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 仲尼弟子列傳》對子貢的描述是真的嗎?有其他史書可以補充嗎?

「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


這個記載基本只能作為戰國縱橫家的段子看,因為被太史公采編到《仲尼弟子列傳》才出名的。

《仲尼弟子列傳》說,齊國的田常打算進攻孔子故鄉魯國,孔子就派子貢遊說田常,放棄攻弱魯而是攻強吳,用此削弱國、高、鮑、晏四家勢力。之後子貢又跑到吳國,勸說夫差伐齊稱霸,並放過勾踐;然後又跑到越國,勸說勾踐先迎合夫差,派兵援助夫差;接著子貢又跑回吳國,勸夫差要想稱霸,就不要接受越國援助;最後跑到晉國,勸晉定公坐觀虎鬥。

但是,古人其實對此早有質疑。《史記會注考證》引蘇轍曰:

齊之伐魯,本於悼公之怒季姬,而非陳恆;吳之伐齊,本怒悼公之反覆,而非子貢。吳齊之戰,陳乞猶在,而恆未任事。所記皆非,蓋戰國說客設為子貢之辭,以自托於孔氏,而太史公信之耳。

小蘇學士提出了兩個疑點:

1、起因有問題。齊伐魯直接原因是因為齊悼公索要季姬,吳伐齊是夫差恨悼公反覆無常。

2、人物有問題。當時齊國陳(田)氏宗主是田乞而不是田恆,更加談不上想攻打魯國。

關於春秋史的史料,公認的《左傳》最可靠和詳實。所以往往可以校訂《史記》的疏漏。以下是以前寫過的一點東西,可以作為問題的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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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在《左傳》的精彩,毫不遜色於《史記》,這裡有春秋時期最大的一位陰謀家。《左傳》關於這件事始末比較零散,大概是這樣的一個經過:

齊悼公出奔魯國時,娶了魯國執政季孫肥的妹妹季姬。之後大夫陳乞和鮑牧迎悼公回國即位,但季姬卻紅杏出牆和叔叔亂倫!季孫肥不敢把妹妹送到齊國。齊悼公就生氣了,後果很嚴重,他讓鮑牧出兵,並派人聯合吳王夫差,一起進攻魯國。鮑牧很快攻下謹、闡兩城,比起妹妹的安全,還是自己小命重要。季孫肥只好乖乖交出自己的妹妹,齊悼公就下令鮑牧收兵。

鮑牧戰勝魯國,有點飄飄然了,自己為什麼要服從田乞安排?於是又私下煽動群公子與齊悼公爭位。有人便把此事舉報給悼公,悼公對鮑牧說,有人告你狀,請你先帶三分之一的財產住在潞地接受雙規;如果真有這事,就讓你帶一半出國;如果沒有,你就回來吧!鮑牧同意了。但走到半路,悼公又下命令讓他只帶兩輛車子走。等到達潞地,就下令把鮑牧抓起來,殺了。

這件事史書上田乞始終都沒有參與,但不難看出田乞絕對是幕後人!因為擁立悼公功勞最大的就是鮑牧和田乞,而從田乞拉鮑牧下水來看,鮑牧應該是實力不遜於田乞的。雖然田氏和鮑氏是長期合作夥伴,但一山不容二虎,撕破臉也是遲早的事。鮑牧自己心懷不軌,而田乞正好躲在暗處,幫助悼公謀劃殺他,自己卻裝成無辜的樣子。

這樣調虎離山的高明計策,悼公估計是想不出的。悼公也不是個聰明人,其實齊國比魯國實力強不少,何須再麻煩吳國出兵?齊悼公是決心搶回老婆而已,卻不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悼公派公孟綽到吳國辭謝出兵,但卻被吳王拒絕了。夫差說:去年我聽到君王的命令,今年又改變了,我不知道到底該聽哪個命令,還是讓我親自去問問吧!

為什麼夫差要這樣呢?因為盤踞長江下游的吳國是個後起的諸侯國,夫差父親闔閭曾經攻破過楚國郢都,夫差本人又降服了越王勾踐,可謂在南方無敵,所以夫差很想北上和老牌盟主齊、晉較量一番,齊悼公正好給夫差提供了一個借口。夫差聯合齊國南邊的魯國、邾國、郯國,一起進攻齊國南部,駐紮在鄎地。就在這時,夫差聽到消息,齊悼公被殺了!

