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粵語填詞時怎麼處理入聲字?
入聲字在粵語中是塞音韻尾持阻,發音短促。在「詞曲咬合」的時候是否會有將入聲字對應長音的情況,是否會在填詞時臨時將入聲字派入其他聲調以方便處理。
對粵語歌入聲韻的思考(文章摘自香港著名樂評人黃志華的博客)
以下為文章正文(原文繁體看著略費勁,所以換成了簡體):
整理舊報紙,翻出了一篇由老一輩文化人胡菊人寫的文章,文中集中談的是粵語歌的入聲字的問題。
胡菊人的主要論點,認為在粵語歌之中,入聲字不該放在句尾長音上。文中提到岳飛的《滿江紅》,相信是指那首以國語唱的古曲,胡氏謂:「入聲字,國語已不讀為入聲,所以可以用句尾長音,但以粵語來唱,則無法唱出來……」。文末另提到:「《愛在深秋》這首歌,曲和詞都是很優秀的,可惜『回憶這一刻……』的『憶』字和『一刻』等三個入聲字,出現了拗聲,歌手硬唱也只好唱成『回夜這吔呀哈』中的你。由於給它們的音節太長了。實乃美中不足。」
其實《愛在深秋》之中的這句歌詞,只有「憶」字配的音較長,「刻」字拖唱了一個短音,「一」字配的音最短也極短。但胡菊人說到這三個入聲字都配得不妥當,頗有些奇怪。
這剪報,筆者沒有標下見報日期,但既談到《愛在深秋》,應該是刊於1984年下半年的。此時羅文唱的粵語版岳飛《滿江紅》面世已一年多,但胡菊人談岳飛《滿江紅》卻沒有提到羅文這個版本,猜想他可能無緣聽過。然而即使聽過,胡氏也未必滿意,因為譜曲的顧嘉煇,把許多入聲字都放在句尾長音上。
據個人的觀察,把入聲字放在句尾長音上,是粵語歌在1973至74年間開始振興以來,才多起來的,然後大家都聽得習慣了,不認為是問題。比如說,八十年代初的名曲《戲劇人生》,那些入聲韻腳字,基本上都是放在句尾長音上的。胡菊人大抵又可能忽略了。
記得以前鄭國江在好些公開講座上說到入聲字的問題,也從沒指出過入聲字放在句尾長音上是大禁忌。他只會提醒,要小心入聲字拖長來唱後可能會聽成另一個字。他自己最慘痛的經驗是為關正傑填的《恨綿綿》,最末的一句「翻作恨史千秋待清雪」,他發覺竟有人把「清雪」聽成「清算」。筆者後來也告訴過鄭老師,他替葉德嫻填的《幸運是我》,筆者總是把「滿有信心,默默地說……」之中的「默默地說」聽成「默默地輸」。
把入聲字放在長音上,真是很需要檢驗一下聽者會否聽成另一個字!而筆者相信,為了擴闊粵語歌的表現能力,無限制地把入聲字放在長音上,也實在是必須的突破。
何妨端詳一下粵語歌振興之前,粵語歌以至粵曲是怎樣處理入聲韻的,以做個比較。 粵劇及粵曲之中的梆黃體系,可以說是謝絕入聲韻的。至於七十年代以前的粵語歌或者粵語電影歌,一般都是在寫諧趣鬼馬的題材的時候,才會押入聲韻,而且會是規規矩矩的把入聲字配以短音,比如著名的《賭仔自嘆》開始處的幾句的入聲韻:「伶淋六,長衫六……」
且舉一首五十年代的電影歌曲為例吧,那是來自電影《爸爸萬歲》(首映於1954年4月13日)的,由梁醒波主唱的《大聲公涼茶第一》:
(開場白)大聲公涼茶,幫襯嚇啦老友。 (唱)第一,第一,我的認第一,邊個敢認第一。 呢一檔涼茶,唔幫襯系你損失。 朋友若問好在乜,拿拿拿拿清內熱兼去濕, 有乜熱咳燥咳風咳寒咳行埋嚟飲杯包止咳, 你有手冤腳倦頭刺骨痛口慶鼻慶飲杯啦,好過去按摩鬆骨。 每碗一毫溶過蔗汁,塔落有味包你百病甩, 雷公劈都醫得都醫得, 呢一檔涼茶,第一,第一第一第一! 這是羅寶生撰寫的,當是先寫了詞再譜曲的粵語歌,創作者真的做到把所有入聲韻腳字都放在短音上。再舉一首六十年代的,來自電影《玉女的秘密》(1967年11月1日首映)的同名插曲,由主演者曾江和陳寶珠對唱:
