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編劇,會為中國版《深夜食堂》寫哪些故事?

如何評價黃磊版電視劇《深夜食堂》? - 知乎

你心目中的「深夜食堂」應該是怎樣一個店鋪?會做哪些吃的? - 知乎

實在沒忍住看了一集中國版的深夜食堂,真的是沒法看,滿屏幕的廣告和尷尬的表演,劇情完全復刻日本版本,一個充滿煙火氣息的電視劇,生生拍成了架空故事。在上面兩個問題中,大家都多多少少寫了中國版深夜食堂的經歷和印象,那如果我們來做編劇,會給深夜食堂編出什麼樣的故事,讓中國版的《深夜食堂》告別 xx 老壇酸菜,變得好看又好吃呢?


第一集:

老闆上菜總是很慢,每次都有顧客等不及走了。

一食客到訪,點了一道「糖蒸肉。」

顧客等了三個小時也不見上菜。

顧客:「老闆怎麼還不上菜!

老闆:「別急,等抓了猴子一併做給你吃!」

第二集:

老闆愛收集各種稀奇古怪的食材。

一食客到訪,老闆精心調製一道私房菜。

顧客吃後讚不絕口。

顧客:「今天是什麼食材。」

老闆說:「狼肉也。」

顧客滿意的吃著,忽然發現肉上面有個圖案,和老闆娘胳膊上的紋身很像。

第三集:

老闆的刀法極其快,賣的肉夾饃遠近聞名。

一食客到訪,吃完不想掏錢,便故意找麻煩。

食客:你這小店有啥特殊的,為啥賣的比別人貴?

老闆:「主要是我的菜刀有三件好,第一砍銅不卷,第二吹毛得過,第三殺人不見血。」

食客,卒。

第四集:

老闆熱情好客,每次顧客一來,就愛端著酒杯去敬酒。

老闆:「聽我說罷,這麼濫飲,易醉而無味。我發一個新令,論一論我這食堂如何?」

眾食客:「好好好。」

食客甲:「老闆悲,每天起早又貪黑。」

食客乙:「老闆慘,天天都要躲城管。」

食客丙:「老闆叫,衛生稅務輪番到。」

食客丁:「老闆愁,辛苦日子不到頭。」

一場酒令行罷,老闆淚流滿意,口不能言。

第二天,食堂關門。

落了片大地茫茫真乾淨。

劇終。


Vol.1 追求壯陽的建築工

夜,十一點半。周邊商戶開始陸陸續續收檔關門。

變先生懶洋洋的躺在櫃檯後躺椅里,手捧線裝本《金瓶梅》,口中不時發出嬌哼聲。

他還在等一個人,一個男人。

咔,拉門一聲響,一個身材極瘦的男子走了進來。

變先生吹了一聲口哨,站了起來:「下班啦?」那瘦弱男子點點頭,輕輕拍拍屁股上的水泥灰,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變先生不知道這男子姓名,只知道這男子晚上在這附近一個工地上班。第一次來時,他很拘謹的點了一份變先生麵店特有的牛鞭面,此後便天天晚上這個點來。每次都是吃牛鞭面,而且會提要求,把鞭頭留給他。

男子坐在桌前,不停的擦汗,過度的體力活讓他雙眼失去了神采,臉色在日光燈下也顯得有些蒼白。

變先生照例給他下好一碗湯麵,從鍋中撈出帶著鞭頭的一截長長的牛鞭,用張小泉的大剪刀,噌噌哧哧的前成小段,均勻的落在面上。

男子一下緊張的站了起來:「怎麼這麼長,我……我身上只有三十……」

變先生微笑著,按著他肩膀,讓他坐下去:「唉,放心,不加你錢,這玩意最近也不好賣了,大家情願買便宜偉哥,畢竟立竿見影……」

男子一下窘迫起來:「這……」

變先生驚覺失言,忙咳嗽一聲,說:「不過,我還是喜歡吃,味道有勁道!」

年輕男子點頭說:「嗯,是,畢竟是風味啊!」

他飛快的吃完面,給了變先生30元錢,然後說聲謝謝,便要走。

變先生終於忍不住說了句:「其實,你也可以買點國產偉哥,也不貴……」

年輕男子猛一下轉過身來,雙眼像要噴出火來。牙齒咬得咯嘣咯嘣響,額頭上青筋都暴了出來。

變先生嚇一大跳,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但那男子什麼也沒說,只是狠狠的盯了變先生幾分鐘,轉身就走了。

望著他瘦瘦的背影,變先生嘆了口氣。他可以想像,因為性生活不和諧而喋喋不休的妻子,一心想以食補壯陽的丈夫,又想起自己因為太短而總是太短的愛情故事……

他狠狠的罵了句:「吉吉真害人!」

…………

年青男子走到小區樓下,站在一棵樹後,絕望的目光看向自己熟悉的樓層,那裡,他彷彿能聽到妻子與那個可惡的男人熱情的喘息……

他神經質似的捂住耳朵。

他一直很懦弱,妻子娘家又有很多猛人,況且他在床上完全不是妻子對手,所以,他只能隱忍。

突然頭上落下一物,他伸手去摸,發現是一片綠油油的葉子!

十幾分鐘後,一個高個男人從樓房裡出來,給他開門禁的正是自己妻子,兩人嬉笑著,躲在樹後的他,眼睛血紅……

連續四天,這年輕男子再沒來吃牛鞭面了,賣不完的牛鞭越來越長,變先生吃了,每天只是流鼻血,感覺血始終還是不往那處去。

他很後悔那天說那年輕男子的痛處,並且決定冰箱最後一根牛鞭做完後,便不再做這特色牛鞭了,太廢事。

結果這天,年輕男子背個小包來了。今天,他穿得很整潔,不像在工地上做事的人。

變先生頗有些見到親人的感覺,大方的給他剪了一堆碗牛鞭。然後怕自己多話,躲櫃檯後看書去了。

過了一會,年輕男子說:「謝謝師父,錢我放桌上了!」

變先生忙說:「那個,這牛鞭不好賣,我從明天開始不賣了!」

年輕男子一愣,淡淡說了句:「哦!」便拉開門走了。

變先生走出櫃檯收拾,卻發現桌上放著一張一百元,他忙拉開門呼叫。

路燈下,一個人影也沒有。

變先生搖搖頭,回來收拾碗筷:「咦,我那把大剪刀去哪裡了?」

…………

年輕男子喘著氣,在路燈下一遍遍確認自己包中的高價買來的假護照,去泰國的飛機票,還有……

張小泉剪鞭大剪刀!

那高個男子又在妻子的笑聲中從樓里走了出來,年輕男子呼吸一下急促起來……

…………

三年後,夜,十一點半。

變先生眼睛在店中這性感女子的胸前停留老半天了,昨天晚上的美妙,還在他腦中回蕩。

昨天,也是這個點,這女子來點了一碗羊鞭面,然後說忘記帶錢了。

變先生見她漂亮性感,忙說:「不急,什麼時候有空再來給。」

那女子微微一笑,解開胸前一顆扣子,說:「我不喜歡欠帳,你看我身上有什麼東西能值你那碗面錢么?」

變先生一下失去了理智,關門時,把手指都激動的夾紅了。

十一點四十分,變先生躺在躺椅上,興奮的身子都在抖。那女子解開他皮帶,變先生說:「我那玩意不好找,你把燈開亮些……」

十一點四十一分,女子開門出去。留給他一句話:「明天八點關門等我,我隨時會來!」處在高潮餘韻中的變先生翻著白眼,爽得腳都抽筋了,連連點頭,等神智清醒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難道她把那玩意吞下去了?」

…………

今天,這女子又來了,變先生興奮的手一直在抖,女子抬頭一笑:「能幫我倒杯水么?」

變先生臉都笑變形了:「能,能,當然能!」心裡在想,這麼快就要漱口了,其實沒必要,帶點羊鞭騷味才刺激嘛!

等他倒水出來,女子不見了,桌上放著一百元錢。

變先生大驚失色,忙衝出去呼叫,只見路燈下,一個人影也沒有。

他搖搖頭,回到店中,發現一百元旁邊,是一把張小泉大剪刀。

…………

2017年6月14日,烏有市公安機關接到報警,在南峰山下一白色越野車中,發現一男一女屍體。

男:馬三,身高185公分,烏市人。

女:馬容,身高162公分,烏市人。

兩人為非法姘居關係。

女死者為利器劃破頸部動脈而死,男死者下體被剪斷,失血過多而死,且肛部有受侵痕迹。有男性精液殘留。

經公安機關偵察,在城南某麵店,店主變某某有重大作案嫌疑,DNA檢驗證明男死者肛部精液屬於此人,在其店鋪中搜出大剪刀一把,證實為作案兇器。

據相鄰商戶證言,此人於案發那日,破例七點五十就關門收檔,有充分的作案時間。

目前,作案動機仍在進一步審理中。

另,女死者前夫肖吉吉,於三年前失蹤,目前仍無法聯繫……

看守所內。

變先生號哭著:「肖吉吉害我,肖吉吉害我!」

員警敲著鐵欄杆,大叫:「你給我安靜點,你吉吉小,大家都知道,但這能成為你犯罪的理由嗎?」


如果我是編劇。不僅在菜譜上,我還會在故事中體現出中國社會的人情世故,展示中國國情,讓觀眾從中感受到生活的煙火氣。我認為做到這幾點,就算得上是部好劇。

《深夜食堂》的故事主線要符合中國國情,在副線上要展示更多感人的細節,營造出該有的溫暖感。現實生活中的故事要遠比電視裡面的錯綜複雜,前兩天看了土豆將一些網友的故事拍出了一個新的深夜食堂,從中可以感受真實故事的喜怒哀樂。

故事的主人公是陳姐,從擺攤到火災的一無所有,舉債重新擺攤租店,到擁有一家燒烤店,堅持20年燒烤,經歷過不少風雨,給人的感覺卻是很平靜。陳姐與客人之間交往所體現出來的情感,襯托出食物「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

中國版《深夜食堂》,裡面展示的食物就要讓人有「非常想吃」的慾望。

《深夜食堂》劇情要真做到有生活的煙火氣,讓人不僅從中看到別人的故事,也看到自己的故事。編劇的素材其實來源於大部分人的普通生活,脫離大部分人的生活其實是空中樓閣。土豆上一個專輯《深夜,不只有食堂》,把普通人的故事搬上屏幕,既然從中看到別人的故事,也從中看到自己的故事,這點是值得借鑒的。

整體故事既要體現出故事的普遍性,也要體現出故事的獨特性。就像上面的例子,燒烤店的老闆很多,但是堅持20年的老闆不多,如此樂觀的也不多。

序幕 (旁白 +空鏡)

雖然很多人覺得,隨著時間的過去,記憶已經模糊了,想不起來了,其實不然,記憶隨身,永遠封存在心裡。

儘管快節奏的生活麻痹了味覺,但只要吃到熟悉的味道,回憶即刻排山倒海而來。

Episode 1:揚州炒飯

夜晚十二點,一位中年大媽走進來,她是一個人來的,穿得很優雅,臉上很平靜。

大媽點了一個揚州炒飯,當材料下鍋,炒飯的香味瀰漫開來的時候,大媽享受這陣香味,當吃下第一口的時候,竟然開始哽咽了···

大媽是家裡的獨女。二十五年前,讀大學的時候,愛上了一位廚師,家裡並不同意。她就跟廚師在外生活,當時生活拮据,廚師每天下班後,都是做揚州炒飯給她吃。後來,廚師一天天出名,生活逐漸寬裕了,開起了酒店。酒店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卻沒有再做過飯給她吃。去年,因為談生意,廚師出了車禍,在病床上動彈不得,大媽靜靜地陪著他。聊起了年輕的時候···廚師答應等痊癒出院,就擱置生意,陪大媽過年輕時候的生活。

半個月前,廚師停止了呼吸。大媽心裡堵著氣,一夜一夜地睡不著,丈夫去世後,至今沒有留下一滴眼淚,只是一家一家飯館找揚州炒飯,要找回以前的味道···

Episode 2:老乾媽意麵

隔壁大學的柳同學,熟客。平時一來就會說隨便,然後等著吃,這次一來就說要吃老乾媽意麵。

他談起自己去年去英國留學交換,和湖南舍友合租,一開始兩個人還有時間做西式料理嘗新鮮。後來,考試那段時間,忙著複習和趕paper,根本沒有時間做飯,兩個人就想著怎麼快速解決吃飯問題。一天,冰箱沒有菜了,只剩下意麵和老乾媽,把意麵下鍋撈上來,拌了老乾媽直接下口了。結果發現,真心好吃:油辣椒配圓潤有彈性的意麵簡直絕配,比常見的番茄醬更貼合中國人的口味。在英國,意麵比大米便宜,於是這道中西合璧的主食就成了對抗腐國黑暗料理漫漫長夜的神器。

不過那陣子,複習和趕paper昏天黑地的,經常都是意麵配老乾媽,就覺得吃老乾媽吃得味覺麻痹了。回國好一陣子都沒想吃老乾媽。

沒想到昨天慶生,吃了很多好吃的,卻想起去年生日,在公寓裡面煮了個意麵,拌了老乾媽就下口了,然後懷念起了那段異國他鄉的革命友誼。

Episode 3:羅漢齋

一位中年大叔,近來點了一個極少人會點的菜,羅漢齋。

看著上來的羅漢齋,大叔說起小時候因病被父母送到山上治病,一直在深山中生活,跟隨道家師傅修行的時光。那時,只能吃素,經常到外面挖野菜吃,還要摘草藥調養身體,每天學習站樁練武,身體漸漸地好了。那幾年的時光,每天天沒亮就起來準備收集露水,每天夜晚觀察星象,沒有人世間的煩瑣事,一心向道,簡單至極。

直至,一天,父母到山裡看他,偷偷地把接他回來。從家鄉走了出來城市,開始到學校讀書,到大學,到工作,結婚生子,過著平常人的生活···

經歷過事業上的起落,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破裂,大叔時常想起以前的時光···

這次,就做好決定了···

Episode 4:東坡肉

一位老伯拄著拐杖進來,點了一個東坡肉。肉的香味散發出來的時候,老伯很享受嗅著香氣,吃第一口肉的時候,老伯開心地笑了,說很多年都沒有吃過東坡肉了···

老伯和老伴是青梅竹馬,後來成家,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老伯最愛吃的是東坡肉,不過因為老伴擔心自己的身體,不允許自己吃東坡肉,結果老伴中風,腦溢血,半身不遂,只能躺著,直至去世。老伯一直記著老伴的遺願,替她等到孫子結婚那天···

還沒等到孫子娶媳婦的一天。就在前幾天,老伯到醫院體檢,肝癌晚期,家裡人都很擔心,要替老伯辦理住院手續。老伯說想吃東坡肉,就溜了出來,老伯心裡清楚,等吃完這頓東坡肉,就可以見到老伴了···

還有很多的故事···

從小到大吃過那麼多的飯菜,或是大排檔,或是米其林;或是家常菜,或是私房菜,總有一個味道留下深刻的印象。印象背後是說不完的故事,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萬個人心中有一萬個揚州炒飯的故事····

普通人過著平凡的生活,這種生活不一定是平庸的,而且往往更耐人尋味,家常菜細細品嘗帶著深厚的感情,這些看似普通的情節往往能勾起人的美好回憶,可以成為很好的素材。

每個人都是生活的導演,生活在上演自己的戲劇。


-深夜大排檔

寫一邊吃麻辣燙一邊痛哭地和男朋友打電話吵架的坐台妹妹,眼淚和著廉價的眼線在臉上流成幾條黑河,在麻辣燙里吃到個花椒粒,氣得她在咒老天是不是事事都要與她過不去,結賬完了以後老闆收拾桌子看到筷子上粘了她剛剛撕下來的假睫毛。

寫在夜市收完攤的中年阿姨,蹬著三輪車路過小攤要了一碗醬油炒飯,在等炒飯的時候拿出手機翻看女兒的照片,眼睛笑成兩道月牙,老闆娘收錢的同時湊過去看了一眼,嘴裡忙不迭的誇獎好福氣,女兒這麼漂亮。阿姨連忙說哪裡哪裡,她呀從來不好收拾打扮,一天就知道讀書,眼睛都近視了。如此寒暄誇獎你來我往幾句,阿姨迅速的吃完炒飯,騎著車回家。

寫初中沒畢業就早早出來的男孩子,未滿十八歲對生活沒有規劃,打份不大不小的工。發工資的的時候會特意到攤子上吃碗熱氣騰騰薄皮大餡的抄手,一口咬下去,肉餡里的湯汁就會流出來到勺子里,他忙不迭的吸溜一口喝到嘴裡,然後長長的舒口氣,衣服兜里裝的是剛發的工資,他一邊吃一邊算要給家裡寄回去多少,盤算了一下家裡的弟弟妹妹媽媽奶奶,最後望著沉沉的天空想天氣就要冷了,毛衣還是下個月再買吧。

寫兩隻小花狗,一隻因為和別的狗打架被咬瞎了一隻眼,一隻不知道出去和哪家狗廝混導致它成了現在滾圓的肚子,嶙峋的背脊。寫它們圍著小吃攤老闆打轉,老闆一邊攆它們一邊罵,連連說道我一天掙的還不夠我自己吃的哪兒還顧得上你們這倆小畜生!然後等客人走的時候把客人沒吃完的飯菜倒在一個坑坑窪窪的不鏽鋼大碗里,瞎眼狗裝模作樣吃兩口就讓大肚狗吃,大肚狗吭哧吭哧吃美了之後瞎眼狗才接任,把碗舔得透亮。

下次再寫吧,好睏,先睡了。


還用知友們寫嗎?

