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心靈成長或心智成熟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有人親身經歷過嗎?

剛剛看了《少有人走的路》還有張德芬的《遇見未知的自己》,身邊也有些朋友在樂此不疲地參加動輒幾千上萬的心理學或者身心靈工作坊,都說「心靈成長」、「心智成熟」啥的,也沒看他們有多少實質性的改變?心靈成長或心智成熟究竟是不是真的?有誰親身經歷過嗎?


我介紹一下我的經歷吧,我可以算是親身經歷了「少有人走的路」。我從一開始的「不知道」,對自己的心理問題完全都不知道,然後發現問題,然後自己學習,然後開始成長,開始去做體驗、去實習、去參加自助式成長小組……我30歲從幼兒園畢業,直到37歲才算心智成熟,才算成年了。

第一階段:「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的信念,以及這個信念如何被打破。

最開始的時候,特別是在十幾歲的時候,那時候很年輕,從初中到高中,以全年級第一名考到了一個很好的高中,到了高中之後卻成了全班的第37名,考試還不及格。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不及格過啊!當時的落差非常大,很抑鬱。

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那個「事在人為」,或者是「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的信念,在心裏面堅持著,然後努力地去學,努力地去攻。這時候,一方面怎麼去學好像也學不過別人,我就想:這怎麼回事?以前的課程我在家裡隨便搞一下就好了,但現在怎麼就是不行?整個高中都沒有進過前10名,最好的一次就是11名。我原來都是班上還有全年級第一的啊?然後我就使勁地學,就是抱著書睡覺,因為學得太狠,神經衰弱了,就失眠,然後我就抱著書睡覺,因為神經衰弱睡不著我就接著看書。

而且,我不光是學不過別人,還玩不過別人,班上那些男生下課就打遊戲,每天來課堂上都是講他玩的遊戲是什麼,怎麼好玩。但我不會玩遊戲,我不知道講什麼。

班上還有會彈鋼琴的女生。我在高中的時候是第一次看著別人當著我的面彈鋼琴,當時我驚呆了,我以前都是在那個磁帶裡面聽到的東西,她當著我的面彈出來了。我當時真的是很驚訝。而且她學習成績還非常好。

那時候我很自卑,那個時候我就開始怨恨父母,怨恨父母沒有給我足夠的培養,在我小的時候沒有帶我去參加畫畫或者其他培訓班什麼的,讓我沒有任何特長。所以那個時候因為內心的自卑,開始怨恨父母,不時的就會想這個事情。但是那個「事在人為」的信念最後還是支撐著我直到最後一次考試——高考那次,發揮得非常好,可以說是整個3年最好的一次發揮,考了全班第5名,在男生當中是第一名。就這樣我考進到武漢大學。

這段經歷對我來講,雖然我繼續怨恨父母,但是我覺得自己是有能力的,自己是有能力做好這些事情,可是這個信念最後也破滅了。

中間的過程就很快了,先是上大學,大學畢業然後準備考美學的研究生,臨考時又猶豫,報了名卻放棄了考試。工作了兩年之後,又脫產考了哲學的研究生。然後對外就說,我之所以要學哲學,是想學一個很牛的方法,學了這個方法之後,做什麼事情都會不在話下。其實,我那個時候也許還有其他的一些想法,或者是逃避,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研究生我是跨專業考的,原來本科學的編輯學,勉強考上了哲學研究生。研究生三年對我來說卻成了一個非常大的打擊,這三年我突然發現,並不是我想得到就做得到。

研一下學期,我結婚了。結婚之後,我跟我愛人住在一起,住到校外。那個時候,我給我自己規定了一個任務,每天要看四個小時專業書,這不多吧,可是,我幾乎一次都沒有完成過。那時候每天對著電腦上網,瀏覽網頁。鍾就放在我的右手邊,一個綠色的很小很小的方形座鐘。每次我斜眼看到這個鐘,我心裡就說:我過幾分鐘一定要下來,我馬上就要下來。就這樣每天盯著電腦,卻不時瞟著那個鐘,內心裏面非常焦慮。上網就是到處晃,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停地瀏覽網頁,玩一點點遊戲,有時還瀏覽成人網站,或者搜集各種各樣的電子書,哲學專業書籍為主,搜集了卻不看。時間過去了,終於關上電腦時內心就覺得特別的空虛。

那幾年,我突然發覺原來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做就能夠做到的,我連做都做不到,更談何成功。所以我非常地焦慮,就是有一種很空虛很抑鬱的感覺。為什麼我就不能不看網頁呢?為什麼我就不能認認真真看書了呢?

