我都搞不清她家到底幾室幾廳,也不明白為什麼她自己一個人住這麼大一套房。可能有錢人的思路就是不一樣吧,比如說投資保值之類。總之我不失時機向A表達了恰當的羨慕之情。
A自己住一間屋,但是她說「女孩子的閨房可不能讓你隨便進」。我不禁心中暗笑,覺得她是在故意營造一種神秘的氣氛。她帶我進了另外一間屋,號稱是專門給她放盤的。屋裡沒啥傢具,就只有一張巨大巨高的板兒床,上面放了個薄床墊鋪了張床單,此外什麼都沒有。床底下塞滿了全是盤,不知道得接多少灰了。我坐在床沿,兩腳直晃悠夠不著地。A撅著屁股鑽進床底下摳次半天,掏出來幾張盤遞給我。我接過來說:「你這兒簡直就是盤絲洞啊。」
A給了我個腦錛兒說:「我要是蜘蛛精就先把你生吃了。」然後她又說:「你就在這屋裡聽吧。我出去一下。對了,再給你打一次預防針。不許進我那屋,絕對的。要不沒你好果子吃。」
我不知道她說的「出去一下」是指出這間屋子,還是出她家門,反正跟我關係不大。於是乎我就客隨主便,躺在這張板兒床上聽了A給我的這幾張盤——確切地說是三張。說實話這三張盤沒有一張對我當時的口味,就感覺所有參與演出人員都跟沒吃飽飯似的,有氣無力稀稀拉拉,不在調上還沒完沒了,聽著相當的不習慣。但反過來也得承認,這些沒勁兒的歌又還真有種另外的特別勁兒,迷迷瞪瞪的,讓人聽完之後想要再去回味那麼一下子。
就在我快聽完最後一張的時候,A推門回來了。等我摘下耳機,她問我:「這麼快都聽完了?有什麼感受說說?」我說:「還不錯。可以的。」A對我的回答好像很不滿意:「什麼叫還不錯啊?說實話,別不好意思。具體的,比如有沒有體會品味得到了升華?」面對她的咄咄逼人我有些猶豫,不過還是老實的回答她:「還沒有。真的。不過還真是有一些挺特別的感覺的。我是水平低,可能還得多聽兩遍才能品出來。」「嗯,你是得慢慢練。」「我得走了,要不你借我回家聽聽吧。」A把盤從我手裡都拿了回去,一邊塞起來一邊說:「別做夢了。要還想聽哪天再來聽吧。」「哎喲別逗了。」「誰跟你逗了?這沒的商量。」我真沒想到她竟然這麼摳門,別人都借,怎麼擱我就不行呢?不過我也懶得跟個女孩兒家的計較這麼多,沒說什麼就離開了,只是心裡想著瞧你說的好像誰多愛來你這兒似的。
回到家後,那幾張盤裡的怪異音樂還真如A所暗示的那樣,在我耳邊悄悄出現並且徐徐不散,讓我一天到晚沒事就惦記著。熬了沒幾天,我就又覥著臉去找A了。幸好A猜不透我的心,看我又來找她,也沒有藉機損我,倒是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好啊。那你先跟我去趟超市買點兒東西的吧。」
我們徒步進入了附近的一家超級市場。我跟在A後面轉來轉去,聞到她身上有一股好聞的味道。A買了一些水果和飲料,還有零食。正要去結賬的時候,她忽然停下來對我說:「我有個同學在那邊兒,去打個招呼。你就別過來了,站這兒等我。」說完她從購物車裡隨便拿了一兩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走開了。
我也是太老實,就按她吩咐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超市裡面大聲播放著時下的流行歌曲。我豎起耳朵,從這片嘈雜中分辨出A和另一個女生在交談。她們好像也沒聊什麼正經事,無非就是些校內校外誰又招了誰誰又跟誰好的家長里短。過了一陣,好像還有個男人過來跟她們說話,聲音我覺得好像有那麼點耳熟,但很快就聽不見了。又過了好一會兒,A才回來,塞給我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包。
「這什麼玩意兒啊你就往我手裡塞?」
「你別管了。我錢不夠了,你把它塞衣服裡帶出去。」
「……那怎麼行。那不是偷嗎?你這不是害我么?」
「你干不幹吧。不幹就算了。以後你也別上我家來了。」
「我有錢。我先幫你墊上好吧。」
「不行。我不要你的錢。話說清楚,你不想干就算了。可別說是我為難你。」
我沒再猶豫,一狠心就把它塞進了自己的衣服里。雖說天色將晚,但當時天氣也正在轉暖,我身上穿的不多,這麼一大包東西就這麼塞衣服裡面一定會被發現吧。我推著購物車,膽戰心驚的跟著A向收銀台走去。在收銀員小姑娘從購物車裡往外拿東西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只覺得這個塑料包幾乎要從我的心口裡跳出來了。
但是最終什麼也沒發生。等我們平安離開超市,我深吸了一大口氣,A則對我表示了嘉許:「行啊。你還挺夠意思的。」
我掏出那個塑料包,緊緊捏在手中:「為什麼非要我……」「給我,讓你揉爛了就不能用了。」A奪過我手裡的這一團,打斷了我的話。
「……到底是什麼東西?」「你怎麼那麼好奇啊。衛生巾。行了吧?我就是考驗你一下,其實我早就都付過錢了。」
「你耍著我玩兒……」我氣不打一處來。「哎耍你一回又怎麼著。我買這麼多回去都請你吃,成了吧?」A又一次打斷了我,拉著我的袖子直奔她家而去,都沒再給我留個喘口氣兒的空兒。
長話短說,在接下來這段時間裡,我三天兩頭逮著空就跑去A家裡聽東西。具體情況一般就還是我自己一人躺在收盤的那間屋裡聽。而A一般都不在那屋裡,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有時候她說她在自己屋裡待著,有時候她就說她出門了。不過也有的時候,A會跟我一塊躺在這張大板兒床上聽東西。偶爾她會嫌床太硬,就一屁股把頭枕在我的大腿上聽。而沉浸在音樂中的我,雖然也曾心中一動,但仍作無動於衷狀,說不好是忘了,還是故意不去在乎自己的初心。只記得每當A聽到特帶勁兒的,躺那兒扭來扭去的時候,我會覺察到她梳著馬尾辮的腦袋形狀很圓。
後來我漸漸也有些好奇,就小心翼翼的試探問A:
「我聽盤的時候你都出去幹什麼啊?」
「你管得著嗎?打聽那麼多沒用的幹啥?」
不過後來她還是會告訴我,她是去學習,去寫作業,要不就是跟同學一起複習備考。我心說這市重點果然壓力夠大的,可同時一個疑問也自然湧上心頭:既然她這麼忙,整天不著家,那她收的這麼多盤都什麼時候聽呢?我也曾懷疑過A其實是故作高深——如果不是在功課學習上,那就必然是在音樂聆聽上了。所以有時候我會成心請教她一些另類音樂方面的知識還有細節。真還別說,甭管多偏多冷門的,她都能回答的頭頭是道,八九不離十。當然了有些答案那時候我也沒地兒驗證去,不知道個真假。不過總的來說,A堪稱對得起她那個「尖兒師」的綽號了。
日積月累中,不知不覺的,不由自主的,不得不的……我還真發現自己的音樂品味似乎是在緩慢而穩定的提高中。倒也不是說以前喜歡聽的就不喜歡了,只是朦朧中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從另一個角度去欣賞,自我感覺有點高屋建瓴那意思了。而A她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沒事兒也會誇我悟性高,品味「噌噌的往上長」。
要說A家裡的盤也不知道她從哪兒倒騰的,確實外面都特少見。有好多是那種聞所未聞,周圍誰也不知道是該算尖兒貨還是當糟泔論的。可就這些破爛吧,A對我還看的還都特緊。不過到後來要趕上高興勁兒來了,她也會挑些她不是特中意的盤讓我拿走聽,而且她這人就是一旦借了也就想不起來往回要了。有了這座金山在旁邊,我也不經常去打口店了。就算去一般也就是帶幾張A給我的盤裡我覺得比較尖兒的,過去轉一圈,跟老兔子他們那幫人現一把就撤。
這樣的日子也過的挺舒泰的。
(三)A3
