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能把鬥茶描寫出江湖感覺?
看到等公交版本,也想看看鬥茶有些什麼版本的。望各位知友不吝賜教。感謝!
這麼好的選題,居然沒人寫。那我來吧。鬥茶,史稱茗戰,起於唐開元年間,盛於宋代。
所有人都以為鬥茶隨著時間的流淌已經消失了,變成了茶博會上的一些作秀。
然而對於一些人來說,鬥茶從來沒有走遠,甚至成為了各自的生命。葉偉長就來自這樣一個世家,葉家在宋朝時候已經是遠近馳名的茶道世家了。其祖開創的茶百戲內容繁複,可以在打花搖盞之間變換花鳥走獸世間萬物,堪稱神技。南葉北趙,為了爭個天下第一「茶王」,鬥了數百年,互有勝負。不過最近百年,趙家逐漸沉寂,茶江湖上只留下葉家獨大,鬥茶再無對手。葉氏滿門皆茶,不但有自己的茶山茶廠,而且家族子孫也在茶圈。以前是世家,現在則是整個家族都在做茶,在南方的茶圈赫赫有名,可以說是一方霸主。而葉偉長作為當代家主的長孫,從小就是按照要成為家主接任人而培養的。無論是選茶、制茶還是沖泡都有名師教授。族長葉添福無論大小活動都是帶葉偉長出席,甚至後來有些小活動都直接只讓葉偉長去代表葉家參加,其想法不言而喻。「偉長,這次日本茶道傳人來我們這裡交流,族中準備派你去接待,可不要丟了我們葉家的人啊。」老族長葉添福半倚在太師椅上,喝了一口茶。
「孫兒知道。日本茶道源自我國,經過千利休等名師也算是有些發展,但是這次來,似乎隱隱中有踢館的意思。」葉偉長立在一旁,接過老族長的杯子,又為他斟上一杯。「對!這些鬼子來,就是想在我們面前威風。日本茶道,算個屁。這次我讓你帶去族中祖傳的建盞,還有那祖傳的龍團,一定要好好殺殺鬼子的威風,讓他們知道,茶,只有我們中國人才是第一。」老爺子坐直了身子,拎起身邊的龍頭拐杖在戳在地上發出「篤篤篤」的聲響。「是,爺爺。」「老太爺!有位年輕人在門口求見,說是有東西帶給族長,不知道老爺見還是不見?」管家跑進來通報。「我就不見了,這種小事以後直接跟少爺講就可以了。」葉添福微閉上眼睛,輕輕道。
「不行啊老太爺,他還拿了一幅名帖,說老太爺看了一定會見他。」管家遞上一幅拜帖。「我來看看吧。」葉偉長接過拜帖,撕開封口,拿出一張發黃的宣紙。「汴梁府趙?」葉偉長一臉疑惑,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居然還有人用拜帖這種東西,而且這紙張和墨色來看,絕不是現在之物,至少也有上百年的歷史。「上面寫著什麼?」葉添福眼睛都沒抬,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只有幾個字。汴梁府趙。」葉偉長輕輕讀出紙上的字。
「啪。」葉添福手中茶杯落地,汝窯的茶杯在青石地板上碎成幾塊,他瞪大眼睛張著嘴,沒有發出什麼聲音。「爺爺!怎麼了?!」葉偉長趕緊一把扶住老爺子的手。葉添福嘆了口氣,「偉長啊,去請他進來吧。汴梁趙家,汴梁趙家啊。」葉偉長反覆確認了爺爺沒事之後到大門口迎了此人進來。來者是一個年輕人,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看起來還有些憨厚拘謹。雖然葉偉長也只有二十八歲,但兩相對比之後那人看起來就是個最普通的普通人。