我覺得那個時候可能我自己有網癮吧,我又不太玩遊戲,就是不停地在網上到處晃,然後那個鐘呢,就不停地提醒我今天的四個小時還剩下幾分鐘。

第二階段:30歲時,我幼兒園畢業了

畢業之後找工作,我就沒有再往哲學這條路上走了,因為,讀哲學幫我解決了一個世界觀的問題,也就是一個本體論的問題。所謂本體論問題就是找到世界的終極的解釋性原則,我找到了我自己的解釋性原則,用那個原則能夠解釋所有事物。這個本體論就是「是」。「是」是人創造的,這個是什麼,那個是什麼,都是人定義的。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其實都是「存在著卻什麼都不是」的東西,他們有「可『是』性」,但無論他們「是什麼」都是人所賦予的,是和那個賦予意義的人相關的。意義是如此,價值也是如此。世界本沒有現成的意義或價值,人生的意義和價值都是人自己創造出來的,創造就是賦予價值的過程。

這樣,我找到了某種類似於信仰的東西,可是,我卻找不到自己了。我不知道到自己為什麼會是那個樣子。為什麼我想的事情卻做不到了。所以畢業之後我就沒有在學術這條路上繼續下去,因為我覺得,有些問題解決了,但是有些問題又出現了。當時去了北京,因為北京好找工作。我開始讀的是編輯學,後來讀了哲學,然後找個出版的工作,在北京比較好找。然後,在北京很意外地碰到我一個本科的同學,她在北京的華夏心理機構,聚會時她跟我說,你學習哲學這樣一個背景,很適合做心理諮詢師。我想是啊,也許我可以做心理諮詢師。

我當時倒並沒有想,做心理諮詢師來解決我自己的網癮或者是拖延症的問題。我只覺得,做心理諮詢師很屌,很能夠吸引人,很特別(我都不是在意識里明確這樣想的,而是直覺上覺得做諮詢師很特別),因為我一直都是一個很特別很特立獨行的人。

我當時把北京大學的心理學專業目錄下載下來,然後按照那個專業目錄上看有多少門課,按照這個課程,找市面上最好的國外的教材,一本一本地讀,準備了兩年的時間,到2008年我就以考心理學博士的名義辭職了,來學習和備考以及備考心理諮詢師。那個時候我給我愛人很大的壓力,因為只有她一個人上班,我們倆從外地來北京,只有她一個人上班,她的壓力非常大。

可是考博這條路很快就斷掉了,因為我發現我又是跨專業考研,原來是從編輯學到哲學,這次又從哲學跨專業到心理學。而全國唯一我能考的就是武漢大學,因為武漢大學心理學在哲學院裡面,而其他學校的心理學我是沒辦法考的,因為它們都要考認知心理學,認知心理學教材我根本看不懂,全都是一些計算機式的語言,我自學完全學不來。那我只能考武大,然而我跟武大的老師聯繫後發現,基本上已經內定了,他有一個研究生,原來讀碩士的,現在要讀博士,所以我就沒辦法考了。

所以我只能直接去做心理諮詢師。當時我學了敘事療法,初中高級督導班,系統地學習,同時又考了心理諮詢師證,最後又到一個心理機構去實習,全職的實習。在那個機構每個星期四天每天四個小時接心理熱線電話,非常鍛煉人。那個心理老師(也是機構的首席諮詢師兼老闆)沒有規定我們每個電話的時間,有一次我一個電話接了四個小時,當時來電的,的的確確是一個抑鬱症患者,這中途我還上了兩次廁所,中途電話就放在那裡。當然,我也接過一些騷擾電話啊什麼的,這些也就不多談了。但沒想到的是,我們這三個月的實習,包含督導和個人體驗,改變了我整個的人生走向。

