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關於繪畫的冷知識？

繪畫是分等級的，這個知識夠冷的吧。

繪畫的等級是按照藝術題材來劃分的，英文學名叫Hierarchy of genres，通常被我們翻譯為「藝術等級」。原則上，這種等級是根據「一種題材可以多大程度上體現出創作者在事物中提煉普遍真理的能力」來劃分的，此外也會受到社會環境和歷史事件的影響。

繪畫這種藝術形式雖然非常古老，但直到文藝復興時代才真正得到比較高的地位，並且開始形成知識和評價體系。我們在《名畫故事》中提到過，「大神」達·芬奇曾經為繪畫藝術的優越性跟米開朗基羅對噴了很久，他認為繪畫創造豐富三維場景的屬性，使它超越了只能塑造物體外形的雕塑。要知道在此之前，繪畫的地位是遠不及雕塑和建築的。

在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繪畫雖然已經開始崛起，但題材種類還不是很豐富，主要就是兩大類：

1. 歷史畫（History painting）

2. 肖像畫（Portrait painting）

其中，「歷史畫」這個概念比較寬泛，包含了宗教、神話，以及真實歷史事件一類的題材，表現的常常是一個重要的時刻，或者敘述性的故事。所以從本質上來看，歷史畫其實是一種「故事畫」（story painting）。

還記得「鳥哥」烏切洛這幅《聖羅馬諾之戰》嗎？描繪的是1432年佛羅倫薩與錫耶納之間的一場戰爭，屬於典型的歷史畫。

「肖像畫」就比較好理解了，就是對一個人的相貌進行描繪和記錄的繪畫題材。由於人文主義思想的盛行，在義大利文藝復興期間肖像畫的重要性和普及性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不再像中世紀那樣只限於王公貴族和宗教領導，而是深入到資產階級市民當中。

文藝復興時代最受歡迎的肖像大師非提香莫屬，這幅《戴手套的男子》應該是描繪的貢扎加家族的費蘭特，顏值這麼高如果沒有被畫下來豈不是可惜了。

那麼在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這兩種繪畫題材，哪個等級更高呢？

歷史畫的等級更高。1441年的時候，佛羅倫薩的人文主義學者阿爾伯蒂（Leon Battista Alberti）發表了著名的《繪畫論》（De pictura）一書，其中就有著對歷史畫等級的重要闡述。阿爾伯蒂的意思是這樣的——歷史畫是最崇高的繪畫形式，一是因為裡面的人物多，不好畫；二是因為它是將一個歷史事件視覺化之後呈現在人們面前，所以最能打動觀眾。

相對來說，肖像畫里的人比較少，經常就一個，所以畫起來容易一些，也沒法像歷史畫那樣表現人物之間的互動，所以等級只能是在歷史畫之下。

阿爾伯蒂的理論在義大利達成了廣泛的共識，包括藝術史大咖喬爾喬·瓦薩里在內的其他學者也在著作中表達過類似的觀點。

那麼在義大利文藝復興之後，又有哪些新的繪畫題材出現呢？它們的等級是什麼樣的？

到17-18世紀，隨著宗教改革運動的爆發，宗教題材的歷史畫數量開始減少，反映新興資產階級趣味的新繪畫題材逐漸湧現出來，繪畫的種類也逐漸變得豐富和完善。

新出現的繪畫題材有以下四種，

1. 風俗畫（Genre painting）

2. 風景畫（Landscape painting）

3. 動物畫（Animal painting）

4. 靜物畫（Still life）

這四種新的題材中，「風景畫」、「動物畫」和「靜物畫」都很好理解，意思也都在字面上。風景畫就是畫風景的，動物畫就是畫動物的，靜物畫就是畫不能動的物品的。

也就是說，要是把動物畫里的動物殺了，再脫毛、去皮、切成塊，然後擺在案板上重畫一遍，這個時候就是靜物畫了。

佛蘭德斯畫家帕提尼爾這幅《有聖傑羅姆的風景》是比較早的風景畫作品。

動物畫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我們講過的「安特衛普四君子」里的斯奈德斯，類似這幅《群狗打架》的作品他畫了很多，這要是放在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肯定讓人以為是神經病……

同樣是「安特衛普四君子」之一的老揚·勃魯蓋爾是靜物畫的專家，之前提到他有一個外號叫「鮮花勃魯蓋爾」，現在大家應該能理解了。

唯一需要解釋一下的是「風俗畫」。風俗畫通常是指那些描繪普通人生活場景的作品，包括日常起居、家務勞動、逛街買菜、舉行派對、夜店泡吧等等。因此，風俗畫里也經常有很多人，但和歷史畫相比，最大的區別就是這些人沒有特別的身份，都是一群小透明。

打個比方，如果有人畫了街坊王大媽上街買菜的場景，這就是風俗畫，如果畫的是拿破崙上街買菜的場景，這就是歷史畫。

風俗畫界最傳奇的人物當屬老彼得·勃魯蓋爾，他的《農民的婚禮》就是典型的很「low」的題材，這種畫並不是為了表達什麼高尚的情操，就是故意搞得很土讓大家看個熱鬧，跟趙本山的小品差不多一個意思。