「就是你吧。汴梁趙家,不知道你爺爺叫什麼名字?」老爺子整理了一下神色問道。「您好。我叫趙吉,我祖父叫趙泉。」年輕人低下頭說道。「趙泉!你是趙泉的孫子。好!好!好!」「爺爺。」葉偉長欲言又止。葉添福擺了擺手「等下再跟你詳說。趙吉是吧?你這次來是為了何事?」「我祖父上月病故,臨走前讓我來泉州,讓我把一餅茶葉交給葉家,還有一封書信。」
「趙泉死了?!唉,我們這些老傢伙總是要死的。你把信給我吧。」趙吉從胸口口袋裡拿出一封書信,信封上寫著老太爺的名諱。「葉添福,恕我先走一步。我沒有教出成器的兒子,赴不了我們當年的約定。幸好上天給我機會,趙吉吾孫有大才,我讓他到你這裡,帶著這餅龍團,讓他和你的孫子斗一斗,無論誰勝誰負都請陰書告我。我汴梁趙家也算是完成了當年的承諾。」「好好好!好一個當年的承諾!趙吉。你爺爺讓你帶來的龍團呢?」看完信函,葉添福眼中濕潤得看著趙吉。「在這裡。我帶來了。爺爺光說讓我帶龍團來,始終沒有告訴我為什麼,還請老先生告知。」趙吉從背包中拿出一個裹了三四層綿紙的龍團茶。「你爺爺當年和我的約定,就是希望自己的後輩能和我的後輩比出個高低,而我也一定會遵守這個約定,我也希望你能為您的爺爺完成這個心愿。這信,你也看一看吧。」葉添福把信遞給趙吉,輕聲道。
趙吉讀完信,眼睛也濕潤了:「葉爺爺,我願意代表我們趙家一戰。我懂了。爺爺給我這個龍團,就是希望我拿它來和你們鬥茶,我還需要準備一下,家裡有祖傳的茶具,我需要回去準備一下。」「好,我們葉家就派葉偉文與你鬥茶。這樣,給你們各自準備的時間,我們八月十五,就在我們葉家泉州市區的藏味樓,我會準備好這邊的事情,到時候我們兩家再斗,這天下第一的名號,誰贏了就是誰的。」葉添福坐了坐正,朗聲道。「爺爺!可是日本茶道的交流怎麼辦?他們九月就要來了。」葉偉文在一旁提醒道。「哼。一群小鬼子,沒什麼可擔心的。到時候你們兩個鬥茶斗出結果,誰贏了誰去!此事不必再提。我累了,偉文你幫我招待一下趙吉,我去休息了。」而日本準備來華進行交流的茶道世家將在九月抵達。這一次南葉北趙的鬥茶,獲勝的一方將代表中國茶世家與日本茶道世家交流,而所用之法正是宋代的點茶法。
八月十五·中秋·泉州藏味樓
泉州的藏味樓是葉家的祖產,雖然中間經歷過公私合營,最後還是回到了葉家人手中,這在當年還是一個大手筆,算是泉州第一批從公私合營又被當家買斷全部股份的百年老店。而葉家對自己的產業也極其用心,三十年來藏味樓不但是泉州最大的茶館,而且代表的是整個南中國的茶館的風骨。
六層的古樸建築,主體採用框架結構,所有軟裝全部遵從古法以榫卯結構在框架的基礎上造出了一棟從外表看來完完全全是古法建造的塔樓。樓體中空直達天頂,每一層四周都隔成小包間供茶客使用。
六層的大茶館,可以說在整個中國都是最氣派的。
葉家的祖訓就掛在一樓的正堂內。
正清和雅
這四個字代表了中國茶的精神,雖然出處已經無從考究,但是這種說法一直延續至今。
曾經陳姓大師寫作的《茶賦》中這樣寫道:
夫茶道者,正清和雅之氣也。儒家之正氣、道家之清氣、佛家之和氣、茶人之雅氣。
今日就在這「正清和雅」牌匾下,南葉北趙兩位翹楚將一展技藝,用鬥茶這種方式爭出個天下第一。
「各位安靜一下。安靜一下。」葉添福手持話筒立於牌匾之下,四周吵雜的人群以及二三四五六樓上觀戰的各位都慢慢安靜下來。