當時我不知道什麼叫個人體驗,只知道這個東西很神秘,考諮詢師的時候考過,也聽很多人說過,據說是心理諮詢師的必經之路。我們老師就給我們做個人體驗,帶我們去體驗,一個主題一個主題地去體驗,比如體驗什麼是孤獨,體驗什麼是自卑……

然後不知道是哪一次個人體驗了,我們老師是做一個感覺回溯的練習(後來我才知道這叫感覺回溯,當時我並不知道)。她就叫我們去找一個感覺,這個感覺可能印象很深刻,可能很熟悉。我當時就說,我就有一種被人忽略的感覺,一種不被人看到的感覺,她就問,那你想想你什麼時候有過這個感覺?我說我高中的時候有這種感覺。我高中的時候本來全年級第一的,結果考到那裡去成了全班37名,然後中不溜,全班沒有人注意到我。我也沒什麼特長,所以那個時候我感覺自己是被忽略的。

那個老師說,你能不能再回想一下你更小的時候有沒有類似的感覺呢?然後我就開始回想,我想到了——我這樣說大家可能覺得這過程好順,其實當時不是那麼順的,她一問我就開始打岔,我就開始講什麼我爺爺呀,我爸爸呀。可能那個老師比較狠,她過一會兒就把我拉回來,然後再說那個感覺的問題。後來我想到,好像我都沒有具體的記憶了,只有那種感覺,我說我想我在小學的時候也有那種感覺。她問是什麼感覺呢?我說我在武漢吧,個子還算是比較高的,然後又是個男生,在班上沒有人會欺負我,可是我的成績又不是特別好,就是中不溜吧,好像當時也沒有人注意到我,沒有老師覺得我是個麻煩,也不會覺得我是個問題,感覺我在班上既沒有人批評也沒有人表揚,也沒有人欺負也沒有人喜歡,就這樣一種狀態,一種感覺自己完完全全被忽略了,就好像消失了也沒有人注意到的感覺。

那麼到這個時候呢,我們老師,她很理智,做得很專業,並沒有往下再挖,她就帶我走到這裡。

之後我就開始覺得,這個感覺好像一直都在影響著我,一直都在,包括我在大學裡面,我一直都是一個所謂比較有個性的人。我的左耳上有個耳洞,2000年以前打耳洞的男生是很少的。同時長期揣著一個大餅式的CD機,揣在兜裡面一邊到處晃一邊聽歌,也不屌任何人。然後我又學美學,美學就是藝術哲學,然後又學攝影學哲學——好像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吸引別人的注意。但是我不是這樣直接說:嗨,來,你關注一下我吧,我們來聊一聊。我只是把自己變得很怪,很屌,讓別人注意到我。包括我這時選擇來做心理諮詢師,都是為了這個,都是這個原因……

那個時候我突然特別特別地痛苦,好像突然覺得,自己以前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錯的。包括我那種對於父母的怨恨,都是把我自己的自卑,自己的不受關注,把那個感覺放在了父母身上:我不行,是你們的錯,是你們沒有給我很多的特長,我不會彈鋼琴,我什麼都不會,沒有很優秀。個人體驗完了之後有好幾個月,我都是處於焦慮和抑鬱的狀態,而且莫名地出現了一些其他的怨恨,使勁拉著我的老婆講,最後我老婆就吼我說:你要再這樣我就跟你離婚。同時在家裡我就開始莫名其妙地哭泣,因為我就覺得怎麼這麼多年來,那時候我已經30歲了,這麼多年,我一個30歲的大男人竟然都一直在為這個莫名的感覺在不停地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後還怨恨父母,還給我愛人很大的壓力,我當時就有這種感覺。

我當時聽到一首歌,就不停地聽這首歌,這首歌裡面唱到everything is wrong,「所有的事情都是錯的」,然後又唱到everybody hurts,「是每個人都會受傷」,然後也會唱hold on,就是堅持下去,一定要堅持下去。

《Everybody Hurts》

By R.E.M.

