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共產主義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注意問題不是「如何評價共產主義」,也不是「如何評價信仰共產主義的人」。
看到這個題目,我一下想起我英國博士導師的人生經歷。他一輩子都是一個堅定的共產主義鬥士。我只負責講述他的人生,我相信他的人生經歷,就是對共產主義信仰最好的一種體驗。
他在他的青春年代擁有輝煌的資歷。本科牛津大學歷史學最高榮譽畢業,拿的都是全額獎學金。但自從畢業五十多年一次沒有回去過,因為他看不起他那些當年還要僕人伺候的同學(他讀書的時候,牛津學生的生活有僕人伺候,幫學生疊被,打掃,做飯,等等)。碩士和博士讀的倫敦政經(他覺得是平民的學校,比牛津貴族學校好),博士論文題目批判著名的兒童心理學家皮亞傑,並把皮亞傑邀請過來做他的評委,畢業之後拿著獎學金去了日內瓦大學和皮亞傑做博士後。
然後革命浪潮來臨,毛主席的教導傳入英國,他毅然放棄學術生涯,聽從毛主席的教誨和工人階級打成一片,做了整整17年的一線建築工人,現在還有很多「老夥伴」。他能說兩種「語言」,高上大的「教授英語」,和樸實粗俗的「工人英語」,很多(我國的)社會學家下到一線去調研,張口就讓工人瞧不起,覺得非我族類,他不會,因為他真的干過,很多很多年。
同時,他還是工會領導,曾經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作為英國工人運動代表訪問中國,被革命領導接見。但不久之後革命退潮,工會從曾經1600人到只剩下6個人,他一直在苦苦堅持,最後實在堅持不下去,1993年後回歸學術界。他最好的學術年華已經獻給了革命,可憑著勤奮和執著,如今他在 Google 上h-index 已經達到21(至少有21篇文章被引用超過21次),文章總共被引用超過1500次。在他的領域,這樣的指數全球排名25。
他的家人都非常有錢又有才,他爸爸是著名的工業紀錄片導演,七十歲了還能在UCL拿了一個數學的博士學位,拍的紀錄片被倫敦博物館收藏。但他選擇了自己的人生之後,直到他爸爸臨死才願意見他。
他特別特別摳門,研究經費幾百萬元,來中國做調研卻捨不得打出租,他如今也七十多歲了,走路虎虎生風。一次我陪著他做完訪談已經很晚了,他問我地鐵有多遠,我查了手機說二點五公里,咱們打車吧,他說好咱們走過去吧,說著轉身就走。
他自己寫的關於革命心路的書,至今沒有出版社願意出版。他的學術著作已經快十本了。
說下我對他人生的感受:
作為一個社會主義旗幟下長大的中國人,我卻在一個外國人身上,第一次感受到共產主義信仰的重量。和他相處的時候,哪怕他永遠那麼紳士,但莫名的我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精神上的威壓,我想真正具有強大信仰和意志力的人,確實能散發出一種強大的氣場(這也是我第一次確實感受到氣場這種東西的存在)。更「可氣」的是,我媽媽和我女朋友同時說他是她們見過的最有魅力的男人。
對自己的人生無怨,對自己的靈魂無悔,有理想,有信仰,偏偏又有才又帥氣,這樣的人真的不多了,幸好我的人生中結識過一個。
感謝我的導師!
說一下匿名的原因:
看看評論就知道,非常諷刺的是,在國內討論共產主義信仰,是一件極端遭人恨的事。一些人一聽你信仰共產主義,立刻就特別興奮的開始用放大鏡找你的缺陷,用髒水潑你的歷史,用各種陰暗的心理揣測你的人生,彷彿把你打倒就能證明他們的偉大。
我導師七十多歲了,什麼沒經歷過?當年工人運動如火如荼,但反共主義也甚囂塵上,我的導師明明可以在學術界過得風生水起,卻自絕於家人,當建築工人,十七年!中國每一個學校的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真正下過工地和工人一起干過哪怕一個月嗎?
我去讀他的博士之前也不知道他的歷史。我是從他在系裡網站上簡介里讀到的。我當時很震驚,甚至莫名其妙地覺得很羞愧,也許是因為我之前真的有時候把共產主義信仰看得太過兒戲。無論如何,我覺得他從來沒有炫耀過他的信仰,但我或多或少能想像到:看著自己的組織衰落,看著自己的信仰式微,看著自己領導的工會解散……是一種多麼痛的體驗?
他和我說過,他的一個工人朋友生病,在醫院躺著沒人管。他去看他朋友,看到這個情況,立刻把醫生叫來表明身份:我是xx大學的教授,這是我朋友,你們一定要幫他!據我導師說,他那個工人朋友是個「硬漢」,一輩子沒和人說過謝謝,但在之後對他說:我想我應該謝謝你。(I suppose I should say thank you to you.)
導師說到這裡笑了,我卻感到他笑容背後有一重苦澀:他這些信仰共產主義的同志們,在一個個衰老,凋零,而他們奮鬥了一輩子,卻得不到哪怕最基本的公正對待,還非要利用他身為教授的社會地位才能謀求到公正。他們失敗了。愛情的痛,是否定你人生的一時,而信仰的痛,是否定你人生的一世。天下至痛,莫過於此。但他還是這樣活著,教書育人,無兒無女,成果不斷。
當你真正看到這世界上還有人把你開玩笑的信仰撿起來,擦乾淨,莊重的身體力行一輩子時,你就知道有信仰和沒信仰的人,活的的的確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境界:知道為什麼而活,你會活的更堅定,知道為什麼而死,你會活的更坦然。
我現在真的做不到,我也知道能做到的人鳳毛麟角。但我還是希望我未來七十歲時,也能有我導師的那種目光:堅定,純粹,坦然。
我也想通過我的導師的人生經歷告訴知乎上千千萬萬的讀者,真的還有這麼一種人,頂著一切的一切活著,並且活的比太多太多的人,更加真誠。
最後,我想指出:信仰不是自我考驗的道德十字架,但太多沒有信仰的人期待著那些選擇信仰的人同時選擇自我考驗的道德十字架。在信仰這道題下面,沒被舉報過的答案不是好答案。謝謝。
轉發到微博上被我媽和我女朋友看到了,我媽媽的學生里也有知道的,在此感謝各位幫助我保護隱私。
六月11日最後最後一次更新(主要是竟然還有錯別字)
綜合一些反對的評論:
1.我一直談的是「別人」的「信仰」,而淡化「共產主義」的負面影響。
2.如果我的老師在國內經過一系列運動的洗禮如何如何,他就不一定會那麼堅定了。
3.你就是編的。
對於1,我的回答是:純粹邪惡的信仰,只會支配純粹懦弱的人性。信仰很多時候是人性最誠實的鏡子和最方便的擋箭牌。把所有的惡推到主義頭上,就如同把所有的善推到上帝頭上一樣,是一種對自己所作所為徹底的不負責任(所以說是解脫)。只有那些原本懦弱和邪惡的人,才會迫不及待地為自己貼上信仰的標籤,以正當化自己的懦弱和邪惡。只有那些原本就會作惡的人,才會去迫不及待地歪曲信仰,以高尚化自己的懦弱和邪惡。
信仰永遠只是引導,真正的執行取決於人。人做惡,怪菜刀,怪共產主義,怪伊斯蘭,怪納粹,怪撒旦,彷彿沒有菜刀,沒有共產主義,沒有伊斯蘭教,沒有撒旦,全人類作惡的心就沒有了?全人類就能純潔的像個天使?難不成飲血茹毛的原始社會其實才是人類最純潔的伊甸園?
而那些叫囂著信仰如何如何邪惡的,你們不知道你們已經暴露了嗎?你們對信仰本身的批判,恰恰證明了你們內心在偷偷認同著這種菜刀決定善惡,人性不用負責的言論!那些把一切推給信仰的人,才是最擅長利用信仰來包裝自己人性中的邪惡,貪婪,懦弱,卑鄙的人,從他們對信仰熱鬧的批判中,就能間接看出他們人性的軟弱。這種人,最可怕,建議這個答案的讀者,對身邊這些人有個基本的警惕。
對於2.我想說,沒錯,他沒經歷過這些運動,但他也經歷過你不知道的運動,我沒說而已。另外,凡是懷疑他信仰純度的人,我都建議去工地幹個兩三年,這個能做到吧?你要是能幹十七年再回過頭來批判他,我給你點真誠地贊,別一邊坐著轉椅,吹著空調,一邊自以為是地意淫誰如何如何,誰怎樣怎樣,實在太low了。我原本不屑於回復,當看到實在有些人的水平就這樣子,就姑且指出來,讓大家看看。
對於3.我想說,你們這些評論的知道皮亞傑是誰嗎?
尚·皮亞傑(Jean Piaget,1896年8月9日-1980年9月16日),全名尚·威廉·弗里茲·皮亞傑(Jean William Fritz Piaget),瑞士人,是近代最有名的發展心理學家,同時也是個哲學家。他的認知發展理論成為了這個學科的典範。皮亞傑早年接受生物學的訓練,但他在大學讀書時就已經開始對心理學有興趣,共曾涉獵心理學早期發展的各個學派,如病理心理學、精神分析學、容格的格式塔學和弗洛伊德的學說。從1929年到1975年,皮亞傑在日內瓦大學擔任心理學教授。http://zh.m.wikipedia.org/zh/%E8%AE%93%C2%B7%E7%9A%AE%E4%BA%9E%E5%82%91
你們知道「近代最有名的發展心理學家」這個頭銜的分量嗎?他就是心理學界的愛因斯坦!跟著心理學界的愛因斯坦混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就是只要你混的不是太差,全世界所有大學的教授職稱都為你敞開大門。他放棄了!去做工人!十七年!我不想說你行你上這種話,因為你們通通不行!我百分之二百肯定!你們入不了皮亞傑的眼,更別提離開皮亞傑去做工人十七年!
唉,心情不好,竟然回復了這麼無聊的評論,我也要反省。
我不想公布他的身份。願意相信的,自然會感動,不願相信的,自然會反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吧。
各位朋友如果願意,可以替我舉報一些言論,當然,曬著讓大家看看也沒事,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謝謝各位!-
幾日前,教授請課上的同學吃飯,因為我通漢語,所以被安排與幾位中國留學生坐在一起。他們飲酒作樂,熱鬧非凡。席間不知道是誰說起了共青團的事,原來他們要麼是本校的團委,甚至是所謂「入黨積極分子」,我就問起他們:「你們相信共產主義嗎?」
「這年頭誰還信那種鬼話」
「入黨還不是為了日後工作上的便利」「入團也是簽下名就進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哦」我強顏歡笑,他們簽下名就進去的共青團,是我在中國的時候找了很多「領導」簽名才得以加入的。
他們視為「鬼話」的共產主義是包括我在內,許多外國人奮鬥終身的理想。
每個人信仰和追求共產主義的動機都不一樣,而我很簡單,只希望大家都過上美好的生活,僅此而已。因為我親眼見過貧富差距,在十年前的深圳,在四年前的涼山,在一年前的首爾。富人大啖酒肉,而窮人餓死在門外。
-講一個大學信仰共產主義哥們的故事。
這哥們左的不能再左了,同學們都以為他早就是黨員了。結果大學推薦黨員的時候發現他既不是黨員,也不申請積極分子。
當我們問他為什麼的時候,他一本正經地回答:「我要再考驗考驗中國共產黨」這個問題很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題主有意為之,我看到的題目是「相信共產主義是怎樣的一種體驗?」而不是「信仰共產主義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之前寫過很多關於共產主義社會形態的答案,其中這個答案(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2653819/answer/52401601)可以作為總綱,把其他答案串起來,裡面是自己對共產主義社會的很多思考。
我對共產主義的態度,是相信,但不到信仰。
什麼意思呢?就是對我而言,共產主義不是什麼崇高到極致,需要一生奉獻給它的那種帶有一定宗教虔誠性質的高大上的東西。
它只不過是人類的下一個社會形態而已,而社會形態的轉變,人類社會已經經歷過不止一次了。
它也沒有那麼高大上,不過是物質極大豐富,按需分配而已,這並不需要多麼高深的技術就能達到它所需的物質基礎:可控核聚變、強人工智慧、更高端的基因編輯技術、材料科學、航天技術。對人類社會而言,從宏觀的科技史上看,幾乎是踮著腳跳一跳就可能夠著的,五十年到一百年以內就完全可能變成現實。
人類實現共產主義社會的時候,很可能連太陽系都出不去。恆星際載人飛船這種東西,即使在共產主義社會裡也是科幻。所以不必把共產主義社會想的像天堂一樣,他們也有很多煩惱,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當然,對於我們這個時代而言,他們「按需分配」、「各盡其才」、「沒有剝削壓迫」、「壽命延長」等等(對有的人而言,也許還要包括「夜夜當新郎/新娘」的生活方式)的生活確實像天堂。
生產力發展從宏觀上看,自然會推動生產關係發生變化,生產關係的變化又自然會產生與之相應的上層建築。這些就像一個齒輪帶動另外一個齒輪那樣有序自然。
當生產力與生產關係或上層建築發生扭曲的時候,它自然會推出它在人間的代理人,這些代理人會負責消滅與生產力不符合的上層建築,建立與新生產力相符合的新架構。
這個過程可能是充滿周折的,但隨著齒輪不斷蓄力,一次不行兩次,一個代理人不行再推出一群,最終會把舊上層建築碾過去的,這個過程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不過,這不代表著個人奮鬥和國家奮鬥沒有意義,而完全歸於歷史的進程。因為宏觀上來說雖然齒輪運行有自己的邏輯,但微觀上,具體哪個國家先掌握先進生產力,哪個國家後掌握,哪個國家相對於其他國家的優勢有多少,這些細節的地方是可以掌控的。即使最後大家都進入了共產主義,但是在進入之前,總還是要讓本國公民儘可能早的過上更好的日子。
我們可以讓中國成為主動助力齒輪轉動的國家,而不是被齒輪被動碾過的國家。當領頭羊有好處啊,這直接決定了在共產主義社會裡,漢語是不是被更多人選擇的語言,中華文化是不是被更多人喜愛並發展的文化。
在上世紀中葉偉大的中國革命進程中,出現了很多優秀的「代理人」,他們都是本民族的英雄,我們今天能有這樣的生活,他們功不可沒。
所以說,你看,共產主義和民族主義在現階段並不矛盾,至少可以做到矛盾不清晰不明顯。共產主義和民族主義的矛盾真正大爆發的點,將出現在共產主義社會所需的生產力硬體實現的時候,順利的話一個世紀之後就差不多了。屆時現實利益和理念激化的矛盾將迫使二者分道揚鑣,甚至拔劍對立,不過反正我們都活不到那個時候,沒必要操那份閑心,為什麼不能暫時讓共產主義和民族主義先團結一下呢。
相信共產主義,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覺得它是像「月球圍繞地球轉」這種正確的命題,我們相信這個命題是對的,但很少有人會把「月球圍繞地球轉」這個事情當信仰。我對共產主義的態度也是如此。
共產主義是個筐,什麼都能往裡裝。
(一)
我的外公信仰共產主義。他1949年參軍,算是個不老的老革命,一輩子都待在堅硬如鐵的國家體制內,最後在一家大型國有企業的工會主席任上退休。晚年的他,沉默而慈愛,喜歡文史報刊和新聞節目,卻絕少置評。在他看來,我們這些成長在新時代的年輕人很難想像民國時代的貧窮和絕望,尤其是在抗戰時期和內戰時期。抗戰時期,他隨著父母逃難,親眼目睹自己的家園被日軍焚毀,自己的同胞被日軍屠殺,國人連基本的生命都難以保障,遑論人權和尊嚴了。內戰時期,地方政府的腐朽和失序也讓人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直到英姿颯爽的解放軍秩序井然地開進了我們這個南疆小城。那些年輕人身上一掃舊社會的陰霾,乾淨而又陽光燦爛。軍政府掃除了惡霸和妓女,教目不識丁的窮人認字,鼓勵所有人依靠自己的合法勞動乾淨地生活。一股新風吹散了舊日的陳腐。接下來,工業日行千里,軍隊戰勝美國,一切看似還要很多年才會發生的奇蹟就這麼活生生地顯現在他眼前。比起宏大格局上的變化,共產黨在思想上的前衛更是令他眼前一亮。習慣了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叢林法則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人不分高低貴賤,只有分工不同」;習慣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他,第一次知道了「各盡其能,各取所需」;習慣了男主外女主內的他,第一次知道了「婦女能頂半邊天」。
共產主義對於他就像一個經歷了漫漫長夜的人終於盼來了黎明初升的太陽,充滿了初見的喜悅。當然,隨著反右,大躍進和文革的一系列折騰,他養成了謹小慎微,明哲保身的性格,但共產主義給他的最初印象,就像湖畔邊的冬妮婭,永遠是他心頭難忘的一抹亮色。
(二)
我的叔叔信仰共產主義。他是數千萬國企下崗職工中不起眼的一員,青年時代都在國有企業中度過,卻在改革的大潮中在青黃不接的年齡被祖國母親拋棄,後來的歲月里一直磕磕碰碰靠做零工為生,現在終於也熬到孩子成家立業,可以略享清福了。他坎坷的命運並沒有影響他對共產主義的感情,在他看來,毛主席和共產主義是好的,只不過是換了舵手,船走歪了。
每每家庭聚會,無論是面對著我們這些小輩還是他的同齡人,酒過半酣,他一定會紅著臉粗著脖子借著酒勁大聲嚷嚷「想當年,毛主席在的時候,我們的生活怎麼會這麼慘,錢怎麼會給那些沒良心的混蛋賺去!」「毛主席英明哪,那些走資派你不打他就不倒,可惜了的,沒徹底打倒,不然怎麼會禍害成今天這樣。」
在他的眼裡,共產主義就是毛時代的清貧,溫馴和井然有序,就是他奉獻了全部青春的那個廠子,就是住房分配,工作分配,教育免費,醫療保障,養老無憂的福利天堂,儘管那些福利在今天看來是這樣微薄。除此之外,共產主義還是一隻全知全能的手,保護他們這樣能力平庸卻善良溫和的人不受那些壞了良心又機靈聰明的黑心官商的欺壓和剝削。他一直想不明白,走資派們都那麼有錢了,卻為什麼連一隻並不昂貴的鐵飯碗都不肯留給他?
(三)
我的大學老師信仰共產主義。他出生於一個優裕的家庭,父母都是知書達理的讀書人兼基督徒。他在大學攻讀哲學,順利地出國讀博,最後回國任教。課堂上的他風度翩翩又機智幽默,典故軼事信手拈來。但每每話題轉到馬克思或共產主義,他都會一改逍遙浪子的形象,彷彿成為一個虔誠的信徒,嚴肅而專註。
在他看來,共產主義是「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的最高自由,是最終結束人類自我異化的終極解放,是人類能在精神上走得最遠的境界。他不止一次向我們憧憬著恩格斯描述的共產主義的美妙生活「在共產主義社會裡,任何人都沒有特殊的活動範圍,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門內發展,社會調節整個生產,因而使我有可能隨自己的興趣今天干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獵,下午捕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後從事批判,這樣就不會使我老是一個獵人、漁夫、牧人或批判者。」
基督教式的救世情懷和共產主義的結合在他身上起了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當談到工人階級和其他一切弱勢群體的現狀時,他的批判激烈而又充滿憐憫,說到動情處,甚至還會當眾流淚。在他這裡,共產主義是一種脫離了市儈趣味和自私自利的高級自由主義,是一首自由的頌歌。
(四)
我的一位同學信仰共產主義。他是一個鐵杆的工業黨和蘇聯迷,欣賞一切具有工業氣質的東西。他出身於一個工程師家庭,從小就喜歡動手擺弄各種電器。密密麻麻的煙囪,櫛次鱗比的廠房在他看來如同少女的胴體般迷人。他曾經數次觀看《鋼的琴》,只為一次次體驗東北老廠區的工業氣息。他深信工業就是中國的未來,而能夠為中國這樣一窮二白的國家帶來工業化的只能是共產黨這樣的全能黨。而共產黨堅定的鐵腕政策又根植於「共產主義必須建立在發達的工業體系」這個經典的共產主義式的論斷上。因此他又順帶著崇拜起共產主義。
蘇聯以其廣袤而寒冷的工業氣質深深俘獲了他的心。他喜歡玩紅警3。冷色調又絢麗如魔術般的盟軍科技讓他覺得很娘炮,反而是蘇聯土氣的摩托部隊讓他深深著迷。在他看來,那粗糙又有力的轟鳴正是工業氣質的最好詮釋。除此之外,蘇聯藝術那種堅硬如鐵又觸動人心的宏大敘事也同樣美妙。他最喜歡聽紅軍合唱團的音樂,震撼人心的音符裹挾著解放人類的堅定意志如同鋼鐵洪流一般奔騰著。
在他看來,共產主義是一種情懷,一種掙脫壓迫的情懷,一種推崇工業的情懷,一種粗獷豪放的情懷,一種航向星辰大海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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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筐里,你找到你的共產主義了嗎?
相信共產主義的體驗各不相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歷史背景、理性思考和情感經歷,我並不指望別人能通過和我一樣的體驗來理解共產主義。但是,所有人類有一個共同的遺產,就是歷史。從歷史的角度去理解共產主義,是最客觀,最普世的一個角度。我上個月有一個演講,主題是如何對00後談共產主義。當然作為一個上世紀的老傢伙,我也沒能力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分析了一下新時代共產主義繞不開的歷史問題,儘可能地把我們這一代人感性的革命記憶變成理性化的人類遺產。內容如下:2016 馬前卒談共產主義運動的歷史定位——《給「00後」的唯物主義人類簡史》(在發言稿基礎上有一定修改)序1 今夕何年
大家好,今天是1月23號。按照一般中國人的生活周期,春節之後才真正算進入新的一年,在我的心理感受中,現在也依然是2015年的年末。但是,日曆告訴我們,21世紀第17個年頭已經到來了。這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第一批生在21世紀的人已經滿16周歲了。
咱們國家的勞動法規定,16歲以上的公民參加工作,不再視為童工;民法通則規定,滿16周歲的公民,以自己勞動收入為主要生活來源的,視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現在1月快過完了,很多單位馬上要發2016年第一次工資;換句話說,就在我們坐在這裡討論的同時,有成千上萬的「00後」正在成為法律意義上的成年公民。雖然他們還要2年才能獲得理論上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但從政治道德來講,和這樣的成年人談政治理論,和他們談現實政治已經不算利用未成年人了。他們和90後、80後一樣有資格參與現實社會的政治經濟活動。
在座各位和我都是20世紀出生的人,現在我們共同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問題——怎麼向「00後」介紹共產主義?