「今日,歡迎各位來到藏味樓。我們泉州葉家這裡多謝各位茶客捧場。」
老爺子中氣十足,雙手平舉,右手握拳在內,左手平掌在外,向四方八位各行了一個茶禮。
「小老兒是葉家葉添福,長江後浪推前浪,我葉家也算不負眾望,今日出戰是我葉家長孫——葉偉文!」葉偉文從人群中走到老爺子右手邊站好,也向四方八位各行了一個茶禮。
今日葉偉文著一身藏青唐裝,袖口翻白一塵不染。胸口用金絲刺繡綉了葉家家徽——一個「葉」字。
「而汴梁趙家派來的是他們的長房長孫——趙吉。」
趙吉在正中行禮之後立在老爺子左手邊。一身深紅長衫,並無配飾。
「好。今日我們遵循古法,依宋代點茶之法鬥茶,今日所用茶品、器具皆為二人各自準備,裁判則由小老兒請來的幾位茶學大師擔當。為以避嫌,小老兒今日不做裁判,只當解說,為各位茶友解惑。」老爺子一揮手,幾個服務員抬出五張太師椅排在老爺子身後,五位老師走了出來各自安坐。
這五位,只要是茶圈的就沒有不知道的。
分別是北京天韻樓陳一然、南京捨得茶館吳蕭,西安大秦茶肆林智空,武漢茶港一品茶館馬曉樅,最後一位來自洛陽牡丹茶樓張伯夷。這五位堪稱是中國目前最具權威的茶文化大師,而這位來自洛陽牡丹茶樓的張伯夷老師更是在另一位茶道世家傳人,祖上在宋朝就是宮廷鬥茶的評審之一。
「現在,兩位,請各自介紹各自茶品,並將茶交由裁判評定。此輪評判,僅選勝者。」
鬥茶的規矩是這樣,鑒茶、碾茶、煎水、調膏、操作(包括"點"和"擊拂")以及品茶湯,七個環節,每一個環節由五位評委評判勝負,無論哪一個環節出現致命問題,則對手勝。最後在七個環節獲勝多的一方勝。
趙吉一拱手,將自己茶台上的黃綢揭開,一顆龍團正在鍍金的托盤正中。顏色比傳統蒸青茶相比略深,有些接近岩茶的褐紅色。
「各位老師,各位茶友。這是我今日選用之茶。鮮葉由武夷山『三坑兩澗』五處採集而來,取其嫩芽,由葉家制茶師葉添喜製成,採用傳統龍團製作工藝,蒸青製成。龍團造型以葉家祖傳模子倒模,蒙祖父教誨,此茶名為武夷龍騰!」
葉添喜是葉家家主葉添福的弟弟,一生鑽研製茶,在國內也是赫赫有名的制茶大師。
而三坑兩澗之茶特色各異,能將幾種本來用來做岩茶的鮮葉製成蒸青龍團,其中配比調和更是難上加難。葉家為了這次鬥茶也是下了血本。而這武夷龍騰本來就是準備應付日本茶道交流的,想不到先用到了這場茗戰之中。
「各位。在下汴梁趙家趙吉,所用茶品是我祖父趙泉親制,鮮葉采自信陽、南陽、武當、襄陽、恩施等地。祖父賜名『楚地鳳翔』,鳳型圖紋也是我趙家祖傳模具。」趙吉顯然有些緊張,甚至忘記介紹楚地鳳翔的製作工藝。而且,相對比葉家的金盤黃綢,趙家就顯得古風古韻了一些。漆器方盤,紅綢蓋布,紅綢上還有楚地特有的九鳳圖騰。茶團呈現出蒸青茶特有的鮮綠色,甚至有些發光的感覺。
葉添福看到這漆器、紅綢和茶團的時候心裡一顫:「這九鳳漆器~難道趙泉他成功了?」
「好。請裁判評審。」
經過五位評審仔細評定,他們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而為了不影響雙方選手的心態,這個結果被寫在一本灑金帖子里,帖子被裝進一個黃綢袋子高高掛起,正掛在「正清和雅」的牌匾下面。
「鑒茶畢,碾茶。」
兩人收回茶團,各自從台下取出一個茶碾,兩個茶碾尺寸相同,不同的是葉家的茶碾刀鋒鍍金,而趙家只是一個普通生鐵碾。