(曾)小 姐 你咁密實,請恕我唐突, 問聲貴姓芳名,禮貌我不疏忽。(陳)玉女的秘密。(曾)噢秘密的 小 姐 你答得真縮骨, 你除了嚟觀光仲有為左乜? (陳)玉女的秘密。 (曾)嚇!玉女的秘密, 可以靜靜講嚇我聽,我口密忠實,唔會洩露秘密。(陳)玉女的秘密,時時要保密, 你問我三唔識七,你系乜野人物?(曾)我叫羅拔。 (陳)啐哎,吔夠核突!(曾)嚇!我個名你話核突!你個名又咁秘密, 咁傷感情,令我心實。(陳)有乜感情咪響處混吉。
(曾)而家雙方都咁親密,你我正好一對一。(陳)你呢種人,(曾)夠風流例, (陳)真抵罸,(曾)點罸? (陳)罸你唔淮,(曾)唔淮乜? (陳)唔淮問玉女的秘密,(曾)又系玉女的秘密!這首曲詞由陳直康包辦,相信也是採先詞後曲的方式創作的,而特色亦是所有入聲韻腳是配以短音的,由是使這喜劇場面更有滑稽感。
七十年代中後期之後,粵語歌使用入聲韻,不再限於諧趣鬼馬的題材,開始用於嚴肅的題材,這是一種突破,甚至可以說是變革。只是,要考證始於哪首歌曲,暫時還是比較困難。繼而,入聲韻腳也得以放寬,可以隨意填在句尾長音上,歌者與聽眾一般都不覺有問題,只有少數如胡菊人,像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提出異議。
筆者相信這是審美習慣的問題。比如說粵語歌未振興前,很多「唔岩音」的粵語歌大家都照唱,振興後,大家都沒法容忍了。
恰好相反的是,振興後,大家都不再把入聲字放在句尾長音視為禁忌,寫的唱的聽的都不覺有問題,但如果往天堂請些老前輩如吳一嘯、胡文森等來聽聽這種入聲韻的填法與唱法,他們很可能會忍受不了,更難以想像粵語歌原來可以用入聲韻來寫唱嚴肅的題材。
不過,使用入聲韻的時候,卻把大部份的入聲韻腳字放在句尾長音上,入聲字的短促特點都被掩沒了,這實際上是一種美中不足!
寫到此,想起近一兩年筆者熱中拿宋詞來譜粵語歌,其中碰到的課題,就包括怎樣處理押入聲韻的宋詞名篇。筆者不時想試試在這些入聲韻腳字上譜以短音,然而,當一首宋詞,有八個以至十多個入聲韻腳字要以句尾短音來配合,總是感到難以平衡難以處理,因為那是跟現代人的音樂審美觀念頗相違逆的,君不見現代歌曲都傾向句尾唱長音的。也許到最後,還是要讓自己從「入聲字宜配以短音」的框框中解脫出來,才能更好地抒寫音符。
抑或,我們應該不懈探索?以求創造出一大類跟入聲韻相配合的旋律格局,利於句尾短音之頻繁使用,諧謔亦能成,激昂亦可行,凄怨亦勝任。
或者可以打個比喻,句尾長音是讓人一陣急跑之後有個緩衝得以慢慢停下來,所以易於平衡;句尾短音則像是一陣急跑之後,要立刻煞停,但物理上人還是有前衝的慣性,難以平衡……
為此又思索一下,有哪些粵樂樂曲拿來填詞時會很符合「入聲配短音」的要求?卻也不是沒有的,像呂文成的《下山虎》,全曲幾乎都以短音收結,僅有一個是長音,應已很符合需要。與入聲韻相配的旋律格局,大抵就是這種模樣。再說,像《下山虎》這類音調,因為絕大部份以短音收結,有一種斬釘截鐵的態勢,又覺處處靈巧過人!至於,凄怨哀傷的題材,又該如何在歌調上總以短音收結?那也只有繼續探索吧! (文章作者:黃志華)原文鏈接:對粵語歌入聲韻的思索
理論上的,poem老師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就舉一些例子來談談個人看法。
先以陳柏宇《認命》為例
第一句,「同樣的手法,熟悉那對白」,可以很明顯感覺到「的」很短促。但是「熟悉」這兩個字便顯得沒那麼短促,這兩句旋律大類,「同樣」兩字拖音較長。相應位置「熟悉」如果短促便顯得不協調。但是字與字之間仍是有一定間隔感的。快到副歌時,有一句「嫌棄結束難過」,「結束」雖然促音不明顯,但是可以感覺到「結束」之間以及「束」和「難過」都有一些間隔,就像慢慢扔球出去,最後突然一收,繩突然直了又拉球回來。一般來說,-t韻尾最容易拉長,因為-t韻尾發音方式便是舌尖觸上牙硬齶處。即使拉長韻腹,韻尾最後還是會輕輕彈一下(可試聽鄧麗欣《七夕》,「問織女怎麼熱愛牛郎」中的「熱」、「方可見一次」中的「一」,都是長音節轉音,基本都快唱成了「二」和「也」了。)