轉眼之間暑假就要來了。臨近放假的一天,我問A暑假有什麼計劃。她眉飛色舞的答道:「一放假我就要出門,去旅遊半個月。你呢?」我無奈的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內心卻是思緒萬千。頭一個想法就是才發現我來A家裡這麼多趟,一次都還沒有見過她的家長。雖說她媽應該是不在國內,但是她爸怎麼也沒露過面呢?而A光說跟我她要旅遊,也沒說是跟家裡人去,還是跟同學去,還是自己去,還是……我也就不好意思問了。
等她走了以後,我自己一個人沒事就聽她留在我那兒的幾張盤,整天除了瞎琢磨,剩下的腦細胞活動量大多就是在莫名惆悵和百爪撓心之間徘徊。這徘徊最初還只是以茫然漫步的姿態呈現,到後來就越走越快,加速成折返跑了。
好在不久之後——雖然當初她說是半個月,但其實只有兩個星期——A就回來了。希望,也可以說是盼頭也又回到了我的生活。剛開始我還怕她出去見了圈世面回來會煩我,但這種跡象並未露頭,她對我的態度也一如既往。假期里閑來無事,我去A家裡聽東西去的也更勤了。
大概在八月的第二個星期六的上午,天氣熱的令人極其煩躁,而我又奔A家裡去了。以往我很少在上午去她家,也沒在她家吃過飯——事實上,我就沒遇到過A在家吃飯,也不確定她到底是不是在家吃飯,就連她平常到底吃不吃飯都一無所知。而這次我想去A那兒的真正原因,與音樂和飯轍都無關,純粹就是為了蹭她家裡的空調。
等我到了她家,A也在那兒。她把我迎進去,並沒有對此表現出詫異或是不悅。她仍是像平常一般款待了我,特別弄了一大盆草莓冰沙,還有冰鎮西瓜。我跟她說:「不行了,活不下去了,一大早上就被熱醒了。你幫我挑幾盤不那麼噪的吧,最好是能有心靜如水自然涼那種療效的。」她就帶我還是進了那間我平常待的屋子聽盤。然後她也還是沒說她要去哪幹什麼,自顧自把門帶上就出去了。也就是說,一切都和以前我來這兒沒有什麼區別。
A走了之後,我坐在床沿一邊聽音樂一邊享受著各種解暑冰點。可不知為何,這機械清冷的氛圍音樂和沁人心脾的冰沙,並無力壓制我心中磅礴的燥郁之氣,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等我實在熱得快受不了了,才明白過來原因所在:這屋裡的分體空調出故障了,光出風不製冷了。我心想我得趕快把這事告訴A,好讓她趕快找人修,可是現在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兒。
很快這屋就熱得實在呆不下去了。我不得不跑出來,穿過客廳來到A自己的卧室門前,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回應。而一想起A之前三令五申發給我的各種禁止入內的警告,我也沒有勇氣去擰門把手。我估摸她大概是又出門找同學一起學習去了——畢竟重點高中的暑假作業也是挺繁重的,何況她之前又出去瘋玩了兩個星期。不過幸好我發現客廳里的空調還在正常運行,於是便回去把物質意義上的食品和精神食糧都搬到了客廳茶几上。但是這空調好像開的不太足,我也不會調節,乾脆就把上衣都脫了,光著膀子窩進久違的真皮沙發里。
我躺在這沙發上養精蓄銳接著聽歌,昏昏沉沉就進入了夢鄉。在夢中A化身成一位清純優雅的公主,而我則是一名英俊瀟洒的施主。我倆在西郊皇家公園裡縱情犬馬,男的擎蒼,女的牽黃。前面有一隻肥碩矯健的老兔子在奔跑。我一箭射去,正穿過它頭頂的第三隻耳朵。老兔子就這樣被箭釘在地上,急的一邊繞著耳朵打轉一邊呼喊:「孫子你眼瘸啊!咱倆一勢的,我是幫你去蹬鷹的!……」他磁性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整個大地都隨之震動……
等我驚醒過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幾點了,只覺得剛才那些水果吃了跟沒吃一樣,肚子餓得咕咕叫。耳中仍回蕩著睡前在聽的那張盤裡綿長悠遠無始無終的禪音,以及不知道怎麼來的,極具震撼力的重低音炮……我突然一激靈,才意識到這把我震醒的低鳴並非來自於我頭上的耳機。我把耳機摘下來仔細體會了一下,確定這動靜就來自A的房間。
我心想看來她是早就回來了,那總該管我頓飯吧。想到這兒,我起身走到了A的房門前。沉重的低音從我腳下的門縫裡貼著地皮搖擺而出。我把耳朵貼在她房門上,聽見裡面發出各種奇怪的噪音,吱吱呀呀哼哼唧唧的。而其中又可依稀分辨出一個模糊不清的人聲,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在嘆息,在呻吟……彷彿被某種魔力所誘惑,我無法自控的把耳朵貼的更緊,想要聽出來裡面到底在幹什麼。
突然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而門也在這一刻猛的朝內打開。緊貼在門板上的我猝不及防,一下子向前摔在了地上。轉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又施加在我整個後背之上。我的手臂被猛的一個反剪,脖頸也被緊緊按住。即便我用盡全力,也沒辦法把頭抬起來分毫。就在我白費力氣掙扎之時,頭頂上方傳來了我曾十分熟悉的聲音。那是A嘲諷般的笑聲。
「哎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我不是跟你說過絕對不許進我屋么?」
我想要回答,想要跟她解釋說我壓根兒沒想進來,只是趴在門上聽聽而已,再說門也不是我打開的。但是壓在我身上的那個人掐的我連哼哼都哼不出來了。A看我說不出話,又笑了。
「算了。下不為例。這次是給你個教訓。就這樣吧。以後記住了。」
話音剛落,我就感覺到壓著我的人從我身上站了起來,聽腳步動靜應該是轉身開門離開了A的家。和我一樣的是,這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而我還是保持原狀趴在地上,想站卻爬不起身,只覺得肋骨都嵌進地面里拔不出來了。A走到我身後,使勁把我從地上提拉了起來,又順手關上了房間門。她把我拽到客廳沙發跟前,把衣服扔給我讓我穿上。
然後,她又稍為和緩的重複了一遍剛才問我的那句話,一個字不差。
「哎,我不是跟你說過絕對不許進我屋么?」
我聽了之後一時說不出話,條件反射般的哆嗦了一下。A可能是以為我真給嚇著了,便轉而用更溫和的口氣對我說,
「好了。我早跟你說了,別離我這屋太近,更別說進屋了。而且你還光著個膀子,讓人看見誰知道你是想幹什麼啊?今天這事兒就讓它過去吧,當沒發生過,都忘了,成吧?」我這才囁嚅道:「又不是我想進來的。是你們突然把屋門打開的。」A卻好像沒聽見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是還沒吃午飯吧。走我請你外面搓一頓去。給你壓壓驚。 對了你衣服都穿反了。」
我這時才又意識到自己早就餓得不行了,當然同意。A帶我去了一家檔次還可以的飯館,給我點了我最愛吃的韭菜合子和地三鮮。可能是吃過了的關係,在飯桌上A沒怎麼吃。對剛才那事兒她也是閉口不提,倒是一個勁兒的扯些半生不冷的笑話想逗我樂。我仍是驚魂未定,她說什麼我就應什麼,她不說話我就緊著往嘴裡塞,也不敢再提剛才那事兒往槍口上撞。
吃到一半,A說:「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特別有意思。有一個男的,他從鏡子里看不見自己的臉……」說到這兒她卻停住了,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我問她:「然後呢?」「哦……沒想好,我忘了。還是說別的吧。」接著她就把話題岔開,我顧著吃,自然也就不深究了。