有一本小說就很完美!

《美食供應商》

一間小店,一個外高冷內逗比的店主,一條小黑狗。

一些食客,從新客成了常客。

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一桌小菜,一杯酒,就是一個故事。


謝邀,但為什麼都是類似的問題呀呀。我想我還是一直更新寫在這個問題下面吧

你心目中的「深夜食堂」應該是怎樣一個店鋪?會做哪些吃的?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1050290/answer/183448551

在我的映像里,日劇原版就是一直平鋪敘述,議論著人生與愛,夾雜其中的是人們對美食和生活的美好追求。

我想構思的,是一個社區長大,卻不得不離開社區的留守孩子,長大以後由於從小的缺失,希望把思念和愛寄托在美食上送還給社區的老鄰居們。

這裡面發生的多的是街坊鄰居的家長里短,有子女不孝,人生多轉的憂傷,又有老夫老妻,感情恩愛的平凡幸福,更有年輕思想和老一輩的衝突,租客們的工作忙碌與愛情心酸,還有新鮮事物的衝擊,時代變遷帶給人的故事。但不變的應該是人與人之間藕斷絲連的關係,即使萍水相逢,也能一起坐下來吃飯聊天的快樂。

讓這一切能夠發生的原因,應該就是一個平凡廚師,能做出人們心念里的帶有深刻記憶的味道。

你可以說他是小區食堂版的我愛我家,也是吃貨世界的家有兒女,甚至是像編輯部的故事那樣的深夜小飯店的故事。

目前構思了12章,應該會是個完整的故事。


深夜食堂-楔子

咚!咚!咚!。。。。。。

已經凌晨了。白日的喧鬧早已散去,逐漸沉澱了這座城市裡的每一個角落。在這座城市最不經意的一座小樓里,有一個最不經意的小屋。不知何時,屋裡傳來陣陣節奏聲,雖不甚清晰,但卻極為穩定。小屋格局簡潔,擺設簡單——只有落地窗前一張漆黑的沙發,皮質的沙發不少地方陳舊磨損,甚至破敗不堪,露出裡面的夾層木架來。一根食指便是有節奏的擊打在沙發側擋裸露出的木頭上,發出咚咚的響聲。伴隨著敲擊聲,手背粗壯的青筋不斷的跳動,足見手掌蒼勁有力,尋著青筋望去,卻見手掌殘缺,不見了一根小拇指。

轟隆——!

一道銀色的長弧劃破長空,直到天邊盡頭,將天撕成了兩半,點亮了漆黑的城市,也照亮了這漆黑的房間。緊接著便一聲驚雷壓下,彷彿整個城市都在這聲巨吼之下顫抖。

王將的心也隨著這聲驚雷猛烈的抽搐了一下,他突然想到,這閃電會不會就是巨人手中的劍,驚雷便是巨人征戰前的怒吼,於是停止了敲擊。

噼噼啪啪——

雨滴毫不留情的擊打在了窗戶上,像炒熟的豆子一樣噼里啪啦的爆碎,也爆掉了王將此時的心思。聽著這些清脆的響聲,王將嘴角不經意上揚,那傢伙廚藝倒是了得,閑來無事除了研究這廚房功夫,卻不肯再其他方面費半點心思。還時常開玩笑說再干幾年,就金盆洗手,打算開間小店,聊度餘生。只是,進了這行當,豈是能輕易脫身的。以他的身手,想必大哥也不會輕易放人。

王將想到這裡,便收回了心思。抬手看了下時間,凌晨三點了,已經超出計劃接應時間一個小時了。窗外擊打的聲音讓王將此時的心思也敲打的亂了起來,煩躁了起來。

「難道出了事?」王將眉頭微蹙,沉思道。

「不應該啊?都入行十年了,這傢伙從未失過手!」

王將抬頭看了看窗外,大雨磅礴,雨水漫過昏暗的路燈,穿過霧氣瀰漫的街道,彷彿也吞噬整個城市。「難道真出了意外?」一念若起,便再也難以壓制,王將心思越發焦躁,可卻沒有辦法,他按照原定計劃在此接應,卻根本不知道計劃內容,幫不了他任何忙。

「咚!咚!咚!」一聲急促沉重的敲門聲傳來。王將猛的驚醒,立刻轉身去開門。

「轟隆——」一聲驚雷聲伴隨著王將的開門沖了進來,一條黑色的影子也閃了過來。

血,白色寸衫上,滿身的血!雨水沿著黑色的頭髮流到額頭,混著血水,沿著眉頭向下狠狠的淌過,幾乎將左眼一分為二,一個濕漉漉的人,血人!

「快進來!」王將驚駭不已,拉著那人進門。可是門外的人卻如同柱子一般一動不動。

「我要走!」那人沉默片刻,才開口,伴隨著血色的面孔嘶啞的嗓聲,斬釘截鐵!

王將詫異道:「你要走?那就走啊,去找大哥!」

「我要走!」那人再次說話,有點麻木。

王將聽懂了,呆住了。他是要離開。王將盯著他狠狠的打量,看著他的眼睛,久久不動。

「為什麼?你要去哪?你他媽能去哪?」王將突然暴跳如雷,沖他吼道!那人看著王將,任血水繼續流過眼帘。

「老子在這裡等了你一個晚上,你來了就他媽的給老子說你要走?」

「大哥那裡呢,你走了我怎麼交代?」

「到底事情出了什麼岔子了,一言不合就要滾蛋?」

。。。。。。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任王將咆哮了許久,那人才開口說話,臉有點抽搐,不知是痛疼還是些許悲傷。王將終於沉默下來。

「我來是想。。。想告訴你我要走了!」

說完,對方像是用盡所有力氣完成一件極為沉重的任務一般,鬆了口氣,再次堅定的看了王將一眼,轉身閃進黑暗的樓道里,消失不見,毫無聲息的的消失不見。

王將沉默許久,突然暴跳起來,一腳將門踹上,大吼一聲「紅小生,我草你媽的!」

「轟隆——」

窗外雨中的雷聲發出一聲驚天的響聲,幾乎要把整個城市從沉睡中喚醒,而後,歸於寂滅。

雨水停了。天亮了。

——————————————

ps——

下午睡覺前想了一下,醒來之後便有了一個故事大概的構思。這個故事大概分了那麼四五章節組成,獨立而又有聯繫,現在只是一個大概的構思,還未具體思慮,估計最終會寫成一個中篇。專欄里還有一個長篇小說《桃花源》要寫,再想想,白天還要上班幹活,寫作正是壓力山大啊。所以文章先發在這裡了,回頭寫多了開個新專欄再放進去。


曾經看那個優酷的午夜計程車,裡面有個弄堂里的小飯店,就是專門掙跑夜車司機的錢的。

這家飯店就兩個人一個是老闆兼大廚暫且稱他為陳哀,今年大概五十多歲。一個是服務員兼打雜稱她為小美,今年27歲。

以下是我腦補的兩個人的身份及日常生活,其實我早就想過關於老闆和服務員的故事了。

這個飯店,從下午5點開始營業,一直營業到凌晨四點,知道的人不多,大部分是那些跑夜車的計程車司機,他們從十點以後,陸陸續續的坐進來吃飯,吃完後,開始一晚上的奔波,這慢慢變成了徐匯區夜車司機的一種儀式。

這個飯店前前後後就兩個人在招呼,老闆陳哀兼大廚,五十多歲了吧,無兒無女,山西人,做的一手好川菜。服務員小美,四川人,二十多歲,偶爾人多的時候也會去幫忙炒菜。

這家飯店菜式不多,都是一些家常菜,主食是米飯和山西刀削麵。地也不大,就是一間卧室的大小,廚房在弄堂過道的屋檐下。

就和食堂做飯一樣,你過了人多那陣,可能就吃不上了,老闆會告你「等人多再做,一個吃飯太沒勁」

一般就是一來來一撥人,一下炒十多盤菜,削十多碗面,然後一併給他們上菜,上完後,老闆坐在一個躺椅上慢悠悠的點上一根芙蓉王,手跟前就是一杯黃酒,和那幫司機聊天。

什麼都聊,政治了,各地風土人情了,兒子女兒了。聊到興起,司機還會喝上一口小酒,反正也沒有人大半夜查酒駕。

日子就這麼瞎過的,人們也從來沒有問過陳哀白天在幹嘛,住哪,為什麼當老光棍,就像人們也不過問小美為什麼27歲還沒有男朋友。

又是一天夜晚,呼嘯的警笛聲打破了寧靜,從警車上下來一群警察把陳哀帶走了,陳哀嘴裡念叨著「這一天可算來了」然後就上了警車,上警車之前還叮囑小美「冰箱里還凍著排骨,哪天吃了」

警車開走後,食客們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散去了,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小美穿上圍裙,拿起大勺為大家做菜。


G市的燒烤店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當街一個直尺形的大烤架,裡面裝著燒紅的木炭,可以隨時烤串。上學的人,傍午傍晚放了學,每每花十塊錢,買十串羊肉串——這是十五年前的事,現在要漲到二十塊——靠烤架外站著,熱熱的擼著吃;倘肯多花五塊錢,便可以買一串大腰子,或者五串魷魚須,這一餐就很豐盛了;如果出到二十塊,那就能買一鍋毛肚,但這些顧客,多是校服幫,大抵沒有這樣闊綽,只有穿便服的,才踱進店裡,要酒要串,慢慢地坐擼。

我父母都是工人,下崗後做了幾年服裝生意,攢了幾個小錢,我十二歲那年,家裡開了第一間燒烤店,每天晚上寫完作業,我也要在店裡幫忙。我爸說,年紀太小,怕侍候不了便服主顧,就在外面做點事罷。外面的校服主顧,雖然容易說話,但磨磨唧唧摳摳搜搜的也很不少。他們往往要親眼看著肉串從冰櫃里拿出,看過分量和肥瘦搭配,才肯放心,在這嚴重監督下,耍心眼也很為難。所以過了幾天,我爸又說我幹不了這事,便改為專管傳菜的一種無聊職務了。

我從此便整晚穿梭於飯桌之間,專管我的職務。雖然沒有什麼失職,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我爸是一副凶臉孔,主顧也沒有好聲氣,教人活潑不得,只有史大貓到店,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史大貓是站著擼串而穿便服的唯一的人。他身材高大,青白臉色,濃密的黑髮間夾些銀絲,下巴上幾根柔軟稀疏的鬍子。穿的雖然是便服,可是又土又挫,似乎是十多年前的款式。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文學藝術,教人半懂不懂的。他本名叫史達懋,同學們都嫌讀著拗口,便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作史大貓。

史大貓一到店,所有擼串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史大貓,你月考作文又跑題了!」他不回答,對櫃里說,「烤十個羊肉串,要一聽美年達。」便排出十二塊錢。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你語文一定又沒及格!」史大貓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在語文老師辦公室,指著鼻子罵。」史大貓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語文老師太狹隘了,跑題……800字的作文,怎麼可能跑題呢?」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開放命題」,什麼「新概念」之類,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裡談論,史大貓原來也是學霸,但中考發揮失常,於是才來到現在這所學校。他理科成績很好,英語也不差,只是語文作文常年跑題,老師教他按套路出牌,寫應試作文,可他不聽,堅持按自己的喜好來寫。如是幾次,語文考試就再也沒及過格了。

史大貓擼過兩根串,漲紅的臉色漸漸復了原,旁人便又問道,「史大貓,你當真是學霸嗎?」史大貓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你怎的連個市重點也沒考上呢?」史大貓立刻顯出頹唐不安的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裡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文學藝術,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眾人也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這些時候,我可以附和著笑,我爸是決不責備的。而且我爸見了史大貓,也每每這樣問他,引人發笑。史大貓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談天,便只好向我說話。有一回對我說道,「你讀過《三國》么?」我略略點一點頭。他說,「讀過《三國》,……我便考你一考。蜀漢的五虎上將,居首的是誰?」我想,學渣一樣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過臉去,不再理會。史大貓等了許久,很懇切的說道,「不知道罷?……我教給你,記著!這些知識應該記著。將來寫作文的時候,舉例子要用。」我暗想我才不寫作文呢,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的答他道,「誰要你教,不是關羽關雲長么?」史大貓顯出極高興的樣子,一邊擼串一邊點頭說,「對呀對呀!另外四位都是誰,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煩了,努著嘴走遠。史大貓剛把手裡的串擼完,想給我詳細講解,見我毫不熱心,便又嘆一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

史大貓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麼過。

有一天,大約是中秋前的兩三天,我爸正在慢慢的結賬,按著計算器,忽然說,「史大貓長久沒有來了。」我才也覺得他的確長久沒有來了。一個擼串的人說道,「他怎麼會來?……他考去帝都上大學了。」我爸說,「哦!」「他總仍舊是按自己的喜好寫,可這一回,作文竟然得了滿分,加上他的理科成績,這還了得?」「後來怎麼樣?」「怎麼樣?第一志願報了帝都大學,直接被計算機系錄取了。」「後來呢?」「後來就收到通知書了。」「收到後怎樣呢?」「怎樣?……在家打了半個月遊戲,就去帝都報到了。」我爸也不再問,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賬。

一轉眼十四年過去,我大學畢業繼承家業也三年有餘了。

冬至剛過,G市下了一場大雪,一天上午,沒有一個顧客,我坐在櫃檯里合了眼正要睡。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烤十個羊肉串,要一聽美年達。」這聲音雖然有些陌生,內容卻極其耳熟,站起來向外一望,那史大貓剛好推門進來。他臉上黑而且胖,髮際線比當年高了許多,穿一件羽絨服,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得有些不像話的大金鏈子 ,哆哆嗦嗦地搓著手,露出手腕上那塊又小又娘的小手錶 。見了我,又說道,「烤十個羊肉串,要一聽美年達。」

那時候我想,史大貓大概的確已經回來了。


他睡在我身邊一個夏天。他給我帶來無窮驚喜。他隨手摘去了我的童年,當秋天到來,他卻消失不見。我仍然夢想他會回到我身邊,我們還能相守一生。但總有些夢無法成真。總有些風暴會把人摧毀。

「愛情是融合男人和女人的卓越的熔爐,單一的人,三人一體,最後的人,凡人的三位一體由此產生。兩個心靈和合的誕生,一定會感動幽靈。情人是教士;被奪走的處女感到驚恐。這種歡樂多少會傳送到上帝那裡。真正的崇高的婚姻,即愛情的結合,就有著理想的境界。一張新婚的床在黑夜裡是一角黎明,如果允許肉眼看見這些可畏而又迷人的上天的形象,我們可能見到夜裡的那些形體,長著翅膀的陌生人,看不見的藍色的旅客,彎著腰,一簇黑影似的人頭,在發光的房屋的周圍,他們感到滿意,祝福新婚夫婦,互相指著處女新娘,他們也略感緊張,他們神聖的容貌上有著人間幸福的反照。新婚夫婦在至高無上的銷魂極樂時刻,認為沒有他人在旁,如果傾耳諦聽,他們就可以聽見簌簌的紛亂的翅膀聲。完美的幸福引來了天使的共同的關懷。在這間黑暗的小寢室上面,有整個天空作為房頂。當兩人的嘴唇,被愛情所純化,為了創造而互相接近時,在這個無法形容的接吻上空,遼闊而神秘的繁星,不會沒有一絲震顫。這幸福是真實不虛的,除了這一歡樂外沒有其他的歡樂。唯獨愛令人感到心醉神迷。此外一切都是可悲可泣的。愛和曾愛過,這就夠了。不必再作其他希求。在生活的黑暗褶子里,是找不到其他的珍珠的。愛是完滿的幸福。」

七年前,第二次讀《悲慘世界》,讀到第五部「冉阿讓」第六卷「不眠之夜」第二章「冉阿讓的手臂仍用繃帶吊著」—親愛的雨果老爹啊,您是心靈雞湯段子手嗎?幸好那年還沒《非誠勿擾》,否則您老就是最好的特邀嘉賓,根本沒孟非和樂嘉這倆光頭啥事,還「處女新娘」呢,法國男人和法國女人,難道不是Baise-moi更真實嗎?