When the day is long and the night" the night is yours alone"

當艱難的一天到達夜晚時,你獨自一人

when you"re sure you"ve had enough of this life" well hang on.

當你覺得你已經忍受夠了這樣的生活

Don"t let yourself go" everybody cries and everybody hurts sometimes.

不要放縱你自己,每個人都曾哭泣,每個人都受過傷

Sometimes everything is wrong. Now it"s time to sing along.

當一切都錯誤時放聲歌唱

When your day is night alone" (hold on" hold on)

當你的生活是黑夜時(堅持,堅持)

if you feel like letting go" (hold on)

當你想要放棄時(堅持)

when you think you"ve had too much of this life" well hang on.

當你覺得你已經忍受夠了這樣的生活

Everybody hurts. Take fort in your friends.

每個人都受過傷,從你的朋友汲取力量

Everybody hurts. Don"t throw your hand. Oh" no. Don"t throw your hand.

每個人都受過傷,不要攤手選擇退出,不,不要退出

If you feel like you"re alone" no" no" no" you are not alone

也許你感到孤單,但你並不是一個人

If you"re on your own in this life" the days and nights are long"

如果你獨自承受,那麼生活便沉重艱難

when you think you"ve had too much of this life to hang on.

當你覺得你的生命中有太多煎熬

Well" everybody hurts sometimes"

每個人都受過傷

everybody cries. And everybody hurts sometimes.

每個人都會哭泣,每個人都受過傷

And everybody hurts sometimes. So" hold on" hold on.

每個人都受過傷,所以堅持,堅持

Hold on" hold on. Hold on" hold on. Hold on" hold on.

堅持

(Everybody hurts. You are not alone.)

每個人都受過傷,你並不是獨身一人。

經過那段時間以後,我的生活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各個方面的變化。最明顯的感覺就是覺得自己長大了,成熟了,就好像剛從幼兒園裡面出來一樣,感覺自己30歲了,算是終於從幼兒園裡面出來了,特別是感覺自己有了許多「責任感」。這個下面再詳細談。

首先就是我驚奇地發現我寫字的筆跡在發生改變,筆跡和以前不一樣了。雖然我沒有系統練過字,我很難描述,但的確感覺我的筆跡跟以前不一樣了。同時我感覺自己的心變得柔軟了些,好像以前不會有感覺的事情,現在突然「有感覺了」。

再就是那時我突然回想起我媽曾經跟我說的一句話,就是我當時考研的時候,其實我們家經濟並不富裕,我爸爸是工人,我媽媽是個會計,後來也只是做一些小生意,就是織一點毛衣,那就不是生意,只不過是手工作坊。當時我考研是工作了兩年後辭職脫產去備考的,我父親就不太願意,他希望我工作,要我為家裡分擔一部分,可當時我就是想考。後來我跟爸爸就有很多糾結,後來我媽媽跟我爸爸說了一句話,她說時我在旁邊聽著,我媽說,我們就這一個兒子,是吧?他現在是去學習是去考研,他又不是去做殺人放火違法的事情,他如果要是癱瘓了你還不是得養他一輩子……以前我聽到這個話可能沒有太大感覺,可是個人體驗之後我突然想起了這句話來。我想就是說,對於父母而言,其實有的時候你真要是癱了,他們真的會把你養到他們死為止,雖然他們會嘮叨,也會報怨,但這就是父母的愛啊!父母的愛就是你癱了也會養你一輩子。

從這個時候,我學會了什麼叫感恩。以前感恩那個詞我覺得是一個很一般的詞,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真切切感覺到了什麼是感恩。其實我的父母是很不容易的,我從小我們家裡沒有人幫忙,是他們兩個把我帶大的。當然中間有一年半他們是沒有辦法,把我送到鄉下去。現在我也有孩子,所以我知道養孩子是一件多麼辛苦的事情。其實他們那個時候,已經盡他們所能給了我他們能夠給的東西。所以那個時候真是覺得感恩,同時內心裏面又多了一份責任感,感覺這個家庭其實不能沒有我的一份承擔。我必須得工作,必須得賺錢。不能讓我的愛人獨自承擔壓力,讓我的父母再去擔心我這麼大一個人的生存的問題。不能讓他們來養我。所以那個時候,我就好好想了一下心理諮詢這條路到底能不能走。