眾人嘩然,甚至還有人在樓上叫著「趙家這是怎麼了?窮得都拿不出一把像樣的茶碾了么?」
葉添福一聽,眉頭皺起,身邊的保安看老爺子臉色變了趕緊通知樓上,吵吵了幾句。
「諸位,並非我葉家顯擺。金刀金碾乃是我家傳之物,本次鬥茶用何器皿並不單以價值評高下,諸位不用擔心。」葉添福頓了頓說了這幾句,圍觀眾人才算是心滿意足的安靜下來。
葉偉文運碾如飛,前後細細碾過之後,取出的茶已經變成碎沫,金刀果然鋒利。葉偉文面色鎮定,似乎沒有費什麼力氣。
而反觀趙吉,則像是中藥鋪里的小工,不但碾子發出巨大的聲音,自己腦門上也出現了點點汗珠他趕緊用自己的袖口擦拭,生怕落入了茶沫之中。
生鐵碾對金碾,一個粗苯一個靈秀,但是經過兩位的手之後,茶都成了細細的茶粉。這碾茶看起來像是個體力活,但實際上要運用巧勁。碾得時間過長,茶和空氣接觸太久,會失去茶的生氣,時間太短又很難碾好。在這一點上,金碾確實佔便宜。
兩人又各自取出自己準備好的茶羅,細細羅茶。
葉偉文的茶粉輕輕一羅,就有大半落在了下面的茶盤之中。幾個來回就沒剩下什麼渣滓。
而趙吉這邊,因為是用的生鐵碾,碾得必然不如金碾細緻,不過也算是用心極佳,剩下的渣滓雖然比葉偉文的略多,但也多不了一成,如果不是靠稱,估計很多人都分不出兩者的差距。
宋徽宗趙佶曾經在自己的茶學專著《大觀茶論》中對碾茶有一些評述。
碾以銀為上,熟鐵次之,生鐵者非掏揀捶磨所成,間有黑屑藏干隙穴,害茶之色尤甚,凡碾為制,槽欲深而峻,輪欲銳而薄。
槽深而峻,則底有準而茶常聚:輪銳而薄,則運邊中而槽不戛。羅欲細而面緊,則絹不泥而常透。碾必力而速,不欲久,恐鐵之害色。羅必輕而平,不厭數,庶已細青不耗。惟再羅則入湯輕泛,粥面光凝,盡茶之色。
而對比二人的茶沫,都可以達到宋徽宗的標準。
二人準備好茶沫,裁判們也將自己對碾茶這個環節的結果寫好,第二個黃綢袋子掛了起來。「此處小老兒不再多言,兵貴神速、茶貴入湯。請二位準備煎水調膏。」為了公平起見,這次用水都是由藏味樓提供,兩人所用之水相同。而真正能分勝負的也不過是對水溫的控制了。茶聖陸羽曾經在自己的《茶經》「五之煮」中寫道: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湧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初沸則水合量,調之以鹽味,謂棄其啜余,無乃而鍾其一味乎?第二沸出水一瓢,以竹筴環激湯心,則量末當中心,而下有頃勢若奔濤,濺沫以所出水止之,而育其華也。
而兩人控制的都非常好,可以說不相上下,幾乎是同時入水,同時取出,而這個時候兩人都沒有抬頭,足可見兩人點茶功夫的紮實。
調膏可以說是點茶法里最難的部分。茶沫量的多少,跟所用茶器直接相關,必須是一個極佳的定量,還要根據當時的氣溫、水質進行微調,這些都是最考驗一個點茶手的部分。而兩人因為選用的器具不同,所以茶量上也有很大的差距。葉偉文選擇的是一款兔毫建盞,細細的兔毫分明可見,建盞獨有的青黑色泛著油光,想必這個建盞並非平日里束之高閣,而是經常有人用來點茶,是茶人手中器。而趙吉選的則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鏡。一個用著生鐵碾的年輕人,竟然從包里拿出了一款極品的玉毫盞,看成色和做工很明顯不是現在之物。