另外，風俗畫還有一個屬性，就是有時候會被用作一種統稱，把風景畫、動物畫和靜物畫全都包含在裡面。不過通常來說，人們在講風俗畫的時候還是更多地在表示一個細緻的分類，它相對更加強調人的活動，而不是動物和案板上的肉。

其實在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這四種題材也不是沒有，只不過相對於歷史畫和肖像畫來說數量非常少，還不能構成一種體系。簡單來講，那個時候人們買畫的目的要麼是讚美上帝，要麼是讚美自己，總之一定要看著有面子，要高端大氣上檔次。這種情況下，你搞一張街坊鄰居買菜的畫掛在家裡，還怎麼好意思請人來串門。

但有一個地方的人和義大利人不一樣，他們不怎麼追求「高大上」的東西，反而對柴米油鹽這些看上去很「low」的東西很感興趣，他們就是尼德蘭人。早在北方文藝復興時期，尼德蘭畫家就經常製作這四種新題材的作品，而且市場銷量很好，這體現了新興資產階級與眾不同的「小資情調」。

到了巴洛克時代，尼德蘭的繪畫分成兩大派系，「佛蘭德斯巴洛克繪畫」（Flemish Baroque painting）和「荷蘭黃金時代繪畫」（Painting of the Dutch Golden Age）。在這兩大派系中，由於小資產階級的迅速崛起，四種比較「low」的題材已經成為了主流，而「高大上」的歷史畫則變得遜色了。

不過儘管如此，歷史畫的地位在尼德蘭並沒有被真正取代，因為荷蘭的那些藝術理論家們基本上還是遵循了義大利前輩們的觀點，沒敢擅自標新立異。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哈爾斯的老師凡·曼德爾，他在自己的著述中堅持擁護阿爾伯蒂和瓦薩里等人的觀點，把歷史畫和肖像畫的等級排在最上面。

這樣一來，四種比較「low」的新題材就真的一直「low」下去了，它們也確實被稱為「low subjects」。看來尼德蘭這個地方不愧是「Low Countries」，畫畫的題材都是「low」的。

儘管如此，四種「low」題材的繪畫在「荷蘭黃金時代」依然非常盛行，風頭完全蓋過了歷史畫。由於這些表現日常生活場景的作品常常用來掛在普通市民家裡，畫幅一般都比較小，因此很多人把17世紀荷蘭風俗畫作者們稱為「荷蘭小畫派」。雖然這個稱呼非常形象，但是在藝術史中並不是標準術語，大家理解即可。

那麼繪畫題材的藝術等級是什麼時候在世界範圍內確定下來的呢？

這種等級其實是由17世紀的法國人確立下來的。雖然目前我們的《名畫故事》主要是圍繞在義大利和尼德蘭兩個地區展開，但事實上世界藝術的中心很快就要歷史性地轉移到法國，並且長期停留在那裡。

1667年，法國藝術理論家和史學家斐利比安（André Félibien）發表了關於藝術等級的最全面的論述，使繪畫題材的高低次序獲得了最廣泛的認同。斐利比安的理論有以下幾點：

1. 能畫好風景的人肯定要比只能畫好花花草草的人厲害。

2. 能畫好動物的人肯定比只能畫不能動的物品的人厲害。

3. 由於人是上帝的傑作，因此人肯定比其它物種更厲害。

4. 能畫一堆人的畫家肯定比只能畫一個人的畫家厲害。

5. 能在一堆人中揭露人類高尚品質的畫家最厲害。

此後，這套理論被法國「皇家繪畫與雕塑學院」（Académie royale de peinture et de sculpture）作為基本原則，成為了整個西方藝術世界中普遍公認的一套標準。

下面就把西方繪畫6大類題材的等級排序給大家整理一下。

第一級：歷史畫

題材範疇：包含宗教、神話、歷史事件

屬性特點：製作難度大，能體現崇高的精神，有很強的升華性

第二級：肖像畫

題材範疇：非事件性的人物外貌記錄

屬性特點：能夠通過外貌捕捉人的個性與精神世界，有一定的升華性

第三極：風俗畫

題材範疇：日常生活的場景，以人物活動為主

屬性特點：描繪無特定身份的人物活動，可以源於現實也可以出自幻想，有很強的技術性

第四級：風景畫

題材範疇：對自然風光的描繪

屬性特點：包含大量靜物素材和部分動物素材，有較強的技術性

第五級：動物畫

題材範疇：對動物的描繪

屬性特點：單純表現某類動物特徵，有一般的技術性

第六級：靜物畫

題材範疇：對無生命物品的描繪

屬性特點：單純表現靜止物品的特徵，有較低的技術性

需要注意的是，並不是說低等級的題材就意味著低等級的作品，任何一種繪畫題材當中都會有傳奇的作品和偉大的藝術家。因此這個等級排序更多地是反映了一種歷史現象，隨著時代的發展其作用已經越來越不明顯。比如19世紀的現實主義時期，風俗畫和靜物畫是整個時代的主旋律，而在印象主義時期，風景畫則是最重要的題材。

最後想要提一點的是，這種將藝術題材進行明確分級的方法，只是針對西方藝術的範疇。在東方的藝術世界裡，雖然不同的藝術形式通常也有不同的歷史地位，但基本不會這麼殘暴地分出三六九等。這一點，或許也反映了西方文化的一種功利性特色。

P.S 以上內容節選自公號「申思囈語」（ShenSays），類似的知識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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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到懷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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