解決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明白,21世紀出生的人,歷史視角和我們完全不一樣,和我這種成年後才用上互聯網的人尤其不一樣。我們有革命大潮末期的記憶,但絕不能用這個記憶去替代他們眼中的共產主義運動。在他們看來,共產主義革命是一個歷史事件,是歷史教科書上枯燥的記錄,不是現實中能體會到的東西。
我們必須承認一個殘酷的事實:在00後出生之前,世界上所有的共產主義嘗試幾乎都失敗了,在他們成年以前,大多數前革命組織已經連裝飾用的紅色都不多了。「00後」看毛、鄧、乃至看某老者X的感受,和我在歷史書上讀列寧、斯大林、赫魯曉夫的事迹差不多。我們在讀過教科書之後才接觸的網路段子和抗日「神劇」,對於他們來說可能是歷史啟蒙教材。上周剛剛結束的台灣選舉,在我們看來是國民黨反動派的葬禮,對他們來說反而可能是國民黨的第一次政治亮相。所以,很難再通過分享上一次革命的經驗或情感來解釋共產主義運動。在這個紅色記憶淡化、娛樂化的年代,共產主義者必須重新考慮如何把革命講成一個令人信服的新故事。
在向別人宣傳之前,我們自己首先要理清自己的的想法。所以,革命的新問題可以簡化為下面2點:
- A 在這個時代,我們自己堅持的是什麼東西?
- B 我們如何把自己堅持的東西推到現實世界?
注意,就算00後今天還沒成年,這兩個問題也相當重要。如果你自己沒有辦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說明共產主義對你還不是一個真實的目標。
對於上一代共產主義者來說。這兩個問題都不難回答,因為他們身邊就有革命政權這個最大的成功案例。就算革命政權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身邊還有共產主義的普及教材,圖書館裡有馬恩全集,他們始終可以說服自己,革命遇到的所有問題都是因為背離了革命導師的本意,是因為放棄了革命早期的純潔性。只要「回到馬克思」,只要「重建革命精神」,就能解決所有現實的問題。但是,今天我再反問各位20世紀出生的朋友三個更直接的問題:
A 在座有誰完全是因為讀了馬克思原著而傾向共產主義,要來參加這個活動的?
(有一人舉手)
B 迄今為止,哪次革命基本實現了馬克思的預期?或是結果符合你們對共產主義的想像?
(無人舉手)
C 歷史上有沒有哪一次革命讓你覺得可以複製一次?怎麼複製?
(無人舉手)
如果沒人能對這三個問題都給出肯定的答案,我就往先談談我的看法。
其實,我並沒有什麼明確的方案。但是作為馬克思主義者,我們不認馬克思這個人沒關係,唯物主義這個世界觀和方法論是必須堅持的。我們在政治上遇到了障礙,毫無疑問應該首先拿起唯物主義工具來分析問題。
那麼,我們眼前遇到的是什麼問題呢?前面說了,就是近200年來的革命文化遺產不能再感動人,從列寧到現在99年的革命政權建設經驗不能再發揮作用。那麼,我們就應該使用歷史唯物主義這個工具,分析一下整個共產主義運動史,分析一下共產主義思想自身。
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實際上近百年來幾乎沒人做過。因為共產主義的勝利,往往會給共產主義者提供一個固定的思考原點,讓共產主義者站在這個原點上看整個世界。結果就是共產主義者看得到世界,看不到自己,看不到共產主義運動的後腦勺。
現在所有國家級的共產主義運動都成為了過去式,敵人拆掉了共產主義政權這個原點,讓共產主義者從零開始,反而讓我們擁有了自由的視角,客觀地分析整個共產主義運動;另一方面,這個現實也讓我們驚慌失措,找不到觀察的出發點。我今天談的主要內容,就是如何重建一個客觀的出發點。
2 站在全人類的高度說起從零開始認識共產主義。我首先想到的是上世紀讀過的一本老幹部回憶錄。作者是解放戰爭後期投奔解放軍的大學生,共產黨當時已經準備發動戰略決戰,非常需要這種受過教育的青年當幹部,來接管新解放地區。所以組織沒有讓他參軍,而是直接把他編入隨野戰軍行動的南下幹部學校,接受共產主義教育,學習管理技能。
這個老幹部回憶,因為時間緊急,只能邊走邊學習。第一節課是在野地里上的,一個穿著軍裝的首長親自主講。他本來以為要學土改,學打仗,或是聽到政治口號,論證共產黨好國民黨壞。沒想到,首長讓人抬出一個大黑板,開始講原始社會,從幾萬年前講到幾百年前,第一堂課快結束了還沒提到眼前的革命戰爭。這讓台下的學生又新鮮又詫異,沒想到共產黨的教育中,最基礎的一課是文明史。
我在上世紀末看到這一段,和作者感同身受。因為我當時正在上政治課,從初中開始——實際上是從小學歷史課開始,翻來覆去的要學社會發展簡史。像「原始共產主義」、「經濟基礎」、「上層建築」、「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這些話,我從10歲聽到20歲,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還是不知道有什麼用。所以,看到老幹部當年第一課也是社會發展簡史,我立刻感覺同病相憐,和同學一起吐槽共產黨體制僵化,這麼多年翻來覆去還是這麼點招數。
等到我成年以後,我從自己的角度理解了共產主義運動,我才發現。原來當年的教育大方向沒錯!因為共產主義革命不僅僅意味著19世紀到20世紀的底層反抗,更是一萬年文明史的必然選擇,是解決人類未來大多數問題的必需工具。要是不講社會發展史,就沒法理解共產主義的意義,也沒法展望共產主義的未來。從馬克思到列寧再到毛澤東,他們都是這樣理解共產主義的歷史使命的。而20世紀的革命之所以失敗,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革命者把文明發展史這個故事講的太僵化了,以至於忘了共產主義的歷史地位,不能再把具體的革命和整個人類歷史的大趨勢相結合。
所以,我今天也要先用一半的時間談談我理解的人類發展史,在整個人類歷史中給共產主義運動定位。然後再談談現實問題,希望大家不要覺得我啰嗦。
一 原始社會的「混沌」1 人類何以為人
談人類發展史,首先要說人類是怎麼來的。或者說,為什麼那麼多種靈長類,那麼多種猿人,只有我們這一支變成了地球的統治者。傳統上,馬克思主義者說起這個問題一定會引用恩格斯放在《自然辯證法》裡面的論文:《勞動在從猿到人轉變過程中的作用》。
恩格斯在文章里這麼說:
勞動把材料變為財富。但是勞動還遠不止如此。它是整個人類生活的第一個基本條件,而且達到這樣的程度,以致我們在某種意義上不得不說:勞動創造了人本身。
勞動的發展必然促使社會成員更緊密地互相結合起來,因為它使互相幫助和共同協作的場合增多了,並且使每個人都清楚地意識到這種共同協作的好處。一句話,這些正在形成中的人,已經到了彼此間有些什麼非說不可的地步了。需要產生了自己的器官:猿類不發達的喉頭,由於音調的抑揚頓挫的不斷加多,緩慢地然而肯定地得到改造,而口部的器官也逐漸學會了發出一個個清晰的音節。
腦髓和為它服務的感官、愈來愈清楚的意識以及抽象能力和推理能力的發展,又反過來對勞動和語言起作用,為二者的進一步發展提供愈來愈新的推動力。這種進一步的發展,並不是在人最終同猿分離時就停止了,而是整個說來仍然大踏步地前進,雖然在不同的民族和不同的時代就程度和方向來說是不同的,有時甚至由於局部的和暫時的退步而中斷;由於隨著完全形成的人的出現而產生了新的因素——社會,這種發展一方面獲得了有力的推動力,另一方面又獲得了更確定的方向。
總而言之一句話,恩格斯認為,勞動塑造人類,人類和猿類的根本區別在於會不會製造工具。一旦學會了製造工具,人類就會被工具所塑造。人類後面的一切成就,比如說語言和抽象能力都幾乎是必然的結果。這個說法總的來說不算錯,考慮到19世紀的考古學和人類學成就,考慮到恩格斯的學術背景,甚至可以說恩格斯的邏輯非常準確,也符合我們一般的觀感。畢竟沒有槍和弓箭,我們打不過猩猩,也打不過其他猛獸。
但是,從現在更進一步的考古學和人類學證據來看,恩格斯的許多論斷是有問題的。我到現在也記得恩格斯自己寫的一個注釋:
這方面的第一流權威威廉-湯姆生爵士曾經計算過:從地球冷卻、到地面上能夠生長植物和動物的時候起,已經過去了一億年多一點。
這個認識顯然完全不符合今天的科學觀點。所以說,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許多論據和具體結論都不能盲目相信,不能說馬恩列斯毛說過什麼,我們就一定要當做真理、當做論據。在上面那篇文章里恩格斯還有一句話:
沒有一隻猿手曾經製造過一把哪怕是最粗笨的石刀。
毛澤東在1943年也說過類似的話:
原始人與猴子的區別只在能否製造工具一點上。自從人能製造石槍木棒以從事生產,人才第一次與猴子及其他動物區別開來,不是因有較猴子高明的思想才與它們區別開來,這是唯物史觀與唯心史觀的分水嶺
這兩句話顯然也是錯的,因為其他生物也會造工具,包括石器和木器。根據20世紀和21世紀的考古學和發掘生物學觀測,好幾種屬於人亞科的猩猩都能製造工具,更不要說尼安德特人等其他人屬的生物了。就在這個月,在印度尼西亞發現了一大批十萬年曆史的石器,被認為是佛羅勒斯矮人製造的石器,亞洲大陸上的丹尼索瓦人也有很多工具殘留。總而言之,製造工具不是我們這個物種(智人)的專利,甚至連猩猩這種和智人有明顯生殖隔離的猿類也能製造工具。但最終只有我們一個物種發展了現代文明。
當然,也可以把智人的優勢總結為運氣。畢竟一旦人類進入文明時代,世界上就不可能再有第二種生物也發展文明了。也許另外那些會製造工具的尼安德特人、猩猩是被我們扼殺的文明物種呢?也許我們只是比他們運氣好一點呢?
但這種想法也被考古學證據否定了。因為早在我們現代人進入文明時代之前,我們就幹掉了世界上大多數大型哺乳動物。把其他會造工具的猴子趕進了叢林,把其他人種全部滅絕。像什麼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根本沒活到人類建立文明。實際上,人類是唯一到達西半球美洲大陸的人種。大航海時代,歐洲探險者在世界各個角落都發現野人,但這些野人統統是和我們一個物種的智人,可以相互通婚。換句話說,早在進入文明時代之前,現代人就壓倒了所有其他所有會造工具的人種,就佔領了這個地球。就算是在野蠻時代,其他會造工具的人和猿也不是我們智人的對手。
那麼,如果智人統治地球的關鍵點不在於工具,那還能是什麼?
我兩周前去過北京周口店的猿人遺址。那裡是國家一級博物館,國家級科普基地。現在中科院還在持續地開挖這個遺址,經常有科考隊在那邊科研兼搞科普,我特意拍了那裡給小孩子看的科普條幅。
大家從這些科普條幅可以看到,現在科學界已經達成了比較普遍的認同——抽象思考能力和虛擬符號體系才是人類超出其他物種的關鍵優勢。很多動物都可以製造物質工具,還有一些生物擁有語言,但只有人類能想像出世界上不存在的事物,用聲音、手勢乃至後來的圖畫、文字來描述這些抽象概念,再把概念落實成現實的工具。上面的條幅提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實,即猩猩可以接受抽象概念,但不能自己發明一個抽象概念。其他一些實驗證明,猩猩可以像原始人一樣打制石器,但不能從石器中抽象出銳角和鈍角的概念,結果就是他們打制的石器很粗糙,始終無法達到現代人祖先的水準。
這就把恩格斯的邏輯倒過來了,不是製造工具的能力改造了我們的思維。而是因為我們祖先的想像力比其他靈長類物種豐富,才能製造更好的工具。換句話說,「軟體」上的微小差異是人成為人的關鍵。最近有一本書,以色列人寫的《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也提到了這一點。我推薦大家讀一下。
在認知革命之後,傳說、神話、神以及宗教也應運而生。不論是人類還是許多動物,都能大喊:「小心!有獅子!」但在認知革命之後,智人就能夠說出:「獅子是我們部落的守護神。」「討論虛構的事物」正是智人語言最獨特的功能。
這本書認為,人類是唯一能夠用語言來吹牛、聊八卦新聞、講段子的生物。最終人類因此發展了抽象思維的能力,能夠想像出自然界中不存在的道德和法律。或者用剛剛去世的那個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話說,只有人類擁有「《想像的共同體》」。所以人類能夠跨越血緣和熟人網路,搭建複雜程度超出任何生物的群體,進行空前複雜的合作,把自己的想像力和別人的想像力結合起來,構造人類社會。
當然,我們也可以把抽象能力看做一種重要的工具。畢竟工具未必一定是有形的東西。我前幾天在知乎寫過一個回答:
相對論剛提出時,號稱全球能完全理解的人不超過十人,現在卻成為理工科必修課程,是我們智商提高了嗎? - 馬前卒的回答
你要說服自己的大腦,「數學工具」這個詞絕不是一個比喻,而是客觀、準確的描述。鏟子、汽車、充氣娃娃等有形物體是工具,思考方式也同樣是工具,都是人類改造世界能力、理解世界能力的「放大器」。這一點在理智上接受很容易,在直覺上相信比較難。就像大多數人可以在理智上承認電場、磁場也是物質,但真的思考複雜問題的時候,直覺就只承認椅子、汽車這樣的東西是物質了。
什麼是工具呢?嚴格來說,人類製造的任何東西都只是附加了「信息」的某種結構。砍木頭做梯子,木頭是自然界的物質;鍊鋼造汽車,鐵礦石和煤都是地球本來就有的。我們沒法憑空「創造」物質,只能把既有的物質賦予人類設計的結構,才能變成實體工具。至於思考工具,只是把這個「結構」直接用思想表現而已。從這個角度講,思考工具和日常的實體勞動工具完全是一回事。
所以說,人類現在能一槍撂倒大象,不是因為力量增加;人類能迅速理解幾十年、上百年前的物理前沿思想,不是因為智商提高,兩個事件都完全是工具水平提高的結果。相對幾百萬年的人類進化史,最近一萬年我們的基因沒啥明顯改變,進步的是工具。
回到物理學,如果還讓你用500年前的數學工具和實驗工具去研究物理,不要說理解相對論,連牛頓三定律都不是「顯而易見」呢。
這和我在北京周口店看到的另兩個條幅說法是一致的:
過去一萬年、五萬年、乃至十萬年,我們的基因和智商都變化不大。但我們最終在所有靈長類和所有人亞科動物中脫穎而出,恩格斯認為主要原因是工具,但更可靠的原因是人的想像力,是抽象思維這個工具包。有了這個工具包,人類就能開發出許多高級的「無形工具」,比如說數學、宗教,比如說政治理念和生產關係。我們因此能不斷改變自己的「文化基因」,去配合那些不斷進步的「有形工具」。
為什麼「無形工具」能幫我們進步呢?首先是因為這個世界很複雜,複雜到靠條件反射並不能對付所有的問題,比如說河狸能在小河築壩,但不能到大河築壩,只有人類才能通過設計來建造水庫。其次是因為這個世界還不夠複雜,人類的智慧足以在大腦內建模,用抽象的概念來對付世界。儘管我們的抽象思考不一定總是正確,但成功率是高於基因的隨機變異的。這就是人類相對其他生物最大的優勢。前面說的《人類簡史》就從這個角度描述了法國大革命:
通過文字創造出想像的現實,就能讓大批互不相識的人有效合作,而且效果還不只如此。正由於大規模的人類合作是以虛構的故事作為基礎,只要改變所講的故事,就能改變人類合作的方式。只要在對的情境之下,這些故事就能迅速改變。例如在1789年,法國人幾乎是在一夕之間,相信的故事就從「天賦君權」轉成「人民做主」。因此,自從認知革命之後,智人就能依據不斷變化的需求迅速調整行為。這等於開啟了一條採用「文化演化」的快速道路,而不再停留在「基因演化」這條總是堵車的道路上。
其實,基因演化的速度也不算慢。我們馴化狗只有一兩萬年的歷史,現在最大的狗可以像馬一樣拉雪橇,小的狗可以藏在杯子里玩,幾乎都看不出是同一個物種了。貓的馴化是從人類開始種地,有穀倉開始的。馬的馴化還要晚一些,可能只有幾千年。游牧民族第一次進攻農業文明的時候,馬和野驢還沒有有本質的區別,沒有強壯到能被人騎,只能幾匹馬合在一起拉車。中國春秋戰國的時候,戰車兵逐漸轉化為騎兵,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馬變的越來越強壯了。這說明,只要淘汰率足夠高,動物的基因變化並不是太慢。但是,人類文化基因的變化比動物基因變化還要快,所以人類成了統治所有其他動物的物種。
這樣看來,就不能說生產力、生產工具這些有形的東西一定要主導文化、生產關係這些「無形」的東西。從人類社會的一開始,有形工具和無形工具就是相互配合進步的,無形工具的重要性可能還要大一點點。這和馬克思、恩格斯的看法也是有區別的。恩格斯解釋文明的出現,就是完全基於於有形物質工具的進步:
除打獵和畜牧外,又有了農業、農業之後又有了紡紗、織布、冶金、制陶器和航行。伴隨著商業和手工業,最後出現了藝術和科學;從部落發展成了民族和國家。法和政治發展起來了,而且和它們一起,人間事物在人的頭腦中的虛幻的反映——宗教,也發展起來了。
恩格斯堅持認為,只有生產工具的進步算進步,其他的進步都只能是附屬品。這就是他的唯「物」主義,但在我看來,思考方式和文化產品也是「物」,我們大腦中特定的抽象能力也是「物」。我們想像美好的未來並頻繁嘗試,我們比其他物種的心更「野」,更需要「自由」,這既是我們人類的優勢,也是我們的基本需求之一。共產主義在人的基因和本能中是有物質基礎的——大腦的特定結構也算物質基礎。
恩格斯還用他的人類學理論論證過唯心主義的出現:
迅速前進的文明完全被歸功於頭腦。歸功於腦的發展和活動;人們已經習慣於用他們的思維而不是用他們的需要來解釋他們的行為(當然,這些需要是反映在頭腦中,是進入意識的)。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便產生了唯心主義的世界觀,這種世界觀,特別是從古典古代世界沒落時起,就統治著人的頭腦。它現在還非常有力地統治著人的頭腦,甚至連達爾文學派的具有唯物主義精神的自然研究家們對於人類的產生也沒有提出明確的概念,因為他們在這種唯心主義的影響下,認識不到勞動在這中間所起的作用。
現在看來,恩格斯這個理解也有點偏頗了。他把唯心主義看做一種習慣性的錯誤,認為只有人類之外的物質進步才能帶來精神上的變革,其他都是假的。實際上呢,人類喜歡用虛構的東西來解釋現實世界,這種唯心主義世界觀可能是一種本性,一種讓我們區別於其他動物的本性。在人類學角度看來,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可能是同源的,你在感性上能相信虛幻的東西,才能依靠邏輯和證據相信那些你沒見過的真實東西。有的人類相信上帝,有的人類相信天上的星星是遙遠的大火球,這都依賴於人類的「虛構」能力。
當然,我們人類的抽象思維最終發展出邏輯和理性,壓倒了感性認識,所以唯物主義是我們的主要工具。我們能客觀地研究人類大腦,研究人類學,研究唯心主義本身,就不用擔心唯心主義會把我們束縛在神權社會,就不必避諱唯心主義也是我們人類重要特性的事實。
前面講了這麼多,核心概念就是說,不能簡單的說人類想像不存在的事物就是唯心主義,就沒有一點用處。不能把脫離生產力現狀的政治構想當成純粹的幻想。實際上,這可能是人類進步的重要方式。前幾天我在知乎發了個惡搞段子。有人問:
一個熱衷於看宮斗劇的民族有民族前途嗎?
我回答說:
「這要看你怎麼評價1600年的英國……」
還有人回答說:
你聽說過《紙牌屋》么?
這兩個回答看似是惡搞,實際上有一定的邏輯。英國的莎士比亞,美國的好萊塢,這種高級無形產品出現在兩個靠工業力量統治世界的國家,並非完全偶然。人類群體脫離現實世界的想像力的確可以促進技術進步,和工業力量有一定的相關性,然後工業力量又反過來促進了文化的傳播。
與之類似,共產主義、階級鬥爭、無產階級先鋒隊,都是「想像的共同體」,並不是自然存在於世間的概念。但通過研究唯物主義歷史規律,我們發現,這些抽象概念也可以幫我們促進生產力發展,解決人類的現實問題。所以這些「想像的共同體」不僅僅是看上去美好,同時也是現實的人類思考工具。是幫助人類追求自由的工具。
我前面說了,擁有抽象思維和吹牛的能力,可能是人類最本質的生物學特徵之一。共產主義在文明社會中的第一個雛形是「空想共產主義」,這也是我們生物學特徵的一部分。說明人類有通過抽象思維追求幸福的本能,說明共產主義是有一定生物學基礎的。當然,只有空想是不夠,但如果不正視人類的這個本性,不利用這個本性,共產主義也很難成功。以往的共產主義運動往往忽視了這一點。
本節要點:人類的抽象思維能力可能不僅僅是勞動實踐的結果,反而可能是人類最本質的特徵。從這個角度來說,空想共產主義在大腦內部有物質支持,不能簡單地解釋為唯心主義。共產主義不僅僅是生產力進步的結果,也是人類本質的需求之一,是「普世價值」的一部分。只是工業革命之前,這個需求沒有實際的物質支撐。(後面還會回顧上述結論)
2 基因遺產我前面講的這些枯燥內容,在傳統馬克思主義看來,已經相當離經叛道了。因為傳統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核心觀點就是用社會性來定義人類:
馬克思在1845年寫過一篇《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這篇文章的結尾很有名,就是那句著名的:
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於改變世界。
這篇短文里還有另外一個明確的判斷:
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因此,費爾巴哈沒有看到,宗教感情「本身是社會的產物,而他所分析的抽象的個人,實際上是屬於一定的社會形式的。
即人類的本質是社會性。
馬克思的話倒不是非常針對費爾巴哈這個唯物主義者(沒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主要是為了批判當時的主流看法,即人的意識形態主要是先天形成的。人要信上帝,要服從統治階級,要安於自己的階級地位,否則就算革命了也得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也不會獲得任何進步。馬克思的這個論斷背後其實有個潛台詞,即人類天生是一張白紙,被社會塑造才擁有了階級、等級、私有制的概念。既然這些概念是後天形成的,那麼我們也可以通過新的生產關係來塑造新的平等社會概念,進而搭建一個新社會。
總的來說,馬克思說的有道理。但也不能把話說絕對。比如說他和費爾巴哈關於宗教的討論就有問題。費爾巴哈其實也認為上帝不存在,但他認為人的本質是生物性,在《宗教的本質》這本書中,他指出,上帝是人的內在本性的外部投射,指出宗教產生的基礎是人的依賴感:
說宗教是人一生下來就自然而然地具有的,這話是錯誤的;如果我們把一般宗教認為就是有神論的那些觀念、即真正信仰上帝的那些觀念的話。可是如果我們把宗教認為只不過是依賴感,只不過是人的感覺或意識:覺得人若沒有一個異於人的東西可依賴,就不會存在,並且不可能存在,覺得他的存在不是由於他自己,那麼,這句話倒完全是真的……這種依賴性在動物和動物階段的野蠻人中,是個不自覺、不自省的依賴性;將它提升到意識中,表象它、思量它、承認它,就是進入宗教。
關於這一點,馬克思和他誰正確呢?