所有人包括評委都不禁瞪大了眼睛。「這是?!北宋的玉毫盞?!」評委之一的陳一然老師站起身,徑直走到趙吉身邊,盯著這隻玉毫盞不肯眨眼。最後他走回座位,眾人都圍過來。「沒錯,是玉毫盞。正是宋徽宗的那隻玉毫盞。。。想不到,想不到啊。」茶人都知道,宋徽宗有三大愛好,詩書、丹青、品茶。而其他的愛好更是廣泛,而由於他對這三大愛好的投入,他對器皿的要求就非常之高。水滸傳中的花石綱,就是一個泛稱,泛指從民間搜羅上來送給他的這些玩物。誰也沒有想到,這隻失傳數百年的玉毫盞竟然在汴梁趙家手中。不過也不算奇怪,汴梁趙家本來就是宋朝皇室後裔,具體傳自宋徽宗哪位孩子已經不可考了,但是這隻玉毫盞卻說明了他們家的正統。調膏開始。只見兩人加入少許沸水,開始調膏。這時候兩個團茶的區別就非常明顯了。趙吉的楚地鳳翔茶粉青綠,調成膏之後還是保持了這種綠色,只是比起茶粉的時候顯得暗淡了些許。而葉偉文的武夷龍騰則要更暗一些,些許還有些金色的感覺。調膏完畢,又是兩個裝著結果的袋子升起。至此,鬥茶已經進行過半,剩餘三項也正是鬥茶的精華所在。點茶、擊拂和品飲茶湯。也就是說一場鬥茶,現在才真正開始。而前面的四項,其實都只是準備罷了。【應觀眾要求,放個二維碼騙錢花。艾瑪,我就說有的粉兒特別有意思,不要錢吧催我,要錢吧又催我。。。】【你們好,我是拖稿王!寫完了。】上回說到南葉北趙兩家的茗戰在泉州藏味樓擺台開戰。
兩家都拿出了自己的絕活和家傳器具,樓上樓下站滿了觀戰的茶友。
鬥茶進行了幾個流程,終於要開始最激動人心的點茶、擊沸、品茶湯了。葉偉文和趙吉到底誰能贏下這次茗戰龍鳳斗,就請各位看官自己判斷。
趙吉的調膏從表面上看似乎會更好,青綠色的汁液在玉毫盞中似乎還能看到玉毫的紋路,若隱若現中似有鳳凰展翅孕育其中。
而顏色更深的葉偉文的調膏,這蘊含的淡淡金色隨著光影變換隻是在表面上縈著一縷奇異的感覺。
觀眾們開始興奮起來了,大家竊竊私語說著兩碗調膏的評價。
「點茶!擊沸!」葉添福中氣十足道。整個藏味樓頓時安靜下來。只能聽見燒水炭爐中水沸的聲音。
兩人聞聲並沒有什麼動作。反而是靜坐在此。
先動的是葉偉文,從台下拿出一個寶瓶,注水而入。未加停留便以左手執瓶注入玉毫建盞之中。水柱如細竹,連綿不斷。正中盞中,濺起的茶湯未出湯麵,激蕩中金色的韻律如龍騰而起,光影流轉中似有千百條龍影。
湯水戛然而止,一滴殘水都沒有滴下。這等掌握水線的技法正是葉家祖傳的絕技龍吐水。
葉添福在一旁看到自己孫子的表現,微笑著點了點頭。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水一斷絕葉偉文放下寶瓶,左手托起建盞,右手執茶筅。入建盞,順時針旋轉起來。在安靜的場中只聽見茶筅與茶湯激蕩的聲音。於此同時,每層樓的兩側都降下兩個屏幕,正好是攝像機拍攝的建盞茶麵。
「請諸位仔細觀賞,兩側的屏幕將為大家慢速呈現茶麵的百戲畫面。」主持人在一旁解釋,而在他解釋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集中在屏幕之上了。
細細的泡沫逐漸在茶筅旋轉形成的層次中出現,淡色的泡沫和深色的茶湯配合,茶麵開始呈現出萬般變化。