。拉長韻尾最後才彈也可以很自然。-k韻尾其次,其發音方式是喉塞緊張,如果拉長韻腹,一直向外呼氣,最後會比較再難用喉嚨收緊。最難拉長的是-p韻尾,平時講話還好(譬如,答,這個字本身發音就不短促),但是唱在歌里,因為這是閉口音,拉長韻腹之後再閉口,會導致像-m韻尾,或者乾脆由於太微弱,直接類似脫落入聲韻尾。回到陳柏宇的《認命》,旋律到副歌時,也就是從「倦了嗎,就認命」開始,一直到結束。隨著感情的逐漸積累到頂點,「情人逐一的離去」,這裡很巧妙地用音節的停頓來表達一個接一個的,恰好入聲可以很好的表達這個情感。所以聽到「逐一」地時候,彷彿就真的可以感覺到逐一的離去的無力感,「逐」字是高音,「一」這個字恰好又緊接著遞進,又是高音,入聲的短促有力表達這些高音再好不過,銳而不破。
再以神作陳奕迅的《一絲不掛》為例
這支歌的歌詞填的非常滿,基本上能填字的音節都填滿了字,也沒有什麼拉長的音,主歌的句尾字雖然有拖音,但基本都被林夕處理成非入聲。在副歌部分全部使用入聲押韻,內心痛苦鬱結表現的十分緊湊有力。在主歌部分,大量的長句,澤日生的曲子很好的容納了這些長句。音節填滿了,句中的入聲字基本發的都是本音,所以十分明顯清晰。主歌部分聽起來真的有像切菜的感覺(類似的可參考鄧麗欣《電燈膽》中的「學習大方接受」、「節日約我三位一體的慶祝」)。然後到了副歌,高潮來了,以最後一段為例:
不聚不散 只等你給另一對手擒獲
以為青絲 不會用上餘生來量度但我拖著軀殼 發現沿途尋找的快樂仍繫於你肩膊 或是其實在等我舍割(入聲連接分句)然後斷線風箏會直飛天國
一直不覺 捆綁我的未可扣緊承諾滿頭青絲 想到白了仍懶得脫落被你牽動思覺 最後誰願纏繞到天國然後撕裂軀殼 欲斷難斷在 不甘心去舍割(入聲連接分句)難道愛本身可愛在於束縛無奈你我牽過手 沒繩索
可以發現,全押入聲韻。鏗鏘有力,很難想像,將這段全部用平聲韻來押會是怎樣的感覺,就不會凸顯相對於主歌部分(情緒積累階段)的情緒爆發了。依然都是長句,第二三四句中間有停頓,林夕是怎麼處理停頓的兩個分句呢?前一個分局末尾用入聲,後一個分局開頭又用入聲。
不聚不散~直飛天國是一部分。一直不覺~不甘心去舍割是一部分。難道愛本身~沒繩索是最後一部分。可以發現,「一直不覺」,四個字全是入聲,一字一頓,既是段落分界,又再次將情緒推向高潮。至於最後兩句,歌曲快結束了,開始放慢,情緒也開始平復。可以很明顯的發現,林夕在這兩句除了韻腳就沒有安排入聲了。和前面每句都有密集入聲字形成了明顯反差。那麼,有沒有普通話歌曲填粵語詞,可以很無違和感的用入聲的呢,還真有例子,例如:後弦《素貞》的主歌。
漢語里每一個字音,都可以分為聲母、韻母、韻尾。在需要的時候,這三部份是可以各自延長的。例如《敢問路在何方》最後一句「路在腳下」的「腳」,就分割延長為:ji~~ao~~ xi~a~。同樣的,粵語在處理延長音的時候,也可以,根據曲調需要,分割延長一個字音的某一部份。但入聲的處理上會有所不同,因為他是成阻的,所以一般是前面各自延長,最後乾淨利落的發入聲。例如BYEOND的《灰色軌跡》押韻的「壁、迫、跡、憶、飾、識、惜」等入聲,處理方法就是把韻母-ik的韻腹 i 的發音時間延長,然後再以入聲-K成阻。Beyond 91 Live -灰色軌跡視頻其實入聲就是氣流呼出時,受到阻礙,所形成的聲音,就好像騎單車下坡,你可以滑行一段路程然後急剎,也可以一下坡就馬上剎車。那麼,入聲-t就是前剎,然後人「吧唧」一聲被甩出去了;入聲-K就是後剎,那就是「咯吱」一聲停住了;入聲-P就是duang的一聲撞牆了。。。。這麼比喻,你理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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