以19世紀的觀點看來,馬克思的看法更「理性」一些。但我認為,宗教的形成固然是社會運動的結果,但要是說到底有沒有生物學意義上的「本性」支持,我們最好還是去看看現代科學結論。目前很多研究已經證實,在男女感情中,男性的忠實程度和催產素濃度有非常高的相關。進一步的生物研究顯示,宗教情感在很大程度上可能和激素水平有關係。換句話說,費爾巴哈的觀點未必就會輸給馬克思。
催產素影響人的社會行為——中國社科在線
Nature: 催產素在人類社交活動中發揮關鍵作用
荷科學家發現催產素可促使人類民族自我中心主義行為
催產素(英語:Oxytocin,又稱縮宮素,簡稱為OT)是一種哺乳動物激素。可以在大腦下視丘「室旁核」與「視上核(英語:supraoptic nucleus)」神經元所自然分泌,經下視丘腦下垂體路徑神經纖維送到後葉分泌。
民族自我中心主義(英語:Ethnocentrism),是一種相信自身種族或族群是極為重要的,並認為其他族群都和自身族群有關聯性的傾向。民族自我中心的個人會判定其他族群與自身族群或文化有關連,尤其是語言、行為、習俗與宗教方面。這種民族上的優越感可定義每個族群獨特的文化認同。
催產素 解讀催產素:迷情費洛蒙
而真正讓後葉催產素名聲大噪、引起科學家極大興趣的研究發生在2005年。當年《自然》雜誌發表的一篇文章稱,研究人員做了一項有趣的實驗。實驗中,志願者們模擬一個遊戲,將資金投給一些並不算十分讓人放心的理財機構。研究人員發現,吸入催產素的志願者們比吸入安慰劑的志願者們更願意投資給這些機構。
在文章發表前的8年中,催產素對人類社交行為的研究一直是一個孤獨的領域;文章發表後,感興趣的科學家們做了很多重複試驗,用來測試催產素對人們各種社交能力的影響。
之後很多研究小組發現催產素可以使人更慷慨,能夠更好地讀懂別人的表情,在爭論中能夠建設性地和別人溝通,覺察到別人更可信、更有魅力、更平易近人等。
……比利時安特衛普大學的卡羅林·德克勒克研究發現,催產素只對接觸到「對」的人起作用:當他接觸到較為熟悉的人,那麼催產素將讓他更擅長交際;但如果是陌生人,催產素將沒有任何效果。另外,瑞典的研究者也發現,催產素只能使使用者與本國同胞拉近距離,而對外國人則效果甚微。
催產素可以讓你對熟悉的人更信任,更慷慨,產生道德感,和「自己人」抱團。這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宗教的產生。換句話說,宗教本身可能的確有一定的生物學基礎。而且催產素的表達可能還會依賴於宗教之外的一些文化結構。比如說前面那個材料還提到:
……研究發現,這種促進作用只有在特定的文化中才起作用,而這種文化就是人們有在悲傷時尋求友誼的習慣。
加州大學聖巴巴拉分校的Heejung Kim 就發現,在韓國的文化背景中,即使OXTR基因中那個特定位點變成G,催產素也不再有那種積極的功效,或者是收效甚微。
在悲傷時尋求友誼,這讓我第一時間想起了基督教紀念耶穌受難的儀式。而且,在遠東文化背景下,催產素對人類情緒的影響比較小,這是不是也在一定程度解釋基督教在19世紀之前無法在遠東紮根呢?作為一個生化方面的外行,我不是說宗教一定就是某種特定激素的副產品,但如果完全拋棄人的生物性研究,許多人類社會行為是解釋不通的。
我前面提到過,上個月去了北京周口店的古人類博物館。就在我拍的那幾張挂圖旁邊,是一個科普性的兒童遊戲室。有一些機械配合電子投影設備的體感遊戲,有模仿原始人摘果子的,有模仿原始人用長矛刺魚的,有模仿原始人扔石頭打動物的。我那天帶著我兒子,我在拍橫幅的時候,我兒子就在後面的遊戲室里跑來跑去。
拍完那些橫幅之後,我回去觀察了一會小孩子們的行為,發現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在摘果子的遊戲前停留比較久的都是女孩,但揮舞著長矛刺魚、扔石頭打動物的幾乎都是男孩。其中包括許多很小的孩子,也遵循這個規律。這可不是家長刻意引導的結果,而是他們自己主動選擇的。我回憶了一下,我小的時候上下學,也喜歡像我兒子一樣,折一根很直的樹枝揮舞起來,就算沒什麼目標,手裡拿著這麼一根棍子也很開心,很安心。但我幾乎從沒見女孩有過類似行為,就算家裡完全當男孩養的假小子也沒有類似的舉動。這應該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男女天生的差異。即男人天生更傾向於當獵人,喜歡拿著一根長矛瞄準目標,女性則更傾向於採集植物果實。
但是,許多秉承傳統馬克思主義的人拒絕承認這種差異的存在,尤其是某些極端的女權主義者,他們堅信男女差異100%都是社會灌輸的結果,認為資本主義和男權社會聯手壓制女性無產階級。認為任何職業和專業上出現性別不平衡,都是必須糾正的結果。結果就是她們極端化的主張得不到普遍認同,甚至不會得到女性自己的支持。這就是忽視人類生物性的結果。
我以前寫過一些相關的的內容:馬平:好讀書 不求甚解
比如說不管哪個民族,人類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吃的肉食都比較多。分散開吃零食的時候,吃甜食和堅果比較多。這是因為原始部落沒有冰箱,不管打獵打到多大的獵物,都得一次性吃掉。所以全部落習慣在一起聚餐吃肉。甜食在原始社會意味著水果,男人們出去打獵的時候,女人和孩子們就去採集,摘水果,砸堅果。這些甜的東西、脆的東西可以一邊摘一邊吃,也比較耐放,可以放在山洞裡,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所以不管什麼民族,都是聚餐吃肉,零食吃甜的和脆的,沒有哪個民族會反過來。
又比如那時候男人們出去打獵,都是全部落一起出動的。一個穩定的部落幾十個人,能跑能打的壯年男人也就是十幾個左右。所以,全人類的男人都形成了結成十幾個左右的隊伍去打獵的習慣。到了文明社會,大家不需要打獵也沒地方打獵了,但男人的基因里還是埋著結隊打獵的本能。所以男人扎堆的地方,基層組織的單位基本都是10多個人,這樣合作才最有效率,多了少了都不行。現代步兵班的基本單位就是10個人出頭,加一個班長。古代軍隊的基礎往往是十人一隊,這都是原始部落給我們留下的基因烙印。
其實這個推論最合適的地方是體育運動。世界第一運動是足球,足球每隊上場11人,可以換三個人,平均每場是十二三人上場。橄欖球雖然修改了足球的規則,但上場人數也是11人。這不是個偶然的數字,而是我們從基因里繼承的遊戲規則。
除了足球和橄欖球,我們還玩其他球,比如說籃球排球冰球。但只要是有激烈身體對抗的球類,上場人次都會努力地接近十二三人這個數字。籃球上場是5個人,冰球6個人,但是隨便換人,一場下來往往也是十多個人上場。排球上場人數是6個人,一局比賽允許換6次人,加起來正好12。這些數字都不是偶然的。
從遊戲模式來說,球類運動的基本模式,就是這麼十來個男人追趕一個快速移動的東西,這個東西不一定是個圓形,但一般來說肯定是動物皮包裹的有彈性的東西。這些男人要對這個球幹什麼呢?一般的目標都是趕到網裡,然後慶祝勝利。這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像打獵。在球場休息的時候,會有一群女人跑上來跳舞,助威,這也是原始社會留下來的傳統。我們現代人找個機會把他發掘出來而已。
所以我們沒必要抱怨在球類運動上男女不平等,女人不喜歡足球。對足球的熱愛本來就是男人基因決定的潛意識,女人看球本來去看最健壯,最帥的那個男人的,你讓女人關心足球技巧,那是和基因對抗,沒有好下場。女人最喜歡的運動是採集,過去是拿著籃子鑽在灌木叢里翻草莓,現在是拿著包包在街上找自己喜歡的商品,幾百萬年的基因決定了女人喜歡逛街,這也是任何人攔不住的愛好。
足球和逛街的例子,說明人類的行為並不神秘,完全可以像研究動物行為那樣歸納總結。讀人類學,讓我們在認識中擺正人類的位置。既不用宗教神秘主義去解釋人類的行為,也不會兩手一伸,說人類行為完全沒有規律,沒法預測。
為什麼人類會有這麼多的先天屬性呢?因為我們人類不是從一開始就用文化變異代替基因變異的。我們的祖先在非洲草原上生活了數百萬年,必須適應這種打獵採集的小團體生活。不適應這種生活的祖先,要麼被淘汰,要麼去了別的環境。在這幾百萬年的大多數時間裡,我們都是通過基因進化來適應環境的,最終形成了一些深埋基因的「本性」,不受這一萬年的文明史影響。甚至共產主義本身也在一定程度上源於我們在平等的原始社會裡形成的動物性。只要具體參與到管理學和經濟工作中,就能體會到類似「本性」的影響。
實際上,毛澤東這個實際操盤的共產主義者,解釋人類本性的時候,就比馬克思「修正」了很多。1943年,劉少奇執筆給一個國民軍將軍續范亭寫信,毛澤東把信拿過來做了很多批註。毛澤東的前幾條批註開始還是重複了馬克思的話:
人是社會的動物,自然性、動物性等等不是人的特性。
人的一切都與獸性區別開來,沒有不區別的。
但後面就說的比較實在,一方面不否定馬克思的話,一方面對漫長原始社會生活塑造基因的事實做了部分承認:
自從人脫離猴子那一天起,一切都是社會的,體質、聰明、本能一概是社會的,不能以在母腹中為先天,出生後才算後天。要說先天,那麼,猴子是先天,整個人的歷史都是後天。拿體質說,現在的腦、手、五官,完全是在幾十萬年的勞動中改造過來了,帶上社會性了,人的聰明與動物的聰明,人的本能與動物的本能,也完全兩樣了。人的五官百體聰明能力本於遺傳,人們往往把這叫作先天,以便與出生後的社會熏陶相區別,但人的一切遺傳都是社會的,是在幾十萬年中社會生產的結果,不指明這一點,就要墮入唯心論。
總之,人類有很多先天的基因屬性,包括我們最前面提到的善於抽象思維,善於八卦,比其他生物多了藝術感,這些特性的確不依賴於社會塑造而存在。如果共產主義者要為人類提供一個比較理想的社會,要給人類最大的「自由」,正確的思路是承認這些生物性,儘可能讓社會結構和生物性相互配合。而不是盲目崇拜生產關係塑造的「社會性」,貿然追求絕對的「發展自由」,以至於和人的生物性作對。因為在人類有資格對自身搞轉基因之前,和生物性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而修改人類自身的基因,本身已經超出了我們現有技術能設想的未來,暫時不在我們考慮範圍之內。
反過來說,如果能順應這些生物性去塑造新的社會性,就能事半功倍。比如說,原始社會的部落規模是有上限的,平均幾十人,最高不超過150人。我們每個人手機電話簿里的有效聯繫人也差不多是這麼一個數字。在這樣一個團體里,人類能彼此認識為熟人,彼此直接交流八卦新聞和信任感,滿足人的群居願望。許多大城市人口在日常生活中充滿焦慮,就是因為缺了這麼一個塑造集體感的團體。
我舉個可以量化的例子。在搞農業集體化的時候,一開始農民自髮結合的上限就是這種生產隊。後來一度盲目提升集體化規模,上升到大隊(行政村)乃至公社(鄉鎮)級,效果都不好。最後逐步下放,回到生產(小)隊級才穩定住。1961年中央專門發了一個文件《中央關於改變農村人民公社基本核算單位問題的指示》,規定集體財產三級所有,以小隊為獨立核算單位和日常勞動單位。事實證明,這個級別的集體化是很有效的,兼顧了集體勞動的規模效益和內部監督,也同時提高了農村基建水平和技術擴散速度。
小隊的人口是多少呢?老幼青壯在一起,全國平均就是100人出頭,一般是五六十個成年人。從人類學的角度說,這正好是紮根於我們基因的「熟人單位」規模。所以這個級別的集體生產單位最穩定,最有效。之前搞大公社帶來的效率損失,之後盲目拆分集體經濟對環境和教育的破壞,都說明不能和人類的生物本性作對。類似地,中國軍隊長期把連級作為基本伙食單位,設炊事班為全連服務,也是因為人類本性希望在100多人的群體里生活。在未來,我們考慮共產主義社會的時候,基層社區規劃也要參照這個數據。
參考: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改革的真正作用是什麼? - 馬前卒的回答
當然了,我說的這兩個例子,都是分工不顯著的情況下的例子。70年代的中國農村,大家都搞農業;80年代前的中國軍隊以步兵為主力,都在某種程度上接近於原始人的「分工」層次,所以這個不超過150人單位的規模效應比較顯著。再搞新社會建設,必然不會有這麼簡單的分工,也就不能照抄當年的經驗。但是無論如何,尊重人的生物性是必然的選擇。
在社會學的角度,最重要的生物性是什麼呢?是平等。今天我們可能把平等當成一個邏輯概念。或者覺得根本不用討論。但是我們回想一下,大多數群居動物是沒有什麼平等的,就算是靈長類,絕大多數都在自然狀態下有非常嚴酷的社會等級,從猴王到最底層的新猴子,順序一點不能亂。他們的基因里就埋著不平等的本能,就要在一個不平等的群體里爭奪更高的地位。但是就考古學證據和自然觀察看,原始人相對大多數猴子,是非常平等的一個團體。幾乎沒有任何明確的社會等級。所以才有原始共產主義的說法。
人類在類似的條件下度過了上百萬年,不適應這個平等社會的基因都被淘汰了。追求團體內部的平等是我們非常本質的一個生物性。人人生來平等絕不是一句空話。當然你也可以像毛主席那樣,說這個生物性也是社會塑造的。但不能否認這個本性的存在。作為遺傳物質的DNA是1953年才被最後確認,馬克思時代沒有對基因的概念,毛澤東也很難說去世之前能不能接受這個思想的社會學意義,所以他們沒有辦法給「本性」這個東西做一個明確定義。我們懂基因,知道基因對人類行為的影響,就該實實在在地把這個唯物主義概念說清。
本節要點:人類在日常生活中表現的各種特徵,主要是生產關係所塑造的社會性,但固化於基因的生物性也不可忽視。為人類規劃未來的時候,不能僅僅考慮用新型的生產關係來塑造新型的「社會性」,也要兼顧考慮人類的生物性,能利用則利用,不能利用至少要避免對抗。在宣傳共產主義的時候,也必須尊重生物性本身的規律,否則也是另一種唯心主義。(後面還會回顧上述結論)
3 「和諧社會」的末日我曾經考慮過一個嚴肅的問題。原始人的生活和文明社會生活最大的差別在哪裡?我仔細想了想最大的區別是文明生活有歷史,有變數,而原始人沒有歷史。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從原始人的視角看出去,縱向看,世界變化很慢,用盡他的感性認識和理性邏輯,都看不出他和他的祖先生活有什麼區別。也看不出他的子孫生活會有什麼變化。橫向看,也看不出他和附近的部落有什麼本質區別,都是一樣的打獵采果子生活。他既不羨慕祖先,也不羨慕其他人類。他的生活和他的夢想幾乎是合一的。
到了文明社會就不一樣了,至少頂層的統治者應該在一定程度上知道世界在變化。我們看,中國歷史上,每個朝代最長也就三四百年,商朝據說有五六百年,但中間遷都那麼多次,肯定也不是那麼穩定。周朝800年,但西周只有二三百年,後面的王室都是裝飾品。所以,統治集團的每一代人最多只佔穩定王朝的十分之一,能感受到知道時代在顯著變化,要做出政策調整來應對。他們裝神弄鬼,說世界永遠不變,說貴族和國王永遠統治,不過是糊弄被統治階級的鬼話。這一點他們自己一般來說也清楚。
就算是被統治的農民和奴隸,沒文化,不知道歷史,沒法縱向比較,覺得自古以來農民就該過這樣的日子,他們也可以橫向比較,比比自己和統治者的生活。大家都聽說過皇帝用金斧頭砍柴,頓頓吃烙餅的笑話吧。這樣的認識雖然很傻,但也和原始人有本質區別。只要農民認識到世界上有人過的比自己強,認識到自己坐上統治者的位置也能過更好的生活,他就知道這個世界是有變數的。和橫向縱向都看不到變化的原始人不一樣。
沒有變化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除非遇到什麼自然災害,否則原始人不知道有變化,也不期盼變化,更不會抱怨自己的生活不好。他們基於基因本能生活,也基於自己部落的文化傳統生活。他跟著自己的部落學習怎麼生活,怎麼長大,他的所有生活理想就是像祖輩那麼生活,而且也基本都能得到滿足。這算什麼生活水平?用我們現代的話來說,這是是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完美結合,是一種和諧。因為他們並不批判自己的生活,也不批判其他的人類。這個時代之所以能被稱為原始共產主義,就是因為他們已經達到了物質和精神的和諧。你可以說他們的物質水平和精神水平都比較低,但不能否認他們的確生活在和諧社會。
說到原始人的精神生活,原始人也有自己的巫師和巫術,他們也崇拜一些自然神靈。他們在日常生活之外,也有一個構想出來的精神世界。但是,這個精神世界和我們現代宗教的神有很大不同。他們崇拜的精神力量和現實物質世界是合一的。
咱們現在主流宗教覺得神製造了道德體系,我們人類去遵守,去崇拜,然後神會對我好。就算神對我不好,也是神的安排。原始人的巫師不這麼看,他們企圖直接去干預自然界的運轉,用各種各樣的巫術去影響神秘的自然。比如說天旱了,他們就搞個求雨儀式去求雨,野獸少了,他們就搞一個儀式增加野獸的繁衍,中間絲毫沒有道德體系什麼事。他們不會說我行善,祈禱,遵從神的意志,神就會保佑我,給我賜福,就是認為儀式本身足以改變自然。從這個角度說,巫術不是宗教,而是原始人探索自然的一種方式。醫學和化學的根源都在原始社會的巫術。直到漢朝,醫和巫還幾乎是同一個職業。
其實我們現代生活中也有類似的巫術殘留。比如說車牌號不喜歡帶4,比如說我們到廟裡許願燒香,就是認為自然規則會因為燒香而改變。如果願望成真,我們還要去廟裡還願。這是認為自然規律可以和我們做交易。求財的時候我們去財神廟,求升學我們去孔廟,這就是巫術。我上小學的時候,還見過全村人包括小學教師都參加的求雨儀式,獻祭一頭豬,到泉眼去求雨。必須承認,這些巫術是包含一定唯物主義思維成分的,否則他們為啥要去泉眼求雨,不去山頂呢?顯然是企圖在地上的水源和天上的水源之間建立聯繫。
當然,世界上多數國家的的宗教特色不是這樣,中國人的精神世界裡,宗教成分少,巫術成分多,這一點我們先不說。這裡我說的是,原始人的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是統一的,和諧的,沒有矛盾也沒有批判,沒有變化也沒有對變化的期盼,是一種和諧生活。這種生活不能從內部被打破,只能被外部壓力而強迫變化。變化的結果就是文明社會的出現。下面我具體說一下變化的過程:
大概7-10萬年前,我們的祖先走出非洲,這一波人類,就是我們前面提到的晚期智人。
智人有抽象想像能力,他們製造了了許多不能靠純粹試錯法製造的工具。這些工具已經不限於利用一個實心的簡單物體。比如說石塊和木矛。而是開始把許多簡單工具組合到一起,製造一些有內部結構的工具,比如說弓箭、油燈(爐)和許多自動捕獸機,還在這些東西基礎上發明了大規模圍獵技能。
——引自《事物的起源》從發現的材料看來,他們的勞動已經有相當複雜的分工。他們不但捕捉野獸,而且也捕魚。他們不但能夠生火,而且有了石燈,利用野獸的脂肪來做燃料。他們不但有了繪畫雕刻,而且有了原始的宗教。
所以,這一波走出非洲的人成了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哺乳動物。在他們捕獵的能力面前,歐亞大陸上絕大多數的哺乳動物不是被吃光就是餓死。就連西伯利亞的冰原也被佔領。他們吃猛獁象的肉,用猛獁的油點燈,照明兼取暖,用猛獁的骨頭搭建卧鋪,一直從熱帶走到最冷的北極圈,在極晝極夜的循環中生活附近。
哺乳動物的滅絕大概2萬年之前,智人遇到了一個危機,就是可用的土地已經被佔滿,可宰殺的動物已經不多了。其他人種都滅絕了,地盤都被智人佔領了。當然當時沒有什麼中央政府。地球被佔滿,不會說所有部落派代表開個會解決問題。每個部落只會感覺到獵物越來越少,地盤競爭越來越激烈。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整個部落遷徙一下就能解決問題,現在遷徙到哪裡都是一樣的緊張局面。他們只能往越來越遠的地方遷徙。本來沒人去的亞洲東北角,現在也可以冒險去試試,結果就是出現了危機的第一個後果——佔領美洲。人類走過了冰封的白令海峽,穿越到美洲的溫暖地帶。美洲過去也有猴子,但是從來沒有人科動物,現在智人成了第一波到達美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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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去美洲的智人其實很少,只是危機的一個必然後果,但並不能顯著地緩解危機。歐亞非大陸的智人還是一天比一天餓,而且因為四面八方都是鄰居,他們逐漸開始從遷徙轉入定居。
而且去美洲那部分人也沒快活幾天。那邊和舊大陸分裂很久了,除了河狸這種靠本能製造工具的生物,大多數動物根本沒見過會用工具的動物,不像舊大陸這邊的動物和猿人共存了幾百萬年,已經懂得遠離拿著石器的猴子——即便這些猴子很低矮。所以新大陸的智人有無窮無盡的肉吃,以指數增長方式繁衍,幾千年就分布到整個大陸,吃光了大多數哺乳動物。最多比舊大陸晚幾千年,他們也遇到了環境的壓力,開始轉入定居。
智人的擴張按照一般的想法,人口壓力會自然而然地導致轉向農業,畢竟種地能提供穩定的食物。但實際上,農民的工作很辛苦,營養很單一,生活很枯燥,需要為了保護固定的領地而戰鬥,而且因為定居,衛生狀況很差,很容易生病。在沒有發明現代灌溉技術之前,旱地農業的穩定程度也不比採集穩定太多。這樣的陌生生活很難吸引原始人主動加入,他們寧死也要過傳統的生活。原始農業技術的出現並不是原始社會轉變為農業文明社會的終極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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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更不平等,更何況還要接受諸多新制度的約束。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大多數早期的農民都寧願做一個曠野里打獵采果的自由人。這一點在聖經里也有反映:
你必終身勞苦,才能從地里得吃的……你必汗流滿面才得糊口,直到你歸於塵土。
——《聖經 創世紀》
古人的選擇不難理解,收集自然的出產顯然要比揮汗種植單一作物要輕鬆愉快。古代神話中,上帝對亞當夏娃子孫的懲罰是世代耕作謀生,幾乎所有農業民族的貴族都以狩獵為娛樂,這正是幾百萬年的草原遊獵生活塑造人類本性,淘汰不熱愛遊獵生活的基因的證據。直到21世紀的網路時代,
「偷菜」還是中國人的樂趣。
然而,農業社會擁有人力優勢。而且可以通過文明社會的強制手段,把這種優勢轉化為競爭力。
在最富庶的地區,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也很難養活一個獵人,但至少能給幾十個農業家庭提供足夠的耕地。如果農業社會和採集社會發生正面衝突,勝利的必然是農業社會。更重要的是,農業社會已經是一個文明社會,可以強迫農民做他們不喜歡的事情,比如說拿出口糧供養士兵和官吏,再派遣這些專職人員去消滅競爭對手。遊獵部落無法儲備食品,即便沒有打敗仗,但只要被士兵們打斷了正常的生活,就只剩下遷徙和死亡兩個選項。所以,農業文明緩慢而不可阻擋的前進,最終佔據了大多數適合耕作的地區。
簡單地說,只要出現了第一批農業社區,農業生產制度就會自然而然地擴散。其他人要麼被淘汰,要麼也得選擇農業生產,進入文明社會。
不過,農業文明能贏的前提是農業文明已經存在,是已經有足夠的人選擇辛苦耕作的生活方式,並在糊口之餘向統治集團交出剩餘產品。所以,我們無法繞過最初的問題:怎樣讓人忍受文明社會的制度束縛?怎樣讓曾經自由的人類種地並繳納餘糧?