齊悼公被誰殺的呢?也是一個謎。《春秋》:「三月,戊戌,齊侯陽生卒。以疾赴,故不書弒。」《左傳》:「齊人弒悼公」,杜預註解「以說(悅)吳」。說的是齊人為取悅吳國殺死悼公,但對外宣稱悼公病逝。《史記·齊太公世家》:「鮑子弒悼公,赴於吳。」而《史記·田敬仲完世家》:「鮑牧與齊悼公有郤,弒悼公。」難道死去的鮑牧變成鬼殺了悼公?

因為《左傳》成書在前且敘事詳細,故鮑牧被殺當是沒問題的。故《史記》中的「鮑牧」「鮑子」指鮑牧的繼承人,然而鮑氏殺悼公當是為父報仇,看不出有「以說(悅)吳」的意思,而鮑氏弒君後也沒有信息,這實在讓人懷疑鮑氏是不是兇手,至少是不是主謀?《東周列國志》則認為是田乞之子田恆(其實田乞未死)教唆鮑牧之子鮑息(名為杜撰)殺齊悼公。

利用齊悼公殺鮑牧,再利用鮑氏殺悼公,這種事田乞不是做不出來,問題是,田乞這樣做是為什麼?表面看,齊悼公才能平平又寵信自己,殺死他似乎對自己沒有好處;而如果真的是田乞指使,為什麼《春秋左傳》會吝惜筆墨不直書這件事?事實上用這個「齊人」籠統概括,說明兇手不是一方人,齊悼公已經是犯了眾怒。但田乞同樣地躲在幕後,利用他人之手殺了齊悼公。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齊悼公被殺後,國氏的國書和高氏的高無丕出現在政壇,並且擔任了執政。很難不讓人相信,是國高二氏殺死悼公的,而田乞也參與了此次策劃。因為悼公(實為田乞)趕跑了國夏和高張,殺死齊景公的指定繼承人安孺子,現在又引發了強吳的大軍壓境,所以國書和高無丕聯合田氏、鮑氏,一起殺死悼公。表面上田乞似乎佔了下風,但真正的陰謀才剛剛開始。

殺死悼公取悅吳國,這種鬼話也只能騙國高。夫差原本就不是和悼公過不去,他只想戰敗齊國取得霸業;悼公被弒沒有讓夫差退兵,相反夫差擺出霸主姿態,大哭三天三夜,派一支海軍襲擊齊國,聲稱為悼公報仇。也許是吳軍不適應,在齊國海港被齊國打敗。但夫差絕對不會放棄這個「討逆」的機會,第二年,他重整旗鼓聯合魯國一起進攻齊國。接連攻下齊國的嬴博地區。

由於夫差的卓越指揮和吳軍的頑強作戰,齊軍在艾陵之戰中幾乎被全殲,主帥國書和公孫夏、田書等一幹將領都陣亡,只有高無丕、田逆等少數將領活著逃回齊國。夫差砍下國書的頭讓魯國交給齊國,還得意地說:如果不是上天了解你們的行為,怎麼能讓我們得勝?夫差既達到了大敗齊軍的目的,也完成了殺死國書這個兇手的口號,鳴金回國。

艾陵之戰對齊國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上卿國高二氏徹底殘廢,而田乞利用弟弟田書捨車保帥,保存了田氏的實力,並避開了公眾輿論。當然,這也是國高二氏的貴族心態所致:寧可死在沙場,不能怯於作戰!得知戰爭結局後,田乞露出了人生最後一絲陰險的笑容,生命最後一年終於完成了連環計:利用鮑牧殺安孺子、利用悼公殺鮑牧、利用國高殺悼公、利用吳國殺國高。

如此借力打力、環環相扣的陰謀,不僅可以算春秋第一陰謀家,史上第一陰謀家也不遑多讓吧!