記得前幾年,有個來自福建的老茶人,自稱是茶百戲的傳承人,然而葉添福在看過了他的現場表現之後只是背著手搖著頭離開了。那種跟卡布基諾一樣的茶百戲對於真正的茶百戲來說,只是小孩子的玩意罷了。
「靜止的茶湯,無論怎麼作畫,也是一幅死掉的東西。而葉家的茶百戲,是在激蕩中千變萬化,轉瞬即逝。無論是花鳥、走獸、龍騰虎躍,都是一瞬間存在又在下一瞬間破滅。偉文,你要好好練習,等你能做出金龍出海的時候,我就讓你當家。」葉偉文想起祖父在五年前跟他說過的話。當家,捨我其誰?祖父, 你看好了,這就是我的金龍出海!
葉偉文手腕一抖,茶筅從建盞正中離開茶麵,帶起一縷凝聚的茶湯,在燈光下,綠色的茶湯隨著茶筅從湯麵而起。表面上像鍍金一般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金龍出海!」
「這是葉家的金龍出海!」
「葉家的金龍出海啊!」
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請安靜!」主持人不滿的說道。
葉偉文做出金龍出海,意味著下一代的葉家當家已經是自己了。他得意的抬起頭,看向趙吉。
可是這個眼神並沒有得到一點回應。趙吉只是自顧自的低著頭,用一個竹瓢舀起沸水,準備點茶。
趙吉拿出的寶瓶樣式古樸,一看就是定窯的風格,這種雪青色,是定窯特有的紅、藍礦物燒制的紫色釉。但是當他拿起之後,眼尖的觀眾看到了底款不禁叫出聲來。
「尚藥局!」
一片嘩然。大家都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樸素的青年竟然能拿出一隻北宋定窯的官窯寶瓶。
跟葉偉文的方法不同,趙吉並沒有只是將注水點控制在中間位置,而是先注入正中,在激蕩起波瀾之後又以迴旋之法將水線在湯麵畫出一個個逐漸擴大的圓形。隨著最後一滴落下,寶瓶置桌,茶筅入湯。
趙吉的左手扶盞,並沒有將盞托離桌面,反而是慢慢的將這隻玉毫盞旋轉起來。右手的茶筅片刻不停。玉毫盞的旋轉方向和茶筅完全相反,更是加速了茶湯旋轉的速度。
如果說葉家的手法是龍翔潛底,後出於九天之上。那麼趙家的手法就是從一開始就鳳舞九天,那千般變化都是在雲端呈現。而底湯則成了雲暈,細沫形成的鳳形起伏著鳳翅,由鳳變化萬千,最後又變化為鳳。
所有人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就怕錯過了一點點變化。
金龍出海。鳳舞九天。這是兩家最精湛的技藝。而這場茗戰中,兩個不傳秘技都呈現在大家面前,讓每一個茶客看的如夢如醉。
就連那五個見多識廣的裁判,都幾乎忍不住要站起身走到他們二人身旁仔細觀賞。
兩個人都似乎都已入定。在自己的茶台前,自己的一方天地之中,兩個人都掌控著各自的世界與對方相隔而戰。隨沒有接觸,但是逐漸膨脹的氣讓藏味樓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濃濃的戰意。
鳳之象也,鴻前麐後,蛇頸魚尾,鸛顙鴛思,龍文虎背,燕頷雞喙,五色備舉。出於東方君子之國,翺翔四海之外,過崐崘,飲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風穴。見則天下大安寕。