這頓飯過後,確實如A所說,那天中午的一切都像沒發生一樣,從歷史中蒸發了。我還是照老樣子去她家裡聽盤,她也還是大部分時間自己干自己的事兒。我再也沒有聽到她的房間里發出任何響動。不過這說明不了什麼,因為我再也不敢靠近那個房間了。而且只要A不在我呆的那屋裡,我就總是把耳機戴在頭上,音量開到最大,從而以此將自己的耳朵與A家裡其他聲音隔絕開來。好幾次A進屋大聲叫我我都聽不見。
對了,那頓午飯我吃的特別撐,一直撐到後半夜。本來A還說連晚飯都請的,結果也只能免了。
(四)A4
如上所述,就算她不提,那天中午的事也很快就被我遺忘了。又是一個在A家裡度過的下午,A破例陪我一直在屋裡呆著,中間一點兒都沒有出去過。倆人正躺床上使勁聽呢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一個事兒。
「哎我說,你聽說過那什麼『荒島唱片』么?」
「什麼『荒島唱片』啊?是說小島唱片那個廠牌嗎?」
「不是。哪兒跟哪兒啊。荒島唱片,就是個說法。比方有哪個缺德的把你自己一個人扔一荒島上,有吃有喝死不了但是這輩子也不能離開,從此與世隔絕。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在島上還能聽唱片,但是只許帶一張去。你帶哪張?」
「荒島上還能有聽唱片的玩意兒啊?那還叫『荒』島嗎?」
「哎喲你別較真啊,就是個假設。就是假設你給關一個地方什麼也不能幹光能聽唱片的。都說著玩的,其實也就是變個法兒問你最喜歡聽,覺得最牛逼,到哪兒都想帶著的唱片。這我前兩天聽老兔子扯淡時候說的。」
「你怎麼凈跟別人瞎扯呢,不學點好的。」
「先別說那個,先說說你的荒島唱片啊。」
「那我可不知道我要帶哪張。我喜歡的盤多了。一個人能帶幾張啊?」
「就一張。喜歡的再多也總有個『最』吧。哦我知道了,跟你應該這麼說:哪張盤你死都絕對不借別人?」
A大聲的笑了,繼而沉思片刻,說了句「你等著啊」就出去外屋了。好一會兒的功夫,她才回來,遞給我一盤磁帶,口兒打的挺深,沒有磁帶盒。
「這就是你那『荒島唱片』?是磁帶啊。盒兒呢?」
「就這一盤。拿到手就不帶盒兒,歌篇兒都沒。很沒名的一個樂隊。樂隊的名字叫Low Blow。專輯的名字叫Holy Company。」
「摟……不摟?這名字什麼意思啊,聽著怪不健康的。」
「你真文盲。跟你說也白說。」
「那專輯名字又是什麼意思呢?神聖的公司?」
「我說你可別露怯了。人那是神聖的同伴的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就比如咱倆現在一塊兒待在這兒,我就是你神聖的同伴了。讓你每天都知道進步,提高欣賞品味。」
「那我能有幸鑒賞一下您這『荒島唱片』嗎?」
「也行。你等我給你拿個隨身聽去。對了你可千萬小心,這盤磁帶可費了我老大勁修呢。」
「那當然。一定一定。」
我戴上耳機,將磁帶放進隨身聽里,按下了播放鍵。沙沙的摩擦聲中,一種溫暖熟悉的安全感悄然襲來。
也就過了不到一分鐘,我按下了暫停鍵。
「這姐姐唱的是哪國話啊?是英語嗎?我怎麼一點也聽不出來她唱的什麼玩意?」
「說是吧也不是。我問過別人,這叫克里奧安語,是一種混合語,其實也就是英語的一個方言變種,本質上是差不多的。唉說多了你也不懂。你聽不出來唱的什麼那是因為你英語聽力太差。」
我半信半疑,忍不住想要問A你聽力好那你給我說說這裡面唱的到底是啥,不過歸其末了還是忍住了找麻煩的念頭。我又按下倒退鍵,把磁帶倒回去從頭再開始聽。
在這個下午,這盤磁帶我來來回回一共聽了四遍。
後來的日子裡,我不止一次想要向自己描述在那天聽完這張專輯的感受。可是每當我慢慢浸入往日情境之時,卻又總感到已無法分清到底包圍著自己的是不是那最初的感受。說穿了這其實也並不奇怪。打個比方說,有一天你在街上遇見一個漂亮姑娘,彼時彼刻想的也許不過是這妞長得相當可以值一個搭訕云云。但如果在此之後你不幸和她一起墜入愛河,那當你再回憶起初見那一瞬,就難免會給那一瞬的觀感塗上一層羅曼蒂克的情調,或多或少。更有甚者,事後還想要再夾帶點一見鍾情的私貨。而如果你又有幸和她悵然分手,那恐怕又會給最初那個帶著調侃眼光的自己,在潛意識中蒙上一層宿命傷感的面紗了。當然這麼說未免有些太過主觀晦澀。那麼換用一種更突發奇想的,比較科幻的表達,就是講一個人即使掌握了時間穿梭回到過去的能力,他也難以直接跳回那個時刻,而只能在流逝的光陰中拖泥帶水逆流而上……
好像越說越糊塗了。其實我只是想說,我沒有把握——也可以說是相當確定我無法精確的喚起最初聽這張專輯的感受。以下我試圖記錄的,更多的只能說是在從那時到現在,不同時間點上層層體會的疊加和混合。
可是為什麼我一定要找到最初的感受呢?我到底又是在向誰訴說呢?還是說回這張專輯吧,如果沒有人將會嫌我太嘮叨的話。
現在回想起來,A面打頭的第一首歌應該說是一聽之下無甚特色的另類搖滾,不是很噪,但是卻夠吵的。樂手的演奏也相當粗糙,乏善可陳。不過他們要跟這女主唱比,那簡直就又是天上地下了。客觀的說,至少在這首歌里這個女主唱根本就不像是在唱歌,而只是在練慣用一些奇怪而僵硬的聲調大聲說話罷了。一個人說話都說不到調上也算是奇蹟。而她「說話」的口氣,更是極其的囂張、粗俗和自以為是。雖然我聽不懂歌詞,但是也發現到後面副歌部分她差不多就是在一直重複同一句挑釁似的念白。
儘管如此,在這低劣幼稚的表象下,卻又刻意埋藏著一絲無法言說的敏感。這一絲的敏感,細微到幾乎無法讓任何一個尚存一絲理性的旁觀者有所覺察的地步。我現在已經說不清我究竟是什麼時候察覺到這一點的,也許是第一次聽的時候,也許是第二百零七次聽的時候。不過一旦你感受到這遠方微弱火苗的溫度,那不可避免的,火勢會在你的注意力作用下變得越來越猛烈。於此需要事先聲明並不再重複的是,在接下來整盤專輯的聆聽中,這道野火不僅沒有消失,反而還在巧妙的向聽者內心深處蔓延,時而高漲,時而低伏。
到第二首歌,風格跟第一首沒太大區別,不過旋律上是要更好一些,中間加了延遲效果的器樂過門還有些霧氣蒙蒙的迷幻味兒。而主唱應該也是找到唱歌的感覺了,雖然聽起來還是像一出惡作劇,但是態度已經變得溫柔許多;間或還能聽出點兒有意無意的挑逗和勾引,令人心猿意馬,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不過音樂本來就是一種喚起人類錯覺的藝術形式——也可以說藝術本來就應該是為了讓人類產生錯覺以及幻覺而存在的。否則誰會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去搞藝術呢?我覺得我這邏輯簡直可以說是無懈可擊了。
而第三首歌就可以稱得上是出人意表。一上來就是火辣而地道的哇音吉他連復段,和強勁跳躍的勾擊貝斯配合起來簡直是天衣無縫。就在整個人都要跟著這高能舞曲節奏情不自禁的甩起來之時,主唱那刺耳的嘶鳴又如噩夢般出現了。她這次好像是用了什麼人聲效果器,要不就是拿著個喇叭對著音箱一通鬼叫,總之就是製造出一種純粹耳膜折磨性質的高頻回授噪音。我只感覺全身都被這惱羞成怒的咆哮之聲罩住,逃脫不能。幸好這首歌本身不長,末尾還用了一個一個柔化的漸弱淡出。而如此的處理,和整首歌的誇張力度一對比,反倒顯得突兀了。不論如何,這首歌基本可以說是一個令人不快並想要拋之腦後的存在。當然了,事與願違也總是難免。
經受了上一首如此痛苦的考驗之後,第四首歌真的算是心曠神怡了。這首歌一上來大概可以當做一個節奏輕快的放克小品聽。主唱的表現頗為輕鬆搖擺,聲音還是相當的神經質,似乎在向聽者傳達一種玩世不恭的冷幽默。吉他彈的也很有探索感,後半首歌主唱閉嘴後,就是一整段的加美蘭風格聯鎖對奏,裡面感覺什麼都有,幾度讓我想起新浪潮時期的深紅色國王那種自相似龍捲風般螺旋上升的味道。當這首歌行將完畢之時,我還真有點兒捨不得它結束,同時還在下意識的猜測下一首又會是什麼風格。
然而接踵而來的只是空白的沉默。