農業文明並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不是弄一塊地撒種子就行。還要有穀倉,有渠道,有圍牆保護自己的產品,才能持續。必須很多人同時選擇農業生活,並接受辛苦的勞動才行。否則你的種植就是別人的採集場。這種組織力量並不會憑空出現。
暴力當然是必需的手段,但有組織有訓練的暴力應該是農業文明的結果而不是原因。在農業剛出現的時代,人類只能用木材、石頭和毛皮製造工具,最強的武器不過是鑲嵌燧石的長矛,或是皮索製作的弓箭,和眾多普通農民的武器甚至農具相比都沒有壓倒性優勢。如果只依靠暴力來迫使農民勞動、交出剩餘產品,恐怕監工和稅吏就會耗光所有收集的糧食。
所以答案顯而易見——第一代農業文明的凝聚力來自精神力量。我們前面提到,走出非洲的智人是一種有抽象思維能力的生物。他們能想像出自然界中不存在的東西。比如超越物質世界的神靈。那些想像力最強的巫師把巫術升級成宗教,把自己從普通部落成員升級成第一代統治階級,利用虛擬的力量迫使人類轉向農業,從而開創了農業時代和文明時代。
這就是第一代文明。中東文明和美洲的文明都是原創性的第一代文明,都是完完全全的神權文明。他們在沒有金屬的時候,靠宗教力量維持秩序,靠唯心主義的發明來保證統治。所以中東和美洲文明的神權統治都特別厲害。西班牙人入侵南北美洲,都利用了當地的神話,讓當地人以為自己是神,所以打的特別輕鬆。
後來的一神教也出現在這個神權非常明顯的中東。從埃及開始,最終發展成基督教伊斯蘭教猶太教。一神教相信有一個神靈超越所有的自然力量。和這些原創文明的傳統是一致的。相對來說,東亞被帕米爾高原隔在東面,出現文明較晚。是在青銅器出現之後,才被輸入文明的。這時候世俗力量已經很強了,我們輸入的文明不是純粹的神權式的,所以我們這邊的巫術保留的比較多,宗教成分比較少。所以我才能看到居民抬著豬肉去到泉眼邊上找神談交易,而不是去佛教寺廟或者教堂。
總而言之,原始社會是一個沒有內部矛盾的「和諧時代」,在漫長的歲月里,人類的緩慢擴張最終給自己帶來了外部資源壓力,導致原始社會的結束。
但這個物質壓力本身並不能單獨構成農業文明,因為農業生產和農業文明都需要強大的組織力量,這個力量幾乎不可能通過自發選擇來形成。我們回顧前面關於人類抽象能力的結論,可以推論:文明的開始,關鍵原因在於宗教力量的出現。我們人類是一種有獨特想像力的動物,是一種從骨子裡喜歡胡思亂想的動物,是一種天生有催產素來產生宗教情感的動物。這種特性曾經讓我們成為地球上最強的哺乳動物,現在又在人口壓力下,創造了農業文明。
本節要點:以往馬克思主義者講歷史,總是把文明的出現解釋為純粹的物質進程,低估了宗教等唯心主義力量在創造文明中發揮的作用。所以,在考慮未來創建共產主義文明的時候,往往也低估了感性力量與想像力的作用,單純強調物質因素。這是本節的要點
二 農業時代 光明與黑暗1 唯心主義得勢,唯物主義得分在開始講農業文明時代之前,我想先講幾個神話:
首先是中國的:
南海之帝為倏shū,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倏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在中國,提到混沌的另一個神話就是盤古開天闢地。盤古開天地也是開這個混沌,清氣上升成了天,濁氣下降就是地。中國人的歷史就從消滅混沌開始。
然後是北歐神話:
世界初開之際,沒有天也沒有地,在濃霧中,只有一道金倫加
(Ginnungagap) 鴻溝,鴻溝之北為「霧之國」尼福爾海姆(Niflheim),其中有泉名赫瓦格密爾(Hvergelmir),是所有河水的源頭,據說其中一條河的水帶有劇毒。鴻溝之南是「火之國」穆斯貝爾海姆(Muspelheim)。在熱汽與寒冰的交錯中,誕生了霜巨人之祖尤彌爾(Ymir)和一頭名為歐德姆布拉(Audhumbla)的巨大母牛。
埃及神話:
最初世上只有Nun(混沌之水),原始海洋中的躁動開啟了一切創造。從這些水中,Ra自己浮現出自己,然後生了Shu和Tefnut。Shu是空氣之神,Tefnut是水氣之神生出了Geb(大地男神)和Nut(天空女神)。然後物質世界被創造了出來。人類被從Ra的眼淚中創造出來。經過一段時間後,人類被證實不感恩,於是眾神決定消滅人類。Ra創造了Sekhmet去執行這一決定。Sekhmet用她高超的能力殺死了幾乎所有的人類,在還剩很少的人類時,Ra變得溫和並讓Sekhmet停止屠殺。這就是現在的世界被創造出來的經過。
聖經的2個故事。第一個是聖經創世紀:
起初神創造天地。
1:2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1:3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1:4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
1:5 神稱光為晝,稱暗為夜。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日。
然後是吃智慧果的故事。人類吃了智慧果,知道善惡,就不能再留在伊甸園裡吃果子了,必須出去種地。然後上帝就告訴人類前面提到那句話:
你必終身勞苦,才能從地里得吃的……你必汗流滿面才得糊口,直到你歸於塵土。
印加神話可以看成把聖經的2個故事結合起來:
很久以前,在今天秘魯的土地上,仍然棘荊叢生漆黑一片。既看不到光明,也沒晝夜之分。正好有一天,創世主帕查卡馬克(在印地安通用語中,「帕查卡馬克」即「賦予世界生命的人」的意思)來到這裡,心血來潮,便隨手造就了第一批人類以及飛禽走獸。然後便來到後來的科利亞地區一個風景獨秀的湖泊中隱居歇息,這湖就是今天的的的喀喀湖。
此後又過了很多很多年,帕查卡馬克打算回到宇宙中遙遠的居處去,便從湖中走了出來。此時的大地仍然一片漆黑,他所創造的那批人雖然已經開始了原始的生活,但不僅不懂得向賦予他們生命和靈魂的創世主感恩戴德,而且連最起碼的敬夭畏神之心都沒有,整天罵罵咧咧指天咒地,抱怨這抱怨那,甚至向走出湖面的帕查卡馬克扔石塊、吐口水。帕查卡馬克一怒之下,把他們都變成了石雕像,有些正朝著湖的方向一邊走,一邊指指戳戳,有的正在涉水過河……
等心平氣和之後,帕查卡馬克仔細回味了那些野蠻人的抱怨,的確是自己的一時疏忽,不禁對自己的行為有些懊惱和後悔。於是便決定重新來過,只是這次有了比較周詳的步驟和計劃。
首先,他回到湖中小島的小山洞裡,召集眾神商討有關給黑暗中的世界帶來光明的事宜。經過眾神的推薦,帕查卡馬克決定由孔蒂拉雅-維拉科查男神和基利亞女神兄妹倆擔此重任並結成夫妻,由孔蒂拉雅太陽神司白晝,以金星為前驅後衛,風雨雷電為僕役;月亮女神基利亞司夜間照明,昂座七星為僕役追隨左右,並准許基利亞從每月抽出三天主理太陽宮中事務以盡主婦之職。帕查卡馬克分派完畢,囑咐他們道:「賢兄妹夫妻不辭辛勞,以自己的光和熱哺育世間萬物,堪稱萬物生靈之衣食父母。為酬謝二位的奉獻精神,賢兄妹夫妻之長子女及其後代當為此一方土地之主人,以施教化之功,克盡教化之力,以曆數十二為期,切記!切記!」
帕查卡馬克指令太陽和月亮由東往西,交替運行,並約定當太陽升起的第一束光線照射進的的喀喀湖中島上小山洞時,即為新人類生命的開始。
總之,這些神話都描述了一種沒有善惡,沒有光明黑暗時代的結束,一個有光明海岸,有正義邪惡時代的到來。只有混沌狀態死了,新時代才能到來,人類才能開始種地。全世界的神話都具備這個消滅混沌的特徵,就不是偶然了。
神話描述的是歷史開端。但我們都知道,原始人是沒有歷史的,他們的生活永遠不變,也就沒有記錄歷史的必要。所以歷史開端實際上就是原始時代的結束。混沌就是原始時代,分出善惡,有光明黑暗時代就是文明時代。我們前面說宗教創造了文明,實際上就是宗教突破原始巫術,創造了道德和善惡概念,給人類帶來了規範。進而創造了文明。不同文明的神話都達成了一致,說明原始社會向文明社會的轉化遵循相同的規律。
這個善惡標準是怎麼來的呢?當然是人隨意編造出來的。但不是所有編造出來的宗教和道德標準都能流傳下來,因為一旦文明時代開始,各種制度和文化就開始進入篩選。有的能夠運營一個農業文明,有的不能。那些不能的顯然就被篩掉了。然後各種上層建築之間開始競爭,競爭的標準是看誰能促進生產,誰能從經濟中榨取更高比例的資源投入競爭,誰能夠發動更強的軍事力量,然後用物質力量來贏得競爭。
在《天國王朝》裡面有一段對話很有意思,薩拉丁和他的手下談論戰爭的勝負問題。
穆斯林:「為什麼要撤退,神沒有眷顧他,唯有神決定戰爭的勝敗。」
薩拉丁:「勝敗由神決定,但也取決於備戰,兵力以及健康和儲水。有後顧之憂不可以圍城,在我之前,神為穆斯林贏過幾次戰爭?」穆斯林:「為數甚少,那是因為那時我們罪孽纏身。」
薩拉丁:「那是因為你們沒有備戰。」
穆斯林:「你若這麼想,在位必不長久。」
薩拉丁:「我若不在位,伊斯蘭更加不堪設想。」
薩拉丁這句話翻譯一下:雖然表面上看競爭的是各種上層建築,但最終體現為物質力量的對抗。能動員最多物質力量的一邊制度才會贏。
當然,上層建築的勝利不一定是擴張,也能通過迫使對手採取和你一樣的上層建築來實現。
比如說趙武靈王搞胡服騎射,就是因為馬越來越強壯,能負擔一個騎兵了,匈奴已經開始搞大隊的騎射兵,中原王朝的軍事貴族還是上一次蠻族入侵的結果。比較適應幾匹馬拉車的戰車時代。同時在平坦的中原過安逸日子,不願意在複雜地形作戰了,所以匈奴騎兵開始壓制中原。趙國貴族不管衣服有多麼代表文明,主動放棄長袍,穿緊身衣和褲子,組織騎兵在更廣闊的空間機動作戰,對抗了匈奴。就是主動採取對方上層建築的例子。
恩格斯也論證過這樣的上層建築擴張過程。
「這樣﹐實行氏族制度的部落便必然會對落後的部落取得上風﹐或者帶動它們來仿效自己。」
注意恩格斯說的這兩種可能性。要麼我滅了你,要麼你學習我。總之要形成一個主流的制度。制度的擴張可以相對獨立於人類社區的擴張。
那麼,最後主流的制度是什麼樣的制度呢?
首先,大家都知道,農業時代的生產力是非常低下的。雖然已經有了剩餘產品,雖然農民家庭除了養活自己,還能交稅養活別人,但必須很多農民才能養活一個不直接參与勞動的家庭。
其次,農業社會出現了分工。而分工意味著人做不同事情的效率不同。注意這個分工不僅僅包括日常勞動,還包括打仗、傳教和管理。就是說少數專業人員做的比多數兼職人員要好。比如說打仗,幾千個專職的軍事貴族,往往能打敗十萬個臨時動員的民兵,幾十個受教育的傳教士,勝過幾百萬農民磕頭念經。所以,一個成功的文明,一個能擴張和傳播的上層建築,必然是多數農民加少數專業人員的制度,否則就會被別人用戰爭或者傳教的方式消滅。這就是剝削的必然性——如果把農民的剩餘產品留在無數個農民手裡,讓他們農閑的時候練兵,有空的時候傳教,固然是很美好的制度。但實際上完全沒有競爭力。歷史上不是沒出現過這樣溫馨的農村公社,但只要附近還有其他密集的人類社區存在,類似的農業烏托邦就會被瞬間消滅。
所以,所謂農業文明,首先意味著少數專業人員要從多數農民那裡收集剩餘產品。怎麼收集呢?首先肯定離不開鎮壓。畢竟少數軍隊能打贏外敵,也能對內鎮壓。從這個角度說,土匪和貴族是一回事。都是靠暴力來維持自己的體制。也會對抗其他土匪和貴族,不許他們到自己的地盤上搶劫。
但總是鎮壓和搶劫,收集效率太低了,於是就要有常設的文職機構來收稅,讓農民承認這個日常秩序存在。但農民為什麼要承認文官的權威呢?這就需要宗教和其他准宗教來說服他們,讓農民相信這個制度是天經地義的,相信自己天生就該交稅服兵役,貴族和僧侶天生就該統治。這個軍事力量加文官再加僧侶知識分子的綜合體,就是國家。
國家名義上是所有人的國家。但是,既然出去競爭的是少數專業人員,意識形態最終也會論證少數人的統治合法性,把少數人的利益說成所有人的利益。儘管他們的利益在文明內部可能是對立的,但意識形態必須論證他們是統一的。這一點,我們還是可以看《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
由於文明時代的基礎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剝削,所以它的全部發展都是在經常的矛盾中進行的。生產的每一進步,同時也就是被壓迫階級即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況的一個退步。對一些人是好事的,對另一些人必然是壞事,一個階級的任何新的解放,必然是對另一個階級的新的壓迫。這一情況的最明顯的例證就是機器的採用,其後果現在已是眾所周知的了。如果說在野蠻人中間,像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不大能夠區別權利和義務,那麼文明時代卻使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和對立連最愚蠢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因為它幾乎把一切權利賦予一個階級,另方面卻幾乎把一切義務推給另一個階級。
但是,這並不是應該如此的。凡對統治階級是好的,對整個社會也應該是好的,因為統治階級把自己與整個社會等同起來了。所以文明時代越是向前進展,它就越是不得不給它所必然產生的壞事披上愛的外衣,不得不粉飾它們,或者否認它們,——一句話,是實行習慣性的偽善,這種偽善,無論在較早的那些社會形式下還是在文明時代初期階段都是沒有的,並且最後在下述說法中達到了極點:剝削階級對被壓迫階級進行剝削,完全是為了被剝削階級本身的利益;如果被剝削階級不懂得這一點,甚至想要造反,那就是對行善的人即對剝削者的一種最卑劣的忘恩負義行為
所以,不論宗教或者其他思想最初是不是宣揚人人平等,宣揚神愛所有人。它要在農業時代混下去,就必須適應這種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制度。少數人要統治多數人,要統治的穩固,也必須利用宗教、國家、教育來解決不可調和的階級矛盾。這就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就是唯物主義歷史觀對農業社會階級結構的解釋。是基於私有制的「善惡」來源。
從表面上看,是意識形態決定了國家的結構,所以在這一場競爭中,唯心主義的歷史觀得勢,容易被人相信——如果人類不信虛幻的宗教,根本就不會有文明的出現、但是根源上上,是國家的結構決定了意識形態,所以本質上是唯物主義歷史觀得分。
我們前面說了,文明社會和原始社會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了變數。
首先人和人之間出現了差異,所以有了階級矛盾。原始社會自身是穩固的,如果不是地球太小,獵物太少,原始社會可以千秋萬代地持續下去,不會因為內部矛盾而出問題。但是到了農業社會,階級矛盾的存在決定了文明社會是一個不穩定狀態,在內部受到文明居民自身的批判。任何一個階級出了問題,都會導致這個不穩定結構崩塌。
其次,文明社會出現了意識形態及宗教。我們上面分析了,只有那些配合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意識形態才能最終存活,所以一個穩定的宗教或者農業社會思想必定會勸說貴族不要驕奢淫逸,勸說農民乖乖服從統治。造反的行動會被定義為壞,逆來順受會被定義為好。許多農民也真的會相信這一套東西。
但是,意識形態也有獨立性。比如說宗教創造了文明,這本身就是宗教意識形態脫離原始社會經濟基礎的一個表現。農業社會的意識形態也會經常脫離主流,有一定的自由度。比如說某些意識形態會發現,實際上對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宗教會用兩套道德標準,但為了自圓其說又努力把這兩套標準說成一套。每個時代都有人發現這其中的矛盾,改編一套傾向於平等的教義來造反,或者企圖和平改造剝削制度。比如說伊斯蘭教的馬赫迪
,比如說中國的白蓮教,漢朝的黃巾賊,比如說原教旨主義基督教者。而且他們也總能在底層找到信徒。
為什麼這些「非主流」的信仰有那麼多人信呢?因為人的基因是在一個沒有剝削制度的世界上形成的,按照生物學本性,我們願意生活在一個平等的世界上。而且意識形態這東西天生就有自由度,不會別人灌輸什麼就信什麼。現在大多數人處於受剝削的地位,他們知道有人比他們生活的好,還統治他們。所以,他們更容易相信一個傾向於平等的意識形態,而不是相信統治者的意識形態。
但是,相信了又怎麼樣呢?相信了平等的思想,起來造反。如果有幸打贏了,又要建立什麼制度呢?前面的兩個條件在農業社會是一直存在的,一個是農業生產率低,一個是分工搞軍事搞行政的效率都高。只要這兩個條件存在,農業社會的物質穩定結構就一定是少數人統治多數人。所以,任何一次成功的造反,最終都會學習此前的舊制度。不管你的名字叫李自成還是宋江,或是朱元璋。只要農業社會的生產力基礎不變,任何平等的教義,最終都會滑向自己的反面,說服多數人服從於少數人。這就是農業社會一次次造反和剝削的循環。可以說,農業文明從建立的那一天起就註定是少數人剝削多數人,壓迫多數人的制度,就要毀滅原始社會那種平等和諧的社會。文明是有原罪的。
但是,我們能說這種循環沒意義嗎?無論如何,多數人基於階級立場,基於自己原始社會留下來的平等生物性,願意接受一個平等的意識形態,去批判少數人剝削多數人的制度,這本身就是人類的希望所在。我們過去的歷史書,把這些造反叫做起義,說農民起義推動歷史,有積極意義,不是隨便說的。這些起義反應了農業社會內部的矛盾,說明農業文明內部有批判自己的物質力量(階級之間的政治-經濟矛盾)和精神力量(意識形態的自由度,由於人的動物性,傾向於平等)。
過去原始社會不分善惡,沒有絕望和抱怨,也就沒有進步。現在分了善惡,有了道德,雖然很大程度上帶來了剝削和不平等,帶來了不滿,但也提供了希望。現代社會的進步,很多就來自農業社會帶來的這些希望。可以說,文明的原罪本身也是人類的希望所在。
2 從起義到超級起義前面的分析表明。少數人統治多數人,剝削多數人是農業社會生產力水平下的主流制度。但這個剝削制度,在一定程度下也會出現鬆動或者解體。變化的原因是什麼呢?顯然不是統治階級發善心,也不是被統治階級祈禱被神聽到。馬克思說了:「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力量只能用物質力量來摧毀」。這個剝削制度的鬆動,我們也必須去找物質原因。
首先,最典型的原因是生產力的進步。統治者要的是剩餘產品,不是被統治者的命。有了剩餘產品,他們就能養活自己,養活軍隊官僚和知識分子,去和別的統治集團對抗。所以,如果放鬆一點剝削和統治有利於穩固統治,他們就會放鬆統治。但什麼情況下會出現這種變化呢,一般來說是生產環境的變化,而最典型的就是生產工具的進步。
比如說,我們常說古代有一個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的變化。真有這麼一個變化嗎?我個人覺得是不太準確的。但從世界歷史看,的確有一個大範圍的放鬆人身控制的趨勢。農民和手工業者的人身依附性不斷減弱,工作自由逐漸增加。為什麼呢?我個人理解為是青銅時代和鐵器時代的區別。