那年頭,大師們就是逼格高,每寫一萬字故事,就來段五千字長篇大論,從如何解放失足婦女和被拐賣兒童到巴黎下水道的設計方案,不一而足。中國古典小說里的「有詩為證」真是小巫見大巫了。雨果、巴爾扎克、狄更斯們都既是小說家也是雞湯大師兼歷史學家兼新聞評論員兼眼含熱淚的網路名嘴公知大V。

所以嘛,中國的男女文青們都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雨果老爹們就被卡夫卡、喬伊斯、海明威們革命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又被馬爾克斯、格拉斯、昆德拉,乃至村上春樹們革了第二次命。

以上,除了最後兩位,都在天堂里繼續革命著。願老天保佑他們的靈魂與墳墓,阿門。

我為什麼自己找虐重讀《悲慘世界》?是要寫推理小說《名偵探沙威警長》嗎?盜墓小說《大盜冉阿讓的一生》?小白文《戀上霸道總裁的芳汀》?

七年前的春夜,我認識了珂賽特。

那一年,我剛寫完《天機》,不知下本書該寫什麼。偶爾,夜深人靜,飢腸轆轆,就去樓下的澳門路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四川麻辣燙店。店裡瀰漫著刺鼻的辣油味,只夠擺下六張方桌,牆面和餐具髒兮兮的。小姑娘擠在最裡頭的角落,眼圈紅紅的像被揍了一頓。她說是舅媽—也就是老闆娘—捨不得開油煙機,油煙太大,但我知道,那是扯淡!我的淚腺比常人敏感,也會拿風沙太大作擋箭牌……

我猜她最多十二歲,穿著小碎花的襯衫,蕾絲邊的領頭,腳上一雙粉紅色的小鞋子。她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用那雙大得有些嚇人的眼睛。對不起,不是有些嚇人,而是相當嚇人,像恐怖片里的眼睛。

她的眼淚,剛從眼睛分泌出來,黏糊糊的,介於液體與固體之間,像一小團膠原蛋白的糨糊。當這滴淚離開眼眶,在臉頰與鼻子間滑落,就徹底變成了一顆小石頭,比米粒稍微大些,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刺目的反光,宛如一顆水晶或高純度的鑽石。

小女孩掉出了七顆眼淚,六顆墜落在油膩的地板上,僅剩最後一顆掛在她腮邊。

「可以嗎?」我伸出手指尖,靠近她的下巴。她不反抗,翹翹的小鼻子在抽泣。臉很冰冷,摸著有些嚇人,對於擅長聯想的我來說。

我從她的腮邊取下那顆「眼淚」。

固體眼淚,一粒小石子,在我的食指與拇指間摩擦滾動,比普通石頭還堅硬。我把這顆「眼淚」放到燈光下,它出現奇異的反光,只可惜太小了,只有用放大鏡,才能看清裡頭的顏色。

隔壁桌吃麻辣燙的手機響了,震天動地的《該死的溫柔》,我的兩根手指頭一滑,小女孩的「眼淚」墜落到黑暗的地板。

再看她的臉,雖有淚痕,卻沒了淚水。眼眶還濕潤著。

「告訴我,你為什麼哭?」

小女孩雙手別在背後,抓著一本書。

「能給我看看嗎?」

「先生,您只是看看嗎?」她眼淚汪汪地攤開雙手。一本灰色的舊書,像從廢品回收站里出來的,封面發黃霉爛,書角毛毛卷卷,隨手翻開幾頁,布滿破洞和污漬,不少字跡模糊不清。

我認得這本書—《悲慘世界》。

這本垃圾堆里的書啊,居然,就是我小時候看過的版本。封面上的幾何花紋圖案,像十九世紀的門窗。書名底下的「一」,代表第一部,然後是「雨果著」。扉頁印著「李丹譯,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七八年,北京」。版權頁上頭是「Victor Hugo,LES MIS小學四年級時,有次語文老師問有沒有人看過《悲慘世界》,有的說看過電影,有的說看過日本動畫片,但只有我站起來說,我看過小說……

《悲慘世界》是我接觸的第一本文學名著。那時我只看過一小部分,第二部「珂賽特」開頭,雨果用數萬字描寫滑鐵盧戰役—與整個悲慘世界基本無關,除了最後偷盜死人財物的德納第。大師發神經般寫了一長串,所有細節栩栩如生。我仍然記得那個「A」字形,那道致命的壕溝,葬送了拿破崙的胸甲騎兵。雨果一邊描述戰役進程,一邊夾帶大段抒情和議論,讓我一度以為所有牛逼的小說都該這麼寫……

「對不起,先生,您能把這本書還給我嗎?」她的普通話很不標準,帶有川渝味道。

「你叫什麼名字?」

「珂賽特。」

「什麼?」

她又說了一遍。咳嗽般吐出一個「CO」,舌尖舔過牙齒間縫隙爆發有力的「SE」,最後是個微不足道的清輔音「T」。

「Cosette.」

看著她的眼睛,猩紅的眼眶,雪白的黏膜讓人微微戰慄,烏黑透亮的眼球裡頭,瞳仁宛如黑洞,像是能吸收所有男人的目光。

她叫珂賽特。

這個飢餓的春夜,我吃完了十二個牛肉丸子,告別了十二歲的珂賽特,我會再來的。

春天,我重新讀完了《悲慘世界》,那是一場異常艱難的行軍跋涉,斷斷續續啃著嚼著敲骨吸髓般吮吸著每一個字。密密麻麻的敘述與抒情以及評論,宛如滑鐵盧上英國方陣的矛尖。我幾乎也深陷於拿破崙的困境,在威靈頓公爵的壕溝前嘗盡了苦頭。

那個春天無比漫長,剛剛經歷南方大雪災,等待北京歡迎你,迎來的卻是汶川大地震,陪伴我度過這段時光的,通常是麻辣燙店裡的珂賽特。

老闆是個早衰的男人,操著濃濃的四川口音,地震那會兒總是盯著店裡的小電視屏幕。老闆娘是個肥胖的女人,挽著頭髮高聲大氣地說話,但能看出她年輕時有幾分姿色,或許現在也沒多大年紀。店裡沒有僱用夥計—珂賽特除外,我經常半夜看到這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拿著塊抹布拚命擦桌子,去超市裡打醬油、買啤酒,順便給客人遞餐巾紙,當然老闆是絕不會讓她碰錢的。我還會看到兩個小女孩,一個年紀跟珂賽特差不多,還有一個尚未讀書—她們是老闆和老闆娘的女兒,從臉型和眼睛能看出是親生的。

看我經常光臨小店,老闆娘對我很熱情。何況我跟殺馬特風格的髮廊小弟、對面夜總會下夜班的公主、附近群租房裡的無業游民並不太相同。老闆娘是珂賽特的舅媽,老闆自然是她的舅舅,但我無法確認他們是否真有血緣關係。

至於「珂賽特」—老闆和老闆娘也不知道這個名字是從哪裡來的,他們顯然沒看過小女孩像寶貝似的藏在床底下的書。

她到底叫什麼?對於麻辣燙店裡的人們來說,這並不重要。反正沒人叫過她的名字,總是「哎」「那個誰」「小妹兒」……

那天夜裡,麻辣燙店關著捲簾門,珂賽特獨自坐在水泥台階上,借著隔壁足浴店曖昧的燈光,低頭讀著《悲慘世界》第三部「馬呂斯」第一章「從巴黎的原子看巴黎」。

當我走到她面前,小女孩匆忙合上書本說:「先生,今天店裡不開門,您不用等了。」

我搖搖頭,坐在珂賽特身旁,陪她看書。

「先生,您為什麼總是來看我?」

「因為你叫珂賽特。」

「珂賽特只是個普通的名字,先生。」

「聽我說,你喜歡這裡嗎?」

「我不喜歡這裡,但我出生在這裡。」

「你生在上海?」

「嗯,但我還沒斷奶,就被送回了老家,外公外婆把我養大的。」

「珂賽特,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不知道爸爸是誰。那時候,媽媽在這邊上班,就是這家店,他們都記得我媽。」小女孩指了指隔壁的足浴店,「後來啊,她去了一個叫東莞的地方,再也沒回來看過我。」

珂賽特有雙特別的眼睛,與這年齡和小臉蛋極不相稱的,像在牆壁上畫出來的大大的眼睛,深夜裡幽幽的烏黑目光,足以嚇走所有孤魂野鬼。我懂了。

小女孩的老家在深山裡頭。從縣城坐中巴車上盤山公路要一個鐘頭,下車後再走二十里,之後爬過兩道懸崖一座弔橋,直到白雲繚繞的山巔,才到家。那裡有座鄉村小學,只有一個民辦教師。她很喜歡讀書,尤其喜歡語文課,二年級就可以給外公念《人民日報》了,雖說都是遲到一年的舊聞。三年級下學期,老師還沒被抓起來,總喜歡摸她的小辮子。在破洞漏風的校舍里,教室最後一排,朽爛的木頭課桌十多年沒人坐過,斷裂的桌腳下墊著幾本破書。她好奇地把書搬出來,吹去封面上的木屑和塵土,露出灰色窗格般的封面—《悲慘世界》。這些書是很多年前,有人捐獻給希望工程的。她偷偷把這五本書帶回家,小心翼翼地打開,所有紙張都布滿污漬,每個字里都擠進灰塵,一股牲口糞便與小孩尿褲子的氣味撲面而來。

在一八一五年,迪涅的主教是查理·弗朗索瓦·卞福汝·米里哀先生。他是個七十五歲左右的老人,從一八○六年起,他已就任迪涅區主教的職位……

平生第一次讀小說,教科書以外的第一本書。在炊煙與白雲交織的山巔,苞谷堆積的瓦房屋檐下,她不知道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和事、這樣的芳汀、這樣的珂賽特、這樣的馬呂斯、這樣的冉阿讓。

雖然,她認得一兩千個漢字,但不知道法國在什麼地方,只曉得非常遙遠,也不明白什麼是天主教,只記得縣城裡有座高聳的教堂。除了在電視上,她從未見過外國人,更不懂拿破崙是誰,路易十八又是什麼貨色。整個暑期,她捧著五本書,大聲朗讀每一頁,仔細揣摩其中意思—幾乎每個字都能理解,但要是連成整頁紙,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冬天,大雪降落群山,第二遍讀《悲慘世界》。獨自坐在教室,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山雀啊山雀,你們幹嗎不做候鳥飛去南方?她一邊看著珂賽特與芳汀,一邊用彈弓打鳥,等到冉阿讓壽終正寢的那天,雪地里堆滿羽毛和腐爛的小鳥。她給自己取名為珂賽特。

第三遍讀《悲慘世界》,珂賽特四年級了,越長越像芳汀的女兒。她用春天讀完第一部「芳汀」和第二部「珂賽特」,又用整個夏天花痴第三部「馬呂斯」,直到山上楓葉紅透,她才讀完第四部「卜呂梅街的兒女情和聖丹尼街的英雄血」,到再度飄雪的冬夜,她點燈讀完了第五部「冉阿讓」。

二○○八年的春節,媽媽沒有回來看女兒,說是大雪封山,阻斷了回家的鐵路。珂賽特四五年沒見過媽媽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恰逢其時地給了一個溫暖的借口罷了。

過完年,外公在去縣城賣山貨的路上被摩托車撞死,外婆中風在床上,珂賽特照顧了她一個月,可外婆還是沒熬過清明就腳一蹬去了,再也沒人能照顧他們的外孫女了。舅舅和舅媽從上海回來奔喪,在兩位老人的葬禮上,請來女民間藝術家跳脫衣舞,總算收回了辦喪事的白包。那時,舅舅給珂賽特在東莞的媽媽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是關機。

於是,珂賽特跟隨著舅舅和舅媽,回到自己出生的城市,媽媽工作過的地方隔壁,瀰漫著德納第客棧氣味的麻辣燙店。

這年春天,在上海,普陀區,澳門路,麻辣燙店,她決定重讀《悲慘世界》,第四遍。

「先生,我爭取這一遍能徹底讀懂這本書。」

珂賽特的目光在上海的子夜閃爍,就像在孟費郿的暗夜森林第一次與冉阿讓相遇,只是雙眼的鞏膜白得有些嚇人。

「你的眼睛怎麼了?」

「不知道,先生,每次想要哭的時候,都有被辣椒嗆到的感覺,眼淚就會變成小石頭掉下來。」

她說,以前鄉鄰說像她這種會流石頭眼淚的女孩子,都是註定的天煞剋星,不但會剋死父母,還會連累全家人乃至整個村子。自從外公外婆死後,就再也沒人喜歡她了。舅舅和舅媽,還有麻辣燙店裡的兩個表妹,吃飯啊睡覺啊都要離她遠遠的。

「大概最近發生在老家的大地震,就是被我克的吧。」珂賽特弱弱地說。

「說什麼啊,珂賽特,那些話都是騙人的,別相信哦。」

「不,先生,請您也別靠近我,會給您帶來厄運的。」

「如果,我是你的冉阿讓呢?」

「您才不是呢,冉阿讓是個七尺大漢,滿臉鬍鬚,體壯如牛……還有啊,先生,您現在還太年輕了!」

許多個深夜,我坐在麻辣燙店的角落裡,邀請珂賽特坐下來一起吃。老闆娘說小姑娘還要擦桌子,我又多點了不少菜,外加幾瓶飲料,想著吃不完可以帶回去。老闆娘用異樣的目光打量我,帶著幾分邪惡笑了笑,便讓珂賽特好好陪我吃。

「我能每天都來看你嗎?」

「是的,先生,如果您不怕倒霉的話,我很樂意。」

在珂賽特遇到過的所有人里,我是唯一完整讀過《悲慘世界》的。她對於這本書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便一一翻出來向我求助。我不敢說我讀懂了雨果老爹,但至少我能看懂所有的注釋,告訴她大致的歷史和宗教背景,尤其是書中如繁星般不可計數的人名和典故。

她正忙著吃串串,食量大得驚人,與小身板完全不相稱,也許快要開始發育了。她穿著髒兮兮的舊襯衫,油膩膩的髮絲垂落耳邊,腦後用橡皮筋扎著馬尾。

老闆娘的兩個女兒正好出門,穿著新衣服,梳著整齊的辮子,貼著牆邊側目而過。對面有棟六層樓的老工房,他們全家四口租了頂樓一套房子。至於珂賽特嘛,就住在我的頭頂—麻辣燙店裡有個小閣樓,堆滿雜物和食材。每晚她都在各種刺鼻的辣椒、香料、地溝油和食品添加劑的氣味中入眠。

「艾潘妮和阿茲瑪,她們都很討厭我。」珂賽特低聲在我耳邊說。

「你說什麼?」我沒聽懂那兩個名字。小女孩又說了一遍,我才想起《悲慘世界》中德納第夫婦的兩個女兒。艾潘妮有個好聽的名字,她還是暗戀馬呂斯的痴情女,一輩子都是珂賽特的情敵。

珂賽特說:「不過,我不恨艾潘妮,因為她的壽命不會很長,當她橫死之前,祈求馬呂斯吻她的額頭。而馬呂斯必然會答應她,我也不會責怪馬呂斯,因為他必須向這個不幸的靈魂告別。」

「你管她倆叫艾潘妮和阿茲瑪?那麼你的舅舅和舅媽呢?」我的目光盯著正在收錢的老闆娘。

「是的,先生,那一位是德納第太太。她的力氣真的很大,有一回把吃霸王餐的流氓揍得鼻青臉腫。不過,她特別愛看電視劇,空下來就霸佔著小電視機看韓劇。你知道嗎?德納第太太的偶像是裴勇俊,我去過一次她和德納第先生的卧室,貼滿了那個男人的照片。」

「那麼德納第先生呢?」我遠遠看著在店門口抽煙的老闆,這樣說起一個近在眼前的人,讓我於心不安,但說實話,很有意思。

「那隻被逮住的老鼠是瘦的,但是貓兒,即使得了一隻瘦老鼠,也要快樂一場。」她說,「德納第先生年輕的時候當過兵,參加過九八年的抗洪救災,他說自己還救過一個團長的命,但很可惜沒有獲得一等功。」