直到嗒的一聲響起,我才猛然驚醒,意識到A面已經播放結束,要自動翻面了。
(五)B1
磁帶進行到了B面,算起來這是第五首歌了。不知道為什麼,最開始的一段器樂曲聽上去卻像是A面最後一首歌的延續——看來我對音樂的記憶力還是不錯的。難道是專輯製作出了問題,或者某種行為藝術?不過我一般就把它當成一個比較長的前奏聽了。
而第五首歌本身風格上可以歸類於當時相當火的自賞及夢幻流行,也是整張專輯裡旋律最動人的一首。吉他和鼓在輕盈的貝斯線條上搭起一道單薄毛糙的噪音牆。佇立於牆邊的女主唱一反之前歇斯底里躁鬱不安的表現,顯得羞怯扭捏還有一點曖昧。她不加修飾的稚嫩嗓音於甜蜜的失真中泛起戀愛的傷感,彷彿是在向心上人婉轉的傾訴衷腸,卻又得不到想像中的回應。這次我被她唱的更是有些想入非非,暗忖這姐姐看來是終於折騰累了,也該歇歇了。
然而下一首歌就讓我的預測徹底破產。一開始還正常,和弦走向略微有點蹊蹺。可沒走多久就來一記迅雷不及掩耳的強力鑔擊,好懸沒把我給震聾了。五音不全的主唱在噪音的汪洋中起起落落,聲音冷漠疏離,乾枯刺耳,恰恰和上一首歌的柔情萬種形成鮮明對比。不知為何,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歌唱卻讓我更有想要靠近的衝動,就好像是想要拯救一條被驚濤駭浪推的越來越遠的人魚——雖然隱約知道那未知的深處才是人魚最終的歸宿,而自己若是輕易涉足其中只會被無情的吞噬。
如果不算A面第三首,那這首歌是全盤最噪最狠的,基本就是工噪加硬核。可是聽起來卻又讓人憋得出不來氣,感覺心口堵得慌。另外從這首歌開始,錄音效果也變得要比之前明亮許多。
再下一首歌風格上更是如此與眾不同,以至於令我以為是專輯製作人選錯了歌。我想對這首歌風格恰當的描述呢,應該說是沾染著慢核(台灣人叫緩飆)氣味的抒情雷鬼。慵懶的節奏一筆筆描摹寡淡的氛圍,營造出一種異質的採樣效果。乍聽是破綻百出,細聽又滴水不漏。聽者不經意間就被帶進了一個平行時空中的荒誕世界。而主唱舒緩的吟唱,像是在昏暗的燈光下,講述一個讓你似曾相識又不知道該不該去傷心的故事。以至於後來每當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為一個故事傷心的時候,都會想起這首歌。
磁帶終於快要走到B面的末尾了。最後一首歌——其實並不是最後一首,這只是我第一次聽的錯覺——一開始聽上去就只是普通的流行朋克,演奏和演唱都是按部就班卻又心不在焉的樣子,讓我猜想這只不過是為了湊數而安排的一首敷衍了事之作。
但就在這個想法即將成型之時,一個轉調的來臨,如同一顆搖曳飛入天際直奔軍火庫而去的信號彈,徹底掏空了我的心。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其實是在帶著微酸苦澀的不舍離別後,不知何故也毫無徵兆就被真相迎頭重擊的心情。但當時的我還太小,基本沒有情感經歷,也沒看過多少日劇。耳中只感到周圍的世界剎那之間充斥著無盡的轟鳴,就好似陷入了無邊的寂靜。而自己卻恍然不知身在何處,跟喝多了似的。
當我才從中醒過味來的時候,真正的閉幕曲已經開始了。這首歌的引子是一段整張專輯中難得一見的吉他獨奏,但目的應該並非炫技,而只是勾勒出一個情境。進入主歌之後的風格我也說不清,反正挺邪門的,可能就是所謂的藝術流行吧。先是極其難辨的,好似呢喃的低聲清唱,如同在編織一個難解的謎語。然後各種樂器分批加入這場瘋狂膨脹的即興,甚至好像還有扭曲的磁帶迴圈拼貼混雜其中。人聲雖然高亢了起來,卻被這層層音效覆蓋,時隱時現,變得越發不可分辨……說實話,我並不能確定這個主唱究竟是還是不是之前的同一個人。每次聽這首歌,我都屏息凝神想要聽清她的聲音,但最終都無法成功。
在這首歌結束前的幾秒鐘——也就是B面結束前的幾秒鐘——一切都歸於平靜,只留下一把原聲吉他彈奏熟悉的旋律。這個調子我倒是想起來了,很像是極端樂隊那首爛大街的《多於言語》,不過並不完全一樣。
這盤磁帶到此為止,一共只有九首歌,加起來撐死能有個半個小時出頭就不錯了。顯而易聞,這張專輯談不上什麼實驗性或創新,技術上也沒什麼亮點,還暴露出不少難以讓人忽視的做作模仿痕迹。最大的優點也只不過就是風格還算比較多樣化。儘管如此,我卻感覺我似乎明白為什麼A會將這盤破磁帶當成寶貝了,就像明白了為什麼她會喜歡那些在別人聽來不怎麼上道的怪異專輯。
等我連續聽完第四遍之後,把這盤磁帶從倉里退了出來,把玩在手心中,一時有些恍神,都沒聽見A的問話。
「——哎,你傻了啊。問你覺得怎麼樣呢?」
「……哦,好像不錯。感覺聽出了很多東西。」
「真的假的啊?就你?我才不信你能聽出什麼來。」
A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但我能聽出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點點興奮。
「真的。我感覺這像是個概念專輯。」
「概念專輯?」
「對。概念專輯。就是串起來像講故事那種。」
聽我這麼說,A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氣質盡失,唾沫星子都噴我臉上了。
「就你連人唱啥都聽不懂還能聽出個概念專輯講故事來?別逗我成么?」
「你笑什麼啊?至於么,好像你聽的懂似的。」
「那是。肯定比你懂。」
「哎不跟你瞎扯了。太晚了我得回家了。下次來還能聽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不能聽太多次了。我怕你給我弄壞了。」
她掰開我的手,把磁帶拿走,又跟上擠兌我兩句,
「你耳朵是夠賊的。我還怕你真能聽出點什麼東西來呢。」
在接下來的這段時光里,我來A家來的更頻繁了,來的時間更晚了,相應走的也更遲了。原因在於我發現自己更喜歡在傍晚站在這間屋的窗前聽這盤磁帶。雖然A嘴上說不讓我聽太多次,但事實上她也沒怎麼管我。
當隨身聽自動換面的時候我會想起我爸,還有我媽。我媽現在應該是在樓上鄰居家打牌。我爸呢?應該是在廳里看球吧。如果這時他們能從百忙之中抽空抬頭望向窗外的那棟高層,也許就會看見他們的兒子站在十七層樓靠西的那扇窗前。他的身體正被夏末微熱的晚風吹得紋絲不動,遠遠望去真的就像是一個浮在空中靜止的投影。
「想什麼呢?」A走了過來,從背後趴到我的肩膀上,隨手摘掉了我的一隻耳機。這時候我正聽到最後一首歌一半的地方。她在耳邊的呼吸弄的我有些痒痒。
「想你呢。」
「滾。」
她輕輕往前推了我一下。沒有推動,不過也夠危險的。
「真的。在想你能不能把這盤磁帶借我回家聽兩天。」
「不行。」
「借給我吧。我求你了。」
「沒門。」
「借給我吧。我現在就想聽這個。你前兩天不還說過嫌我煩么。你借給我這個,我以後就不用來你這兒了。」
……
我們倆就這麼廢了半天羅圈話,A終於鬆了口:
「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當然。」
「你發誓。」
「我拿嘚兒發誓。」
「滾。」
「真的。什麼誓你都值當我發了。快說吧。」
「第一,你不能把我借你這盤磁帶告訴任何別人。也不能給任何別人聽。你爸媽也不行。連看見都不行。倆字就是保密。特別是打口店那幫兔崽子,一個個都賊著呢。」
「就老兔子他們唄。沒問題。我以後躲著走。」
「第二,你千萬別給我弄壞了。也別琢磨翻錄複製啥的。這磁帶挺老的了,而且有最先進的防拷貝技術!弄壞了我跟你沒完。」
「哈哈,你不覺得這話有點矛盾么……這也沒問題。我吃飽了撐的複製它幹啥。你就麻利兒給我吧。」
「今兒你先回去吧。我晚上還想把這盤磁帶再聽一遍呢。明兒你這點兒再過來拿。」
「……好吧。那明兒見。」