當時我三個月實習完了之後,那個老師對我還比較滿意,就把我留下來做心理諮詢師。作為北京的一個剛出道的心理諮詢師,我可以每小時收200塊錢,可那個時候諮詢量是非常少的。諮詢時間很少,而且諮詢機構的提成演算法是,你的個案越少,諮詢機構提得就更多。規則就是這麼殘酷,你的個案越多,諮詢機構的提成還越少。我一個剛出道的諮詢師,我做了兩月的諮詢,我只掙到了400塊錢。連飯錢都沒有掙回來。所以那個時候,我就想我能不能走下去?特別是在北京這個地方,我能不能做心理諮詢師?當時走這條路的確是不現實,真的是不現實。

所以後來我想一想,我的優勢在哪裡,至少我有些經驗的地方在哪裡。我做過兩年的圖書編輯,又懂一點心理學,如果我做一個心理學的編輯,也許是很合適的。所以我就回到了出版行業。這裡需要插一句,2008年出來的時候,因為08年奧運會關閉了很多有污染的小紙廠,紙價飛漲,小圖書公司大批大批地倒閉,所以我們公司也是發不出工資來。我走了以後,那個公司被一家大型的出版社收購了,所以我又回到了那個公司裡面。這是工作方面的改變,以後我可能會說更多關於工作方面的東西,這是我之後最大的「癥狀」。

這段時期我還有一個改變,比如說我的興趣愛好,我喜歡看電影,我喜歡看的片子基本上都是沒有公演的,都是從網上下載下來的。可是我以前沒有辦法一個去看,我一定要把我的愛人拉著。我總覺得一個人看電影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總需要有人陪伴。從那段成長之後,我發現我自己可以一個人看電影了,不是必須要人陪伴了。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我愛人喜歡看美劇,可是我基本不看電視劇,只看電影。從此以後她可以看她的美劇,我就看我的電影。

最特別的是,在那個半年裡,我做了兩個噩夢,讓我體會到完全沒有體會過的感覺。我從小從來沒有做過噩夢,我都懷疑我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做過噩夢。可是當時我做噩夢了,具體情節其實也很簡單,就是看了恐怖片然後就做噩夢了,夢到自己被關在一個鐵柜子裡面,可是那個恐懼,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恐懼,突然出來了。我當時不知道這個到底代表什麼,後來就忘了,因為後來也沒怎麼做噩夢了。但是那時突然體驗到了什麼叫恐懼,真的是很害怕很害怕,在那個夢裡面,就一下子覺得自己有種說不出來的那種東西,那種感覺真的是完全說不出來。

第三階段:生活是最好的治療師——我的抑鬱

從我回到出版行業之後,原來的那個東西又回來了,就是「想得到就要做得到」、心想事成那個東西又回來了。

回到出版行業之後我就定了一個目標,我一定要做百萬級的暢銷書。我做編輯的,我做不出100萬的暢銷書,那我有什麼價值呢?當時我就非常努力地去做書。

那個時候我們講,做編輯有三個主要的工作,一個做書,一個約稿,一個做選題。所謂做書,就是別人給你一個稿子,不管這個稿子多麼爛,你一定要把它做好,賣到2萬冊,在中國市場上賣到2萬冊的書都是不錯的書了,這時候我就定了這麼一個目標,這三年我一定要把書做得非常好。果然,這三年的確是基本上實現了這個願望。