在珂賽特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是十九世紀的法國人,都有個《悲慘世界》里的名字。上海就是骯髒的巴黎或外省小鎮。我坐在這裡品嘗的並非麻辣燙,而是蘑菇湯與法棍麵包,帶著濃濃小客棧味道的家常法國菜。

「那輛四輪馬車不錯!」

珂賽特很專業地誇讚了一句,我才看到麻辣燙店外的澳門路上,停著一輛紅色法拉利跑車。有人騎著助動車和自行車經過,她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說:「這些馬和驢子真難看啊,就像諾曼底鄉下耕地的牲口。」

這女孩又告訴我—每星期來吃一次麻辣燙的老頭,穿得破破爛爛,頭髮亂得像鳥窩,其實是個撿垃圾的,但他過去是個主教,是個老好人,拯救過許多人,她管老頭叫米里哀先生。

「珂賽特,你怎麼知道他是主教?」

「先生,關於他過去的秘密,別指望從他的嘴裡聽到一句真話。不過,任何人都會撒謊,包括主教。」

我想起《悲慘世界》開頭,剛從監獄放出來的冉阿讓,偷了主教家很值錢的銀器,結果被警察抓回來。主教竟然對警察說謊,證明冉阿讓沒有偷竊,銀器是主教自己送給他的。米里哀先生做了偽證。如果他不這麼做,冉阿讓將永遠是個盜賊或將死在苦役營中,而珂賽特將在德納第的小客棧里暗無天日地長大再無聲無息地死去。

珂賽特的世界裡,還有個可怕的沙威警長,每天深夜出現在麻辣燙店,只點一碗酸辣粉加荷包蛋,配上一罐最便宜的啤酒。

其實,那傢伙是對面小區的保安,只是長得一臉兇相,平常絕不多說半句,總是面色陰沉,用各種懷疑的眼光打量別人,似乎這條街上每個人,不是偷自行車的就是半夜跟蹤下班小姐的變態狂。有時候,我也在想這個人真是保安嗎,不是某個深藏不露的名偵探?此人的舉手投足,側身走路的方式,鷹鷲似的眼神,對於細節的專註,都讓人產生錯覺—他在追捕一個逃犯,名字叫冉阿讓。

「但我不討厭他,」珂賽特如此評價道,「沙威凶,但絕不下賤。」

有一點確信無疑,除了《悲慘世界》,珂賽特長到這麼大,從沒讀過第二本課外書。

我本想送她幾本書,比如我的懸疑小說,但想想又罷了,難道我能和雨果老爹比?即便只有一本《悲慘世界》,若能精讀十遍的話,恐怕也是走運了。

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那一夜,我來到麻辣燙店裡,看到珂賽特捧著她的《悲慘世界》,眼眶裡不停掉落石頭淚。幾個客人嚇得趕緊埋單走人。老闆娘厭惡地說今晚的生意全被這晦氣的孩子毀了。

我半蹲在珂賽特面前,伸手接住幾顆凝固的眼淚,放在手掌心輕輕揉搓。因為粗糙鋒利的稜角,皮膚磨出了幾道血絲。

「你看,珂賽特,你的眼淚讓我流血了,可以不哭了嗎?」

十二歲女孩的手很小,放在成年男人的手掌心裡,像只小貓的爪子。但在她細細的手指頭上,我能摸出凍瘡的痕迹,還有一般城裡女孩從不曾有過的老繭。她止住眼淚,我心疼地捏住她的手問:「為什麼哭?」

她說今天艾潘妮要上廁所沒紙了,就從閣樓里抽出珂賽特的《悲慘世界》,隨手撕了幾頁下來擦屁股了。

珂賽特手裡的《悲慘世界》是第四部「卜呂梅街的兒女情和聖丹尼街的英雄血」。被撕去的那幾頁,恰是第二卷「艾潘妮」的開頭。

為了安慰這姑娘,我又點了不少好吃的,讓她儘管放開肚子—她已瘦得皮包骨頭,不會有減肥的煩惱。老闆娘蹙著眉頭說:「小妹兒,算你有福氣。」又客氣地對我說,「你要常來啊,我們家小姑娘總是盼望著你呢。」我沒理她,繼續陪珂賽特。自覺無趣的老闆娘,轉頭去看小電視機里的奧運會開幕式。

漫長的暑期過去,珂賽特去了一所民工學校讀初中預備班。艾潘妮讀了附近的公辦學校。外來務工人員隨遷子女進公辦學校讀書,必須要爸爸或媽媽的居住證,而珂賽特沒有爸爸,媽媽又在東莞,所以她只能上民工學校,坐公交車要一個鐘頭。

麻辣燙店的老闆娘愁眉苦臉,珂賽特白天不能在店裡幹活,晚上也不能守到凌晨;第二天早上還要讀書。但老闆娘並沒有吃虧,因為每個月都會收到來自東莞的匯款。

那些日子,網上流傳開一段視頻。手機拍攝的,鏡頭搖搖晃晃,在骯髒油膩的麻辣燙小店,有個小女孩捧著本破書掉眼淚。燈光打在她臉上,照出幾顆小石頭般的眼淚。有個男人蹲在她面前—就是我,伸手接住她的眼淚石。

那天晚上,有人偷拍下了這段畫面。

視頻在各大網站不脛而走,許多客戶端彈窗出現「詭異視頻網上瘋傳,小女孩流石頭一樣的眼淚」的新聞標題和圖片。不久,有人扒出視頻拍攝地點,找到了麻辣燙店裡的珂賽特。那段視頻原本有許多爭議,網友們認為是假的,現已得到親眼證實。有人收集了珂賽特的眼淚石,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通常是給老闆一條煙或是吃一頓麻辣燙。

不斷有人紛至沓來,麻辣燙店裡生意火爆,整夜燈火通明,為一睹「眼淚石女孩」的芳容,或得到幾粒珍珠般的眼淚—經過專業機構的鑒定,這是某種特殊的有機寶石,就像珍珠、珊瑚、琥珀、煤精、象牙……都是由生物體自然產生的。眼淚石非常稀有,古代有許多記載,最近一次發現還是民國初年。尚未初潮的處女眼淚石價值連城,慈禧太后最愛收藏了。至今台北故宮博物院就有,價值遠遠超過那一塊肉和那一棵白菜。珠寶鑒定師分析珂賽特的眼淚,確認由碳酸鹽、磷酸鹽、少量硫酸鹽等無機質,以及殼角蛋白、氨基酸、酯酸類、酯醇類等有機質共同構成,莫氏硬度為4.5,在有機寶石中最為堅硬。

於是,珂賽特的眼淚石,被人掛上淘寶,一夜之間,哄搶而空。

我仍然常去麻辣燙店,為她吃了快一年的地溝油,但見到她的機會卻越來越少。珂賽特被老闆娘藏了起來,畢竟是鎮店之寶,豈能輕易示人?這姑娘要是被人拐了,損失可就大了。

深秋子夜,我失望地走出小店,經過澳門路與陝西北路轉角,有人輕輕叫了聲:「維克多!」

維克多是誰?我沒有英文名字,從沒人這麼叫過我。

黑暗中站著一個小女孩,幽暗閃爍的目光,不用看臉就知道是她。

「珂賽特!」

「維克多!」

我想起來了,她為毛(為什麼)要叫我這個名字,真讓人承受不起。

「能陪我去塞納河邊走走嗎?」

在她的世界裡,上海的蘇州河就是巴黎的塞納河。我牽著小女孩冰冷的手,沿著陝西北路走去,直到秋風逼人的蘇州河畔。

「看,今晚新橋上的馬車不多。」

珂賽特是把江寧路橋看成巴黎新橋了吧。

「你看過《新橋戀人》嗎?」

小女孩搖搖頭,趴在蘇州河的防汛牆上,低頭看著黑夜裡充滿泥土味的河水,她說:「維克多,我是偷偷逃出來的。」

「你舅媽—不,是德納第太太,成天把你關在他們家裡?你媽媽知道嗎?」

「維克多,你是說我媽媽芳汀?」珂賽特搖搖頭,「你知道今年是哪一年?」

「二○○八年。」

「錯了,一八二三年,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芳汀死了,冉阿讓收養了珂賽特。」

「不會的,你媽媽沒有消息嗎?」

「她的墳正像她的床一樣!」

我還記得《悲慘世界》里的這一句。

「維克多,你不覺得我很醜嗎?」

「說什麼呢?珂賽特!小女孩必須說自己漂亮。」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如果她心情愉悅一些,會顯得好看些。可惜她總是愁眉苦臉,想是天天被逼掉眼淚的緣故。等到冬天,她的耳朵與手指,又會長起厚厚的凍瘡。

「沒有人會喜歡我的,維克多。」

「錯了,我喜歡你啊。」

珂賽特露出成年女人的笑容,「你說謊,維克多,我在等待一個人。」

「冉阿讓?」

「是啊,他一定會出現的。你知道嗎?珂賽特喜歡過的第一個男人是誰?」

「馬呂斯?」

「當然不是,他是冉阿讓。」

看著蘇州河對岸成群結隊的高樓燈火,我沉默不語。眼皮底下,秋水深流。

珂賽特說:「我希望跟著冉阿讓亡命天涯,然後再跟馬呂斯結婚。」

「每個女孩都這麼想嗎?」

「不知道,但我想,我只是寄居在這裡的客人,不知何時就會離開,明天?明年?長成大姑娘的那天?直到死了?鬼才知道。維克多,你帶著我走吧。」

小女孩把頭靠近我的肩膀,而我哆嗦了一下,後退兩步。

「逃跑啊,帶著我私奔,我們一起去濱海蒙特勒伊!去找我媽媽芳汀!」

濱海蒙特勒伊?那座十九世紀的法國工業革命重鎮,便是而今的世界工廠與東莞式服務的城市吧。

「珂賽特,你才十二歲啊,膽子好大呢!」

「我不在乎,維克多,就算沒有冉阿讓,我也想離開這裡。」

「維克多不是冉阿讓—你不明白,冉阿讓本就一無所有,而維克多還有很多很多牽掛。」

……

「對不起,我說了大實話,難道不是嗎?乖,珂賽特,我送你回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魂淡(渾蛋)!當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她哭了。

黑夜裡的眼淚石,掛在十二歲女孩的臉上,珍珠般熠熠生輝。

我想擦擦她的眼睛,女孩卻說哪裡來的風沙這麼大。

好吧,這大晚上的,微風習習,空氣清爽。珂賽特捧著兩腮,接住幾粒凝固的眼淚。她說這些小石頭都很值錢,每向德納第太太交出一粒,就會得到五十塊錢獎勵。所以,她還急著要把眼淚石收集好了帶回去。但我明白,這些石頭放到淘寶網上,每顆的價值至少要翻一百倍,顆粒大,成色好的,能賣到上萬。

她把一粒最小的送給了我。

「維克多,給你留個紀念。以後看到這顆石頭,你就會想起我的味道。」

「你的味道?」我把這顆小石頭放入嘴裡,舌尖輕輕舔過,果然是眼淚的味道,又咸又澀,就像咖啡里放了鹽。

但我很快後悔了。

幾天後,麻辣燙店重新裝修,老闆把隔壁的足浴店也盤下來了,據說是要開一家五星級的麻辣燙旗艦店。

我問珂賽特去哪裡了,答案卻是那姑娘已遠走高飛。

老闆娘拎了個正版LV包包,她老公胸口掛了根金鏈子,似是發了筆橫財。

我四處尋找珂賽特,最終報警。到了公安局,老闆娘才說出真話—他們把珂賽特賣給了一個男人,收了六十萬現金。

我問那個男人長什麼樣,老闆娘說那傢伙很神秘,身材高大魁梧,穿著件黑色大衣,還戴著帽子,口袋裡裝的全是鈔票。珂賽特似乎很喜歡他,他也對珂賽特很熱情,一把就能將小女孩抱起來,力大無窮的樣子。

世間真有冉阿讓?

二○○九年,元旦過後,警方找到了那個男人。

他說自己是珂賽特的爸爸,親爹,如假包換,可以驗DNA。他說在十幾年前,偶遇珂賽特的媽媽,那時他是個浮浪子,根本不懂什麼叫責任。十九歲的鄉村美少女大了肚子,卻被他始亂終棄了。他去日本做生意賺了筆錢,回來後不斷尋找她們母女,直到發現網路上瘋傳的石頭眼淚的少女,才感覺有幾分眼熟……

此事已得到珂賽特媽媽證實,她同意女兒跟著親生父親,但她本人寧願留在東莞。她知道那個男人也絕不會再要自己。他住在郊區的別墅里,開著一輛賓士車。他發誓讓珂賽特過上公主般的生活,開春就要把她送去昂貴的私立學校讀書。

整個春節,我都想忘記珂賽特。我把家裡的《悲慘世界》從書架收入抽屜,不要再看到這本書,以為這樣就不會再想起她。

過完年,網上出現了許多「珂賽特眼淚石」。鑒定機構確認都是真品,這些石頭的價格直線走高,明顯幕後有炒家推動,最高的一顆在拍賣行開出了百萬天價。多位女明星戴著「珂賽特眼淚石」項鏈出席頂級品牌的秀場,日本、美國、歐洲都有願意為之一擲千金的買家。迪拜和多哈的王爺貝勒們,直接開瑪莎拉蒂來換,每套四顆,為了平分給家裡的四個福晉。

我在淘寶上買了一顆,最便宜的八千八百八十八元,成色最差,分量最輕。拆開奢侈品盒子般的包裝,只有顆米粒大小的石子,卻有一張中國珠寶協會的鑒定證書。我把這顆石子放到嘴裡,舌尖立即被刺破,混合著自己的血,嘗出那股咸澀的加鹽咖啡的味道。

這是珂賽特的眼淚。

我恨自己,不該把她放走。那個所謂的爸爸,收養她的真正目的,是獲得更多的眼淚石。在許多人眼裡,珂賽特不過是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而已。

通過我的表哥葉蕭警官,我得知那個傢伙搬家了,不知去了哪裡,至於什麼私立貴族學校,全是騙人的鬼話,哪裡都查不到珂賽特的蹤跡。打電話給遠在東莞的芳汀,她也對珂賽特的去向一無所知。我祈求公安局開出通緝令,但並無證據說明珂賽特遭到了虐待。而那個男人作為親生父親成為珂賽特的監護人,早已得到有關部門批准。

我用了整個春天尋找我的珂賽特。

偶爾,我還是會在午夜光臨麻辣燙店。店面寬敞了兩倍,裝修得像五星級酒店的廁所,價格也提高了三分之一。只是沒有了會流石頭眼淚的珂賽特,生意反而不如以前。跟珂賽特相處久了,在我的眼裡,老闆和老闆娘也成了德納第先生和德納第太太。他們的女兒艾潘妮,經常坐在店面角落做作業,用幽怨的目光看著我—總有一天她會為馬呂斯而受傷的。撿垃圾的米里哀主教,再沒來過新的麻辣燙店。我只能隔著玻璃門看馬路對面,風燭殘年的老主教,背著一麻袋塑料瓶子,白髮覆蓋額頭,叼著一根香煙,儼然有遺世獨立的風度。沙威警長還是保持老習慣,一言不發,打量在場的每一個人。我真想坐在他面前,跟他聊聊珂賽特的問題,有什麼辦法能救那姑娘出來?

盛夏,新出來的「珂賽特眼淚石」迅速貶值了,從前的舊石頭依然價格堅挺,但四月份以後的猶如跳水,最便宜的不足幾百塊。

是珂賽特的眼淚太多導致供大於求了嗎?不是,我看了許多買家評論,說是現在這批新的眼淚石,成色與質量都大為降低,鑒定證書也是假的。珠寶鑒定師認為,珂賽特眼淚石的生命源,可能已接近衰竭,甚至不在人間。

最終,新的眼淚石變成了白菜價,老的眼淚石卻被炒翻了幾倍。

珂賽特,你還活著嗎?