「……對了,你剛才是說借給你這個你以後就再也不來了嗎?」
「我逗你玩呢。」
「滾。」
(六)B2
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身心憔悴,萎靡不振,就在家歇了幾天沒出屋。我並沒有告訴A我病了。然而就在我病快好的時候,A卻突然出現了。我本來還想跟她說兩句感謝的話,不過很明顯的是,她並非專門為了看望我而來。
「你是不是把我借你那盤磁帶給打口店那幫人聽了?」
「沒有啊。哪能啊。一直在我這兒呢。」
「那你就是把我借你磁帶的事兒告訴他們了吧?」
「也……沒有。你不是不讓我跟他們說么。」
「我沒工夫跟你耗。說實話好嗎?」
「……我真沒說。前兩天老兔子來看我,我就只是問了一下他知不知道有這麼這個樂隊和這盤專輯。他說他也不知道。然後他問別人別人也說不知道。我以為這事就過去了。而且我問他的時候也沒說我為什麼要問啊。誰都不知道是從你這兒來的啊,更不可能知道你借我磁帶的事兒了。」
「你傻啊。」
說完這三個字,A輕嘆了一口氣,沉默良久。我被她弄得更是有些心虛了,乾咳了兩聲,想要等她再起個頭,好接著為自己辯白。但她仍是一言不發,只是那麼干坐了一會兒,就站起來說要走了。我感覺非常尷尬,同時以為她實在是太小題大作了,便脫口而出:「你這是幹什麼啊。那我把那磁帶還給你得了。以前借的盤也都還給你。咱就算兩清了。」
她淡淡的答道:「不用了。等我想要的時候我會找你要的。」
A離開後,我的心情越發惴惴不安,左思右想還是怪自己好奇心太重,非要跟老兔子這種人打聽這事兒,惹出了麻煩。一想到這兒,就更恨老兔子那不是東西的玩意兒了。肯定是他多嘴把這事兒捅咕給A的。
等到我轉天病全好了,就趕忙去A家裡道歉。為此我還特意給她買了個小禮品。我到她家敲了半天門,A卻沒有在家。我意興闌珊的離開,又去打口店那邊想數落一頓老兔子,也沒逮著他人。
等我回到家,我媽跟我說:「下午你那朋友來過了。」「誰?」「就那小姑娘。」她說的是A。自從我開始去A家之後,A也經常過來,已經跟我父母都挺熟的了。
「啊?她來幹什麼?找我有事嗎?」
「那倒沒有。她就說是要把你借的盤拿回去。」
「人呢?」
「早走了。」
我衝進我的房間。果然,書柜上那處專門放A借我盤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事後經我清點,還有幾張我自己的盤也被她拿走了。這時我媽也跟進屋來。我氣憤的向她喊道:
「媽你怎麼能隨便讓別人進我屋拿東西呢?」
我媽一時摸不著頭腦,應該也覺得自己挺委屈的。
「我哪知道啊……還以為你們這些朋友跟你都熟了。對了,她給你又帶了一張光碟來。」
這只是一個空盤盒。盒子裡面是一封信。我把它疊了兩下,塞進褲子口袋裡。
「不說看看人家給你寫的啥么?」我媽關心的問。
「現在不想。」我沒好氣的回答,不過馬上又覺得自己實在氣性太大了,「等我去找她問問的。」
接下來幾天,A一直都不在家裡。問她樓里的鄰居,人家居然都不清楚有這麼個人,更是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問物業,人家說是住戶隱私要保密,把我給轟出去了。這情況非常不正常。
後來我覺得還是應該去她學校打聽。我想起我有個朋友也在A的高中,不過比她高一級。我找到他,他說他不認識A,但是答應等到開學之後幫我去她班裡問一下。他有個表嬸是那學校後勤系統的,應該比較好跟老師說上話。沒過多久,他就告訴我,A的確是不見了,但並非失蹤。學校官方只說A是因為家庭原因突然轉學去外地了,除此以外就諱莫如深。事實上,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去了哪兒。聯繫方式也沒留下來。
而反倒是根據比較可靠的流言綜合推斷,真相應該是A的父親攤上大事兒了——經濟上的,甚至可能不僅僅是經濟上的——就跑路出國了。A當然也應該是早給安排好一起跟著出去了。也就是說,A現在很有可能正隱姓埋名在某西方或東方發達國家裡花天酒地呢。
對我而言,A就這樣不告而別,從現實生活中消失了。但不論如何,我們一家人都是要萬分感謝A的。我爸按照她給我的信里的指示說明,託了個硬關係找到那個來華交流訪問的歐洲某國眼科專家小組,並且很快就治好了陪伴我多年的高度弱視。就連手術費用也是A設法給預先墊上了。我連還都沒地兒還去。照我媽的說話,這是祖宗積了八輩德了。雖然我向她解釋了這種迷信說法的不合邏輯之處,我爸我媽還是一個勁兒的說要讓我好好謝謝A這個大恩人,可是讓我他媽上哪兒去找她啊。
我本來還想跟老兔子他們那群人打聽A的下落的。但是倒霉催的,據說在一次片兒警突擊行動中,老兔子作為脅從里的首惡跟著「旅遊」去了,從此蹤跡不見。「第三隻耳」也在我第一次親眼得見尊容的時候就關張大吉了。而其他人跟A其實也就是點頭交情沒多熟,有不少還是從我這兒知道她芳蹤無覓這檔子事的呢,一個個捶胸頓足的,就跟本來能輪到他們嗅上似的。
視力完全恢復後,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A的照片來看看她到底長什麼樣。也不知是事有巧合還是她精心預謀,我到處翻遍了,都沒有找到任何A的個人影像資料流傳於世。只有在她學校宣傳欄的校樂團演出照片中能尋見伊人依稀的身影。但是我怎麼也沒辦法將這個被有她倆大的低音號擋得只露出半邊側臉的小人兒,和記憶中面前那個晃來晃去,模糊而修長的黑影聯繫起來。
當然我也想到了去問那些見過A的人。可是見鬼的是,他們也都是一人一個說法。比如我爸就說A是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樑瓜子臉還長得挺白凈的。而我媽就說A是細長耷拉眼,一個單眼皮一個內雙,豬鼻子,豬腰子臉,灰不拉幾還好多雀斑。總之,打聽了一圈下來,對於剛開始學習認人的我來說,除了了解到海量充滿想像力的人類相貌描述用語,對A的外形理解仍然停留在蒙昧時代。
A消失後,我本人的生活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比如因為重見光明的緣故,不僅我的人生軌跡出現了轉折,可玩可消遣的東西也變得極大豐富。既然音樂不再是娛樂生活的重心,相應的我也就漸漸淡出了打口這個圈子。無須諱言,這其中也有部分原因是一種內心的避諱。因為A。
我想我其實一直都在思念著A,雖然不清楚到底在思念她什麼。這思念就像一條長河,很長,長的望不見頭;但又很淺,淺的清澈見底。河裡流動著的,只有往昔在A家裡一起聽的那些音樂,那些曾在現實中給我巨大衝擊和震撼的音樂。當它們流淌在思念中的時候,是如此的美好,又是如此的蒼白無力——以至於再度流經現實之時,都未能激起一朵同樣蒼白無力的浪花。
幸好在這貌似虛無的長河之中,仍然有可以把握的實際存在,證明A並非是我的幻覺,也成為我和她之間唯一的聯繫紐帶,每每讓消沉的時光暫時停止流逝……A雖然拿走了她借給我的所有盤,但是她那盤寶貝磁帶還在我這兒。那時候在接受了A提的條件後,我就很認真的把它藏在了一個極其隱私的地方,生怕被誰不小心給翻出來。結果沒想到,到頭來是她提出的條件把她自己給防了。
雖然我已經很少聽其他音樂了,但我還是會不時重溫這盤磁帶。機緣巧合,A的荒島唱片,卻成了在對她的思念中我停泊孤獨的唯一島嶼。每次戴上耳機重訪這座小島,我都會感覺到自己正在逆流而上,回到那個微熱的傍晚,回到她趴在我肩膀上耳語的那半首歌的時間。
(七)B3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無足輕重但和A有關的事,具體時間我已經記不清了,不知道該講不該講。不過既然都這麼說了,那還是講一下吧。