田乞之後是兒子田常,田常殺齊簡公和執政監止,終於大權在握,田氏代齊的局面從此奠定。

而就是這麼一個連環計,卻變成「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其實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夫差在艾陵一戰上也損耗不少,但卻又加劇了他稱霸的野心,最後導致他的滅亡。《仲尼弟子列傳》只是戰國縱橫家編造出來的說法,齊伐魯的起因是齊悼公搶老婆,吳伐齊是恨悼公反覆無常,田乞在此時還沒有死,鮑、晏兩家也早已一蹶不振,談不上田常要削弱四大家族。


路見提問,順手填坑。。

以下分別選自《越絕書》和《吳越春秋》。前者比較重要。

 越絕內傳陳成恆第九

  昔者,陳成恆相齊簡公,欲為亂,憚齊邦鮑、晏,故徙其兵而伐魯。魯君憂也。孔子患之,乃召門人弟子而謂之曰:「諸侯有相伐者,尚恥之。今魯,父母之邦也,丘墓存焉,今齊將伐之,可無一出乎?」顏淵辭出,孔子止之,子路辭出,孔子止之,子貢辭出,孔子遣之。

  子貢行之齊,見陳成恆曰:「夫魯,難伐之邦,而伐之,過矣。」陳成恆曰:「魯之難伐,何也?」子貢曰:「其城薄以卑,池狹而淺,其君愚而不仁,其大臣偽而無用,其士民有惡聞甲兵之心,此不可與戰。君不如伐吳。吳城高以厚,池廣以深,甲堅以新,士選以飽,重器精弩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此邦易也。君不如伐吳。」成恆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難,人之所易也,子之所易,人之所難也。而以教恆,何也?」子貢對曰:「臣聞憂在內者攻疆,憂在外者攻弱。今君憂內。臣聞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聽者也。今君破魯以廣齊,墮魯以尊臣,而君之功不與焉。是君上驕主心,下恣群臣,而求成大事,難矣。且夫上驕則犯,臣驕則爭,是君上於主有卻,下與大臣交爭也。如此,則君立於齊,危於重卵矣。臣故曰不如伐吳。且夫吳明猛以毅而行其令,百姓習於戰守,將明於法,齊之愚,為禽必矣。今君悉擇四疆之中,出大臣以環之,黔首外死,大臣內空,是君上無疆臣之敵,下無黔首之士,孤立制齊者,君也。」陳恆曰:「善。雖然,吾兵已在魯之城下,若去而之吳,大臣將有疑我之心,為之奈何?」子貢曰:「君按兵無伐,臣請見吳王,使之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陳成恆許諾,乃行。

  子貢南見吳王,謂吳王曰:「臣聞之,王者不絕世,而霸者不疆敵,千鈞之重,加銖而移。今萬乘之齊,私千乘之魯,而與吳爭疆,臣切為君恐,且夫救魯,顯名也,而伐齊,大利也。義在存亡魯,勇在害疆齊而威申晉邦者,則王者不疑也。」吳王曰:「雖然,我常與越戰,棲之會稽。夫越君,賢主也。苦身勞力,以夜接日,內飾其政,外事諸侯,必將有報我之心。子待吾伐越而還。」子貢曰:「不可。夫越之疆不下魯,而吳之疆不過齊,君以伐越而還,即齊也亦私魯矣。且夫伐小越而畏疆齊者不勇,見小利而忘大害者不智,兩者臣無為君取焉。且臣聞之,仁人不困厄,以廣其德,智者不棄時,以舉其功,王者不絕世,以立其義。今君存越勿毀,親四鄰以仁,救暴困齊,威申晉邦以武,救魯,毋絕周室,明諸侯以義。如此,則臣之所見,溢乎負海,必率九夷而朝,即王業成矣。且大吳畏小越如此,臣請東見越王,使之出銳師以從下吏,是君實空越,而名從諸侯以伐也。」吳王大悅,乃行子貢。