龍者鱗蟲之長。王符言其形有九似:頭似牛,角似鹿,眼似蝦,耳似象,項似蛇,腹似蛇,鱗似魚,爪似鳳,掌似虎,是也。其背有八十一鱗,具九九陽數。其聲如戛銅盤。口旁有須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頭上有博山,又名尺木,龍無尺木不能升天。呵氣成雲,既能變水,又能變火
龍、鳳,自古就是中國人最尊貴的圖騰。有些人把鳳作為女性的最高稱謂,其實這並不準確,這種神獸雄為鳳,雌為凰。而龍基本上就是代表雄性了。
正如這場茗戰,南葉北趙各自代表的龍鳳,正是王者之爭。
從鳳變萬物看起來更難,畢竟鳳形本身就很複雜,不像龍形那麼簡單。但是葉偉文的金龍出海則完全不同,尋常的茶湯帶著金色的氤氳,這就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了。其實在葉家,這招金龍出海是每個人都在練習的,不過在家裡他們並不叫做金龍出海,而是叫做青龍出海。
只有能帶出金色的氤氳之後,這青龍才能成為金龍。而這種金色氤氳,不但是茶中要有,更是在擊沸的過程中要力道合適,多一份金色飄了,少一分出不來。拿捏的感覺要非常準確。
而趙家的鳳舞九天則難在變化。
要從鳳形變化出花鳥走獸,然後還要變回鳳形,並且在這個過程中,底湯又必須呈現若有似無的雲暈感覺。這種虛實之間才是鳳舞九天的特別之處。
葉添福滿眼震驚。這鳳舞九天的手法上一次出現在他面前,還是趙吉的祖父趙泉給他呈現的。那時候趙泉也是年富力強,他手中的鳳舞九天跟今天看到的有很大區別。如果他沒有看到過趙泉,那今天也就是震撼,而當他看過了趙泉的鳳舞九天之後,他才知道,現在在他面前的這位趙家的後進之秀的實力是什麼樣的層次。
「鳳舞九天,好一個鳳舞九天。」
葉偉文在看到了鳳舞九天之後還能淡定,可是當他完成了自己的金龍出海之後,卻發現趙吉還沒有停下來。
「這趙吉,想幹什麼?」葉偉文心中湧起一絲不安。
正如葉偉文看到的,趙吉在現過鳳舞九天之後,並沒有停止自己的手,反而左手的轉盞速度更快了。
「偉文!」葉添福不禁叫出聲來。他最擔心的事情,正在他眼前發生。
「添福,我們以後一定要再斗一次。我總覺得我的鳳舞九天還有很大的空間。到時候如果我做不到,我的兒子也會做到,兒子做不到,就讓我的孫子去找你。」葉添福想起當年分別的時候趙泉的這番話,他明白了。「趙泉啊趙泉,想不到你的孫子真的做到了。。。老友啊,就讓我來幫你見證,百年後我再來跟你講述。」
葉偉文看到爺爺的表情,已經明白了。這一輪,自己輸了。
而在焦點之中的趙吉並不知道,他早已經將全部的精神融入了茶湯之中。
趙吉的湯麵先是出現了一隻飛鳥,而後上百隻飛鳥出現,盤桓上升,最終白鳥終於匯聚在一起,慢慢組成了羽翼,鳳身。一隻鳳再次出現。旁邊還有一些向著鳳飛來的白鳥。
「百鳥朝鳳!」葉添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百鳥朝鳳?」在場的所有人都盯著屏幕,一動不動的看著。
五位評委也都站起身,不再顧及身邊人的目光,徑直走到了趙吉的茶台前,幾個人盯著玉毫盞里的茶湯。
一聲鳳鳴之聲破空而來。
所有人為之一振。眼睛從屏幕被拉回現實。
「喂,你聽見沒有?剛才好像有什麼聲音?」站在二樓的一位茶友問身邊的朋友。
「好像是有,但是,好像又沒有。」
「那到底是有沒有?」
「我不知道啊。這是什麼?」大家聽見他們的對話都開始疑惑起來。剛剛那一聲是什麼,誰發出的。