第一本書,很運氣,叫《心理畫》,是我上敘事班的同學給我的稿子,這本書賣得很好,然後這本書就成了我做得最好的書,以後再也沒能超過這本書了。

後來老闆會給我一些稿子,一個最爛的稿子就是一本書裡面就只有100多個哲理小故事,那個時候哲理小故事都已經爛大街了,滿街都是哲理小故事,別人為什麼看你這個哲理小故事呢?同時字數又少,就只有2萬多字,那個書我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先做了一本樣書,不行,後來又做,終於把這本書做成了,叫《上帝的公式》。那本書後來賣了2萬冊,我帶了一個小編輯,她又跟著我做了後面三本,一套四本書。很多人買了這個書之後就罵:怎麼這麼爛的書,怎麼就這麼點兒內容。有的人說覺得還不錯啊,很多哲理小故事很不錯啊。其實這個作者在國外挺有名的,他叫德梅勒,是西方的一個靈修大師,這幾本書在西方還是蠻好的,選的故事也很精,但當時哲理小故事的確是爛大街了,同類競品實在太多。《上帝的公式》做了一個精裝的,拿在手上特別有品位,然後一翻一個小故事。

《上帝的公式》這個書說白了就是一個編輯到了一定功力的時候,磨出來的一本書。那一整套書賣得都還可以,但是我的目標是什麼?我的目標是百萬級的暢銷書,我每天就是研究那個百萬級的暢銷書,主要研究封面、文案、包裝、營銷,內容基本都不看。那個時候我還在繼續學習心理學,什麼心理操縱術啊,什麼身體語言密碼呀,反正學的都是一些怎麼去掌握讀者的心理、怎麼控制別人的東西,也有一些心理治療的專業書。我學的都是心理學,關於出版的書我一本都沒看,因為我覺得,心理學多牛啊,如果學心理學還把握不了讀者的口味的話,怎麼可能呢,我當然能夠做出百萬暢銷書的吧……到這裡先把這個事情放一放,反正結果就是,到我離開出版業,我還沒有做出一本百萬級的暢銷書來。

第一個成長小組

那個時候,我的心理學的專業學習還在繼續,因為我覺得我是一個獲益者,我的感覺就是自己剛從幼兒園裡面出來了嘛,所以心裡非常欣喜,又充滿了力量,很有激情,跟打了雞血一樣。於是接著學心理學,跟我幾個朋友組了一個成長小組,是自助式沒有人帶的小組。

組第一個小組的時候,我們當時都不知道這個怎麼做,那為什麼組自助小組呢?說白了,一個是感覺那個時候學心理學的程度還不是很成熟,感覺找心理諮詢師直接做個人體驗還是有心理障礙。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錢,說白了就是沒錢,北京一個成熟一點的諮詢師就得500元一個小時,一周至少一次,一個月就2000,哪有錢啊。所以我們就組織自助小組,我們自己成長。

我們當時的形式是什麼呢?一開始是七八個人,兩周活動一次,每個人每次來都談一談這兩周的生活感受,輪流談。但是走著走著,感覺就變味了,變成了什麼呢?就變成了分享,我學的敘事療法,那麼我帶著大家來體驗一下敘事療法,然後現場做諮詢,其實我根本就不會做諮詢,那個現場做的更加不行;或者他學的催眠,他就帶大家體驗一下催眠;她學的音樂療法,她就帶大家一起體驗一下音樂療法……

就這樣這個小組走了有兩圈下來,將近有一年的時間了,但是這個小組在慢慢地發生變化,小組裡面開始有衝突,開始有相互的攻擊。那時候因為我們是初學者,我們都覺得應該講「真話」,特別是在小組裡面我們就要講真話,談真實的感受。比如我說我對你的真實的感覺:「我覺得你這個人有很厚的一面牆。」這是我們當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或者:「我覺得你很難接近。」「我總覺得你有點假的感覺。」這個話其實說得很傷人的,這樣的話其實真的是很讓人不舒服。在這個團體裡面,大家素質還是蠻高的,有諮詢師還有企業的高管,還有學校里的老師,都是多多少少學過一點的。後來還有一個央視的記者,那個記者是中途被請進來的,因為那個時候我們自己感覺有點動力不足,時常有人請假。然後跟我一起的那個組織者,就是那個華夏的女孩子就把這個人請過來——以這樣的方式來挽救這個小組,鯰魚效應嘛。帶一條鯰魚進來也許會給小組新的刺激。果然這條鯰魚是一條很強很強的鯰魚,她是記者,她做過兩年多的死刑犯的採訪。那當時是央視裡面非常有名的一個節目,專門採訪死刑犯,我雖然沒看過,但是,她最後採訪到自己到安定醫院裡面去看心理科,看心理醫生。那個時候,她說她每天全身每一個骨頭都疼。但是她也是很犀利的,特別是在小組裡面,而且她也一直陪著我們的小組走到最後。