事情發生在某日晚間。當時我正和一個哥們兒在飯館裡就餐,隔我們兩桌坐著一男二女。其中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像是情侶,基本不怎麼說話,就光聽另外一個女的一邊吃一邊高談闊論,聲音挺大。我瞥了他們幾眼,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著,突然就發覺自己意識到了什麼。我跟我哥們兒說了一聲,就離開座位走到他們旁邊,向那個一直在說話的女生問道:「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您是A的同學嗎?」
並不意外的是,他們對一個陌生人突如其來的詢問表現出了驚訝。那個男人的眼神里甚至流露出些許敵意。不過等他看清我詢問的目標之後,就將凶光收斂了。我問的那個女生抬頭看了我一眼,反問我:「你是誰?」我告訴了她我的名字,以及我曾經是A的鄰居的事。那個女生聽了我說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原來你就是那人啊。可是你怎麼知道我的呢?我又不認識你。」我說:「好久前在超市裡我聽見過你跟她說話的聲音。」
「這你都記得啊。那你這記性可真夠好的了。」
「是啊。我還記得我跟A也在這兒吃過一次飯,吃的我特撐。」
至此眾人都放鬆了下來,那個男人還替我要了張椅子讓我坐在他們桌旁。他和他女朋友好像是感冒了,裹特嚴,吃飯都戴口罩,而且跟我也沒啥可嘮的,所以都沒怎麼說話。就只有那個女生問我:「怎麼樣?那你跟A還有聯繫嗎?我們那些同學都特惦記她呢。」「哪兒有啊。我還想問你是不是跟A有聯繫呢。」「我也沒有啊。她這人可真不夠意思,說消失就消失。一點音信都沒有。跟我們幾個老朋友都斷線兒了。」「可不說的呢。我也是。找不著她。總覺得她是不是給人綁架或者滅口了啊。」「哈哈別說這麼血乎啊。你可真逗。跟A一樣,神神叨叨的。」「是嗎?我沒覺得她這樣啊。」「你跟她還不熟吧。她以前在我們班的時候就寫過一個講謀殺的作文,好像是什麼看不見臉的人的,嚇得我們語文老師夠嗆。」
「看不見臉?」我一下就想起那時候就在這個飯館裡A欲言又止的那個故事,「你還記得是講什麼的嗎?」「具體情節記不清了。不過我當時覺得那作文挺有意思,就借回去看了。現在大概還在我這兒呢。怎麼樣?用不用去我那兒看看?」她沖我眨了一下眼,讓我覺得渾身有點不自在。
飯後當晚我就到她家裡去了。她還真把A的這篇作文從旮旯里給翻出來了。在作文里A的字跡要比她寫的信更娟秀,也更工整一些。全文如下:
《看不見的臉》
我曾經是一個早熟的孩子,懂事也比別的孩子早。
因為我知道我跟他們普通人不一樣:我在鏡子里看不見自己的臉。
我已經記不起來我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這個特點的了。我只記得我很早就明白:絕對不能把這事兒告訴老師或家長,要不我不是給送去精神病院折騰,就是給科學家當成實驗品玩弄。其實要說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別人可以在鏡子里看見我,我也可以在鏡子里看見別人。我也可以看見照片和錄像里的自己,眼睛往下瞄還能看見自己高聳的鼻尖……我只是看不見鏡子里我自己的臉、腦袋、耳朵、鼻子、眼睛、眉毛、頭髮……從脖子往上的肉體毛髮都是一片透明。如果我戴上帽子和眼鏡,那我是可以看見在我的脖子上飄浮著帽子和眼鏡。但如果我臉上有個傷口在流血,或者是被寫個字,我就得對著鏡子很仔細的看,才能看出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因為這個,我小時候沒少被幼兒園小朋友趁我午睡的時候在臉上畫小王八而不自知,還一直帶回家裡現眼。爸爸媽媽也曾經為此擔心這孩子腦子有問題來著。
而當我長大之後,更明白些人情世故了,我就領會了該如何合理運用這個缺陷——或者說是特長。比如我可以在同學面前表演個小魔術,具體來說就是面對鏡子猜出後腦勺上貼著的撲克牌花色和大小,賺幾個零花。然後我再謙虛的告訴他們,其實這都是瞎蒙的。然而相對比這微不足道的好處而言,更麻煩的是個人形象和衛生工作。我每次刮鬍子都得折騰半天。如果去理髮店,師傅問我理得行不行也都是白問,後來我乾脆就留光頭了。
不過總的來說,我的生活還算是和正常人無異。
即便如此,我還是經常感到無法訴說的孤獨。有時候我甚至幻想是不是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有我這個毛病,只是他們也都像我一樣不敢說出來。我還沉迷於一些有關無頭騎士無臉人的奇幻文學。而在網路論壇這一新生事物出現之後,我也開始嘗試在論壇上寫一些這方面的小說。雖然我的文筆很爛,但是架不住過於寫實,所以也有那麼幾個人追捧,算是我的「粉絲」吧。我想,其實我是暗自冀望能有一個與我同病相憐的人走進我的生活。
但是沒想到的是,這件事真的就發生了。
事情來得很突然。一個網友可能是看了我寫的小說,突然把我加為好友聊天,上來第一句就是,
「我說你是不是照鏡子都瞅不見自己什麼德性?」
就像是革命老電影里的地下工作者們對上暗號一樣,我抑制著激動的心情寫下了回復:
「是的。難道你也和我一樣嗎?」
然後我們就約在一家咖啡店見面了。令人喜出望外,她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名字叫B。她將一面小鏡子舉在眼前,連續十次猜出了我放在她後腦勺上的撲克牌花色大小。我又注意到她精緻的髮型和妝容,便對她提出了合理的質疑。而她則說了一句足以令我今生難忘的名言,大意是為了追求美好的事物一個女人可以克服任何困難之類的。我厚著臉皮問她「那我算不算美好的事物呢」。她笑了,說據她在店外暗中觀察,我是她見過這世界上最不自戀的人了。我看著她,她的面容此刻美麗的難以用語言形容。
命運就這樣安排我們相愛了。沒過多久我們又自然而然的結婚了。我們註定是彼此靈魂今生的歸宿——至少我是這麼感覺的。
但就在B一次出差的最後一天,我和她幸福的生活卻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了。那天是星期日,B的返程航班是下午起飛傍晚到達。我起的很早,無事可做,便突發奇想決定一個人去自駕郊遊半日。欣賞了一上午的田園風光之後,我找了一家公路邊上的小餐館吃午飯。點完菜後我走進了還算乾淨整潔的洗手間,當時就嚇的差點尿了褲子: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從鏡子里看見自己的臉。為了確認這不是我自己突然出了問題,我又偷偷跑進女洗手間看了一眼。
之後我就苦思冥想,用一個最不顯山露水的理由,以相當低廉的價格從餐館主人那裡把這面鏡子買了回去。等鏡子拿到手,我馬上給B發了條簡訊,告訴她今天我在外面有事走不開,讓她自己先從機場打車回家。而我自己則馬上跑回家,找工人把外屋洗手間的鏡子調換了過來。準備妥當之後,我就躲在洗手間開門對面的壁櫃里,打算給B一個天大的驚喜。
B在我估計的時間點回來了。她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我也在家裡。我透過壁櫃的門縫看到她把行李歸置好,走進洗手間,對著鏡子開始仔細的卸妝,一切如此平常,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霎那間,我感覺天旋地轉。這個賤貨……我怎麼會……被她騙了這麼久……我壓抑著內心的憤怒,摸到了本來就藏在壁櫃里的那把點三八,悄無聲息的打開了櫃門。B還彎著腰在那兒捯飭,她的臉都幾乎貼到鏡面上了……在這個距離,這個角度,她不可能從鏡子里看見我。我站在她背後,慢慢舉起了手槍。