盛夏的一天,下著瓢潑大雨,我搬家了。我坐進車裡,猶豫著是否要再去麻辣燙店看一眼,卻遠遠看到有個姑娘走來。她撐著把花傘,穿著黑色短裙,露出半截大腿,像在電影院門口混的那些小女孩。

真的是她嗎?完全不是原來的樣子,高了至少一個頭,尤其那雙細細長長的腿,我猜她躥到一米六了,而且還在日夜長高的過程中。

我搖下車窗喊了一聲:「珂賽特!」

女孩彎腰看了看車裡的我。雨滴打到她臉上,淚水一樣嘩嘩流淌。她先微微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太陽雨般燦爛,然後嗚咽著哭了。

我讓她坐到副駕駛座上,雨水打在車窗外,像一片瀑布籠罩著我倆。

珂賽特接著哭,但從眼眶裡流出來的,不再是珍珠般的眼淚石,而是黑色的小顆粒。

黑色石子帶著骯髒的污跡,像濃妝時流淚化開的眼影,看著讓人有幾分噁心。

我已經八個月沒見過她了。

去年冬天,當那個男人來臨,她真的以為那個人是冉阿讓—坐著四輪馬車,魁偉的身材,戴著高禮帽,留著絡腮鬍,鷹鉤鼻子。

冉阿讓收養了女孩,把她帶到郊外漂亮寬敞的別墅里。他讓芳汀與珂賽特通電話,媽媽說冉阿讓就是她的爸爸,讓她務必要聽話,並說過年就來看她。剛開始,她感覺很幸福。那個房子里應有盡有,每天能吃到麵包、牛排、鵝肝還有蝸牛。不用干任何粗活累活,連個碗都不用洗,全部交給女傭就行了。

頭一個月,珂賽特沒流過眼淚。

冉阿讓的態度漸漸變化,他焦慮地看著她,說自己出生於一七

六九年,從小是個孤兒,只有個姐姐把他帶大。姐姐是寡婦,帶著七個孩子。大革命以後,整個法國都在挨餓,為了不讓姐姐的孩子餓死,冉阿讓偷了一條麵包,被逮捕判刑五年。但他是個越獄高手,總共逃跑了四次,每次刑期增加三年。最終,他做了十九年苦役,回到這個憎恨他和他所憎恨的世界。

珂賽特問他遇到了主教大人米里哀先生嗎?

我遇到了,並且偷了他的幾件銀器,後來警察抓住了我,問米里哀主教這是不是我偷的,老頭子點了點頭,冷酷無情地說,讓這個卑劣的竊賊下地獄吧。冉阿讓這樣回答沒錯,他確實下了地獄。

雖然,珂賽特為他而難過,但沒有流淚。冉阿讓很失望,便把她關在一個小黑屋裡,只有台電視機和DVD做伴。

某個深夜,電視機突然打開,播放電影《午夜凶鈴》,第二天是《小島驚魂》,第三天是《德州電鋸殺人狂》,第四天是《鬼娃新娘》,第五天……

七天之後,珂賽特尖叫得嗓子啞了,但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冉阿讓忍無可忍,瘋狂地衝進小黑屋,剝掉了小女孩身上的衣服。

終於,珂賽特哭了。

她抱著赤身裸體的小小軀幹,不想被冉阿讓觸摸……最漫長的那一夜,她始終在呼喚一個名字—維克多。

幸好她哭了,眼淚石接連不斷墜落,顆顆都是粒大飽滿,色彩鮮艷,白的紫的還有紅的。

冉阿讓小心地收集這些石頭,冷冷地說了一句:「姑娘,你真丑。」

春節,媽媽沒有來看她。

珂賽特每天要流一次眼淚,每次產生至少七八粒石頭,她透過窗戶看到庭院里,冉阿讓又換了一輛嶄新的四輪馬車。

有一天,冉阿讓感覺到了危險,他連夜帶著珂賽特搬家,去了另外的城市。他繼續把女孩關在小黑屋,每天強迫她哭泣流淚,直到又一個春夜。

她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感覺身體底下熱流滾滾,接著整條褲子染滿殷紅的血。

珂賽特不明白這叫初潮。但她清晰無誤地感受到體內的各種變化,像被浸泡在巴黎的下水道里,也像第一次接觸馬呂斯的嘴唇。

更大的變化是—她的眼淚石變難看了,從晶瑩剔透的珍珠形狀,變得烏黑而沒有光澤,顆粒很小且易破碎,帶著各種碎渣和瑕疵,輕輕一捏就成了粉末,更像老鼠屎。

冉阿讓心急如焚地查閱文獻資料,古人說初潮前少女的眼淚石彌足珍貴,但等到月事降臨慢慢長大,眼淚就成了骯髒的小顆粒,變得一文不值。

他只能用各種手段來偽裝,給成色低劣的眼淚石刷上各種化學藥水,添加其他成分,配上假冒的鑒定證書,但這些都難以逃脫鑒定師的法眼。

春天過去,珂賽特從小女孩變成了少女,胸口也微微隆起兩座小丘,她的眼睛總是紅通通的,分泌著烏黑骯髒的物質,再也流不出珍珠般的石頭。

一周前,她被冉阿讓掃地出門,只給了她幾百塊錢路費,還有那五本《悲慘世界》。

珂賽特說她是坐郵遞馬車回到巴黎的,但她沒有回德納第客棧。她的心裡全是維克多,卻再也找不到他了,在附近遊盪了幾天。她給自己買了些衣服,問我:「看起來是不是很醜?」

我搖搖頭,擦去她的眼淚,不當心按碎了小石頭,臉上出現幾道烏黑印子。

看著她紅紅的雙眼,車窗頂上砸滿了雨點聲,我突然踩下油門。

「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沉默著,面色陰沉,頭頂響著悶雷,蘇州河上有閃電路過,像一八三二年巴黎的天空。

我直接把珂賽特送進醫院,掛了眼科的專家門診。她很恐懼,但我說不要害怕,一切都會過去的。醫生對她的眼睛感到驚訝,說這是眼結石,雖是常見的毛病,但這姑娘可能有基因缺陷,所以才會流出石頭般的眼淚,全球幾億人才能見到一個這樣的病例。

要解決這個問題,只能開刀。普通的眼結石手術非常簡單,在門診用針頭就能挑出來。但珂賽特的病情複雜,手術非同尋常,稍有不慎就會有失明危險,需要全球最好的眼科與外科醫生。

我請了媒體朋友幫忙,在網上發起募捐,幾位收藏家捐出了原本低價收購的眼淚石,籌措到上百萬元的手術經費。

秋天,珂賽特的手術相當順利。兩隻眼睛的病變部位都被清理,挑出了上百枚肉眼難以分辨的小石子。為了徹底斷絕後患,醫生切除了她的一部分瞼結膜。

手術過後,珂賽特解開纏在眼睛上的繃帶,第一個見到的人,是我。

雙眼仍然有些紅腫,但看起來更正常了些,整個臉型也有輪廓了,眉目清秀,稜角分明。彷彿剛做完的不是眼科手術,而是微創整形。

她看著我。

淚水,如假包換的淚水—液體的,柔軟的,透明的,滾動著的流質。

我伸出手,就像第一次觸摸她的眼淚,那一次是石頭,這一回是水。

「吃了它吧,維克多!」

她讓我吃掉她的淚珠,這樣才能證明,她已不再是個只會流石頭眼淚的小怪物了。

指尖蘸著她的淚水,放入我的嘴裡吮吸,還是跟石頭一樣的味道,像是加了鹽的咖啡。

「維克多,好吃嗎?」

「嗯,人間美味!」

「能把我帶走嗎?我每天都可以讓你吃我的眼淚。」

這是她第二次祈求我帶她私奔。

上一次,她只是個小女孩,而這一回,她以為自己是個女人。

「珂賽特,不要啊,我是維克多,不是冉阿讓。」

我第二次拒絕了她。

她不再說話了,把頭埋在膝蓋里,繼續哭泣……

第二天,珂賽特從醫院裡失蹤,順便帶走了網友們捐獻的幾萬塊現金。

雨果老爹啊,我再也找不到這個十三歲的少女了。

但我想起了麻辣燙店—不,是德納第客棧。

當我心急火燎地趕到店裡頭,卻被德納第太太劈頭痛罵了一通,她說是我毀掉了那個姑娘—如果不把她送去開刀,如果現在還有眼淚石,珂賽特一定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他們做舅舅和舅媽的,想必還能跟著沾光。

自然,她閉口不提把珂賽特賣給那個王八蛋的舊事,我也不想跟他們解釋現在珂賽特的眼淚已經一文不值了。

德納第太太說,珂賽特昨晚回過一趟麻辣燙店,送給舅舅和舅媽一些禮物,包括艾潘妮姐妹也收到了芭比娃娃。

「還有那五本破書,早就生蛆長虱子了,平常是那姑娘的寶貝,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居然也送給了我女兒。不過,我們可不要這晦氣的東西,順手送給了對面撿垃圾的老頭,論斤賣去了廢品回收站,也算是救助弱勢群體,行善積德嘛……」德納第太太說著說著,掉下幾滴假惺惺的眼淚,她肯定在心裡頭抱怨,為啥哭出來的不是石頭。

而我轉頭看著馬路對面,米里哀先生正蹲在廢銅爛鐵上,翻著幾本《悲慘世界》。

真是好歸宿啊,這故事因他而生,也自然要到他而止。

最後,我問了一句:「你外甥女有沒有說去哪裡?」

「買了張火車票去找她媽媽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吧。」

我知道,那個地方叫東莞。

再見,珂賽特。

二○一○年,上海開了世博會,我忘了在法國館裡有沒有《悲慘世界》和珂賽特。

二○一一年,《謀殺似水年華》出版。麻辣燙店關門了,新開了一家全家便利店。德納第夫婦打麻將輸光了積蓄,逃到郊區躲債了。至於那個冉阿讓,因為詐騙被關進了監獄。

二○一二年,《地獄變》出版。我身上發生了許多事。我把微博頭像換成了音樂劇《悲慘世界》中的珂賽特。有人在長壽公園發現了米里哀主教的屍體,人們猜測他是在寒流中被凍死的。冬至那天,地球並沒有毀滅。

二○一三年,《生死河》出版。我在人生的分水嶺上。沙威警長終於逮住了澳門路上的盜竊團伙,但在搏鬥過程中被人刺中了一刀,在醫院搶救後活了回來。但他沒得到任何補償,物業公司把他解僱了。這年聖誕節的晚上,他從江寧路橋跳下蘇州河淹死了。

二○一四年,《偷窺一百二十天》出版。托馬雲的福,越來越多人在淘寶上賣石頭。德納第家的艾潘妮考上了大學。我開始在微博上每周更新「最漫長的那一夜」系列故事。

二○一五年,春天正在進行時,我有許多電影要開拍了。等到夏天,「最漫長的那一夜」就要結集出版第一本圖書。

偶爾,我還是會想起她—眼睛裡會流出石頭的小女孩。

我知道她的真實姓名,但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她叫珂賽特。

上個月,我路過長壽路武寧路口的「東方魅力」,是家招牌超級大的夜總會,遠至一公里開外都能遠遠望見。這家店門口總是停滿豪車,午夜時分,更有不少「有償陪侍」下班出來。

我遇見了她。

是她先認出我的,在武寧路的橫道線上。她沒有叫我維克多,只是在背後輕拍了我一下。我轉回頭,完全沒認出她來。

她化著濃烈的妝容,穿著亮晶晶的裙子,露出胸口的深V,踩著高跟鞋幾乎比我還高。

夜總會閃爍的霓虹燈下,我和她前言不搭後語地對話,直到第七還是第八句,我才忽然想起她可能是珂賽特。

哦,沒錯,她還記得蘇州河邊的那個夜晚,她祈求我帶她遠走高飛。

珂賽特十九歲了,六年前她並不漂亮,眼睛開刀前甚至像醜小鴨,現在卻讓人眼前發亮。果然胸是胸,屁股是屁股,更別說臉蛋了。

她沒有牽我的手,我也與她保持距離,我們一起走過蘇州河。武寧路橋經過改造後很像巴黎塞納河上的亞歷山大三世橋,四根橋柱頂上有金色的雕像。

「哎呀,小時候我可真傻啊,一直以為這是塞納河,還以為活在十九世紀的法國!」

珂賽特笑著說,滿嘴劣質的洋酒味。趴在黑夜的橋欄杆上,看著蘇州河邊的家樂福,畫滿巴黎街道與地中海的巨大牆面,她高聲唱了首歌—

結婚了吧!傻逼了吧!以後要賺錢就兩個人花!離婚了吧!傻逼了吧!以後打炮就埋單了吧!

《結婚進行曲》的旋律,但我知道這不是她原創的,我敢打賭珂賽特並沒有看過那部電影。

走下武寧路橋,街邊有家小麻辣燙店,珂賽特硬拉著我進去,請我吃了一頓豐盛的夜宵。她的錢包鼓鼓囊囊,塞著幾千塊小費。她抽出一支女士煙,往油膩的半空吐出藍色煙霧。她還笑話我到現在依然不抽煙。

珂賽特問:「我們多少年沒見過了?」

「六年。」我回答。

事實上,每一年,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啊,時間過得好快啊。」十九歲的女孩,繼續吞雲吐霧,而我也沒問她這些年過得怎樣。她接著說,「後來,我才明白,書里寫的全是騙人的,冉阿讓是壞人!馬呂斯也是壞人!芳汀更是壞人!當然,珂賽特是比他們所有人更壞的壞人!」

說完,她的眼角淚滴閃爍,濕濕的,百分之百液體。她擦去淚水,嘴裡蹦出一句:「我操,為什麼不是石頭?!」

再見,麻辣燙,再見,珂賽特。

珂—賽—特—

CO—SE—TTE—

這三個發音,不是我的生命之光,不是我的慾念之火,也不是我的罪惡,更不是我的靈魂。

世間再無冉阿讓。

《珂賽特眼淚石的一夜》,選自蔡駿小說《最漫長的那一夜·第二季》


深夜食堂:雞絲麵

1

仲夏的夜晚,每隔兩天,我就要煮一鍋雞湯。早上七點關門後,從洋一的蔬菜店買些當天要用的食材,然後便去阿北的肉店裡拿雞。他會為我留一隻已經下夠數量的生蛋雞,這種雞很便宜,不過想買到整隻可不怎麼容易,阿北把雞的內臟掏空,倒拎著爪子裝袋,嘴裡一直嘟囔:「老闆啊,這個是要怎麼料理?」

「啊……熬湯。」我盯著他打包的動作有些出神,「然後做烏冬面。」

回到店裡,我用刀把雞大部分的皮下油脂都去掉,諸如頭、脖子和屁股之流,猶豫再三,還是選擇處理掉。然後往筒鍋里倒上三分之二的水,蔥切段,姜切片,蒜直接拍扁,再抓一把干香菇,連同那隻雞一起放了進去。大火燒開後,用切片麵包把浮在湯麵的油吸掉,再轉小火燉,待到晚間時分,雞湯大概就成了。然後用這湯來下面,只放鹽,不要味噌,最後將雞肉撕成絲狀擺在上面,這就是所謂的「雞絲麵」。最麻煩的地方在於,我要為這碗面備一些香菜——這種東西在我這小店裡可不多見,畢竟那香到詭異的味道不是每個客人都能接受的。

雞湯開始煮以後,我拿出泰椒,生薑和蒜,放在一起剁碎,然後用少許鹽漬起來,等到要食用的時候挖出一勺,用醋泡一下,就是一碟小菜。

上述兩樣菜式,都是來自中國的小柳教我的。

小柳是個留學生,來東京已是第四個年頭,每年暑假的時候,他就會到新宿租房子住,順帶在這附近打工,於是就成了食堂的常客。我還記得他第一次來店裡時的場景,抽抽噎噎地對著手機講著中國話,講完後用生硬的日語和我說:「老闆你這兒除了烏冬、蕎麥和拉麵外,還有什麼面?」

我回頭看了看食櫥,告訴他只有速食麵,可以給他做成拉麵。

他小聲嘟囔道那還不如去便利店吃杯麵。

我有些語塞,往常遇到這種時刻,我都會推薦客人吃點別的,但我一時有點摸不透這個異國青年的心緒。

最後他問我:「老闆你這有煮熟的雞肉嗎?」

冰箱里恰好備了些為沙也做炸雞塊的雞脯肉,我把它煮熟,然後按著小柳說的方式撕成條狀,擺在做好的拉面上。

他吃的很香,還要了幾瓣大蒜,蘸著米醋大嚼了起來,看得我都覺得腮幫子火辣辣的,轉頭看去,忠叔和小道他們也捧著碗,一臉痛苦的表情。

那晚吃完後,小柳並沒有起身,而是要了瓶冰啤酒,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兩個多小時,期間告訴了我雞絲麵和那道辛辣小菜的做法。

「不過老闆啊。」他說:「日本沒有我老媽做的那種雞蛋手擀麵,恐怕做不出那樣的味道呢。」

頓了頓又說:「也沒有蘿蔔乾之類的鹹菜。」

又說:「也沒有拌雞雜。」

最後帶著哭腔說:「我想回家。」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下次想吃雞絲麵的話早點和我說,我替他準備,不過什麼雞蛋手擀麵我是不太會做,只能用烏冬面湊合。