同樣請參閱:對人類歷史影響最大的10個發明是什麼?為什麼? - 馬前卒的回答
青銅器是人類發明的第一種金屬。是合金,需要多種元素鑄造到一起。產量低成本高。產量低到什麼程度呢?首先只能是貴族用,很少給農民用;其次大多數用來做武器搞鎮壓,少數用來搞生產。所以,貴族的鎮壓能力相對很強,農民主要用木器石器工作。要修理自己的工具,要使用青銅工具,都得到貴族的作坊里才能用上。
所以,青銅-文字時代的典型特徵是王權壓倒了前面說的神權,軍事集團依靠暴力專政。由於青銅的稀缺和製造不易(需要多種金屬融合),貴族軍官很容易壟斷金屬的供應,進而壟斷了從政(管理經濟)和從軍(掌握暴力)的資格。普通農民如果想在青銅時代糊口,就必須緊密依附於軍事貴族,甚至充當奴隸,才可能獲得軍事保護和有限的金屬工具。這就是史書上常說的奴隸制時代,但似乎用「屬民制時代」描述更合適一些。
所以這個年代,農民離開貴族控制的城市太遠,就得不到青銅武器的保護,也得不到青銅工具的技術支持。農奴在空間上,在身份上都得依附於貴族,才能生產和生存。農民因為沒有金屬工具,勞動的方式比較簡單,貴族監督勞動的成本也比較低,所以願意把他們放在城市周圍監督著幹活。這就是常說的奴隸時代。
鐵作為金屬,質量其實比青銅要差一些。但是最大的好處是便宜,而且和適當的碳混合起來就能變成鋼。鐵器時代一到,每個村都可以有鐵匠爐,每戶農民都有鐵制的農具。統治者也可以用鐵制兵器把農民武裝起來打仗。有了金屬工具,人就能從事複雜的勞動。複雜勞動是很難直接監督的。與其把人控制在城市周圍按照安排勞動,不如直接讓他們自己幹活,向他們分成或者收稅。所以,到了鐵器時代,讓農民進行比較自由的勞動,雖然讓農民的日子比農奴好過一些,但統治者可以用收地租、收稅、服兵役的方式拿到更多的剩餘產品,所以願意放鬆一些剝削和統治。
具體分析一下,鐵器時代,農民地位相對上升,無非就是三個因素。第一個是生產率提高了,一家一戶的小農場也能生產很多產品;其次是你也有鐵器了,鎮壓成本提高了,不能把人逼的太慘;第三是農業地區比之前分散,從城市出發不能隨時鎮壓到每一個地方。所以青銅時代那種嚴酷的等級制消失了。這就是春秋戰國到秦漢的變化。
那麼,還有沒有其他的變化可以帶來類似的效果呢?最典型的案例就是獲得一大塊農業地區,形成邊區。邊區人均土地多,小農戶也能生產很多產品;邊區人口分散,強行收集剩餘產品不容易;邊區的農民比較富裕,武器比較好,還有充足的農閑時間用來相互組織,鎮壓比較麻煩。所以,在有邊區的地方,社會等級不像其他地方那麼嚴格,農民生活相對自由一些,不直接受貴族和官僚控制。典型案例就是東歐俄國農民的公社和發現美洲之後的美國,尤其是美國西部。晚年的馬克思還專門研究過俄國農民公社的公有制萌芽,把他的想法寫進了共產黨宣言序言。
其他一些對剝削制度的衝擊就比較典型了。比如說統治階級自己腐化,什麼叫腐化呢?本來統治集團把資源集中起來,應該是大多數用於鎮壓和對付其他的統治集團,小部分用於奢侈消費。現在你大多數用來奢侈消費,小部分用來鎮壓,剝削肯定就難以持續了。尤其是那些普通人看得到的奢侈,不僅浪費了用來鎮壓的資源,還嚴重的挑動底層不滿。非常容易引發起義,這就是腐化。
有的時候,統治者可能還不算腐化。但古代社會的平均生活水平低,統治者能吃飽穿暖,生孩子比平民快得多。結果就是統治集團繁衍太快,比如說宋朝的冗官,比如說中世紀西歐貴族太多,結果就是一部分受了上層教育的統治階層被推到下層。一方面帶來了統治經驗,另一方面也能感受到上層和下層之間兩種道德體系的衝突,往往會給底層帶來造反的動力,去破壞舊秩序。中國曆次農民起義,只要有讀書人加入,就容易成功。歐洲則是升不上去的基層教士僧侶往往加入造反的行列當骨幹,效果明顯。
關於這個統治集團繁衍問題,我舉個例子:兩班(朝鮮語:??。英文音譯:Yangban)是古代高麗和朝鮮的貴族階級。「兩班」一詞指上朝時,君王坐北向南,以君王為中心,文官排列在東邊,武官排列在西邊,即「文武兩班」,之後,兩班專指上朝會的官員延伸到兩班官員的家族及家門。古代朝鮮對貴族或官員的尊稱也是「兩班尼」(???,相當於漢語的「大人」)。在這個基礎上,朝鮮形成了這樣的社會結構:
* 1兩班貴族(亦稱士大夫)。
* 2中人(官員的良妾所生的兒子,良妾是平民百姓嫁給官員作為妾侍的稱呼)。
* 3平民
*4 賤民
朝鮮社會是采「從母法」跟「一賤即賤」,目的就是避免貴族數量快速擴張。但是,從15世紀確立兩班制度開始,到了19世紀,兩班戶在總人口的比重,已經達到多數,佔了六至七成左右。這種擴張速度勢必帶來舊制度的崩潰。
還有社會動蕩,對外戰爭,也會影響統治集團的穩定性。這一方面會把人口從穩定的農業社區裡面抽出去打仗,另一方面就像我們前面說的。一旦日常的統治秩序被破壞,群眾自發選擇的秩序天然地會傾向於平等制度。所以統治者太頻繁的打仗,往往就把自己搭進去了。饑荒和水旱災害也有類似的效果。
咱們總結一下前面的幾個條件:有邊區,有生產效率進步的時候,統治秩序會逐漸放鬆;社會動蕩,對外戰爭的時候,統治秩序會被迫鬆動;統治階級繁衍的太快,底層負擔重,多餘的統治階級會加入底層造反;對外戰爭失敗,勢力範圍收縮的時候,統治秩序就危險。要是再加上統治者驕奢淫逸,那農業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就肯定撐不住了,一定會和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秩序一起崩潰。
一般來說,這幾項條件一般有一兩項碰到一起就能帶來改朝換代。近代的西歐就符合其中的好幾個條件。
比如說生產力進步,13世紀,歐洲終於發明了中國在公元前就使用的水力鼓風機和高爐,開始批量生產鑄鐵,中世紀也因此接近了尾聲。接下來的幾個世紀,歐洲各國吸收阿拉伯航海技術,利用內海優勢發展經濟,商業越來越發達,最終激發了大航海時代,也帶來了經濟效率的提升。
其次大航海時代也有一個獨立於生產力的影響,歐洲各國大多是殖民狂人,在全世界搶了很多殖民地,很多邊區和宗主國關係密切,很多歐洲人遷移到這些邊區生活。邊區的平等思想傳回歐洲,也帶來了思想變革。
第三,近代歐洲當時始終是頻繁的戰亂狀態,幾乎沒有一年不打仗。戰爭對各國的統治集團都是一個沉重的壓力,不得不放鬆對底層的一些限制,換取底層服兵役,避免底層造反。
在這些條件促進下,歐洲出現了宗教改革,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思想解放。在一定程度上擺脫舊制度的平民和知識分子基於本能和階級地位,開始嘗試各種更平等的制度。但也包含了社會改革的意思。空想社會主義逐漸在近代的歐洲出現。社會主義」一詞,最先使用的是義大利傳教士,表示一種上帝安排的傳說制度。
我讀書的時候,政治課本上提到空想共產主義和自由主義的啟蒙,歐洲主要的例子出在英國。比如寫《烏托邦》的托馬斯·莫爾是英國人,17世紀英國的平等派軍隊就是克倫威爾消滅王權的重要力量。雖然平等派被克倫威爾鎮壓了,但是英國底層一直要求平等和消滅封建特權。近代史課本上還必然會提到法國出現的盧梭
伏爾泰等知識分子,明顯提出了和之前的農業社會不同的一些意識形態。
英法出現了明顯的社會變革,這不是偶然現象。因為歐洲列強爭霸,到了18世紀,進入決賽的就是英法兩國。之前的西班牙葡萄牙荷蘭以及義大利城邦都衰落了。英法在殖民戰爭中成為了勝利者,生產力進步最快,打仗也最多,殖民地最大。所以這兩個國家進步迅速。但是,進步這東西對於統治集團自身來說未必是好事。農業文明的統治集團喜歡穩定而不是變化,英法在近代越是成功,潛在的階級矛盾就越大,舊秩序的危機就越強。下一個問題就是誰能把矛盾轉移給對方。
到了1754年至1763,英法打了一場叫七年戰爭的殖民戰爭決賽。結果是英國取得全球海軍優勢。從此以後,英國控制了全球殖民地和市場,能繼續用經濟發展轉嫁矛盾。法國開始相對的戰略收縮,之前所有潛在的階級矛盾,現在都得退回來總清算。眼看這大法蘭西就藥丸。
法國在這之後還掙扎了一下,借了一批國債,到美洲去發動英國殖民地獨立。那時候英國海軍雖然相對強,但沒有無線電,不能絕對封鎖歐洲海岸,不能完全阻止法國資金和援軍去美洲。這事兒還真被法國辦成了。就是我們知道的美國獨立戰爭。華盛頓就是在法國援助下上台的。
但獨立戰爭之後,海權還是在英國人手裡。日常的貿易還得經過英國人的同意。所以,實際上英國人損失不大,法國人卻因此欠了很多債。欠債的結果就是出售貴族身份。1700年至1789年間,法國增加了5萬個新貴族。上面提供的社會變革的條件又滿足了一個,就是統治集團盲目擴大。
而且,在文化上,法國在北美的成功實際上是自殺,是自己的催命符。獨立的美國屬於我們說的邊區,平等和民主思想非常強勢。法國沒獲得殖民地的貿易利益,倒是受到了民主思想的影響。我們中學課本上提到的那個放風箏去做閃電實驗的本傑明富蘭克林,在獨立戰爭期間就常駐巴黎,宣揚美國人的獨立訴求多麼正義,歡迎你們掏錢支持我們建設一個沒有國王的國家。所以美國獨立宣言在法國大革命之前已經傳遍巴黎。,法國國王消耗在美國的所有資源都是在文化上給自己催命。有人專門寫了一本書《姊妹革命》,就在講法國大革命和美國革命是互相影響的這個事實。
最後,大家都知道法國貴族集團腐化是很快的。我們現代人使用的大多數奢侈品都源於近代後期的法國。路易十四開始,法國國王就迫使貴族到巴黎生活,或是至少被巴黎的奢侈文化同化。這樣他們就沒有時間去管理地方的問題了。國王希望貴族在宮廷中為幫助國王更衣之類的瑣事而爭風吃醋。這樣路易就可以把所有的權力都掌握到自己手中了。慢慢地貴族失去了地方的掌控力,但還是要從領地獲得收入,拿到巴黎宮廷去奢侈消費,讓法國尤其是巴黎人看到了他們的奢侈消費。
到此我們可以發現,上面列舉的所有的社會革命條件在法國都齊全了。
- 生產力總體上進步
- 和邊區這個民主思想的策源地聯繫
- 打仗失敗
- 統治集團擴張太快
- 統治集團腐化
而且越來越無能,控制不了地方
只要稍有風吹草動,法國就會出現一場超級大起義,這是歷史的必然規律。1788年法國旱災,法國從上到下都不好過,第二年國家財政瀕臨破產,國王還不起舊債,借不到新債,決定開三級會議討論財政問題。1788+1,就是我們熟悉的年份,1789年法國大革命。其實就算沒有這場旱災,法國舊制度也拖不了幾年了。
把所有造反條件都集合齊了,在人類歷史上是很少見的。所以1789年這一次造反的規模空前,力度也空前。空間上衝出法國,影響歐洲乃至全世界,在時間上成了以後200多年所有造反的模板。在力度上,他們否定了國王和貴族的必要性,否認固定的社會等級,甚至否認宗教的必要性,把教會都解散了。可以說,農業社會因為階級而出現的道德、上層建築都被法國的造反者否認了。一切都否認之後,他們會怎麼辦呢?
咱們說過,道德這東西,大多數情況下是經濟基礎的產物。這些造反者還談不上什麼經濟基礎,只有小生產者的直覺,還有就是生物學本能。所以他們像歷代的造反者一樣,政治上企圖建立一個平等、民主的制度;經濟上試圖建立一個個體生產者的無政府主義烏托邦。無政府主義烏托邦。結果呢?
從法國自身來說,結果毫無意外。法國大革命實際上它也像歷次起義一樣失敗了,烏托邦夢想持續不了幾年就要失敗。巴黎帶領整個歐洲,在接下來一個多世紀嘗試了各種平等主義的革命,在法國搞了5個共和國,2個帝國,2次王國,一次共產主義政權。但最終底層和平等主義失敗了,資本家控制了國家,依然是少數人統治多數人。依然符合我們前面說的主流規律。一次超級造反還是造反。
不過,這個法國大革命,在歷史上獨特又不獨特。說不獨特,因為它無非是規模特別大的一次造反而已。幾千年來類似的造反不少了。但我們說到現代社會又必須把這次規模特別大的造反拿出來說。說法國大革命是現代社會的開端——注意這裡的措辭是法國大革命不是造反。而且之後我們再遇到窮人造反,也開始說革命,不是說造反或者起義。
歷史上那麼多次造反,為什麼這次就開創了現代社會呢?為什麼從此名字就變了呢?這就是我們下一節要講的概念。 雙元革命
三 工業革命 機遇和挑戰1 雙元革命雙元革命的概念不是我提出來的,是艾瑞克
霍布斯鮑姆提出來的。他在寫《十九世紀三部曲》(《革命的年代1789—1848》《資本的年代1848—1875》《帝國的年代1875—1914》)的時候,意識到現代世界的政治理想大多來自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但是現代世界的物質基礎大多來自同期英國工業革命。兩個革命在時間上重疊,攜手創造了現代世界。所以被稱為雙元革命。
但是,我注意到,傳統馬克思主義並沒有明確區分這兩個革命。而是說模糊的說生產力進步創造了資本主義,資本主義在恰當的時刻促進了產業革命。實際上,馬克思並沒有給工業革命一個獨立的定義。
我能理解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觀察。他們實際上沒有見到完整的第二次工業革命。大家可以想一想,沒有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名字是什麼。在英文里,就是The Gread war,是歷史上獨一無二的事件,而不是一次可以做對比的普通事件。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眼裡,法國大革命和工業革命都是獨一無二的事件,而且時間上那麼近,必須歸併到一起。我們不比他們聰明,但是看過了更多的政治革命和工業革命,所以能比他們更客觀的評價這個雙元革命。
當然,既然兩個革命被分開了,我們還得解釋為什麼兩個革命離的這麼近。
在前面的討論中,我們可以看到,由於大航海時代的作用,的確在18世紀之前,歐洲有一個社會和技術共同進步的過程。可以說,到這個階段,工業革命必然爆發在歐洲。決賽的勝者技術繼續進步,有資源去搞產業升級,結果能出現工業革命,失敗的一方要爆發政治革命。所以兩場革命離的非常近。咱們可以這樣總結,農業社會的技術積累下來,最後在英國爆發,成了工業革命;農業社會的社會矛盾和理想主義積累下來,最後在法國爆發,是政治革命。
要問哪邊的革命更重要一些?我認為是工業革命,因為就算不爆發法國大革命。只要工業革命在當時的歐洲某一個國家爆發,也會迫使其他國家戰略收縮,爆發類似的政治革命。但反過來說,類似的政治革命不一定會造成工業革命的爆發。但是呢,既然工業革命必然會造成政治革命,可以說政治革命在生產力上也是有必然性的,分享了工業革命這個必然性,和工業革命是伴生的。
這個問題再說細一點,我們還可以回顧工業革命為什麼會爆發在歐洲。這個問題我之前寫過,不是今天的主線,我們先放下。現在我們繼續說工業革命對法國大革命的影響。說說為什麼法國大革命是後來所有革命的開創者。
(工業革命問題請參考:唯物主義的結束與共產主義的興起01-21.doc)
2 動蕩的世界我們回顧一下法國大革命的爆發原因。這場革命出現在法國,是因為英法爭霸世界失敗,法國成為一個半邊緣國家。如果法國勝利,這個政治革命就要出現在英國了。
半邊緣國家有兩個特徵,從統治集團的角度說,要被其他國家的統治集團壓制、剝削,所以鎮壓國內力量不足。
從被統治階層的角度說,在發展中,普通人在舊秩序中的位置已經開始被破壞了,但是由於統治集團是半邊緣國家,所以新秩序建立的還不夠快。等於沒有一個穩定的統治秩序來控制新型的底層,這樣的國家是最容易出亂子的。
所以大的起義不會爆發在獲得霸權的國家,比如說取得霸權的英美,在歐洲一度取得霸權的德國都不沒有成型的起義。拿破崙時代的法國也沒有。也不會爆發在沒有被霸權國家波及的邊緣地區。比如說中國在西方入侵之前,也沒有足以挑戰清政府的力量。
只有那些被打出中心地帶的原中心國家國家會有超級動蕩。比如說普法戰爭之前,法國剛回到世界頭等的霸權地位,國內就還算穩定。等到普法戰爭戰敗,國內立刻就出現了巴黎公社。比如說第一次世界大戰德國在擁有歐洲霸權的時候沒事兒,一旦美國加入戰場,把德國變成了實際上的邊緣國家,德國水兵就起義,導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其實最好的例子是俄國,這個國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就被認為是必定要革命的國家。實際上原因就在於他在帝國主義秩序中是半邊緣地位。相對中國是霸權,相對英法是非邊緣。
馬克思恩格斯年輕時一直盼著法國帶動德國革命,主要原因除了德國是祖國是歐洲的核心,另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德國是半邊緣地帶。1870年之後,德國壓倒法國成了核心,俄國成了半核心,革命趨勢就轉向俄國了。所以馬克思恩格斯晚年都努力研究俄國。
總而言之,工業革命確立了一個新局勢,在接下來的200年里,世界一直存在中心——外圍結構。這個中心不是因為武力而形成的蒙古帝國那種中心。而是從經濟到軍事到文化全方位的碾壓。給邊緣國家的統治集團造成了巨大的壓力。於是在中心國家保持相對穩定的同時。半邊緣國家出現了連續的起義。這些起義都和法國大革命有淵源,所以繼承了法國大革命的文化傳統。換句話說,法國大革命開創了一個造反成為常態的世界。所以法國大革命不僅僅是一次非同一般的造反,還是一個超級造反年代的開端。
所以說,沒有工業革命,法國大革命就是一次超級造反而已。有了工業革命,法國大革命就是2個世紀造反年代的祖宗。工業革命造就了法國大革命的江湖地位。
3 科學共產主義來了法國大革命非同尋常的第二個原因非常關鍵,也是我們今天講課的主題之一。大家前面如果打瞌睡了,現在要打起精神來聽:
這第二個原因就是是工業革命造就了唯物主義歷史觀和唯物主義政治思想的出現。換句話說,科學社會(共產)主義出現了。法國大革命之後的造反因此一次比一次水平高,從單純的推翻舊社會進步到建設新社會。換句話說,法國大革命之前的造反那是真造反,只破不立。法國大革命之後,或者說同期的工業革命之後,大多數造反開始認真地考慮先破後立的問題,要設計一個新制度了。法國大革命就是這個分界點。是歷史上最後一次大規模民眾造反,也可以說是歷史上第一次底層革命。
那麼,科學共產主義是怎麼來的呢?咱們首先要談談科學社會主義和空想共產主義的區別。
空想共產主義,就像前面說的,既是底層對於剝削制度的一種反抗,也可以說是基於人類平等本能的一個選擇。大家都基於本能和日常經驗做事,覺得造反是為了反對壞人,反對壞統治者。所以一旦造反成功,大家無非是兩個想法,第一是要讓好人當統治者,第二乾脆不要統治者,大家各自過自己的小日子。最激進的想法也無非是法國大革命那樣,搞一個有底層色彩的議會。
這幾種想法有什麼區別嗎?沒區別!實際上都是同一個選項,就是舊制度一定會回來。因為你造反成功後建立的社會,必須和世界上其他統治集團去競爭。他們能剝削,能把資源集中在少數人手裡來發動戰爭,發動文化侵略,你不剝削,就一定會被他們幹掉。所以,不管這些新的統治者或者說議員上台的時候怎麼說,最終他們得變成和過去的統治者一樣壞。寫《悲慘世界》那個維克多雨果算是同情革命了吧,可他同時也是1848年支持拿破崙三世稱帝的重要政治人物。
那麼怎麼才能讓好人不變成壞的統治者呢?或者說,我們怎麼才能建立一個不會變壞的新制度呢?