  子貢東見越王,越王聞之,除道郊迎至縣,身御子貢至舍而問曰:「此乃僻陋之邦,蠻夷之民也。大夫何索,居然而辱,乃至於此?」子貢曰:「弔君,故來。」越王句踐稽首再拜,曰:「孤聞之,禍與福為鄰,今大夫弔孤,孤之福也,敢遂聞其說。」子貢曰:「臣今見吳王,告以救魯而伐齊。其心申,其志畏越,曰:『嘗與越戰,棲於會稽山上。夫越君,賢主也。苦身勞力,以夜接日,內飾其政,外事諸侯,必將有報我之心。子待我伐越而聽子。』且夫無報人之心而使人疑之者,拙也,有報人之心而使人知之者,殆也,事未發而聞者,危也。三者,舉事之大忌。」越王句踐稽首再拜,曰:「昔者,孤不幸少失先人,內不自量,與吳人戰,軍敗身辱,遺先人恥。遯逃出走,上棲會稽山,下守溟海,唯魚鱉是見。今大夫不辱而身見之,又出玉聲以教孤,孤賴先人之賜,敢不奉教乎?」子貢曰:「臣聞之,明主任人不失其能,直士舉賢不容於世。故臨財分利則使仁,涉危拒難則使勇,用眾治民則使賢,正天下、定諸侯則使聖人。臣竊練下吏之心,兵疆而不並弱,勢在其上位而行惡令其下者,其君幾乎?臣竊自練可以成功至王者,其唯臣幾乎?今夫吳王有伐齊之志,君無惜重器,以喜其心,毋惡卑辭,以尊其禮,則伐齊必矣。彼戰而不勝,則君之福也。彼戰而勝,必以其餘兵臨晉。臣請北見晉君,令共攻之,弱吳必矣。其騎士、銳兵弊乎齊,重器、羽旄盡乎晉,則君制其敝,此滅吳必矣。」越王句踐稽首再拜曰:「昔者吳王分其人民之眾,以殘伐吾邦,殺敗吾民,屠吾百姓,夷吾宗廟,邦為空棘,身為魚鱉餌。今孤之怨吳王,深於骨髓。而孤之事吳王,如子之畏父,弟之敬兄,蹋孤之外言也。大夫有賜,故孤敢以疑?」請遂言之:「孤身不安床席,口不甘厚味,目不視好色,耳不聽鐘鼓者,已三年矣。焦唇乾嗌,苦心勞力,上事群臣,下養百姓。願一與吳交天下之兵於中原之野,與吳王整襟交臂而奮,吳越之士,繼蹟連死,士民流離,肝腦塗地,此孤之大願也。如此不可得也。今內自量吾國不足以傷吳,外事諸侯不能也。孤欲空邦家,措策力,變容貌,易名姓,執箕?,養牛馬,以臣事之。孤雖要領不屬,手足異處,四支布陳,為鄉邑笑,孤之意出焉。大夫有賜,是存亡邦而興死人也,孤賴先人之賜,敢不待命乎?」子貢曰:「夫吳王之為人也,貪功名而不知利害。」越王慥然避位曰:「在子。」子貢曰:「賜為君觀夫吳王之為人,賢疆以恣下,下不能逆,數戰伐,士卒不能忍。太宰嚭為人,智而愚,疆而弱,巧言利辭以內其身,善為偽詐以事其君,知前而不知後,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是殘國之吏,滅君之臣也。」越王大悅。

  子貢去而行,越王送之金百鎰、寶劍一、良馬二,子貢不受,遂行。

  至吳,報吳王曰:「敬以下吏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乃懼曰:『昔孤不幸,少失先人。內不自量,抵罪於縣。軍敗身辱,遯逃出走,棲於會稽,邦為空棘,身為魚鱉餌。賴大王之賜,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大王之賜,死且不忘,何謀敢慮?』其志甚恐,似將使使者來。」

  子貢至五日,越使果至,曰:「東海役臣孤句踐使使臣種,敢修下吏問於左右:昔孤不幸,少失先人,內不自量,抵罪於縣。軍敗身辱,遯逃出走,棲於會稽。邦為空棘,身為魚鱉餌。賴大王之賜,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大王之賜,死且不忘。今竊聞大王將興大義,誅疆救弱,困暴齊而撫周室,故使越賤臣種以先人之藏器,甲二十領、屈盧之矛、步光之劍,以賀軍吏。大王將遂大義,則弊邑雖小,悉擇四疆之中,出卒三千,以從下吏,孤請自被堅執銳,以受矢石。」吳王大悅,乃召子貢而告之曰:「越使果來,請出卒三千,其君又從之,與寡人伐齊,可乎?」子貢曰:「不可。夫空人之邦,悉人之眾,又從其君,不仁也。君受其幣,許其師,而辭其君。」吳王許諾。