我看著她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些什麼似的。
一道銀光瞬間閃過——那是一枚刮鬍刀片從洗手間飛了出來,劃開了我的咽喉。
……
我看完A這篇相對來說內容有點限制級的高中作文,只能得出不知所云的評價。
「怎麼樣?什麼感覺?」
「我也不知道。就覺得莫名其妙就這樣了。這都什麼事兒啊。」
「是啊。想不到呢。怎麼會發生呢。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你是想說太湊巧了。是吧?」
「是啊。不光是湊巧。而且還這麼衝動……都沒有考慮過後果么……」
「嗯……感覺不太舒服。」
「不舒服嗎?我覺得……嗯……還可以……」
(八)B4
對A淡淡的思念,沒有妨礙我接下來繼續投入幾段熾烈的愛情。而這些愛情的成敗,也並未將我對A本就平淡的思念稀釋的更加淡薄。時光荏苒,歲月無波。上學、畢業、找工作、換工作……不知不覺,周遭的世界都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與此同時,互聯網也走進了web2.0的新時代。擱以前,大家只是在論壇上零零散散的交流一些音樂上的知識和心得。而到了這會兒,各種下載試聽自不必多言,互聯網上還陸續出現了一批專業的書影音收集網站。這類網站的最大特點是可以由用戶自行建立條目和添加產品信息,從而有效的推動了人民群眾內部對資源的分享。並且就連誰聽過哪些盤,給了什麼樣的評價,寫了什麼樣的評論,也都一目了然。在如此方便快捷的平台上,以前那些只在傳說中若隱若現的尖兒貨,也都紛紛下凡現世,與民同樂了。
恰逢其時,我也在網上為我手裡Low Blow的Holy Company這張專輯建立了一個條目。一方面,畢竟我除了這盤磁帶之外對此專輯和樂隊一無所知,希望能吸引更多有識之士提供相關資訊;另一方面,我也懷有一個幻想,就是某一天A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這張「荒島唱片」的條目里。
但是大概這張專輯真的是過於罕見了,過了很久我都沒有見到任何其他人在此留下足跡。這個條目一直都只有孤零零的專輯名、樂隊名、曲目列表等我從磁帶上直接複製的信息。要不是還有我打的五顆星,它還真像是一座連魯濱遜都不去的荒島了。
而現實中更令我心憂的是,我慢慢發現那盤磁帶的音質已經開始走樣了。而我也發覺我對A的思念,對A的記憶,設想中自己與A的聯繫,這種種空虛且依賴於這盤磁帶的情感存在,也都隨之在無法挽回的變的更淡。出於對A的承諾,我不想去翻錄複製它,於是只能像一個瘋狂尋醫問葯的隱疾患者,再度主動出擊,四處撒網搜羅這盤專輯的資源。可無論是下載還是實體,結果總是令人失望的一無所獲。
直到有一天,我在瀏覽網頁的時候無意間看到我建立的那個條目終於多了一個「聽過」,捎帶的還有一篇樂評。
我摟住一顆砰砰直跳的心,先是沉穩的點擊了樂評作者的個人主頁。此作者的用戶名很長,叫「年輕的超現實主義靠枕」。我大致瀏覽了一下。很明顯,這是一個資歷經驗堆積如山的老用戶。另外通過他的相冊和日記分析,此人的性別必然不是女。
我不由得感到非常失望,就跳回到了專輯的條目頁面上,才注意到這張專輯五顆星他只給了兩星半。這不高的評價讓我心裡又是一顫,但還是接著打開了他的樂評,開始閱讀。
「阿茲台克相機裝飾音階的凱爾特類型。」
「增強的弗拉門戈切分節奏承受了槍械。」
「大量掛留和弦的交手造成彌留的彩色。」
「精神分裂傾向標誌史密斯的扭變聲期。」
……
我將「年輕的超現實主義靠枕」的這篇大作通讀了兩三遍。我想我大概是離開這個圈子太久了,連人話都聽不太懂了。但是至少我能看出這篇評論簡直就是驢唇不對馬嘴,說的跟這專輯壓根就不是一個事兒。對此我是感到萬分泄氣,隨手就在評論下面留了個言,措辭相當嚴厲。
「你這樂評寫的哪兒都不挨哪兒啊,壓根都不是這張專輯。你寫錯地方了吧?」
沒過兩天,我收到了一個評論回復的提醒。
「怎麼不是這張專輯?是你自己弄錯了吧。這個我可是找了好久,絕對沒問題。沒看標題記號嗎?樂評是我翻譯轉載的一篇國外博客評論。鏈接在此。內有下載……」
我點擊了這個鏈接,可不知道為什麼是怎麼都連不上,搞得我是著急帶上火。後來我還是去找了一個搞互聯網的朋友,讓他幫我調整了一下瀏覽器選項之類的高深設置,最終才打開了這個博客。結果等我進去一看,這博客還不是英文的,不知道是哪國鬼畫符的文字。我趴在屏幕上研究了小半天,終於發現了下載鏈接。
等我打開下載的壓縮包,忍不住激動的喃喃自語:「不錯。不光有音頻文件,就連封面內頁都掃描了。」
我看到的封面圖片上站著四個年輕白人,全都穿的跟忍者似的。我想這四個人應該就是樂隊成員吧,可是怎麼看怎麼都是男的啊。帶著這般疑惑,我把這些音頻文件依序拉進了播放器里。
我不知道如果一個人只有靈魂沒有肉體,或者說在靈魂暫時脫離肉體的時候,是不是還會有性慾和疼痛。
如果我有的話,那在我的靈魂高漲的雙腿之間,一定是被誰重重的給了一拳。
又一拳。
再一拳。
長達半個小時。
我剛剛聽到的,和我從那盤磁帶里無數次聽到的,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玩意。
比如說,我剛才聽到的這九首歌,主唱是一個男的,而且唱的應該是比較標準的英語。音樂部分就更不用多說了。
我把A的那盤磁帶拿了出來作對比,上面的歌名一點不錯就是專輯封底和內頁里的歌名。而封底內頁標註的歌曲長度也和下載的音頻文件時間長度基本一致。內頁里沒有附歌詞,但是我能聽出來至少有好幾首歌的名字都在相應的副歌部分出現了。
我呆坐了半晌,突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這個磁帶殼是擰螺絲的。一定是A偷偷把磁帶外殼給調換過來了。
也許就在她說讓她再聽一次的那個晚上。
或者更早。
「A,你他媽的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並沒有聽到A的回答,連嘲笑都沒有。我想她大概已經忘記了有過這麼一回事了。
但我無法忘記。
我真他媽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之後我曾經想把這盤音質已經搖搖欲墜的磁帶扔了,不過最終理智的忍耐戰勝了情感上的苦痛。我背棄了當初對A的承諾,把這盤磁帶翻錄成了數字音檔,並且上傳到各大網站求問。聽眾來信倒是收到不少,但沒有一封是靠譜的。同時我也比以前更加瘋狂的去尋訪各路專業人士以求出處。可以說古今中外我能找到的,還活著的唱片收藏家都已經被我篩了一遍。
但正如我所預感的,依然毫無線索。
對了,我還找到了幾個精通或不精通克里奧安語的語言學專家。這些半大老頭聽過這盤磁帶之後,得出了大同小異的結論:
「儂曉得伐……這根本不是你或者你那朋友說的什麼克里奧安語嘛,當然也不是英語的任何變種。」
「我同你講我系不知道任何現存語言是這樣的啦,我也不相信除我以外還有人能聽的出來這是什麼語言。」
「年輕人,我們這裡是正經學術單位,不是給你這種人來尋開心的。這麼跟你說吧,這他媽唱的如果是人類歷史上存在過的語言,我把職稱讓給你。」
我最終感到萬分疲倦和憂愁,覺得找到這盤專輯的真實身份之難度不亞於找到A本人,並因此基本放棄了這個念頭。
(九)B5
一個星期日的清晨,我獨自走在街上,腳步有些踉蹌,情緒也不是很高。我試圖穿越街上尚顯稀疏的人流,卻仍然在不經意間輕輕撞到一兩個路人,並被迫對此表示最低程度的歉意。