我們是學過歷史唯物主義的,見過20世紀革命的案例,讀過馬克思和毛主席的書,最起碼也讀過政治書。所以現在我們可以輕鬆地回答這個問題,起碼知道革命成功之前怎麼辦。我們知道,在制度問題上,指望道德,指望個人品質,甚至指望制度本身都沒有用。因為制度也要受到這個競爭規律的約束,也要受到經濟基礎的改造,最終變成舊制度。
所以,如果讓現代中國青年回到19世紀操盤,多半不會直接去找什麼好人,也不會搞太多的道德說教,而是要從根本上改造整個社會的經濟基礎,搞公有制經濟,在公有制經濟基礎上建設政治和文化。在全世界推行社會主義制度,克服資本主義的弊端,讓經濟發展的又公平又快速,體現社會主義的制度優越性,最終消滅全世界的剝削制度。這就是政治課本和迄今為止大多數革命理論教給我們的事實。
然而,這些在我們看來顯而易見的事實,在19世紀之前的人看來,一點都不顯而易見。因為歷史視角完全不同。
比如說,唯物主義歷史觀認為,經濟基礎變化,生產關係等上層建築也會跟著變化,可是自古以來,有誰直觀地觀測過類似的現象?說歷史沒用,大家要看身邊的例子。你說農業文明取代原始社會,鐵器時代的國家取代青銅時代的國家,那歷史久遠不說,而且必須要許多代人的數據累積起來才能體現這種轉變。根本不足以證實唯物主義歷史規律的存在。真正可靠的證據,能啟發人提出唯物主義歷史觀的證據,必須是在一個人的生命周期里,看到生產力對生產關係的明顯改造,才能信服地讓人類接受唯物主義歷史觀。
這樣的事情,在19世紀之前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因為農業社會的經濟節奏非常緩慢,哪怕是青銅器、鐵器、指南針這種超級發明,擴散到整個國家也需要上百年,擴散到整個世界需要上千年。所以,一般來說,生產關係隨著生產力變化,起碼也得幾百年完成。你說好的制度能改變經濟,還有人信,說上層建築是隨著經濟基礎而變化的,誰信啊?
工業革命給整個世界的歷史學家提供了一個絕好的試驗場。歷史上第一次,經濟在幾十年之內發生了巨變。馬克思前後的幾代歐洲人,只要不是太閉塞,都能在一生中目睹工業經濟的擴展,看到經濟基礎從人的肌肉變成蒸汽機,看到西歐的工業經濟如何摧毀舊的統治集團,到處引發戰爭和動蕩。看到最神聖的國王和教會被新時代的革命打垮,天也沒塌下來。
很多國家革命後,執政的不再是舊的貴族和國王,也不是新的貴族和國王,而是資產階級的聯盟。這是最典型的例子,不由得你不信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再加上歐洲人在全世界殖民,把各個國家的歷史書和現實都展示給歐洲人看,歷史學家第一次擁有最鮮活的一手資料,證明技術進步和經濟基礎可以改變上層建築。原本只有少數人接受的唯物主義思想終於上升為主流思想之一。
普通歐洲人逐漸開始相信唯物主義,相信社會制度和人都是可以被經濟塑造的。他們就在局部開始落實唯物主義思想。比如說我們歷史書上經常提到的空想共產主義者羅伯特·歐文,他是1771年生的,比馬克思恩格斯早半個世紀。歐文是個有空想共產主義傾向的大資本家,但他既不是把家產都拿出來搞慈善,也不是雇一群刺客去刺殺其他資本家和貴族,甚至也不是簡單地減少勞動時間,增加工人福利。他改造社會的方式是建立新的模範工廠,到美洲去買下大片的土地,搞自己的共產主義小社區,為他的共產主義理想提供經濟基礎。
從我們的視角來看,歐文的舉動很可笑,也幾乎可以斷定他會失敗。但是從18乃至19世紀初期的視角來看,他的舉動非常牛了。因為他懂得用經濟基礎來決定上層建築,哪怕只在局部改造,這也是飛躍式的進步。你可以把歐文這個法國大革命同時代的人看做一個過渡,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歷史觀之間的過渡。在他之前的大多數共產主義者都是真正的空想共產主義,到他已經懂得在局部改造經濟基礎了。1817年,歐文46歲,正式提出合作社制度。那一年工業革命接近完成,第一艘蒸汽軍艦剛剛下水,史蒂芬孫已經在試驗第一台蒸汽機車,工業力量馬上就要出去摧毀整箇舊世界。緊接著第二年就是1818年,馬克思出生。
1818年是個什麼年頭呢?馬克思正好出生在法國大革命和英國工業革命結束的時間,他可以從父輩那裡聽到兩個革命的過程,在青年時代正好看到工業經濟怎麼摧毀舊的生產關係。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的歷史試驗場。馬克思擁有此前所有人都不具備的歷史視角。
如果用物理學比喻,馬克思恩格斯就是第一代擁有實驗室的物理學家。必然會命名最基本的物理定律。我們通過分析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年代,可以發現,他們的出現是有必然性的。就像華萊士和達爾文幾乎同時發現進化論一樣,唯物主義歷史規律不在馬克思手裡得到總結,也會被同時代的其他人總結。唯物主義歷史規律和配套的革命思想不是馬克思的創造,而是歷史的成果。
那麼,差了一代人,馬克思的思想比歐文進步到哪裡呢?
首先馬克思定義了共產主義的目標——實現人的自由發展。徹底拋棄了此前用傳統道德做的定義。新社會會有自己的道德,會有自己的價值觀。但這個價值觀不是用來剝削人,約束人的,是用來提供人的自由度的。每個人的幸福,只有自己有權定義,在不妨礙別人的情況下,讓每個人都擁有追求幸福的自由,這就是最理想的社會。
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裡,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共產黨宣言》
其次馬克思是全局視野。馬克思認為,自古以來所有的上層建築,全世界所有的上層建築都是經濟基礎製造的,都相互影響。在工業時代,社會大生產的時代尤其如此。指望靠一個企業一個地區搞共產主義是行不通的。馬克思設計的是一個國家一個世界的未來。
第三,馬克思正確的理解了從農業社會繼承的起義傳統,認為被統治階級最有動力去破壞舊制度,統治階級整體上則必然捍衛階級利益。所以,不能指望很多歐文這樣的資本家發善心,而是要指望無產階級起來革命,打破舊制度。
第四,馬克思正確地指出了打破舊制度之後,我們必須建立一個兼顧自由和強大的制度。自由主要靠公有制來保障。但如果公有制不能同時促進生產力,讓共產主義越來越強大,那也會變成歷史上的烏托邦。現在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馬克思用政治經濟學發現了公有制的優勢所在。發現了公有制壓倒資本主義的可行性。
馬克思已經看到了資本主義取代其他制度,成為最新,最主流的剝削制度。馬克思一方面指出這東西是先進的,也觀察到了經濟危機的周期性。馬克思用政治經濟學進一步指出了經濟危機的必然性。資本主義要麼用奢侈消費來穩定經濟,同時降低發展速度;要麼搞清教資本主義提高速度,但增加不穩定性。總之穩定和發展不可兼顧。
因為社會上文明過度,生活資料太多,工業和商業太發達。社會所擁有的生產力已經不能再促進資產階級文明和資產階級所有制關係的發展;相反,生產力已經強大到這種關係所不能適應的地步,它已經受到這種關係的阻礙;而它一著手克服這種障礙,就使整個資產階級社會陷入混亂,就使資產階級所有制的存在受到威脅。資產階級的關係已經太狹窄了,再容納不了它本身所造成的財富了——《共產黨宣言》
當然,最關鍵的點在於唯物主義歷史規律和政治經濟學的結合。經濟危機既然不可避免,這意味著經濟減速。減速就是潛在的生產力被浪費。
馬克思準確的給這個現象下了定義——這就是資本主義不能容納自己創造的工業經濟了。誰能容納,誰就有未來。然後馬克思論證,公有制經濟能避免經濟危機,所以公有制更能容納這個工業經濟。無論是和平競爭還是比武力,都有這個重大的優勢。所以我們有可能建立這個新制度。
參見: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危機是否存在必然性規律,馬克思是否錯判了資本主義制度? - 馬前卒的回答
前面說了,其實馬克思提出這套理論並不是偶然的。唯物主義思想發展了這麼久,碰到工業革命這種大事兒,必然會有人提出系統化的理論。馬克思這輩子到處和人論戰,其實和他論戰的很多人,是贊同馬克思大多數觀點的。馬克思只是為了剩下那點不一致才去抓住別人論戰。就算馬克思在論戰中被氣死,我們今天也會擁有一套差不太多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
總之,重要的不是馬克思這個人,而是工業革命後必然出現的唯物主義思潮。有了唯物主義這個武器,造反者就能知道不能一味的破壞,要建設,就能模模糊糊知道怎麼建設一個新體制。造反就這樣一下子升級為革命了。而且每次造反都比前一次多掌握一點唯物主義知識,在創建新體制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如果把共產主義革命的力度畫一個坐標軸。那麼法國大革命之前就是0-0-0-0-0-0……每個0代表依次造反,到法國大革命是一個大寫的0。但法國大革命是伴隨著工業革命和唯物主義一起來的,之後的造反一方面連綿不斷(上一個結論),一方面不斷升級,懂得建設,不會輕易地被舊制度反撲,0-0-0-0-0-0 1 2 3 4。有了這個進步,法國大革命這個0就和之前的0不一樣了,是現代社會的開創者。
本節要點:解釋了雙元革命開創現代社會的原因。在歷史中找到了馬克思和馬克思主義的位置。歸根結底,根子在工業革命,法國大革命只是附屬品。
4 審視馬克思當然,儘管我們說唯物主義思想體系的出現是歷史的必然,由馬克思來整理這個體系則是歷史的偶然。但客觀事實就是馬克思在同時代的所有學者中,在唯物主義這條路上走的最遠,最願意把唯物主義成果用於支持同時代的革命。所以,馬克思主義成了19世紀唯物主義工具的代名詞,乃至成了共產主義思想的代名詞。對這一點,我覺得也沒什麼不好。
但是,我們必須明白,唯物主義思想不是馬克思的專利。作為一個19世紀的學者,馬克思觀察到的事實,馬克思的具體觀點,馬克思對唯物主義的具體解釋都只屬於他自己,必然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如果把這些帶著歷史局限性的具體觀點當成絕對真理,不許討論,那必然會導致嚴重後果。
好在我們共產主義者是不怕歷史局限性的,因為我們有唯物主義歷史觀這個強大的工具。這個工具一旦出現,就不能只批判別人,不批判我們共產主義者自己。馬克思自己也肯定知道這個規矩。尤其是在今天這個後革命時代,就像我開頭說的那樣,所有自稱馬克思主義革命的國家級運動都失敗了,我們尤其有必要用唯物主義的眼光去看看馬克思,看看馬克思代表的共運歷史。
大家都讀過共產黨宣言吧,我從裡面摘出兩段話給大家讀一下。
我們的時代,資產階級時代,卻有一個特點:它使階級對立簡單化了。整個社會日益分裂為兩大敵對的陣營,分裂為兩大相互直接對立的階級: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
中間等級,即小工業家、小商人、手工業者、農民,他們同資產階級作鬥爭,都是為了維護他們這種中間等級的生存,以免於滅亡。所以,他們不是革命的,而是保守的。不僅如此,他們甚至是反動的,因為他們力圖使歷史的車輪倒轉。如果說他們是革命的,那是鑒於他們行將轉入無產階級的隊伍,這樣,他們就不是維護他們目前的利益,而是維護他們將來的利益,他們就離開自己原來的立場,而站到無產階級的立場上來。
這是1848年,30歲的馬克思觀察到的社會發展趨勢。恩格斯在1844年也做出了類似的結論
「美好的舊時代」的人數眾多的小資產階級已經被工業所消滅,從他們當中一方面分化出富有的資本家;另一方面又分化出貧窮的工人。——《英國工人階級狀況》
一方面社會結構日趨簡化,另一方面中間等級想對抗這個過程。馬克思認為這個發展趨勢就是社會進步,進步的源頭就是無產階級的革命。等到無產階級起來接管這個世界,革命就勝利了。
事實如何呢?
我們知道馬克思真正見過的革命就一次,1870年的巴黎公社。馬克思親手組織的無產階級國際組織就一個,
1864年的國際工人協會,也就是第一國際。這兩個政治組織都在1848年之後很久出現。我們可以看看它們的成員結構,先看第一國際的:
第一國際的法國支部領導了巴黎公社起義,所以巴黎公社骨幹的構成和第一國際很像:
委員的組成成分:選進公社委員會的一共86人,其中有35名知識分子、25名工人、8名職員、1名手工業者、17名工商業資產階級的代表。不久,這些資產階級代表自動退出了公社,工人或者公社的工人階級的代表領導著公社,因此公社委員會在本質上是工人階級政府。
我們可以看到,一方面馬克思說的是對的。中間階層和技術階層也反抗資本主義,另一方面,怎麼看這個中間階層也不像越來越消亡的樣子。反而在革命組織中充當骨幹力量。而且就算是純粹的工人,新時代的工人,不同工種的革命性也不一樣。最骨幹的工種一般是那些受教育水平最高的。比如說印刷工人歷來是法國革命的骨幹,因為他們干印刷,必須識字,必須能讀報紙。
我又仔細讀過恩格斯寫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在裡面發現了兩種工人:
在無產階級的、特別是社會主義者的學校或閱覽室里經常舉行關於自然科學、美學和政治經濟學問題的講演會,而且聽眾往往很多。我常常碰到一些穿著襤褸不堪的粗布夾克的工人,他們顯示出自己對地質學、天文學及其他學科的知識比某些有教養的德國資產者還要多。閱讀最新的哲學、政治和詩歌方面最傑出的著作的幾乎完全是工人。
除了縱慾和酗酒,他們的一切享樂都被剝奪了,可是他們每天都在工作中弄得筋疲力盡,這就經常刺激他們去毫無節制地沉湎於他們唯一能辦到的這兩種享樂。如果這一切還不足以毀滅他們,如果他們抗住了這一切,那末他們也會在危機時期遭到失業。這時,他們保留下來的不多的一點東西也要被剝奪得乾乾淨淨……有大批的兒童整個星期都在工廠和家裡工作,因而不能上學。而為白天做工的人辦的夜校幾乎根本就沒有人去,去了也得不到什麼好處。青年工人累了十二小時之久,還要叫他們在晚上八點到十點去上學,這也未免太過分了。那些去上學的人多半在上課的時候就睡著了,「童工調查委員會報告」中有幾百個證據都證實了這一點。
很顯然,前一種工人正是這一批中間階層工人:寄託著馬克思和恩格斯建設新社會的希望,後一種工人是工人的主體寄託著馬克思和恩格斯反抗舊社會的希望。但兩者都不是馬克思和恩格斯期盼中的工人,只有他們在身份上結合起來,才能形成馬克思和恩格斯理想中的無產階級。一方面能建設新社會,一方面有打破舊社會的意願,革命才會成功。所以馬克思和恩格斯都堅持說階級格局越來越簡單,社會日益分化成兩大階級。這批優秀的工人沒法上去當資產階級,自然只能留在工人階級里,帶領同志們搞革命。可以說,社會結構越來越簡單,簡單到只有資本家和工人,既是馬克思恩格斯年輕時看到的現實,也是他們希望一直持續下去的趨勢。
但是呢,我們看上面的資料。這個趨勢很快就中止了。實際上直到第一國際成立,骨幹還是馬克思預言要消亡的那個中間階層,那些從農業文明時代就出現的工匠。馬克思因此修改自己的觀點和預言了嗎?
沒有。
我們知道,到了20世紀,隨著工業進一步發展,這個中間階層已經相當顯著了,上層會被接納到統治集團,下層至少也可以穩定的當中產階級。一旦他們不再有被工業消滅的危險,他們就不願意再站在無產階級一邊。當然,按照馬克思的說法,他們本來也不是同志。
就算再遇到社會危機,他們也願意團結到大資本身邊當法西斯的基層幹部,來鎮壓剩下的工人革命。蘇聯中國成立之後,又是技術官僚和幹部集團最終葬送了革命。但按照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邏輯,這些人本來都應該是革命的骨幹力量。可見他們的這個具體預測其實是有問題的。尤其低估了第二次工業革命之後的階級分化。德國革命最終沒有成功,蘇聯和中國的革命因此垮掉。
其次,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階級鬥爭是勝利的唯一要素。只要斗到底,其他的問題都是小事兒。
——《共產黨宣言》工人不僅不應反對所謂過火行為,不應反對人民對可恨的人物或對與可恨的往事有關的官方機構進行報復的舉動,不但應該容忍這種舉動,而且應該負責加以領導。
總之,工人應該用一切方法儘可能抑制那種隨著每次巷戰勝利而出現的新形勢所引起的陶醉於勝利的情緒,應該鎮定清醒地認清形勢,對新政府公開表示不信任。同時,工人應該立刻成立自己的革命工人政府,可以採用市鎮領導機關即市鎮委員會的形式,也可以採用工人俱樂部或工人委員會的形式,以便同正式的新政府相抗衡,這樣使得資產階級民主派的政府不僅立刻失去工人的支持,並且一開始就看到自己處於受全體工人群眾擁護的行政機關的監督和威脅之下。總之,從勝利的最初一瞬間起,工人所表示的不信任態度就不再針對已被打倒的反動黨派,而是必須針對自己從前的同盟者,即針對那個想要獨自從共同的勝利中漁利的黨。
為了要達到自己的最終勝利,首先還必須靠他們自己努力:他們應該認清自己的階級利益,儘快採取自己獨立政黨的立場,一時一刻也不能因為聽信民主派小資產者的花言巧語而動搖對無產階級政黨的獨立組織的信念。他們的戰鬥口號應該是:不斷革命。
——中央委員會告共產主義者同盟書
我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文字里能找到的建設經驗就是共產黨宣言的十條:
說了這十條,馬克思就說了下面的結果:
如果說它通過革命使自己成為統治階級,並以統治階級的資格用暴力消滅舊的生產關係,那麼它在消滅這種生產關係的同時,也就消滅了階級對立和階級本身的存在條件,從而消滅了它自己這個階級的統治。
換句話說,馬克思和恩格斯根本沒規划過新社會怎麼建設。就認為大家階級鬥爭到底,忽然到一個階段。階級消滅了,一切都解決了。這就是勝利的必然性。
實際上呢?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工人絕不會從階級鬥爭的慣性上停下來。之前是破壞一切,只要工人的利益。現在革命勝利了,難道你要削減利益嗎?顯然不可能。馬克思這個概念,實際上把批判體制變成了批判統治階級這個群體,把唯物主義歷史觀下的體制更替簡化為消滅舊的統治階級。給現有的社會集團帶來好處——而不是在一個新體制下帶來好處。結果就是,就算一個革命集團偶然上台,也只能不斷地提高工人福利,直至把再投資所需的財富也分掉,否則就不能維持自己的執政。委內瑞拉和現在歐洲大多數左翼政府正是這樣送掉了社會主義的未來。
參考:同為石油國家,委內瑞拉等南美國家為何貧富差距巨大?而沙特等中東國家卻是全民皆富裕? - 馬前卒的回答
但實際上,無產階級政權絕不是不要資本,不投資。我們只是投資不受經濟危機阻礙罷了。如果只強調工人們分利益,反而可能會讓工人喪失制度變革的熱情,反過來反對革命,80年代的國企工人就是個典型的案例。事實證明,就算有馬克思論證的必然性擔保,革命還是會屢屢因為短期利益而碰壁。
靠必然性還有一個問題——效率高就是最好嗎?馬克思論證無產階級先進性的時候,在哲學上論證,既然上層建築包括文化道德是由經濟基礎決定的。那麼先進的階級和先進的經濟基礎一定能帶來先進的上層建築。換句話說,發達的一定是最好的。社會主義的經濟進步快,在競爭中能勝利,就是最好的人類制度。
這個論斷隱含了一句潛台詞——不擇手段。即沒有什麼比競爭勝利更重要的。這個思路被絕對落實後,實際上否認了在經濟發展之外的價值。在這個價值觀下,經濟發展本身就是為了發展,沒有經濟之外的絕對目標。為此可以犧牲很多價值觀,犧牲許多社會需求。實際上,正如我們最初的論證。人本身在基因里是有隱含的社會要求的,比如平等。如果效率要求我們犧牲平等呢?如果要求我們犧牲無產階級呢?共產主義者也一味照辦嗎?
分掉未來的投資、生產力決定論,這是馬克思理論指導下的革命非常容易出現的兩個趨勢,是兩個非常容易吞噬革命的慣性。所以列寧這個最大的修正主義者果斷改造了馬克思理論,建議用一部分革命者的覺悟來剎住這些慣性,保證革命在一定時期內左右逢源,比資本主義發展的更快更好(符合普世價值)。這就是無產階級先鋒隊理論。
當然,我們知道,先鋒隊制度也是有很大問題的。比如說先鋒隊不固化,很難取代舊的官僚體系,固化後就容易產生自身利益,產生無法控制的腐敗。比如說先鋒隊官僚化之後,各個產業部門都只關心自己的利益,按照自己的利益制定生產指標,不願推動全社會的產業升級。與之相比,發展到金融資本時代的資本主義倒是能藉助資本這個工具,不斷地在不同產業部門之間重新分配資源,給產業升級帶來更多的可能性。最要命的是,官僚化的先鋒隊會本能地避免一切風險,因為在官僚晉陞中,不犯錯比表現優秀要重要的多,結果就是社會主義制度在政治經濟文化上都越來越保守,到最後要藉助傳統社會的文化工具來拯救自己。用毛澤東的話來說,把孔子請回來的時候,也就藥丸了。
還有,在馬克思的理論裡面。工人階級政權最大的依仗就是消滅經濟危機,擁有更高的生產率。但如果資本家也能消除經濟危機怎麼辦?邊緣地區革命的後進地區靠什麼追趕發達資本主義?如果資本主義學會了印鈔?學會了國家調控呢?如果資本主義學會了用信用貨幣制來緩和經濟危機怎麼辦?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1972年之後的美國就是推行了全球信用貨幣制,在冷戰的後半場對蘇聯施加了空前的壓力。
最後,如果資本主義全盤接受了馬克思提出的改良建議了呢?我們回顧一下共產黨宣言提出的10條方案:
1.剝奪地產,把地租用於國家支出。
2.徵收高額累進稅。3.廢除繼承權。4.沒收一切流亡分子和叛亂分子的財產。5.通過擁有國家資本和獨享壟斷權的國家銀行,把信貸集中在國家手裡。6.把全部運輸業集中在國家手裡。7.按照總的計劃增加國營工廠和生產工具,開墾荒地和改良土壤。8.實行普遍勞動義務制,成立產業軍,特別是在農業方面。9.把農業和工業結合起來,促使城鄉對立逐步消滅。10.對所有兒童實行公共的和免費的教育。取消現在這種形式的兒童的工廠勞動。把教育同物質生產結合起來,等等。
這些方案是不是大多已經被資本主義接受了?是不是革命尚未成功?如果我們嚴格按照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路去做,接下來是不是不革命了?不再尋求社會制度的主動進步?