  子貢去之晉,謂晉君曰:「臣聞之,慮不先定不可以應卒,兵不先辨不可以勝敵。今齊吳將戰,勝則必以其兵臨晉。」晉君大恐,曰:「為之奈何?」子貢曰:「修兵休卒以待吳,彼戰而不勝,越亂之必矣。」晉君許諾。子貢去而之魯。

  吳王果興九郡之兵,而與齊大戰於艾陵,大敗齊師,獲七將,陳兵不歸。果與晉人相遇黃池之上。吳晉爭疆,晉人擊之,大敗吳師。越王聞之,涉江襲吳,去邦七里而軍陣。吳王聞之,去晉從越。越王迎之,戰於五湖。三戰不勝,城門不守,遂圍王宮,殺夫差而僇其相。伐吳三年,東鄉而霸。故曰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疆晉,霸越,是也。

以下選自《吳越春秋 夫差內傳第五》

  十三年,齊大夫陳成恆欲弒簡公,陰憚高、國、鮑、晏,故前興兵伐魯。魯君憂之,孔子患之,召門人而謂之曰:「諸侯有相伐者,丘常恥之。夫魯,父母之國也,丘墓在焉。今齊將伐之,子無意一出耶?

  」子路辭出,孔子止之;子張、子石請行,孔子弗許;子貢辭出,孔子遣之。

  子貢北之齊,見成恆,因謂曰:「夫魯者,難伐之國,而君伐,過矣。」成而曰:「魯何難伐也?」

  子貢曰:「其城薄以卑,其池狹以淺,其君愚而不仁,大臣無用,士惡甲兵,不可與戰。君不若伐吳。夫吳,城厚而崇,池廣以深,甲堅士選,器飽弩勁,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邦也。」

  成之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難,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難,而以教,,何也?」

  子貢曰:「臣聞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所不聽者也。今君又欲破魯以廣齊,隳魯以自尊,而君功不與焉。是君上驕下恣群臣,而求以成大事,難矣。且夫上驕則犯,臣驕則爭,此君上於王有遽,而下與大臣交爭。如此則君立於齊危於累卵。故曰不如伐吳。且吳王剛猛而毅,能行其令,百姓習於戰守,明於法禁,齊遇為擒必矣。今君悉四境之中,出大臣以環之,人民外死,大臣內空,是君上無強敵之臣,下無黔首之士,孤主制齊者,君也。」

  陳恆曰:「善!雖然吾兵已在魯之城下矣。吾去之吳,大臣將有疑我之心,為之奈何?」

  子貢曰:「君按兵無伐,請為君南見吳王,請之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陳恆許諾。

  子貢南見吳王,謂吳王曰:「臣聞之,王者不絕世,而霸者無強敵,千鈞之重,加銖而移。今萬乘之齊,而私千乘之魯,而與吳爭強,臣竊為君恐焉。且夫救魯,顯名也;伐齊,大利也,義存亡魯,害暴齊而威強晉,則王不疑也。」

  吳王曰:「善。雖然,吾嘗與越戰,棲之會稽,入臣於吳,不即誅之,三年使歸。夫越君,賢主,苦身勞力,夜以接日,內飾其政,外事諸侯,必將有報我之心。子待我伐越而聽子。」

  子貢曰:「不可。夫越之強不過於魯,吳之強不過於齊,主以伐越而不聽臣,齊亦已私魯矣。且畏小越而惡強齊,不勇也;見小利而忘大害,不智也。臣聞仁人不因居,以廣其德;智者不棄時,以舉其功;王者不絕世,以立其義。且夫畏越如此,臣誠東見越王,使出師以從下吏。」吳王大悅。

  子貢東見越王,王聞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問曰:「此僻狹之國,蠻夷之民,大夫何索然若不辱乃至於此?」

  子貢曰:「君處故來。」

  越王勾踐再拜稽首曰:「孤聞禍與福為鄰,今大夫之吊,孤之福矣。孤敢不問其說。」

  子貢曰:「臣今者見吳王,告以救魯而伐齊,其心畏越。且夫無報人之志而使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意而使人知之,殆也;事未發而聞之者,危也。三者,舉事之大忌也。」