後來每年仲夏的夜晚,隔兩天我就要煮一鍋雞湯,給小柳做雞絲麵,他在一家賓館做前台,每天十一點下班,坐著JR穿過小半個東京,來到我的店裡吃面。

「烏冬面口感太軟啦!完全沒有雞蛋手擀麵筋道!」

「老闆你下次別把雞內臟都扔掉,放進去一起煮,撈出來用剪刀絞碎,拌上小菜和佐料也很好吃啊!」

「其實這小菜用鹽漬一點也不好吃,不用鹽的話,醬油也不是家裡那種味道,不過沒辦法,誰讓你們沒有蘿蔔乾或者大頭菜呢?」

他總是邊吃邊像個大阪人一樣地嚷嚷,雖然有些失禮,不過總的來說,小柳還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傢伙,自帶著一種中國人特有的爽朗。他給我們分享家鄉的風土人情,講他初到日本因人生地不熟鬧出的諸多笑話,甚至還教大家一些簡單的漢語,比如攛掇忠叔在瑪麗玲跳舞張開雙腿時大喊「牛逼」之類的。總之大家都很喜歡他,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也都紛紛點起了雞絲麵,連茶泡飯三姐妹在那個有小柳的夏天都幾乎變成了雞絲麵三姐妹,甚至小健都把吃起來就沒完的金平牛蒡換成了那道辛辣小菜,吃著吃著就漲紅了臉,好似喝了酒一般。

他也會教我做一些中華料理,不過講的最多的還是雞絲麵,他說那是家鄉的味道,除了媽媽會做,路邊深夜的大排檔也會做……「所謂大排檔,和老闆的食堂性質差不多,不過沒有店面……有可以做許多菜的檔口,也有像雞絲麵這樣比較單一的攤位。」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總會顯得落寞。

但我知道,像他這麼討人喜歡的傢伙,不管在哪,都不會孤單很久的。

2

第二年的仲夏,小柳依舊來到了新宿,不同的是這次不再是一個人,身後多了一個叫穗子的大阪姑娘。兩人因為在一起打工認識,每日雙宿雙飛,也每天夜裡都到食堂來。

小柳依舊只吃雞絲麵和小菜,穗子卻和許多大阪女生一樣不拘小節,她總是隨心所欲地點自己想吃的東西,其中多半是關西的吃食,但凡我能做的,就盡量做給她。穗子同樣是個容易令人產生愉悅感的人,總是肆無忌憚地操著一口關西腔,以至於本來標準日語說的已經很好的小柳也被她帶出了口音。兩個說著南腔北調日語的傢伙在店裡只要一開口,就引發一片笑聲,如同最佳的漫才搭檔一般。穗子可愛到佳純破天荒地和她分享了紅姜天婦羅,這讓一旁的小道君艷羨不已,想要湊上去蹭一塊,結果被佳純一筷子打在手上,沮喪了一整晚。

不過穗子一次也沒點過雞絲麵,也幾乎不吃辣。

小柳吃完雞絲麵,照舊要了冰啤酒,他給自己和穗子各倒了一杯,然後說:「老闆,我去年和你念叨了一夏天,內臟什麼的不要丟掉,頭和脖子也不用處理呀,放在湯里一起煮,撈出來切碎了可以做拌雞雜嘛。」

我坐在桌後抽著煙,還沒說話,穗子搶先開了口:「那東西怎麼吃呀!你要是真想吃雞心雞胗什麼的,去燒烤店好了,別在這難為老闆!」

小柳不再說話,默默喝著啤酒,半晌輕聲嘟囔道:「那不一樣。」

那天他倆走後,一時間竟沒有客人,店裡只剩下我和坐在角落裡的片桐,他喝著酒玩著花生,我坐在一旁抽著煙,煙頭明滅,煙霧繚繞,一時無話。鐘聲響起時,我給他添了一杯酒,他把帶殼的花生在桌上擺成兩排,宛如河道模樣。又把一對花生殼打開又合上,然後再打開,最後用手指推著花生殼在桌上的河道中移動,如行舟一般。

「與君之別,蛤蚌分離,我行遲遲秋亦逝。」他突然念了句松尾芭蕉的俳句。

3

小柳和穗子在一起愉快地度過了兩個夏天,直到小柳來東京的第四個夏天,那也是他在日本的最後一個夏天。

「老闆,一碗雞絲麵。」他一個人拉門進來,有氣無力地說。

「穗子昨天和我分手了。」

小柳聲音弱得如喃喃低語:「她這個暑假不願意和我來新宿,而是回了大阪。」

我輕嘆了口氣。

「其實來了新宿也沒意義,我快回國了,而她不可能嫁到中國去。」

「老闆啊,我想回家。」小柳抬起頭,淚流滿面地說。

人在受到挫折的時候,最先想到的事情,就是回家。我給他做了面和小菜,等他吃完,又給他倒了一杯清酒。

「我請你的。」我說。

「我已經第四年沒回家了。」小柳將酒一飲而盡:「老闆你知道我為什麼執念於雞絲麵嗎?除了媽媽會做外,樓下的大排檔也會做,我爸爸為了掙錢供我留學,在開夜班出租,每個深夜,他都會去吃一碗雞絲麵,點一份拌雞雜。我不回家,就是為了省點機票錢,起碼讓爸爸少吃點雞絲麵。」

「我真的想回家。」他說。

那晚小柳在我的店裡喝了許多酒,我沒有和他說三杯的規定,而是任由他爛醉如泥,最後帶著眼淚在店裡睡到了天明。

4

那日小柳走後,我去了阿北的肉店,要他給我留一隻帶內髒的老母雞。然後又跑到外貿店,在店員的推薦下買了一瓶黑乎乎的中國鹹菜。

我照著小柳說的方式把雞蛋打進麵粉里攪拌,拜託了蕎麥麵館的清太幫我做成手擀麵。對於雞的話,我猶豫了許久,最終只去掉了屁股和腸子。總之那天晚上,我按著小柳之前的教導,給他做了一份正宗的雞絲麵,還有拌雞雜以及沒用鹽和醬油,而是混合了鹹菜的小菜。

小柳是哭著吃完的,我知道他哭的原因,畢竟年輕人,失戀的創傷好的沒那麼快。

果然,他在吃了一大口面後說:「可我還是很想穗子啊!」

片桐正坐在角落用蠟燭烤白果,聞言輕輕打開他那抹茶色的小扇子,緩緩道:「人間世事如長江起起伏伏,愛無國界,人生涓流終有別。」

小柳愣了半晌,擦乾眼淚,沖我鞠了一躬,「這些年承蒙您的照顧。」他用敬語低聲說:「那麼,再見了。」

我看著小柳消失在夜色中,轉頭對片桐說:「我聽雨宮先生提起過你,在韓國時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吧……」

片桐合上扇子道:「悅與不悅,不可同日語。」

「渡人亦渡己。」我向屋外看去,那是阿野森餃子店的方向。

片桐微微一笑。

尾聲

再次見到小柳,是三年後的一個仲夏之夜,他雖然離開了日本,我卻保留了夏日煮雞湯做雞絲麵的習慣,因為不少顧客喜歡點,而且除了我這裡,別處吃不到。那是個少有的涼爽夏夜,我打開店門,坐在廚房抽煙,剛過零點,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外面響起:「老闆。」

我走了出去,只見小柳沖著我微笑,身後跟著一個可愛的姑娘。

「我的妻子,小曇。」他笑著說:「我們來東京度蜜月。」

「初次見面,請多關照。」她羞澀地說著生硬的日語,仿若多年前剛到日本的小柳。

「老闆,兩碗雞絲麵。」小柳拉著妻子坐了下來。

「好。」我笑著轉身進了廚房,才想起自己連歡迎光臨都忘了說。


@有個小星球哎

北京西城區有個桔子酒店,酒店巷子口有個沙縣小吃。出差時候半夜會去點一碗小餛飩。一個深夜碰到一對情侶,女孩子哭到眼線都暈開,對著兩人面前僅有的一碗炒麵放聲大哭,我只聽清了一句:「我陪你走不下去了,這碗炒麵是我最後的錢。」男生全程無言,但是等女孩子跑出門後,我看見男生手捂住了眼睛。

@咭咭

無意中聽到一個女人打電話。大意是她去日本治好了一種挺重的病,決定趕緊離婚,成全丈夫和小三。原因是知道她生病了丈夫和小三全力以赴想辦法救治她。她覺得那是一對善良的人。雖然海鮮飯好難吃,但仍然是個不錯的夜晚。

@隔壁小王

吃黃燜雞米飯,店裡有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幫工,老闆娘洗了一袋子櫻桃,用手提著讓他吃,他手伸進去,抓了一把,看了一眼老闆娘,抖了抖,拿了兩顆出來。當時心裡真的超級感慨,這麼小的孩子要承受那麼多的人情世故!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氣。

@手機用戶5722563

我曾在一家被稱為廈門深夜食堂的店打工,和經常來的客人都很熟。有天晚上曹伯伯喝多了,徘徊於廁所和吧台,猶豫要不要給一個想念很久的人打電話,最終沒打。幾個月後傳來曹伯伯胃癌去世的消息,我時常想起那天晚上,希望那個人知道有這麼一個晚上,他那樣想念你。

@—————NICOLE-----------

一個常去的大排擋,很便宜的大排擋,有天隔壁桌坐下一對衣著樸素整潔的父子,只要了一個肉片菜湯,兩碗米飯,一聲不響地吃著,老父親只用湯兌米飯,把肉都給了年輕的兒子,兒子又把肉夾回給他,老父親不時抬頭看看周圍的人,眼神黯淡。最後埋單25塊,兒子掏了好久才湊夠。兒子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我在這很好,我送你去火車站吧。」

@顏子昱-Viggo

麻辣燙店裡一個女生在結帳的時候正好跟男生打電話「你都不陪我吃飯,害我一個人吃十幾塊的麻辣燙……這時候老闆正好大聲說,你這個三十二!。

@一個理想主義的大人

我在如東客運站開了個沙縣,經常在附近乞討的老頭和我說他要回老家了,不來了,問他原因,他說不需要錢了,得白血病的孫子走了……那一刻突然覺得活著都好不容易,每個人背後的故事都意味深長。我請他在店裡吃了個飯,嘮了會兒嗑,結束時他抹著眼淚走了,和我說了一句他說得最多的話:好人一生平安。

@苞米鬍子努力中

幾年前德國出差,跟旅居德國的李大哥開車去了一個小鎮,在小鎮上隨便找了家中餐館就餐。李哥意外的發現中餐館老闆娘竟然是他前女友。當年他跟女友一家人鬧得很不愉快,但此度相逢已然是多年以後,大家恩仇早已遠去,相視淡然而笑。看著女方一家其樂融融,李哥那晚喝了不少酒,似乎酒里都是故事。

@墮落的小火車

「師傅餐牌在哪?」 「眼瞎啊你面前啊,現在的年輕人總是看未來不想現在!」 我:????

@自在如風的妙齡少女

我經常去吃一家小館子,店面沒有刻意裝修很破,但是開了很多年,味道超!級!五!敵!好,每次去都是老闆娘一個人忙活,他老公很少幫忙,而且老闆娘五官端正只是不善打扮,他老公倒是邋裡邋遢不修邊幅,直到上一次去吃聽見老闆娘打電話叫她老公回來幫忙哭了,過了一會兒紅著眼睛還是繼續忙活。

@蘇袂涼

我們大學旁邊的小館子,經常坐著一個蓄著長髮長須,狼狽又落魄的大叔,遠看像個乞丐,近看卻不失風雅。他每次來就點蓋澆飯,從來就他一個人,也從來看不見他和別人交談,一直對他感到好奇,直到有天老闆告訴我們,他原本是我們大學藝術學院的教授,後來瘋了,就離開了學校。回去的路上我們一直欲言又止。

@周志研

在一個老家的排擋吃晚飯,吃到中間有一個拄著拐杖的人來打包飯,大概打了三個菜一個飯還有一碗湯,老闆收了他5塊錢,就覺得很奇怪,後來我埋單的時候問了服務員,他告訴我,原來那個人住在這附近很多年了,以前都在這吃飯,中間出車禍了,老婆孩子遇難了,就剩他一人,後來老闆說每頓就收他5塊錢。

@美麗大西瓜

多年前,蒼蠅館子吃火鍋,正吃的攢勁,突聞一聲,起火了!食客四散,剛還滿座的館子轉眼只剩一位食客,食客不緊不慢的一口吞下剛撈起的,一看就是火候剛好的毛肚後放下筷子,大步走向火點,只見煤氣罐的橡膠管子已燃起一串火苗,他利索的伸腳踩死還未燃燒的管子,迅速把管子對摺,火滅!

@老唐同學

記得那是初中的時候,某個星期六的晚上,八點,我在一家米粉攤子吃粉,店裡的客人只有我一個,老闆在盤算著一天的收入,煮粉阿姨在偷閑聊天,然後走進一個穿著西裝套裝的小姐姐,坐到了我對面,說,今天我失戀了,可以和你一起吃嗎?

@張小顏Mf

凌晨一點,進了一家餃子館,裡面就我一個客人,我要了一盤餃子一瓶啤酒邊喝邊吃邊哭,老闆坐在旁邊不停安慰我,我要走的時候老闆說什麼也不收我的錢。

@月行雲隨

2000年左右的時候,在麥子店街一家24小時粥館。凌晨吃夜宵,竟然看見老徐和王朔對坐。老徐淚流滿面,老王相對無言。

@小魚嬉戲

在包頭一個牛肉拉麵館,聽一個衣衫邋遢的人打電話叫人叫人匯五千萬訂煤……

@文舟寧

我高中時有一次半夜11點在老家保定一個老字號吃驢肉火燒,老闆娘和廚子打起來了,廚子用菜刀劈,老闆娘用盛著蒜的鐵盤擋住,一瞬間大蒜滿天飛,我和我哥邊吃邊觀戰(店裡只有我倆),最後吃完結賬老闆娘氣呼呼地不收,說免單,我倆就走了。他一口袋蒜,我一帽兜蒜,都是飛來的。

@蟲_AT

有一天在吃呷哺,看著斜對面這個老奶奶就這麼一個人吃著火鍋,然後服務員不停的過來跟她說話,後來老奶奶走的時候,我問服務員說她經常來嗎,小哥說之前老奶奶經常跟她老伴兒一起過來吃,老爺爺走了好像快兩個多月,老奶奶還是點這大的鴛鴦鍋然後一個人吃……真的沒忍住眼淚掉了下來。

@貓壓床的菇涼

一群朋友去吃飯,旁邊桌是一個白頭髮老太太,一個人點了幾個冷盤一瓶啤酒。吃了半程來了另一個老太太,兩人對飲幾杯,抽了幾根煙,結賬走了。這樣的老年生活簡直不能更酷。

@wlawda

前兩年晚上十二點多在麵館吃餃子,隔壁桌有一對中年男女一直安安靜靜吃面,直到女人接了電話,然後出門口上了一輛轎車走了。那個男的問我借火,我看他有點恍神替他點著之後問大哥你沒事吧。他愣了一下然後眼眶紅紅的跟我說他老婆說了離婚,剛剛上的就是小三的車。之後他悄悄幫我付了面錢,走了。

@如風遠行

朋友說的不是我的。有一次他晚上去火車站接人,在一家小吃店吃完飯以後開始蹭WiFi。旁邊一桌一對情侶正在分手,男的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我現在就這樣了,你跟著我沒什麼希望。後來男的把女的送走幾分鐘以後又回來了,朋友說他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湊合著店裡的免費鹹菜喝了12瓶啤酒。

@靖101

想起大學畢業最後一夜,跑去園西路吃餌絲,我知道這是我在這個城市吃的最後一碗餌絲,下次再見我便是個過客。老闆是個阿姨,認得我,說,畢業了吧。我點頭。她笑著說:吃了一年我的餌絲也沒見你吃胖,最後一碗我得多給你下點餌絲。沒有一路順風,沒有前途似錦。

@-粒粒栗

我自己因為有一次實在是崩潰趴在家附近的甜品店號啕大哭,哭了三個多小時。老闆娘就一直坐在我對面給我遞紙巾,什麼也沒有說。也暫時先把門鎖上不讓任何人進來了。我大概哭了一包半的抽紙,感覺人都哭幹了才停下來。後來她跟我說,哭吧,我以前也這麼哭過,哭過之後還要好好生活的。