這些問題,馬克思有的說錯了,有的沒提到。但這不是馬克思的錯。我們不能因為馬克思有歷史局限性,就指責馬克思主義。錯在後人思想固化,動輒用修正主義這個詞指責別人,用「既定方針」和「已定方針」的爭辯來奪取「正統性」,咱們不能讓馬克思負這個責任。
但是,所有的共產主義革命不是失敗就是褪色,本身就說明19世紀的理論不能完全指導現實,我們應該拿出唯物主義這個工具,不僅批判資本主義世界,也批判整個共運史,批判整個共產主義運動自身,然後才能突破思想枷鎖,探討適合今天的共產主義理論。
所以,我今天要談人類簡史。為的是搞清楚馬克思主義在歷史中的位置,以及我們今天這個後革命時代在歷史中的位置。有了這個位置,我們才能考慮下一步要幹什麼。
五 總結
到此,社會發展簡史就算講完了。我和大家一起回顧一下
- 1 人類的抽象思維能力是最本質的特性之一。這個特性讓我們變成地球的統治者
- 2 原始社會是一種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的和諧狀態,是一個平等的社會。我們的基因就是在這個狀態下形成了平等的本性。(以百萬年-十萬年為單位)
- 3 因為外部環境的壓力,我們發展出了文明。具體的轉型過程是通過宗教神權這個精神驅動做到的。
- 4 文明就意味著階級和剝削,不剝削的統治集團會被消滅。到現在為止我們依然處於這個歷史階段。(以萬年為單位)
- 5 現代社會是從雙元革命開始的。在近代的門檻上,英法兩個國家爭霸,結果英國贏了,出現工業革命;法國輸了,出現政治革命。工業革命不僅在法國引發革命,接下來200年在全世界引發革命。法國大革命只是頭一個革命而已(以百年為單位)
- 6 雙元革命的結果是證實了經濟基礎轉變決定上層建築,所以在雙元革命之後出現了完整的歷史唯物主義總結——馬克思主義。從此底層造反不再是簡單的破壞舊制度,而是追求建立新的經濟結構。所以造反變成了革命。法國大革命是最後一次造反,第一次革命。從這個規律來看,唯物主義思想是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
- 7 馬克思開創的歷史唯物主義思想是很強大的工具。但是也有固有缺陷。而且因為意識形態本身的固化,批判修正主義。所以,它的很多缺陷直接導致了革命未能成功,其中很多問題一直延續到今天。
- 8 馬恩列斯毛的觀點都是他們在唯物主義原則上做的具體闡述。不等於唯物主義原則本身。我們可以用唯物主義原則加上新的科學事實去批判繼承他們的遺產。
總結之總結——作為一種有抽象思維,有精神生活的動物。我們會因為夢想沒有實現而痛苦,因為不自由而反抗。這是我們作為人的基本屬性。原始社會我們愚昧,所以沒有這些問題。到了文明社會,我們一方面逐漸開化,但同時也被物質條件和社會條件同時束縛在社會結構里,沒有機會落實自己的夢想,沒有機會實現人的自由發展。這是文明社會最基本的社會矛盾,也是共產主義最基礎的動力。我們搞共產主義就是為了解決這個矛盾。
當然,不自由,不能實現夢想,這本來是一個精神問題。但是,精神問題未必是通過純精神的討論來解決。幾千年來,從唯心主義的角度看,人類並沒有很好的解決這個精神問題。直到200年前,工業革命確立了唯物主義的地位,我們才知道,精神問題是要通過改造物質世界來解決的。從此出現了科學共產主義,是我們唯一可以用來拯救自己的東西。我個人並不會在字面意思上相信共產主義的必然性,但因為精神生活必須寄生於物質世界,我絕對相信唯物主義是我們人類的必需品,是我們實現自由的方式。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我們唯一的方法就是藉助唯物主義去搞共產主義。
不過,工具再強大也只是工具。唯物主義是我們所有工具里最高的東西。但也不能忘了它作為工具的地位。我們的目標不是為了發展而發展,為了進步而進步。我們進步的目標是全人類的自由和夢想,從這個角度來說,我並不反對被別人扣一頂唯心主義的帽子。
當然,我今天講這些,不是為了糾結唯物或者唯心主義這些屬性,我只是想從文明史的角度給共產主義和今天的歷史階段做定位。在座各位肯定會經常使用共產主義、唯物主義、馬克思主義這些詞,但如果不在整個人類的歷史去理解,實際上我們沒法給這些詞下確切的定義。我看到很多自稱共產主義者的人不研究人類史,也不敢討論共運史,就是抱著樸素的階級情感,帶著一種神秘感去使用這些名詞。但神秘感或許能安慰自己,卻嚇唬不住別人,尤其沒法讓沒有歷史包袱的年輕人信服。這在宣傳上是沒有價值的。
所以,我今天嘗試用通俗的語言來解釋一下人類史,破除唯物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神秘感,然後我們才能真正使用這些工具來解決我們面臨的問題,才能解答「00後」的問題。希望能對大家有點用處。
任沖昊
2016 1 23
今天中午我剛準備睡覺,一個妹子焦急地問我那裡有沒有《共產黨宣言》,馬原課要用。最後我是這麼和她說的:去圖書館,上三樓,到西北那個區,也就是左轉、左轉、左轉再右轉走到頭,那個區是馬克思主義書籍。正對著圖書館大門方向,從右往左數第一個書櫃,靠近大廳的那一面:第一列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紅藍相間的;第二列主要是各種出版社的《資本論》以及一些其他小冊子,再後面就是列寧斯大林毛主席的東西。所以你先去第二列找,很薄的一個小冊子,藍色或是紫色。如果找不到就說明都被借走了,這樣的話,返回第一列,蹲下,看最後一排,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銀白色封面。一共十卷,找到第二卷,第一篇就是《共產黨宣言》,把它借走就行了。
網友問:相信共產主義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以我為例,我入黨時間 非常信仰共產主義,為什麼?一位戰友崔克登告訴我說:共產黨的綱領就是要在世界上消除剝削 被剝削,消滅壓迫 被壓迫。讓世界人民全過上按勞取酬、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共產主義 安定、幸福生活----。我特別擁護。
這時我回想起我的童年,10-15歲農忙時 給地主打短工,受盡了苦頭。
從我家鄉說起。1,1940年春天,後鄰居尹紹先的四歲姑娘,小名充倫,被餓得睡不醒、坐不起、不會說話。用西鄰居家『溫鏜娘』的白糖水灌活。一個月之後,我四歲的妹妹,餓得也出現『充論』那個樣子,迷迷糊糊,不會說話,坐不起來,也用糖水灌好了。好心的尹萬寶老婆知道了,來動員我媽,說:我要不想辦法,去年就把全家餓死了。你看把我五歲的小姑娘送人,換回120斤玉米 渡過了難關,現在我只顧嘴,我蓋得被子都賣掉了,冬天睡在草里。她對我媽又說,你也把你四歲的四姑娘送人吧,我給你找主,也能換來一百多斤糧食。我媽答應了,我聽到後,立即抱住我媽的大腿哭起來了「媽媽不給呀,媽媽不給呀」,我媽也跟著我哭起來了,妹妹終於沒有送人。每年95%農民,到舊曆3月~5月期間靠吃樹葉、野菜維持生活,有的年輕人實在無法忍受,饑寒交迫的生活,為了吃飯就當了日本兵或是國民黨兵。我印象最深的是,有對親兄弟,一個是當了日本兵,另一個是當國民黨兵互相對打。
2,我差點被《白署干》噎死的故事。45年春,父親為了便宜買了一些帶煤油味得白薯干(奸商偷著販賣日本煤油,用《白薯干》做掩蓋所致),母親煮一鍋,姊妹五個分著吃了一頓。剩餘的用泥盆扣到鍋里不讓吃了,等下午晚飯再吃。十三歲的我餓了。看家中無人從鍋里拿出三塊,放到嘴裡一塊就吃。聽到外門響,知道我媽回來了怕他說,我連忙把手裡的其餘兩塊白薯干填到嘴裡去了,快嚼、猛咽。結果咽不下去,噎死了。不知到什麼時間又把我救活了,只知道我醒後媽媽還在哭。
我想起了往事。1949年志願申請參加共產黨。我在黨的宣誓大會上說:「我信仰共產主義,遵守黨綱、黨章,誓死為共產主義、為人民的利益而奮鬥」。從此我的工作積極,作戰勇敢。時刻想著
我是個共產黨員,感覺光榮。
現在的青年人 生活在沒有戰爭的 有吃有穿的和平的環境里,就無法體驗我們這代人對共產主義的信仰。
在知乎上看到過一種說法:真正的共產主義者,共產黨人。和現在的中國共產黨黨員。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在嘗試去了解共產主義之前,我接觸了某個知乎上被封殺的群體並且萬粉號因此被知乎封殺。這個群體高知又絕望,被現實一次次摧殘,那裡是共產主義的溫床。
當時我對這個中國有很多困惑,覺得它特別荒誕可怖又十分殘忍。老實人總是努力又高知,也只能失敗到只能靠喝雞湯看live和王者榮耀吸貓過活,成功人士卻可以不工作不讀書卻坐擁豪車美女享盡時代紅利。
這是為什麼?什麼是公平?
自然在網上嘴炮兩下批評政府尋快感,那是鍵盤俠的逃避,我就想去尋找答案。
後來逐漸了解到老實人和成功人士差別在生產資料,了解左派和右派,自由為什麼不能自由,平等也不是全都好。
在一路尋找答案的過程中,我最終了解到了共產主義,發現一切問題一切答案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人寫好了,早在這一百年來就有人為之不斷流血犧牲了。我閱讀這些歷史和文章,結合自身的經歷和其他朋友的經歷,跳出自身的限制去看,感到一種透徹。
西方資本主義已經幾百年了,而我們開發市場才三十年。他們早就對這個制度了如指掌,被資本主義坑了不知道多少,現在一路顫顫巍巍走來現在也是窮途末路,看看歐洲這些吃老底的國家們,資本無限增長壓抑生產力壓迫無產階級消極工作拒絕創新。
我們遇到的所有問題,早在一百多年前西方國家的文學作品裡就繪聲繪色的描寫過了,我們如今一個輪迴,還是跟在西方屁股後面,在馬克思描述的小圈圈裡繞。
前輩們浴血奮戰的新世界毀了,我們把左右對調。
共產主義在一路發展中遇到過許多危險,但現在這是共產主義最危險的時刻,因為已經開始沒有人相信它了,社會上充滿了對它的污名化,它在網路上被封殺,它在現實中被屠殺,工會給我們發糖果,我們有八千萬不相信共產主義的共產黨員,我們有許多不是共產黨員的幽靈徘徊…
徘徊啊徘徊,他們再也不知道什麼是共產主義,不知道路在哪,趁著馬克思和毛澤東還沒有被封殺,快去拾起最後的星星之火。
馬克思 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48年)
信仰共產主義的最大體驗就是,當你看到一些自稱信仰共產主義的人在那裡胡說八道時,心中不能不產生很大的義憤。
在知乎,最常讓我產生此類義憤的就是 @馬前卒 馬大濕了。馬大濕身為一個在日常工作中翼贊國民黨反動派、翼贊財政部長新自由主義發言、翼贊資產階級在前所未有大恐慌中為了保衛利潤率而對無產階級所展開的新攻勢的人,動輒在知乎大談共產主義,這本來就令人感到可笑。而大濕的言論又多不能自圓其說,這就更不能不讓人產生極大的義憤。
詳細列舉馬前卒的謬論,這與列舉他的好基友、知名的法西斯理論家季退思(ID思考的人,等等)的種種謬論一樣,差不多是完全不可能的。況且,在這個答案里編纂《馬前卒反動言論集》也屬於跑題。因此,我僅就此問題下馬前卒答案里最後一段的謬論作出一點回應。
根據馬前卒的說法,馬克思、恩格斯「錯了」。他還列舉了兩大「錯誤」,其一據說是馬克思對於【中間階層】的判斷錯了。馬前卒洋洋自得地寫道:很顯然,前一種工人正是這一批中間階層工人:寄託著馬克思和恩格斯建設新社會的希望,後一種工人是工人的主體寄託著馬克思和恩格斯反抗舊社會的希望。但兩者都不是馬克思和恩格斯期盼中的工人,只有他們在身份上結合起來,才能形成馬克思和恩格斯理想中的無產階級。一方面能建設新社會,一方面有打破舊社會的意願,革命才會成功。所以馬克思和恩格斯都堅持說階級格局越來越簡單,社會日益分化成兩大階級。這批優秀的工人沒法上去當資產階級,自然只能留在工人階級里,帶領同志們搞革命。可以說,社會結構越來越簡單,簡單到只有資本家和工人,既是馬克思恩格斯年輕時看到的現實,也是他們希望一直持續下去的趨勢。
但是呢,我們看上面的資料。這個趨勢很快就中止了。實際上直到第一國際成立,骨幹還是馬克思預言要消亡的那個中間階層,那些從農業文明時代就出現的工匠。馬克思因此修改自己的觀點和預言了嗎?沒有。我們知道,到了20世紀,隨著工業進一步發展,這個中間階層已經相當顯著了,上層會被接納到統治集團,下層至少也可以穩定的當中產階級。一旦他們不再有被工業消滅的危險,他們就不願意再站在無產階級一邊。當然,按照馬克思的說法,他們本來也不是同志。
這段話簡直荒謬透頂,因為他自己就已經引用了一段足以抽死自己的發言:
我們的時代,資產階級時代,卻有一個特點:它使階級對立簡單化了。整個社會日益分裂為兩大敵對的陣營,分裂為兩大相互直接對立的階級: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 中間等級,即小工業家、小商人、手工業者、農民,他們同資產階級作鬥爭,都是為了維護他們這種中間等級的生存,以免於滅亡。所以,他們不是革命的,而是保守的。不僅如此,他們甚至是反動的,因為他們力圖使歷史的車輪倒轉。如果說他們是革命的,那是鑒於他們行將轉入無產階級的隊伍,這樣,他們就不是維護他們目前的利益,而是維護他們將來的利益,他們就離開自己原來的立場,而站到無產階級的立場上來。
這段話出自馬克思《共產黨人宣言》的原話。從中我們可以發現什麼呢?
中間階級工人這個概念在馬克思那裡根本就不存在。中間階級特指「小工業家、小商人、手工業者和農民」。那麼請問馬大濕,難道這四個階層的居民不是在減少嗎?難道這四個階層的居民不是一直在減少嗎?難道這四個階層的居民,在第二次工業革命之後,不是一直在減少嗎?答案是:是的!他們一直在減少。所以,馬克思到底錯在哪裡了呢?答案只能是:馬克思沒有錯,一直都沒有錯。馬前卒大濕在這裡玩弄了蹩腳的偷換概念的辦法,把技術工人也偷偷塞進了「中間階級」之列,然而事實是馬克思、恩格斯從來沒有把技術工人看作是什麼「中間階級」,當然也就更談不上什麼認為中間階級工人是建設社會主義的骨幹之列的展開了。馬前卒的一連串胡說八道,原來都建立在空中樓閣之上。實際上,我們稍加思索就可以發現,即便把技術工人看作是新中間階級。那他照樣在隨著工業化而不斷地「消亡」著。道理很簡單,工業化大生產一日千里,新的技術在不斷取代舊的技術,過去的技術工人很快就會隨著新技術的推廣而淪為普工,甚至被淘汰。在這方面,馬前卒自己舉出了印刷工人被淘汰的事實。更明顯的事實就是程序員,隨著技術的進步,程序員正日益從一種「工匠」淪為一種普工。資本主義社會化大生產的特殊性就在這裡:它不斷產生新技術,不斷推廣新技術,不斷將新技術「祛魅」化,使其變成大眾產品,因此沒有一種新技術工人能像中世紀的石匠那樣永遠維持工匠地位,它只會不斷地向下沉淪為普工,或乾脆被時代所淘汰。那麼同理,資本主義將會不斷製造新的行業,在這些行業中製造新的「小工業家、小商人、手工業者」,同時又不斷地消滅他們。這個過程將貫穿整個資本主義社會,而且速度還會不斷加快。因此「下層至少也可以穩定的當中產階級」、「他們不再有被工業消滅的危險」這種好事從來不可能發生在資本主義社會。相反,資本主義社會中的中產階級在正常情況下,只有在加速產生的同時以更高的水平被加速消滅這一種可能性。明白了這一事實,我們就可以發現,馬前卒對納粹運動的分析和社會主義社會變修的分析,全都是荒謬透頂的。納粹運動不過是中產階級力圖維持自己地位而進行的一種必然失敗的絕望掙扎,而社會主義社會中技術官僚的篡權同中等階級也沒有必然聯繫——而是資產階級法權在社會主義社會生存和滋長的結果。馬前卒所列舉的「馬、恩的第二條錯誤」就更加荒謬可笑,他竟然認為馬克思、恩格斯不知道在新社會還需要進行積累!實際上呢?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工人絕不會從階級鬥爭的慣性上停下來。之前是破壞一切,只要工人的利益。現在革命勝利了,難道你要削減利益嗎?顯然不可能。馬克思這個概念,實際上把批判體制變成了批判統治階級這個群體,把唯物主義歷史觀下的體制更替簡化為消滅舊的統治階級。給現有的社會集團帶來好處——而不是在一個新體制下帶來好處。結果就是,就算一個革命集團偶然上台,也只能不斷地提高工人福利,直至把再投資所需的財富也分掉,否則就不能維持自己的執政。委內瑞拉和現在歐洲大多數左翼政府正是這樣送掉了社會主義的未來。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這是在論述馬、恩的新社會,因為我們知道恩格斯在他的著名經典作品《反杜林論》里已經揭批過這樣的社會——那是資產階級叫獸杜林的新社會。
我們假定,杜林先生的一切假設都完全實現了;因而我們假定,經濟公社因每個社員每天勞動6小時,而付給他們以同樣體現6勞動小時的貨幣量,譬如說12馬克。同樣,我們假定,價格確切地與價值相符合,就是說,根據我們的前提,它僅僅包含原料費、機器損耗、勞動資料的消耗和所付的工資。一個擁有100個從事勞動的成員的經濟公社,每天生產價值為1200馬克的商品,一年以300個工作日計算,生產36萬馬克的商品,公社以同樣的數目付給它的成員,每個成員都可以隨意處置他一天得到的12馬克,或一年得到的3600馬克。在一年之末,甚至在一百年之末,這個公社並沒有比開始時富裕一些。在這個時期內,如果公社不願動用它的生產資料的基金,那麼,它甚至無法適當地增添杜林先生的消費。積累完全被遺忘了。更壞的是:因為積累是社會的必需,而貨幣的保存是積累的方便形式,所以經濟公社的組織就直接要求它的成員去進行私人積累,從而破壞公社自身。
馬克思、恩格斯完全不否定積累的必要性,也不認為上了台的工人階級會愚蠢到不知積累。這是他們與庸人馬前卒大濕最大的區別。
庸人馬前卒大濕在這裡犯了兩個錯誤:1、認為(資本主義意義上的)投資=積累。然而,這個所謂「投資」是資產階級的事情,也就是資產階級通過投入資本而來獲得佔有無產階級剩餘價值的權利這樣一種行為。在社會主義社會,是不存在這樣的事情的。在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裡,不存在資本(=佔有無產階級剩餘價值的權利),也不存在資本主義意義上的投資,更不存在馬前卒大濕所謂「我們只是投資不受經濟危機阻礙罷了」這樣的官僚資本主義邏輯。2、認為工人階級不懂得積累。且不說馬克思十條中「按照總得計劃增加國營工廠和生產工具,開墾荒地和改良土壤」這一條就意味著進行社會積累(否則就無法增加任何東西),事實上,每個人都自然而然地懂得積累,這是社會生活的必然結果。即便馬前卒大濕強行命令工人階級不要社會積累,工人也會在自己家裡偷偷地積累。恩格斯不但懂得這一點,而且認為這會導致公社的毀滅。毫無疑問,無產階級不但知道為了未來的消費而進行積累,而且可以管理好自己的積累。委內瑞拉的民族資產階級政權之所以失敗,也絕不是因為他們不知道積累資本,而是由於他們的統治地位在帝國主義(以及買辦資產階級)和工人階級夾縫之間十分軟弱的關係。無產階級不願意為了委內瑞拉民族資產階級的長遠利益去為他們提供剩餘價值,而帝國主義又不會放棄他們的利權,這才是問題的本質所在。馬前卒大濕無恥地將委內瑞拉民族資產階級說成是工人政權,把委內瑞拉工人說得只懂吃光分盡眼前的蠅頭小利,從而描繪了一幅「福利害人」的畫卷,本質上就是為了翼贊現政權向工人階級進攻的新自由主義政策。從這些錯誤的概念出發,馬前卒的先鋒隊理論也是荒謬到了可笑的地步。
馬前卒認為工人階級愚蠢到連積累都不懂得,那麼自然而然地得出結論:先鋒隊就是一些能克己復禮的聖人,要讓這些聖人來管理社會。然而,在列斯毛眼裡,先鋒隊不過是聞道較早的人罷了,不是什麼聖人。先鋒隊的任務只是把真理推廣到群眾中間、用科學社會主義在政治上領導群眾,成為群眾的先鋒而已。從這一概念出發,先鋒隊不僅用不著固化,而且需要不斷地新陳代謝。因此,列寧才說:「只有布爾什維克不但不認為黨員越多越好,而且還要定期地清洗自己的黨員。」最後,馬前卒大濕竟然胡說「馬克思的方案大多已經被資本主義接受了」,還煞有介事地問我們「是不是不要革命了」,還有比這更加荒謬離奇的胡說嗎?真是令人噴飯三升。
資本主義社會剝奪地產了嗎?把地租用於國家支出了嗎?就是某國也依舊存在級差地租。資本主義社會不是正在趨向於廢除高額累進稅嗎?某國在這方面做得更差——誰都知道某國的稅收大宗增值稅實際上是一種累退稅!資本主義廢除繼承製度了嗎?資本主義把信貸掌握在國家手上了嗎?資本主義把全部運輸業集中在國家手裡了嗎?資本主義按照總的計劃增加國營工廠和生產工具,開墾荒地和改良土壤了嗎?難道它們不是在大搞民營化、私有化嗎?資本主義實行普遍勞動義務制了嗎?難道1%不是在不勞而獲嗎?資本主義把農業和工業結合起來,促使城鄉對立逐步消滅了嗎?難道日本人不是在繼續湧入東京,導致農村不斷荒廢嗎?難道中國的馬前卒教徒不是在刻骨地仇視著農業、農村和農民嗎?資本主義把教育同物質生產結合起來了嗎?資本主義一條也沒有做到,何況這十條還是最基本的措施而已。還是那句老話,馬恩列斯毛當然都有局限性,但這種局限性也不是你帝國主義辯護士馬前卒能找得出來的!———————————————————————————————————————————【彩蛋一號】在接下來的兩段文字里,馬前卒大濕再現打臉神功:比如說先鋒隊官僚化之後,各個產業部門都只關心自己的利益,按照自己的利益制定生產指標,不願推動全社會的產業升級。與之相比,發展到金融資本時代的資本主義倒是能藉助資本這個工具,不斷地在不同產業部門之間重新分配資源,給產業升級帶來更多的可能性。
可是,馬前卒之前還認為社會主義社會也有資本、有投資,那麼官僚為什麼就不能「藉助資本這個工具(【馬文】:「但實際上,無產階級政權絕不是不要資本,不投資。我們只是投資不受經濟危機阻礙罷了」),不斷地在不同產業部門之間重新分配資源,給產業升級帶來更多的可能性」呢?根本說不通么。
事實上,在修正主義上台之後,也確實有的是官僚資產階級竊取無產階級社會的積累而演變來的資本,整個官僚資本就是一個大的金融資本。按照馬前卒的邏輯,怎麼就比不上金融資本主義時代的資本主義了呢?(這裡順便指出,資本實際上就是「帶來剩餘價值的價值」,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社會主義公有制條件下恰恰是不允許「資本」存在的,因此馬前卒所謂「無產階級政權絕不是不要資本」根本就是信口胡說)。看來,馬前卒還是一個蛻皮迷啊。———————————————————————————————————————————【彩蛋二號】馬前卒竟然認為「結果就是社會主義制度在政治經濟文化上都越來越保守,到最後要藉助傳統社會的文化工具來拯救自己」是「官僚不犯錯比表現優秀要重要的多」晉陞文化導致的,而看不到保守的上層建築本身就是保守的經濟基礎的必然結果。一個靠反革命上台倒行逆施復辟舊經濟基礎的階級,在上層建築方面,必然是保守的,怎麼可能不墮落到「最後要藉助傳統社會的文化工具來拯救自己」呢?不僅是曾為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同路人、後來背叛了社會主義革命的官僚資產階級,曾領導完成過資產階級革命的西方資產階級,在走向反動之後同樣墮落到了這種地步。歐洲的學術界,不是早已開始否定英國和法國的大革命、禮讚起封建王朝了嗎?美帝國主義,現在不是已經興起了教權勢力嗎?技術十分發達、文化豐富全面、實行立憲、文明又先進的歐洲,已經進入這樣一個歷史時期,這時當權的資產階級由於懼怕日益成長壯大的無產階級而支持一切落後的、垂死的、中世紀的東西。正在衰朽的資產階級與一切已經衰朽的和正在衰朽的勢力聯合起來,以求保存搖搖欲墜的僱傭奴隸制。
在先進的歐洲,當權的是支持一切落後東西的資產階級。當今歐洲之所以先進,並不是由於資產階級的存在,而是由於不顧資產階級的反對,因為只有無產階級才能使爭取美好未來的百萬大軍日益壯大起來,只有它才能保持和傳播對落後、野蠻、特權、奴隸制和人侮辱人現象的無情的仇視心理。在「先進的」歐洲,只有無產階級才是先進的階級。而活著的資產階級甘願干一切野蠻、殘暴和罪惡的勾當,以維護垂死的資本主義奴隸制。
早在一百年之前,列寧就在《落後的歐洲和先進的亞洲》里闡述了這一現象,今天東亞的壟斷資產階級重走老路,怎麼在馬前卒嘴裡就成了「社會主義制度」了呢?