「靜一靜,靜一靜。點茶、擊沸閉。請評委打分。」主持人提醒道。
這時幾個評委才依依不捨回到座位。拿出了摺子打分。
又是兩個袋子升起。鬥茶進行到現在已經升起了六個袋子。還剩下最後一個環節。品茶湯。
品過茶湯之後,這場鬥茶就會有結果。
七個袋子將一同打開。
最後將有一人勝。
也將有一人敗。
「品茶湯!請兩位將茶奉上!」
兩人端起自己的茶盞,工作人員拿來一個方桌,放在幾位老師的面前。
葉偉文還沒有從剛剛的鳳舞九天和百鳥朝鳳中緩過神,木然得將茶盞放下,站在了一邊。
而趙吉也放下了茶盞,行了個禮立在一旁。
「請老師品茶。」
這五位老師,雖然各有各的身份。但是他們都有一個特別的身份。
而這個身份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這幾位老師分別是幾家專做茶的牙行掌柜。
牙行在過去是行業內的大中介,他們代表的是茶界的最權威的評價體系。
而這幾位,幾乎都是自己那一方的大拿。
幾位嘗過茶湯並不言語。而是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葉添福仔細盯著幾位的臉色。他的心裡有些擔心。
「請帖。」主持人趕緊送上帖子,幾位老師提起筆久久無法落下。
葉添福在一旁也不敢出聲。
僵持。
難。
天韻樓陳一然首先下筆。緊接著另外四位也各自落筆。
「此袋不升,請!」主持人聲畢,工作人員將原來的六個袋子拿了下來,放在方桌之上。
「請!天韻樓陳一然陳掌柜開!」葉添福親自請上評委。
陳一然按著順序,打開了第一個小袋。全場寂靜。
「鑒茶!勝方,泉州葉偉文!」
葉偉文聽見自己的名字,表情沒有一點變化。這只是第一個,後面還有六個,誰勝誰負還不知道。
「碾茶!勝方,泉州葉偉文!」
兩勝!
「煎水!勝方,汴梁趙吉!」
「調膏!勝方,泉州葉偉文!」
只要再有一勝,葉家將贏得這場茗戰。葉添福緊緊盯著桌上尚未打開的第五個袋子。
「點茶!勝方,汴梁趙吉!」
「擊沸!勝方,汴梁趙吉!」
這在葉添福的意料之中,自己的孫子偉文最近幾年都是在忙於自家產業,練習的時間也沒有以前那麼多了,輸在點茶、擊沸上,也是非常正常的。而趙吉這次展示的鳳舞九天已經非常完美,如果只有鳳舞九天,那麼他葉家的金龍出海尚且能比個伯仲。而當趙吉拿出了百鳥朝鳳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了,茶百戲這裡,趙吉贏得理所應當。
「品茶湯!勝方!」陳一然頓了一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滿滿當當的藏味樓,落針可聞。
這一個停頓。像是有幾個世紀那麼長。
陳一然話畢,全場掌聲雷動。偌大個藏味樓,每個人都心滿意足。
當天的慶功宴就擺在藏味樓。
當大家談論起這場茗戰的時候,每一個在現場的人都喜形於色。但是當問起是誰贏了的時候,大家都只是笑笑。
茶無高低,技無止境。
茶的江湖,從來沒有贏家,或者,所有人,都是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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