@薄德未-喇菲啊忒

講一個聽說的故事吧,C一個人到大城市工作,老婆孩子都在老家,剛來到那個城市也沒什麼朋友,一個人去飯館吃飯,點了瓶啤酒,旁邊桌子的人乾杯的時候,他也會舉起酒杯一起乾杯……

@小小鈺呀

常去的龍蝦館,老闆娘因為瑣事跟老闆理論,以為兩人要吵起來,然後老闆關了火,走到老闆娘身邊,一臉寵溺說哪有你這樣的老闆娘呀,在店裡跟老闆吵架的,消消氣。老闆娘就笑了。後來跟老闆熟了就說出這個事情開玩笑,老闆羞澀地說年輕的時候很多比我優秀的追她,她不顧一切跟著我吃苦,我必須要對她好。

@kekede007

常去的一家東北餃子館,皮薄餡大,十年來沒漲過價,老夫妻是返滬知青,說每年都回東北看看。就一個女兒生孩子後查出腦瘤,從發現到植物人不過短短一周,外孫很快被夫家抱走了,女婿賣了他們給女兒買的車,房,起訴離婚。老夫妻輪流值夜,不到一年轉讓了餃子館,我們去病房送了點錢,第一次明白人生無常。

@熊貓俠L

有一次半夜了吧,和朋友在一家燒烤店,旁邊一個獨自和一群男生一起吃燒烤的女生突然走過來,拜託我朋友幫她打個電話。那個女生是從外地特地來我們這找她男朋友的,想拜託我朋友,幫她騙她媽媽她是來這找女生朋友的,讓她媽媽安心。那個時候看著那個甜蜜而羞澀的女生,既感覺危險、擔心,又覺得甜蜜。真好啊。

@維司塔

不是有那麼一件事嘛。有個妻子知道自己老公是因為家庭反對才和前女友分手的,並且丈夫心裡一直放不下她。妻子就跟蹤那個姑娘到她單位下面的飯館,發現丈夫的車果然開來了,但只是在路邊停著,那個姑娘一直不敢抬頭看,車開走的時候,姑娘突然追了出去,然後蹲在地上哭了。原來丈夫每天都會這樣遠遠地看著那個姑娘。

@殺人狂魔R

前年冬天,得了抑鬱,割腕以後痛得心慌,打個出租去醫院,捧著手狂哭,司機后座被我弄得全都是血,到了醫院還帶我去處理,生意都不要了,帶著我去吃了一頓飯,他一邊哭一邊說:十來歲的小姑娘,人生路還長呢,千萬別衝動,千萬別學我女兒。

@時間砍殺

很多年前,跟初戀一起喝酒擼串,旁邊那桌就一個女生,一個人喝,喝到最後哭了,女孩一直哭,掏出手機打電話 。我不知道怎樣才會不傷到她自尊,結賬時候在她桌子上放了包紙 。現在想起來,還記得她抬頭時候哭腫的眼睛,亮晶晶的眼淚,還有苦澀的微微笑,對我說,祝你們幸福啊。

@哎浠

聽叔叔講的。一個哥哥是蘭州人,在廣州讀書,工作以後好多年沒回家,有一天抽閑跑了很遠去蘭州拉麵館,點了面,吃到嘴裡的第一口眼淚就掉下來了,味道太像。現在我也是在廣州的蘭州人,只想那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

@人生是條Y字路

有一次也是半夜在路邊攤吃烤串,結果突然就來了好幾輛車,然後車上下來幾個打扮的很裝的男的還帶了幾個穿著非常暴露的女的,大概十一二個人吧,然後點單的時候就聽到他們跟老闆說:不帶酒水給我們按2000塊的標準搞一桌。大概13年,在武漢,很小的燒烤攤,也沒烤海鮮啥的,2000塊!!!

@Ruiiiiiii__

姨媽開的一個小茶餐廳,一個在門口掃地的大爺進來,或是囊中羞澀,支支吾吾地問這裡最便宜的菜是什麼。姨媽就說了個菜單上沒有的炒瘦肉之類的一聽就很便宜的菜,然後做了一份很豐盛的肉菜給大爺打包帶回家。當時真的很感動,希望每個人都可以遇到好人。

@高手中的蒙面瞎

燒烤一條街上的一家燒烤攤老闆,兩口子,三十歲的樣子,燒烤一個月出去旅遊半個月,回來老闆娘每次都笑得花枝亂顫,告訴我們和老公又去度蜜月啦,但是他們家的攤子卻越來越小,因為只要他們不在,隔壁兩家就要往中間挪。不過,很幸福。

@_光_年_

十一年前失戀的時候在燒烤攤崩潰,一個人點了很多串,然後邊吃邊哭,老闆和老闆娘一句話都沒說,等吃完了老闆娘遞給我一瓶礦泉水,問我,不咸嗎?我擦擦眼淚拿起水說,有一點。


《深夜聽北京的飯店的鄰桌老爺們裝逼記》

《金鼎軒瓜子兒殼上的花邊新聞》

《簋街大蜜大吃大吐大操記》

《我睡了在南鑼一起擼串的攝影師男孩》

《食日昌!天天日!》

《我在度小月緩解大姨媽記》

《工體煎餅果子海》

《吸了東四十條的生蚝你還想吸我的逼》

《小吊梨湯!我有點懷念那個小屌男人》

《火爐火讓我們性致勃勃》

《教授請一群女學生吃海底撈的時候想撈出什麼》

《大董烤鴨釣凱子記》


點菜、做菜、吃飯、結賬、走人…

我不是那麼想聽你傾訴,你最好也不要有交流的慾望。

這裡來的,一半是睡不著卻渴望寧靜的人;一半是迷茫卻不想被安排的人。

這兒畢竟不是夜店,這只是一個和你一樣晚睡的食堂。

——老闆

找一家鮮有人知的店,面對一個看起來同樣有故事卻沉默寡言的老闆,吃一道清淡而美味的菜,最多再喝幾口濃烈卻不傷身的酒。

我知道來的都是一樣的人,也正因為大家都一樣,自然沒有交集的好。

——食客


我之所以喜歡日版《深夜食堂》,是因為它告訴我:

不被世人理解也沒關係。

但是它為什麼動人呢。裡面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一個常年在店裡點「貓飯」的瘦小的女孩子叫yumi醬,老闆很喜歡她,於是將她引薦給了常來吃飯的一個作曲家,yumi醬從此一炮而紅。不過大家之後便只能從電視里了解yumi的動向了。

yumi再次出現在食堂的時候,已經身患重病,她來到店裡尋找回憶。老闆不卑不亢,依然像過去那樣待她,給她做「貓飯」,什麼也不多說。

沒多久,yumi去世了。食堂里出現了一隻貓,老闆憐愛地給小貓喂「貓飯」,嘴裡輕輕喃著,「yumi醬」,然後貓抬頭喵了一聲,老闆就說「yumi醬你回來啦」,眼裡全是憐惜。

你看,這樣的故事,很淡的,但人們卻很容易眼眶濕潤。

因為在許許多多像你我一樣普通人的普通的人生里,我們就是可能會有很多念頭蠢蠢欲動,但是最終被埋藏在內心深處。

我也許真的曾經思考過我以後要做一名科學家,但是我沒有做到,我內心裡也許永遠都對做到了的人有一些羨慕和偏愛。這是人之私情,也是浮躁的熱浪下,我們內心裡畏畏縮縮的一點良善。

說實在話,「黃磊們」也是照著這個模子來做中版《深夜食堂》的。

可為什麼不好呢。

因為他們並不明白,深夜的我們,跟白天的我們不一樣。

之前《深夜食堂》這個話題很熱門的時候,我看過很多評價,但是很少有說到這個點子上的。

說個最簡單的例子,一個浮誇的女人坐在「食堂里」嘰嘰歪歪不說,一個穿著黑衣服帶著小墨鏡的大哥推門而入,她下意識的反應是「哪來這麼帥的西裝大叔?」

她說完自己好喜歡,旁邊那個gay里gay氣(無貶義)的大叔緊接著就說「別說是你,我都好喜歡。」

這樣的台詞,真的讓人犯噁心。

是,大家是都喜歡看臉,但是若永遠都只能看到這些東西的話,不會覺得自己可悲嗎?你們是否想過,為什麼這個食堂要開在「深夜」?

知乎上曾經有個問題是,人為什麼在深夜就會變得特別敏感和脆弱,其中有個贊同數很少的答主說:

那只是因為你意識到了人生的真實而已。

我深以為然。

黑夜,給了我們一個借口,柔軟一陣,安靜一陣——它所可寶貴的是這份慰藉本身。

但你的老壇酸菜面真的從裡到外都散發著銅臭味兒。豆瓣的2.8分,與其說是我們對於被輕視的敵意,更不如說是被打擾的反擊。

後來就這個事情,網友開始了身邊的深夜食堂故事大分享,某網站還搞了個視頻徵集,叫「深夜,不只有食堂」。我也看了,有了黃磊老師的前車之鑒,直接由網友來拍的視頻。

他們講了些什麼故事呢。有一個是這樣的。一個麵店,老頭兒來吃蔥油拌面,老闆把他前一天落下的杯子遞給他說是你昨天落的吧,上面的貼紙一看就是,老頭說是孫子貼的。

老闆邊擦桌子邊跟老頭兒聊上幾句,老頭說以後不來了,回老家。老闆問為什麼,老頭兒說孫子得絕症死了,不用攢錢給孩子治病了。該回家了。

老闆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一起吃了幾口,聊了幾句,在老頭兒走的時候,他說自己爺爺也走得早。然後目送他遠去。故事完。

有句話叫,「都是同行襯的」。這個故事其實也沒有非常出彩,幾年前在微博出現時沒人注意,但拍了之後和黃磊版一比,反而還被往上抬了些。真是諷刺。

可見這年頭觀眾都是實在人。

他們想要的就是一點「真」。若還能多些善和美,簡直感激涕零。

港真,如果讓我來寫咱們中國版的《深夜食堂》,摸著良心說我也不見得會寫得更好,但是最近看《我的前半身》實在有感於打小三,我倒覺得這麼來一個故事還挺好(故事靈感來自於微博網友:咭咭)。

有一次,「我」心情差到爆炸,晚上掛了朋友叫著出去吃宵夜的電話,自己一個人出去吃了。結果點的海鮮飯簡直像隔夜飯,又硬又感覺哪哪都不新鮮。

於是我就讓老闆去換一碗。

等飯的時候就聽到隔壁桌的女人在打電話,大意是說她去日本治好了一種挺重的病,決定趕緊離婚,成全丈夫和小三。

這劇情,我還不得趕緊豎著耳朵聽啊。

原來她這麼說是因為在她生病期間,小三沒有落井下石反而還自己拿錢找關係,和丈夫全力以赴地幫她治療。她覺得他們雖然犯了錯,但是卻是一對善良的人。她覺得自己眼光還是挺好的,然後咯咯咯咯笑得挺爛漫。

新的海鮮飯上來我覺得.......哇塞怎麼突然好吃了不少。

人生好像也沒有多糟糕嘛。

我喜歡這樣的故事。

重要的是我覺得一個人的人生不應該像雞蛋,小心翼翼地恐慌一次性的撞擊和墜落。對待背叛和不公,也不被粗暴的憤怒蒙蔽住眼睛——

這樣的人,是被愛過的人。

是白天在茫茫慾海里漂泊無依,但是深夜仰望繁星卻有所歸屬的人。這才是深夜應該給予我們的慰藉。黎明一定會來,這才是深夜的意義。

我想看到這樣尊重人生的故事。

—完—


燒烤海鮮路邊攤,黃渤開。

一個二愣子混混頭子孫紅雷到飯館來擼串,不夠味,去旁邊黃渤家了,吃完了賴賬見天兒被黃渤變著法兒耍。

一個只會跳舞傻笑的小夥子張藝興,事業不成,愛情無望,來找黃磊大叔灌雞湯,沒想到在燒烤攤老闆黃渤那遇見了深諳早年霹靂舞精髓的混混頭子孫紅雷,一見如故,倆人噼里啪啦納頭便拜兄弟啊咱倆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倆二愣子喝了酒就到處嚇唬人看小二愣子唱歌跳舞,從來都只敢嚇唬人不敢動手,人家一梗脖子他倆就犯慫。

一個痴迷武俠想闖蕩江湖的叛逆青年張一山,還有一個一身漆皮鉚釘一耳朵不鏽鋼環兒的搖滾小妹周冬雨。搖滾小妹在地下酒吧里染上了傳染病,江湖小哥張一山一直想著救她,每天晚上來給黃渤數簽子烤串,一邊兒烤一邊跟人家爭喬峰和張無忌誰牛逼。搖滾小妹每天該吃吃該喝喝,從酒吧唱完歌就來找小哥吃烤串,完了順便教育教育黃磊做菜咋那麼淡呢。

一個小職員兒張譯,每天十一點半來吃夜宵,喜歡去黃磊店裡吃泡麵的大姑娘。黃渤給出個主意說我這裡給你加道烤泡麵麵餅子,你去攔下那姑娘來吃。姑娘一吃,得,還什麼地溝油呢,黃磊那不去了。

一個不大不小酒店老闆的黃渤老鄉黃曉明,人模人樣隔三差五來燒烤攤裝逼,帶著他們大堂經理楊天寶,來了不是喊還剩下多少我都包圓兒了就是說渤子啊你跟我干吧我給你個副總經理當吃香喝辣。喝醉了酒會跟老闆鼻涕一把淚一把說我對不起咱高中女同學啊她對我那麼好,楊天寶一巴掌扇臉上就給拖走了。

一個菜市場送貨的大門牙王迅,算賬又快又准,天天晚上到燒烤攤蹭吃蹭喝,有天被混混頭子孫紅雷灌多了說他上學的時候物理奇好,題解得比誰都對,他和他爹娘覺得他以後把自個兒家菜攤子接過來就行了,他老師覺得瞎了人才,出錢給他買書讓他參加競賽,還找人給他補其他課,競賽過了,但他其他課太差念完高中就不念了,畢業那天老師把指導教師的獎給他了,說他走了老師留著也沒用。

一個台灣屢探屢敗星探羅志祥,早年被星探發掘當明星,外形好能力強奈何就是不紅,無奈轉到幕後當星探兼職經紀人,逢人就侃他當年是怎麼跳了段舞就被經紀公司老闆相中入行的。一直嫌棄肉串不如花枝丸好吃但是天天點,最大的希望就是黃渤能把花生毛豆換成番茄烏梅。

有次當年相中他的男老闆被老婆拉著逛街找情懷路過燒烤攤,一眼認出來小星探羅志祥,兩口子陪他坐了會兒什麼也沒吃就走了。那天羅志祥喝多了講他原來一直暗地裡喜歡老闆,但是不紅了之後沒辦法接觸不到了,為了能看到他老闆也就沒轉行一直幹下去了。

一個背井離鄉單親少年董子健,從小沒敢跟他媽說個不字,一不小心喜歡上了班裡一姑娘,被他媽發現了他在本子上胡劃的名字。他媽這邊兒罵養兒不中用不學習將來怎麼找工作給我養老,另一邊兒找人家小姑娘,一哭二鬧三上吊快都用上了讓小姑娘遠著點,沒尋思他兒相中的小姑娘還不是吃素的,小嘴兒叭叭把他媽懟回來了。他媽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領他兒去體檢,造了個假病歷跟他兒說你得絕症了你不能拖累那姑娘只能好好學習。沒成想懵逼了的小夥子也不想拖累他媽,直接離家出走準備自我放逐了。小夥子出去之後他媽到處找他出車禍走了,小夥子覺得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毀了的,收拾收拾把房子留給他姥家走了。

這小夥子白天在一個酒店削土豆,晚上到黃渤這兒來端盤子結賬,周末去一個列印店幹活兒。他生日那天黃渤給他蒸了盆海蠣子讓他歇一天,他抹了淚說不能歇,一歇就想他媽想那姑娘想得難受。

未完待續

一個保安經理郭京飛,年輕的時候在老家打了性侵女生的老師被退了學,談戀愛老丈人不同意跟女朋友私奔下深圳,進了保安公司跟著學了幾手,十幾個小夥子近不了身。後來還是想回家,承包了一片山,還開始跟老家的人關係也是處不好,也就有幾個不羈放蕩的叔叔大爺輩兒的還混得可以。

結果有次跟一個大爺輩兒的鋸木頭,失手把人給殺了。為了少出點錢,跟那一家子撕破了臉,錢出的不多,但是混不下去了。北漂到這裡做了老本行,在附近練歌廳當保安,每天三四點來吃燒烤,脾氣磨的一點也沒有,每每被顧客刁難,就哭著想起之前對不起很多人,可是很多事,再來一遍還是不能不那麼做。

一個本來年輕時跑物流的夫妻劉佩琦和許娣,兒子小時候在老家給老人看著,發燒被鄉下赤腳醫生用藥用過了,腦子不靈光。兩口子變賣家產到北京來給兒子治病,一來二去十幾年過去了,兩口子在另一條街炸油條煮豆汁兒,兒子在這條街上掃大街,也沒人雇他,許娣給尋了一個人家的熒光褂子穿著。老兩口兒每天早上一起把兒子送來,晚上接兒子回家,抽空來瞅一眼兒子。兒子還跟他倆耍小孩脾氣,嫌他倆不放心他,兒子一生氣,劉佩琦就搓著手呵呵笑。

一個行為藝術小夥子黃軒,本來在央美上實驗藝術,這看不慣那看不慣,有段時間扛著梯子對著活四九城每個監控,大眼瞪小眼。開始來這吃是他拿著袋子收集各個燒烤攤子的煙,說是每條街的燒烤冒的煙都不一樣。後來他忽悠中學學生踩課本兒,歷史書政治書啥的,還一定要帶腳印的書頁子,收集起來。讓人家學生家長給告了,輿論鬧挺狠,被勸退了,也不知道幹啥去了。

未完待續


我覺得餐廳館子大排檔

無論怎麼拍,都會有《深夜食堂》影子。

而正在萌芽的私人廚房,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也很符合北上廣的消費趨勢。

有時間去做料理的人,也會花時間認真品嘗每一口的滋味。他們不會在吃飯的時候用電視劇下飯,也不會只顧著拍照、看手機,忘記今天晚上吃的什麼菜。

他們不太會用語言表達,是不太擅長社交的那一類人,但你只要去他的私人廚房,吃過他做的菜,就能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不同的人,被自己所做的料理吸引而來。而這些朋友、客人、陌生人的到來,又會為私廚、和彼此的生活,帶來什麼改變?