當行人明顯開始變多的時候,我遠遠望見路邊有一家墨綠色外牆的咖啡店。我大步走了進去,發現這家店的內部裝潢有點特別。牆壁和天花板上鋪著滿是皺褶起伏的銀灰色箔紙,形成巨大的穹頂,像是某種後現代史前人類群居的岩穴。我不禁設想如果是我盤下這家店,也許可以有更好的用途。
時候尚早,店裡的客人不多,上班的也只有兩個男店員。他們一個瘦高,另一個更瘦更高。兩個人的頭髮都染成棕色,並且都戴著淺色的墨鏡。我走到吧台前,想要點一杯種類不宜公布的咖啡。但是他們兩人一直沒有理睬我,而只是在吧台後和工作間之間往返穿梭,上躥下跳。真不知道他們都在忙些什麼。
等我終於拿到想要的咖啡之後,便獨自坐進一個靠窗的卡座里。我轉頭看到吧台上方掛著一張滑稽的油畫。這張畫的背景是深藍的夜空,下方飄著幾朵白雲和流星,右上角是一個有眼無珠留著披肩捲髮的太陽,酷似一個觸了電的橘子。這個打扮時髦的太陽正凝視著對面表情怪異的一彎新月,顯示出一種殘缺而不穩定的對稱感。而在現實生活的不遠處,充足的日光也正曬得我百無聊賴。我注意到此時店裡播放的歌曲是魯杜斯的《遣我共畫而行》。我想這透露了店主良好的教養和不俗的品味。
溫和的咖啡還沒有涼掉,輕柔的音樂卻戛然而止。我望向窗外,路人們在淡金色的玻璃上匆匆走過,又在狹窄的黑暗中消失和浮現。漸漸的,我的眼前映出一張鬍子拉碴,蒼白憔悴的臉。
我被自己這副德性嚇了一跳,定住神才發現原來是店外站了一個穿著一身黑,頂著一頭紅色短髮的女孩。她不知何時背對著我站在窗前,從而在窗玻璃上映出了我的面容。她戴著耳機,雙手插兜,估計也是在等人吧。可能是受耳機中音樂的影響,女孩隨著節奏在輕輕搖動著身體。我看著她的背影,心想自己也許應該跟她搭個話,就用手敲了一下窗戶玻璃。
女孩居然聽見了我弄出的聲音,轉過頭來,對我淺淺一笑。她隨即走進店裡,一屁股坐在我對面的座位上,摘下了耳機。耳機里音樂的音量開的很大,聽上去似曾相識。我想了想沒想出來,正要問她,她卻先開口了:
「這杯咖啡是我的嗎?」
「是的。」
我站起身來,又去買了一杯新的。我在吧台那邊回頭看見女孩正用勺逆時針攪拌杯里的咖啡。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然後把它放回桌上。等我回到座位上,她又把杯子端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這種?」
「我聞到過啊。」
「別逗了!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等人。」
「等你女朋友?」
「是的。她正逛街呢。」
「那你為什麼不跟她一塊兒去呢?」
「無聊。」
「我就知道。男的都不喜歡逛街。」
「其實不是。其實我們吵架了。」
「是要分手了嗎?」
「還沒。瞅著應該快了。」
「那我也不好說什麼啦。你就自求多福吧。」
「那你剛才站那兒幹什麼呢?」
「也在等人啊。」
「等你男朋友?」
「嗯……算是吧。」
「也夠無聊的。」
「那怎麼才有聊呢?」
「換個新的吧。我給你介紹一個。」
「切,照照鏡子,你大我一輪還得帶拐彎。」
「我有這麼庸俗嘛。說正經的。」
「行啊。那給我挑個少興點的,手上活好的。」
「哎喲歲數不大說話怎麼這麼粗俗。」
「哈哈,我說什麼了啊,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錶,「我男朋友差不多就快到了。可不能讓他看見我跟陌生男的一塊兒喝咖啡啊。」
她快速喝下一整杯咖啡,居然一口都沒有嗆著。我注視著她。她的面容此刻美麗的難以用語言形容。
「那好,要沒啥事我就過去了。」
「等一下好嗎……我還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什麼問題?」
她又坐了回去,繼續不耐煩的用勺子在咖啡杯裡面空轉,這次是順時針的。
「就是……怎麼說呢。我以前有個朋友,給我聽了一首我們都很喜歡的歌。後來我們再也沒有見面。再後來,我無意中發現,她告訴我的這首歌的歌名和演唱者其實是假的,是挪用的另外一首歌的信息。但是我再也沒辦法去問她這首歌的真實歌名和演唱者了。」
「就這些?你是想問我你這個朋友為什麼要騙你嗎?」
「是這樣的。」
「也有可能是你那朋友自己也被別人騙了啊。你說呢。」
她繼續在空咖啡杯里轉動著勺子,偶爾發出碰觸的聲響。我才注意到自己也已經被她傳染了,正在下意識的用勺子攪動著我的杯子中滾燙的咖啡,還濺出了一兩滴。
「再說了,名字又有什麼意義呢。重要的是你聽過了那首歌,而不是知道那首歌的名字或者是誰唱的,不是嗎?」
「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那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嗯,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還有什麼問題啊?」
「為什麼你戴著耳機還能聽見我敲玻璃呢?」
女孩聽了我的問題,不禁莞爾。
「我戴著耳機當然聽不見了。我是看見的啊。後腦勺長眼睛了。」
「原來如此。」
「那就這樣吧。我真得走了。謝謝你的咖啡。」
女孩放下勺子,長吸一口氣,微笑著站了起來。
我也跟著站了起來,將身體向前微傾,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再跟她說些什麼。但手臂只是在空中打了個盤旋,便又按在了咖啡桌上。
「這麼急啊。」
「當然了。趕著去分手呢。」
「好吧。那再見了。」
她來不及對我說再見,一邊沖我打了個含糊的手勢,一邊離開了座位。我也下意識的對著她的背影擺了擺手。當她走出店門的時候,我霎時想起了一段旋律。
這段旋律就來自於我曾一直誤以為是Low Blow的專輯Holy Company的那盤磁帶的最後一首歌。
已經很久沒聽那張專輯了,而就在此刻,那些曾令我沉醉蹙眉的配器音效都如樹皮枯葉般從記憶中剝離而去。留下的只有直率赤裸的女聲於層層包裹中盤旋而出,像窗邊懸掛的炭筆畫一般清晰。我本以為去掉這華麗裝飾後的人聲會令我感到陌生,但奇怪的是,它帶來更多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既聞感般的熟悉。感受著這用盡全力從心中向外的孤獨呼喊,我不禁隨之輕輕哼唱起不成調的樂句。
我看著她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些什麼似的。
你知道嗎,當我看著那個女孩的黑色背影在陽光下慢慢褪去,融入安全島後的人群之時,我真的感覺到時間靜止了,世界也為之停滯。
只是我覺不出,停滯的世界究竟是在落地窗的這一邊,還是在那一邊。
我更覺不出,尚未停滯的那個世界,究竟是在繼續前行,還是在倒轉回去。
只有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歌聲,還在兩個世界之間顫慄而又執拗的震蕩著,發出尖銳而又脆弱的嘆息,就像這碎了滿地的淡金色玻璃。
A,這到底是什麼樂隊。
A,這到底是什麼專輯。
A,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A,我還在這座島上。
A,你回答我。
A,我想要聽到你的聲音。
……
張芸昂,你他媽現在到底在哪兒??謝邀
小生主要學古典鋼琴……所以在聽曲目的時候,基本上是,我怎麼彈好~關於流行,就基本腦補演唱者演唱的畫面吧。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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