我希望馬前卒大濕不要再污衊社會主義了,社會主義也不是你這樣的邪教主污衊得了的!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但是我想講這個故事。我們單位有個老大爺,他以前在糧庫,後來經歷改制,下崗了,他每年都來交黨費。我以前不知道有這麼個人,有一次,我去收黨費的那個科室交黨費,看到他拿著個小馬扎,顫顫巍巍的來,把黨費交給收黨費的大姐,大姐說,大爺,我跟你說了,你不用來了,不用交了,你的單位已經改制了,不用交了,你也這麼大年紀了,身體不好,明年別來了啊!大爺說,那哪行,當一天黨員就得交一天黨費,糧所沒有了,還有你們糧食局呢!他交完了要走,我扶著他問,大爺,你怎麼來的?為什麼還拿著小馬扎?大爺說,我走來的,身體不行了,得拿小馬扎,這一路得坐坐,歇好幾次。當是我的淚就下來了,老大爺大約八十多吧,是老黨員,他一定是共產主義堅定的信仰者,是黨的堅定擁護者,雖然他地位卑微,但是正是有這批人,才有了我們的現在,感覺對自己是很好的激勵和教育。但是今年他沒來,不知道是身體實在不行了,還是別的更不好的消息,想起來心就塞塞的。
我只想說,信仰跟迷信不一樣。迷信就是一知半解,單單覺得共產主義是對的,然後自己也是對的,裝著半瓶醋瞎晃蕩,這種思想很容易走向極端化。真正信仰共產主義是弄清楚共產主義到底是什麼,多看馬哲書,必須經過思想碰撞,推翻以前的錯誤觀點,進行歷史觀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的重塑,辯證和唯物看待世界的一切。理智而堅定的擁護共產主義,不會一味的去承認或盲目的反駁他人的觀點,並且能做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破舊陳新。
在香港、在泰國、在瑞士都碰到過傳教的,告訴我神愛世人。
我很有禮貌的拒絕了他們的小冊子,告訴他們我是無神論者。
每次這時候他們都會很鄙夷的說什麼沒有信仰的人就好像行屍走肉,沒有靈魂之類的。
很有趣的,雖然傳的教各有不同,但好像各地的傳教人士對於無神論者的態度都是一樣的,一副沒有信仰的人簡直不配為人的腔調。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打斷他們,告訴他們我雖然是無神論者,但是我有信仰!
隨後我就會頂著他們疑惑的目光字正腔圓的念出我唯一會的一句法語:
L』Internationale,Sera le genre humain!
————————————————對評論的回復—————————————
評論中不少知友以各種方式,表達了對我描述的種種行為會不會對我的生活帶來壓力或不適的擔憂,比如猜測我的答案是說說而已或者「裝逼」(即本答案所描述的行為帶來的損失那麼大,怎麼會有人真的這麼做?),或者痛心疾首地告訴我,獲取個人利益是正當的。為了讓大家放心,我誠摯地告訴大家,我家兩口子家庭年收入處於所在地區的中位數,不上不下,既不愁生計,也不擔心錢太多怎麼辦,所以請大家不要擔心我這樣過日子過不下去。另外,我想說每個人都有自己實踐信念、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每個人都面對著各種各樣的條件和挑戰。我分享的個人經歷和體驗,實在是在這個資本主義主宰的社會中備受剝削之下力所能及的一點點共產主義實踐,微不足道,而且我完全不打算勸說別人也像我這樣做,完全不打算勸說別人也像我這樣做,不打算。我相信每個人有自己的價值追求,也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實踐著自己的價值追求。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人性還是暖暖噠。——————————————————原答案——————————————也是經歷了小小的一番思想掙扎,才決定在知乎上站出來說自己信仰共產主義的。不知道比同性戀者」出櫃「,哪個難度更高,但考慮到無論在中文和英文世界中對共產主義投擲的污名,我的掙扎不是毫無理由的。而這,便是相信共產主義的第一重體驗:矛盾。這種矛盾在大學便開始了。我當年讀的共產主義著作和反共產主義著作,比班上任何入了黨的同學都要多,但在班主任、黨委幹部多次動員之下都沒有提交入黨申請書,因為認識到我所相信的共產主義與某黨的實踐之間存在的矛盾。我並不認為我所相信的共產主義比其他人的信仰更好、更高,但是相信共產主義而不將自己歸屬於以共產主義為旗幟的政黨,這就是我的體驗。作為一個相信共產主義的人,我相信勞動成果應由社會成員分享,改變資本家剝削勞動者獲取資本利潤的社會結構。出於這一信念,我避免從事以下行為:1. 從股市獲利:由於投資股票是通過操作資本獲取利潤的行為,最為直接赤裸地違背了我的信念,因此我不僅從不投資股市,而且主動將工資報酬中涉及投資股市的公積金部分撤出,寧願交稅也不讓公積金進入股市投資。我的體驗是,雖然銀行賬戶上的數字減少了,但不應該獲得的部分就是不該獲得的。2. 購買有利於資本增值不利於勞動者權益的產品和服務:出於保護勞動者權益、避免讓資本家獲利的動機,我日常吃喝用度出行等消費都很重視產品的來源,盡量選擇由非盈利性質或集體所有制的、切實保障勞動者利益的(例如餐館、超市為員工購買全套五險一金、農場為工人提供工資福利之外的學習進修獎勵,等等)、有工會組織的機構生產或提供的產品。往往這樣的產品比以謀取資本利益為目的的機構的產品貴甚至好幾倍,但我並不需要太多東西,所以消費支出也不多,大部分都用來下館子了。我的體驗是:雖然調查這些產品和服務來源要花費時間和金錢,但保護了勞動者權益,是我這個消費者應該做的。同樣是出於改變憑資本獲利的社會分配結構,保護勞動者的積極性和權益,我積極從事以下行為:1. 支持勞動者的維權行動:包括工廠、企業、學校、醫院、商場等勞動場所中,勞動者為爭取權益而發起的抗議、遊行、罷工、提案等行動。例如,去年9月我參加工作單位中的罷工行動,一個月沒領工資。我對於「勞動者」的理解是泛義的,例如兒童是未來的勞動者,失業者和無業的殘疾人是被不合理的社會生產結構剝奪勞動權利的勞動者,女性是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勞動者,刑滿釋放人員是遭受歧視的勞動者,同性戀者也是社會中勞動者成員之一,因此以上群體的維權活動我都積極支持和參與。我的體驗是:這個社會仍然深刻地被資本牟利的運作形式所塑造,革命仍未成功,同志一起努力。2. 尊重勞動者和勞動成果:例如我家力所能及的家務都是自己做,包括油漆牆壁、日常家務等。力不能及或時間不夠的事情,例如大裝修、修車、上餐館吃飯等,我會平等、尊重地對待提供服務的勞動者,並平等地給予酬勞。例如我家用木屑火爐取暖,送木屑的員工年薪大約是5萬,其中1萬來自送貨和維修的小費,大約每年有200-250次獲取小費的勞動機會。據此計算,我付給50元小費和10元「低生意額保險」,共60元,比這位員工的其他小費多10-20元。我的體驗是:重視勞動的價值,重視人的價值,就是重視自我價值的一部分,因為我是人,是勞動者的一員。3. 支持社區互助服務: 作為社會中的勞動者一員,我堅持與其他勞動者互相支持,而不是靠資本運作賺錢然後購買廉價勞動力服務自己。因為我尊重自己的勞動價值和其他人的勞動價值,因此與街坊鄰舍平等地互相交換勞動,符合我的信念。例如我家和鄰居家草坪共同分擔修正草坪的活兒,每家輪值一個月,當值的修兩家的草坪,省時省力。去年我們還參與社區農莊活動,承包了一壟地種了生菜、香菜和大白菜,也跟鄰居們分享了。今年太忙就讓給別家種了。支持社區不僅體現在日常家務和生活中,而且體現在我的專業領域中。我在工作中開發出的產品免費提供給很多非盈利的、服務弱勢群體的社會服務機構,雖然已經正式出版而且有市場售價。我的體驗是:不用錢、不靠面子或權威獲取的服務,爽!總的來說,我相信共產主義的體驗是:雖然遇到對共產主義的種種與我不同的理解甚至對我的攻擊,但我始終在千千萬萬的人身上不斷發現共產主義的種子和希望——哪怕是那些給共產主義潑髒水的人身上。因此我相信共產主義正在世界的許多角落、許多人身上實現,且將來會繼續實現。只要人類不滅亡,共產主義的火種就不會熄滅。回答@馬弛亞的問題,」現階段國共運的發展狀況「,不好意思這麼長的時間才回答你的問題,我也沒有系統的研究或學習這方面的問題,只是對你的問題簡單粗略的整理了一下,若出現紕漏請見諒。
首先我想說明的一點是,大多數的朋友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並且一位只有這兩種,但是隨著蘇聯的解體,資本主義的不斷發展,丹麥、瑞典、挪威、芬蘭等國內的主要左翼大黨是「社會民主黨」。社會民主黨其實是共產國際的一個分支,簡單的說就是對共產主義進行了改良。對於歐洲來說,如果共產黨是極左,那麼社會民主黨就是左(這樣所簡單多了吧!)。咱們國內的馬克思主義者一般稱上述幾個國家,為社會資本主義。 蘇聯的解體對全世界的共產主義運動有著致命的打擊,世界共產黨的數量由180多減少到130多個,除了中共以外的世界各國的共產黨人從4400多萬人下降到1000多萬人,共產黨執政的社會主義國家由15個減少到5個。也就是大家都熟悉的中、越、朝、老、古。中國這些年對馬恩主義的發展和修正大家都有目共睹,其他幾個國家的政策也都效仿中國(至少我這樣認為)都以發展經濟為主體,除了朝鮮,在1998年提出了「先軍政治」等口號。 至於歐洲的共產主義,卻越來越被「邊緣化」,遠遠不及上面提到過的社會民主黨。在政治地位和戰略上,現在的西歐共產黨很難獨立的發揮作用。在意識形態上也處於模糊和混亂的狀態沒有鮮明的理論標識。我下面選取幾個主要的歐洲共產黨,作簡要論述。 法國共產黨:1932年五月,社會主義工人國際和共產國際正式決裂,法國共產黨源於「社會民主黨」。法國共產黨在戰後發展壯大,一度成為議會第一大黨。 1944—1947,1981—1984,1997—2002,三度參加政府 但是其影響力在20世紀80年代就已經開始下降。20世紀90年代提出「新共產主義」,(1)加入歐洲共產主義,嘗試擺脫蘇聯的束縛。(2)以勞動人民的政權取代無產階級專政。(3)以科學社會主義替代馬列主義,放棄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義大利共產黨:1921年成立,曾是存在過西歐最宏大的共產主義運動。 在70年代後拋棄了馬列主義—無產階級專政,提倡民主,擺脫蘇聯控制。 80年代末期,支持率下降。出現了反對「資本主義個人主義」,也反對「官僚主義集體主義」的理論, 90年代意共分裂成「左翼民主黨」和「義大利重建共產黨」,兩大黨派。西班牙共產黨:1920年成立, 1931年在國內取得合法地位 1939年因為國內政治鬥爭又被宣布非法,轉入地下鬥爭 1977年取得合法地位 20世紀80年代西共黨內出現分裂,其中支持蘇聯主張的一群,成立了「西班牙人民共產黨」,支持歐洲共產主義的一群,成立了「西班牙勞動者黨」。西老黨佔國內左翼黨派的主流。希臘共產黨:1924年成立 1936年轉入地下 1945年進行武裝鬥爭 1948年失敗 1969年希共分裂成國內和國外兩派,其中國外派在1974年取得合法地位。 1989年希共與其他左翼組織結成「左翼與進步力量聯盟」 1989——1990兩度參政 1990年,希共黨內又出現了革命派(否定馬列、黨的基本原則)和傳統派(社會主義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兩大派別,1991年正式分裂。至1996年希共已成為希臘左翼黨派的第三大黨。葡萄牙共產黨:20世紀20年代成立,一直處於地下 20世紀70年代,通過4·25革命獲得合法地位 20世紀80年代支持率開始下降 1985年,拋棄了「政治化策略」,強調「經濟鬥爭」 80年代末期出現革新派,主張「拋棄馬列,改變黨的名稱,反對黨的基本原則」等。 1991年大選失敗後,葡共對黨內肅清,對革新派給予開除等處分,至92年革新派消失。芬蘭共產黨(目前北歐做大的共產黨):1918年成立,後加入左派聯盟 1995年被開除左派聯盟 1997年重新登記進行公開活動 1999年參加了全國議會選舉 200年排除代表參加了地方大選英國共產黨:成立於1920年 1977年,有400~500的黨員脫離英共,成立新英國共產黨 1988年,英共黨內持有《晨星報》的一群人也脫離英共,成立了英國共產黨(晨星報派) 1989年,英共稱不是馬列主義政黨 1991年,放棄了黨的宗旨,改變了黨的性質,改名為」民主左翼「.··········································分割線············································································作為一名」科學社會主義與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專業(可能大多數人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專業)的同學,我覺得我有必要回答一下這個問題,我很高興看到有很多人都相信共產主義,畢竟是找到了和自己政治觀點相同的人。我想如果我在這裡羅列一堆馬恩的原理,告訴你共產主義有多可信,相信很少有人能看的,我只想解釋一下關於很多人對共產主義的一些誤區(僅僅是我自己對科社的理解)1.共產主義是科學,而不是天才式的唯心主義的對未來社會的設計。這是馬恩的共產主義與孔子的大同社會,莫爾道德烏托邦,歐文的新世界本質的不同,馬恩通過會對社會的歷史,政治制度,經濟規律等方面的科學闡述,得出了社會一定會發展成共產主義的結論。這麼說吧,如果我們生活在宋朝,我們有多少人能夠想像這個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呢?2.關於共產主義能否實現的問題,很多人夠說自己也覺得共產主義理論很好,但是共產主義不可能實現,我覺得大家結合著關於上一條看,應該能夠了解我的觀點,我認為共產主義一定會實現,但是在可預見的未來是不可能的,也就是需要很長的時間,我所接觸到的理性的共產主義的學說,都認為共產主義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實現的,不僅需要人們的主觀努力,還需要很多客觀條件的滿足。很多人都會說,資本主義到現在還是佔世界絕大多數,人家發展的比我們國家都好啊,怎麼會像課本里說資本主義必然滅亡,我不能說資本主義必然會滅亡,但是到目前為止,資本主義的弊端已經顯露,詳見胡鞍鋼《美國為何衰落》以及尼爾·弗格森《西方的衰落》。3.關於我們國家現在的「特色社會主義」現狀 ,有的人說,自己打著共產主義的旗號,卻過著資本主義的生活。但是我想說的是,我們國家知識處於共產主義的特殊時期,根據馬恩的理論,只有當資本主義的社會生產力極大的豐富的時候,才有可能實現共產主義,也就是說我們國家現在正在大力發展生產力,為共產主義的實現做物質基礎的準備,這是教材說的,我認為就是想要實現共產主義,就必須得有錢(當然了任何政黨都希望自己的國家有錢),而資本主義是累積財富的好方式,馬恩對這一時期也有理論闡述,詳見《哥達綱領批判》。4.對於中國早期的公社化及其大家對共產主義社會的漏洞的質疑,很多人都說了,自己在上個世紀中國公社化時,對當時社會制度的體驗,不能不承認當時的很多制度肯定有好的方面,但是在很多方面給社會帶來的不好的影響,這就是對馬恩的共產主義的理解的錯誤,這是典型的斯大林模式的共產主義。並且我認為在某些方面也體現的馬恩共產主義的某些漏洞,我們必須承認共產主義是科學,科學是不斷發展的,作為一種社會科學,馬恩的理論也不是全部正確的,也需要不斷的完善和發展。5.共產主義不等於中國共產黨,再次說一句,共產主義是科學,而中國共產黨只是以馬恩理論為指導的政黨,世界其他地方也有共產黨啊,什麼俄羅斯共產黨,英國共產黨,南非共產黨等等。雖然中國共產黨是以共產主義為指導,但是它是一個國家的政黨,任何戰略的策略為了國家服務的,是以國家利益為核心依據的,所以······。6.關於「共產主義的多種學說和理論」的說法,如果只說馬恩的共產主義,主要還是基於哲學基礎上的理論,沒有形成對如何建成共產主義有具體的措施。到了列寧的時期,他才算是實踐共產主義的第一人,在不斷的實踐和鬥爭中,提出了這樣那樣的理論,不斷的去完善共產主義,除他之外還有很多人也有關於共產主義的諸多學術。這也是證明了共產主義是科學,是需要不斷發展和不斷的完善的。7.相信共產主義不等於極端理想,我覺得說到這裡,才能算是真正回答題主的問題(原諒我廢話太多),我也是相信共產主義的,雖然我的很多同學也都不相信,但是我並不覺得因為相信了共產主義,在分析現實的政治問題的時候有任何的偏差。我覺得相信共產主義,跟很多人相信「宇宙是由的爆炸產生的」,相信「人類的祖先是猿類」一樣,雖然我沒有經歷過公社化,計劃經濟,但是我依然相信共產主義,這種科學。以上只是我的個人觀點,才疏學淺,水平有限,歡迎大家指正。對於我來說,信仰共產主義是處於一種精神分裂的狀態,一方面過著小資的生活,一方面讀著為無產階級代言的共產主義理論,非常精分,無法調和。很羨慕那些有過在無產階級中生活工作的體驗的共產主義者,實踐堅定了他們的信仰。
高中的時候看《資本論》成了馬克思的腦殘粉 ,大學推選預備黨員時我說要為中國人民謀福利,為中國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時被自己感動的痛哭流涕,然後哄堂大笑。。。
個人真實體驗,就一句話
「好像全宇宙也就這件事算真正有意義的了吧」手裡拿著鐮刀與鐵鎚,心中裝著詩集與遠方
喂喂~怎麼是裝X,明明就是本土共的日常好么?鎚子太重了懶得拿來拍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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