  越王再拜曰:「孤少失前人,內不自量與吳人戰,軍敗身辱,遁逃上棲會稽,下守海濱,唯魚鱉見矣。今大夫辱吊而身見之,又發玉聲以教孤,孤賴天之賜也,敢不承教?」

  子貢曰:「臣聞:「明主任人,不失其能,直士舉賢,不容於世。」故臨財分利則使仁,涉患犯難則使勇,用智圖國則使賢,正天下定諸侯則使聖。兵強而不能行其威勢,在上位而不能施其政令於下者,其君幾乎難矣!臣竊自擇可與成功而至王者,惟幾乎?今吳王有伐齊晉之志,君無愛重器以喜其心,無惡卑辭以盡其禮。而伐齊,齊必戰,不勝,君之福也;彼戰而勝,必以其兵臨晉。騎士銳兵弊乎齊,重寶、車騎、羽毛盡乎晉,則君制其餘矣。」

  越王再拜,曰:「昔者吳王分其民之眾以殘吾國,殺敗吾民,鄙吾百姓,夷吾宗廟,國為墟棘,身為魚鱉。孤之怨吳,深於骨髓,而孤之事吳,如子之畏父,弟之敬兄。此孤之死言也。今大夫有賜,故孤敢以報情。孤身不安重席,口不嘗厚味,目不視美色,耳不聽雅音,既已三年矣;焦唇乾舌,苦身勞力,上事群臣,下養百姓;願一與吳交戰於天下平原之野。正身臂而奮吳越之士,繼踵連死,肝腦塗地者,孤之願也。思之三年,不可得也,今內量吾國不足以傷吳,外事諸侯而不能也。願空國,棄群臣,變容貌,易姓名,執箕帚,養牛馬以事之。孤雖知要領不屬,手足異處,四支布陳,為鄉邑笑,孤之意出焉。今大夫有賜,存亡國,舉死人,孤賴天賜,敢不待令乎?」

  子貢曰:「夫吳王為人,貪功名而不知利害。」越王慥然避位。

  子貢曰:「臣觀吳王為數戰伐,士卒不恩,大臣內引,讒人益眾。夫子胥為人精誠中廉,外明而知時,不以身死隱君之過。正言以忠君,直行以為國,其身死而不聽,太宰嚭為人智而愚,強而弱,巧言利辭以內其身,善為詭詐以事其君,知其前而不知其後,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是殘國傷君之佞臣也。」越王大悅。

  子貢去,越王送之金百鎰,寶劍一,良馬二。子貢不受。

  至吳,謂吳王曰:「臣以下吏之言告於越王,越王大恐,曰:「昔者孤身不幸,少失前人。內不自量,抵罪於吳,軍敗身辱,逋逃出走,棲於會稽,國為墟莽,身為魚鱉。賴大王之賜,使得奉俎豆,修祭祀,死且不敢忘,何謀之敢?」其志甚恐,將使使者來謝於王。」

  子貢館五日,越使果來,曰:東海役臣勾踐之使者臣種敢修下吏,少聞於左右:昔孤不幸,少失前人,內不自量,抵罪上國,軍敗身辱,逋逃會稽,賴王賜,得奉祭祀,死且不忘。今竊聞大王興大義,誅強救弱,困暴齊而撫周室,故使賤臣以奉前王所藏甲二十領,屈盧之矛,步光之劍,以賀軍吏。若將遂大義,弊邑雖小,請悉四方之內士卒三千人,以從下吏,請躬被堅執銳,以前受矢石,君臣死無所恨矣。」

  吳王大悅。乃召子貢曰:「越使果來,請出士卒三千,其君從之,與寡人伐齊。可乎?」

  子貢曰:「不可。夫空人之國,悉人之眾,又從其君,不仁也。受幣,許其師,辭其君即可。」吳王許諾。

  子貢去晉,見定公曰:「臣聞慮不預定,不可以應卒;兵不預辦,不可以勝敵。今吳齊將戰,戰而不勝,越亂之必矣;與戰而勝,必以其兵臨晉,君為之奈何?」定公曰:「何以待之?」子貢曰:「修兵伏卒以待之。」晉君許之。


吹的。


子貢可以說是孔子徒弟裡面最厲害的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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