會不會有哪位編劇大大,看到我的回答啟發寫了《深夜私廚》(滑稽

——————

以下是我的另一個回答,受我一劑安利。

拿下戛納金獅獎廣告的《小時光麵館》,是我非常喜歡的廣告微電影。

雖然很明顯是照著《深夜食堂》的路子,但可看性很強,寫的故事中國化很多,而且角色各有其性格。

我最最最喜歡的,是單身多年的食堂老闆,終於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姑娘。這個姑娘也是一個麵店老闆娘。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姑娘的店裡,頗有點前來討教廚藝的感覺,姑娘看似怠慢地給他上了一碗面,當吃上的那一口,老闆就知道這個姑娘的特別之處了。後來兩個人開始了約會,他們打傘在雨中的公園裡坐著,他們在圖書館各自看書。。。剛開始,老闆好像始終跟不上這位有趣的姑娘的步伐,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導演並沒有用語言或者爭吵,這些常規的套路去表明異性之間,從了解到步伐一致的過程。他們在公園相伴無語地坐著欣賞雨景,但姑娘突然站了起來,走遠去了別的地方,然後他們開始了下一場約會。

姑娘的神情還有情節的編排,讓我想起《天使愛美麗》的俏皮感。

最後,同樣是泡麵,看看人家是怎麼做的。

傳送門——

台灣統一面 小時光麵館 網站/微電影

好像除了之前看到的5集,後來又陸續更新了幾集。

巧合的是,《小時光麵館》也是台灣的導演。

————————

本人廣告狗,只是單純地很喜歡這部微電影(廣告片),無利益相關。統一速食麵能給我打廣告費的話也行啊?(? ???ω??? ?)?


謝邀請。

第一集:

愛國路在T市內赫赫有名,因為這兒是出了名的不夜街。每當過了凌晨三點,小髮廊里幾個二十掛零的姑娘就會相約來到海賊王大排檔,她們一邊飲酒一邊喧嘩,和鄰桌的混混們講著葷色的段子。海賊王大排檔的老闆阿豪對這副場面早已司空見慣,他是一個個頭不高的胖子,年紀大約四十上下,兩條薄淺的眉毛下有一雙機靈的眼睛,扁平的鼻子後邊掛著一雙厚厚的大嘴,逢人便態度熱情,姿態極低,一看就是個八面玲瓏的人。

日子就在姑娘們的嬉笑中一天天的過去,直到一天,小髮廊的頭牌姑娘明明失魂落魄地來到海賊王大排擋。阿豪和往常一樣熱情地迎接,「明明這次怎麼就一個人來?要點什麼?」

明明垂喪著頭,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一斤白酒,一份小龍蝦。」阿豪轉過身去忙碌起來,夜市買醉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他沒有必要追問什麼。

那天晚上明明喝得爛醉,喝醉了以後就大哭,一邊哭一邊聲嘶力竭,嘴裡念叨著我賺這些錢有什麼用?沒用的,全都沒用.....她哭得讓人心顫。小混混看到她醉了,就嬉笑著過來摟她,想要把她帶走。明明沒有反抗,反而大笑起來,笑得讓人不知所措。

明明再沒有露面。很久以後,阿豪才知道,明明死了,得的性病。明明攢下的十萬塊錢,還是沒能救回她胃癌父親的命。

第二集:

海賊王大排檔里有一位常客,掛著大金項鏈,說話中氣十足,一看就是位大款。大款喜歡帶著朋友來阿豪這裡喝酒,喝多了,話就多。別人喝多了說自己的故事,大款不一樣,他講自己的朋友。比如說T市的x局長是我朋友,兄弟你以後去x局辦事,報我名字,好使。比如說T市做工程的企業家A先生是我發小,兄弟你要做工程這塊的生意,找我,我給你牽線。

大伙兒聽了都覺得大款牛逼,紛紛搶著買單。甚至還發生了兩人幫大款買單差點打架的事。

自從大款來得久了以後,沒人的時候,阿豪的老婆就經常抱怨阿豪。「你看人家大款多牛逼,朋友多路子野,吃飯他媽還不用自個兒掏錢,你說你怎麼這麼廢?」

阿豪反駁,「臭娘們就是沒見識,這種吹牛逼的人你也能信?」阿豪老婆顯然不服,「你怎麼知道他說的是假的?」阿豪淡淡一笑,「你見過哪個真大款一買單就去廁所?」

事情的結局果然如阿豪所料,在某個尋常而又不平凡的午夜,大款仍然在酒桌上吹著牛逼,一夥兒年輕人從夜色中沖了出來,一腳踢翻大款,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大款已經醉了,但是似乎又無比清醒。他躺在地上說,反正我已經破產了,老婆也跟別人跑了,這高利貸我還不了,你們隨便打。

而大款的朋友們,一看這場面,早嚇跑了。

第三集:

愛國路附近就是T市的六中,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們夏夜也會來這裡飲酒,他們吃著最便宜的啤酒,笑得卻最是爽朗。阿豪年復一年的在這烤串,也見證了一批批學子的離別淚水,相聚故事。

高考結束那天,男孩和女孩牽著手來到海賊王大排檔。「還是兩份牛肉羹嗎?」阿豪微笑問道。他對這對小情侶並不陌生,兩個人每次點的都是牛肉羹,因為兩人還是學生,沒有收入,所以一般不會多點。而男孩的個頭高,飯量也不小,女孩就會把自己碗里的食物分一部分給男孩,男孩也捨不得吃,要女孩多吃一點,兩個人互相推讓,秀煞旁人。

「不。老闆,拿菜單來。高考結束了,得慶祝一下。」男孩今天格外的興奮,或許在他的認知里,高考的結束,就是兩個人幸福的開始。

「好。」阿豪點了點頭。

男孩和女孩開心的討論著要讀大學的城市,男孩覺得大城市好,女孩說爸媽讓我別離家太遠,就留在省會。男孩皺著眉頭,似乎有些糾結。女孩笑了笑,但是為了你,我可以去大城市。

「那太好了。」男孩激動地吻了女孩,女孩頓時羞紅了臉,緊張地望著旁邊的人。

自此以後,阿豪就沒有見過男孩和女孩,大概他們都去了大城市吧,阿豪在心底也默默的祝福著這對有情人。

然而現實總是沒有那麼圓滿,男孩的估分出錯,沒有去到第一志願的大城市,女孩在違背家裡意願的情況下去的大城市,也見不到她的男孩。志願提交那天,就意味著兩個人相隔千里。

後來的後來,兩個人的聯絡越來越少,交集也越來越少,就這樣消失在彼此的世界。

阿豪再次見到男孩已經是兩年之後,他點的還是牛肉羹,以及十瓶啤酒。阿豪看到男孩望著鄰桌高中情侶的眼神複雜,或許他懂得了。

因為遺憾的另一個名字叫作成長。


重慶某火鍋一條街

客人A:老闆兒,還要等好久哦?我們十點半就過來了。

老闆:再等哈哈兒嘛,8號桌馬上吃完了。(轉頭對服務員)弟娃兒,去催哈廚房,咋子切個土豆切楞個半天哦!

客人A:哎呀,硬是慢得很,我先去隔壁子看哈。

老闆:沒得事的,你去看嘛,樣的沒得位子。

2分鐘後

老闆:是不是嘛?

客人A:(不滿)肚皮都餓bia了。

老闆:不是你先把菜點起嘛,一哈兒坐起就可以上菜了。

這波客人們開始熱火朝天的討論吃什麼菜,暫時忘卻了剛才的不快。

客人B:老闆兒,好多錢?

老闆:來了!(低聲念並迅速計算)297加五瓶山城兩瓶王老吉,(提高聲音)一哈314,就跟你算310嘛。

客人B:哎呀就300嘛,經常都得你這吃。

客人B的女朋友:就是,你看我們從來不去隔壁子。

老闆:不要發票,305,該要得噻?酒水飲料那些我都沒賺你錢,算的進價。

客人B:好嘛好嘛。

8號桌剛起身走,客人A一群人就趕緊坐過來。

客人A:服務員,來收哈這邊。

服務員:慌啥子嘛(一邊嘟囔一邊收拾)

老闆:現炸酥肉沒得了,換成其他的嘛。

客人A:啥子哦,剛才那桌都還有多嘛!

老闆:真的沒得了,我剛剛還專門去廚房頭看了哈,最多還可以炸半份。

客人A:你就跟我上半份曬,我來你這的就是想吃酥肉的。

老闆:要的要的。

這時,又有一群新來的客人呼喚老闆了

客人C:老闆兒,等得到好久哦?

老闆:等不到好久,你看嘛,3號桌馬上吃完了。先坐斗吃點瓜子嘛。

……


2015年迷深夜食堂漫畫的時候,寫過一個「清晨小吃店」的版本。

勉強用來答這個問題。

個人感覺,雖然寫得很粗糙,但國產劇的《深夜食堂》連這種程度的本土化都做不到呢。

糖三角愛情故事

楚小姐像風一樣。

她經常在一大早來店裡買兩個糖三角來當早點。她現在是一家廣告公司的職員,看起來總是忙忙碌碌的樣子。不過人總是很精神,店裡的顧客也很喜歡她。

「嘿!老闆,拿兩個糖三角加一碗豆漿!……喔,燙!燙!」

她總是這麼笑眯眯地說,拿到手之後又邊吹著熱氣邊風風火火地跑了。

「嗬!楚小姐總是這麼精神啊。」掀開帘子走進來的老江伯回頭看著楚小姐的背影,喃喃地說。

「這姑娘是真的很喜歡吃糖啊……不過那麼瘦應該也不怕發胖吧。」每天來吃早點的賀女士接茬。

「年輕的姑娘……還真是惹人羨慕。」公交公司的老司機阿忠放下筷子。「老闆,買單啦。」

不過,很難得的是,在一個夜晚,楚小姐隨著晚風一起飄進了我的店。她看起來垂頭喪氣的,一側的臉也有點紅——

「怎麼啦?」我問。

「牙疼得吃不了什麼東西呀。」她皺著眉毛,捂著臉,「晚飯也沒怎麼吃,想來喝碗清粥啊、皮蛋粥啊什麼的。」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一旁的老伯吹著爛肉面說,「如果不早點去看的話,可是會越來越疼的喔……說不定還得像我一樣補成假牙呢。」

「可是我從小就討厭看牙醫……」楚小姐更垂頭喪氣了。

「誰讓你那麼愛吃糖三角啊。」我端上一碗皮蛋粥。

「唉……」

雖然很不情願,楚小姐還是去看牙醫了——

兩個星期後的一天晚上,她帶著另一位小姐一起拉開了小餐館的門,兩個人手挽著手,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

「哈,老闆!來兩個糖三角吧!」她手舞足蹈地說,指著那位小姐:「她是小鍾,我的高中好朋友,沒想到在牙科醫院又碰到了,她給我補的牙喔!拉下口罩的時候可真是把我嚇了一跳呢!」

「哪有在晚上吃糖三角的啦。」我說。

鍾小姐也笑了,她看起來微微有點胖,但很有氣質,也很穩重的樣子。「聽小楚說這裡糖三角很好吃啊。」

「我們倆在高中是同桌,」楚小姐笑嘻嘻的:「這傢伙住校,學校食堂的早餐又沒什麼好吃的,經常托我給她帶我媽媽做的糖三角呢,沒想到那麼愛吃糖的傢伙現在變成了牙醫,嘻嘻。」

「還說我,倒是你自己該好好刷牙吧,晚上少吃甜食啊。」鍾小姐一臉不滿。

進廚房蒸糖三角的時候還聽見外面一會兒說一會兒笑的,兩個女孩嘰里呱啦好像有聊不完的話。

「糖三角來啦。」我把熱氣騰騰的糖三角端上了桌。

「老闆,再來兩碗粥吧。」小楚說:「這裡的糖三角是紅糖做的,裡面還有瓜子仁呢……我記得媽媽的糖三角是用白糖做的,一掰開,嚯……糖汁就流出來了,有一次快上課了你急急忙忙地吃,還燙到手了呢,哈哈哈。」

「不要說啦,真丟人。」鍾小姐捂著臉。

「那天我還沒帶紙,還只好回頭跟姜陽去借……」

「姜陽?」

「那……你最近聽說了什麼他的消息嗎?」

「只知道他去哈爾濱讀理工科什麼的……應該是在那裡工作了吧,很長時間不聯繫啦。」

「我也是……」

「粥來啦。」兩人默默低頭喝粥,這個名字好像有什麼秘密似的,之後,兩人的話漸漸少了。

這之後很長時間,我再沒見到楚小姐。

「聽說是請假回老家去啦,」有一天早晨阿忠告訴我:「前段時間在公交站碰到她,拖著行李箱,還是風風火火的樣子,說是姨媽生病了要趕火車回老家看望,順便參加同學會什麼的。」

一個多月之後,楚小姐又笑嘻嘻地來吃糖三角啦。

「姨媽身體好些了嗎?同學會怎麼樣啊?」阿忠問她。

「好多啦,看她出院,我也放心不少……不過同學會……家裡的事太多,沒來及去,還挺遺憾的啦。」她嘆了口氣。

「嘿嘿,小楚是想看高中時暗戀的男同學吧……哦不對,這麼漂亮的姑娘,肯定是要被不少男同學追的。」老江伯挑著眉毛說。

「哎呀,這大叔還真討厭。老闆別給他賣餛飩了。」小楚一掀帘子又風一樣地飛走了。

半年多以後的一個深夜,風特別大,吹得窗外的樹葉悉悉索索的——

小楚被同事攙扶著,失魂落魄地飄進來:「老闆……再來瓶酒,今天不要糖三角啦。」

喝了幾杯以後,她拿出一個信封,突然哇哇地大聲哭了:「小鍾……明明以為姜陽不會去的……他們的婚禮請柬……嗚嗚……高中的時候被他喜歡的人是我啊,因為我知道她喜歡姜陽所以才、才……可是……」

女同事很無奈地嘆了口氣:「老闆,麻煩啦。」

聽說是,鍾小姐和姜先生在前段時間同學聚會的時候碰上了,兩人迅速開始交往,今天,她親自去楚小姐公司送上了結婚請柬,希望楚小姐能出席他們的婚禮。

「小楚,當年要謝謝你……我都明白的……」鍾小姐是這麼說的。

「可如果當年壞一點,貪心一點就好啦……嗚……可是你明白就好啊,就好啊……」她趴在桌子上,哭累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我嘆了口氣,看著這個平日里春風似的姑娘,想:

像糖三角一樣的,三角形、又綿綿密密的戀情,可真是太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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