小組走到最後,可能我自己也佔了很大的因素。因為我時常會說我們這個小組要改變,不改變我們就散了。也有其他夥伴說覺得小組要改變。我們也想過請外援,比如說請楊鳳池,就是那個央視《心理訪談》里的楊鳳池。其實我們是能夠請他的,但就是沒動,就是哪個老師都沒請。然後就小組裡面進行內耗,不停地相互攻擊,後來就開始「不來」,這個不來那個不來。當時我可能是堅持最久的一個,我跟那個華夏的女孩子我們倆堅持到最後。其實這個小組走到一年多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參加另外一個小組了,這可能也是我對這個小組失望的表現。另外一個小組的組織者號稱是動力學小組,以精神分析為指導,而我前面這個小組是沒有任何理論的指導的。

第一個小組到最後,我們就說這樣吧,要不然我們先暫停,我們去吃一個散夥飯。那個散夥飯吃得很難受,其實這將近兩年的時間,大家相互之間已經建立了很深的關係,但就是為什麼進了小組裡面就會出口傷人,就相互攻擊,就不知道為什麼。小組這樣崩了,我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難受,真的很難受,那就是「崩」了,分崩離析的。

第二、第三小組

隨後我繼續參加第二個小組,就是那個動力學的小組。那個動力學的小組其實有主題的,但什麼叫動力學大家還是不清楚。這個小組參加的人的年齡層次會比較大一點,許多都是比我大的,都是40歲左右的。第二個小組走了也有一年的時間,也是兩周一次。一年時間之後我就出來了,因為我發覺這一年裡,那個小組裡面的衝突是沒有的,為什麼呢?連衝突都沒有,也有問題啊!那一團和氣的感覺比我們前面那個還有問題些。

最後,我想那不行的話,我就參加一個有人帶的吧,我就報了一個北大心理學博士帶著的心理學小組,也是動力學小組。我們在一起活動有10次,每周一次,然後呢?當然我也不是說有人帶的小組就有問題,只能說這個諮詢師可能能力有限吧。這個小組裡面其實成員素質都挺高的,之前那個華夏的女孩也到這個小組裡面去了,還有幾個心理學博士,但是總感覺,這個小組裡大家雖然也在衝突,但這個衝突就沒有第一個小組那樣有實質,大家好像是在很努力地衝突,為衝突而衝突。大家都覺得,我直接對著你說的話,這個小組就是有動力的。

小組帶領者基本上是以傾聽為主,這些事他對我們也沒有反饋,整場他非常地節制,整場都不怎麼說話,最後就成了一個好像我們表演給他看的感覺,就是我們在表演小組給他看。這個裡面就帶著很多表演的味道。所以後來我還是出來了,覺得好像沒有得到成長。

第四個小組也是第一個成功的小組

在這期間我有一些意外的收穫,就是我在做書的時候接觸了大量的老師和其他的機構。當時有一家叫立品的圖書出版機構,他們和胡因夢的關係很密切,出版了大量的靈修和超個人心理學,還有華德福方面的書(華德福是一種早期教育的理論,和蒙台梭利對應)。立品長期辦讀書會,一周有兩三次的讀書會,他們會請一些老師過來帶。他們不是以這個讀書會來盈利,因為圖書的印量其實是很大的,一般都是好幾千,一次性來這七八個人對他們而言,就是對賣書而言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是,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學到了一種很特別的讀書會,開始時是每個人讀一兩段,然後輪流談感受。當然他們的讀書會是一種開放的方式,是純開放的,每次參加的人都不一樣。

後來我們覺得這個「讀書會」挺好的,就想我們可不可以把這個形式拿過來,應用到小組裡面去?當時我對精神分析比較感興趣,我那個華夏的朋友讀了一本非常好的精神分析的書,就是霍尼的《我們時代的神經症人格》(馮川的譯本),然後我們就拿這本書做讀書小組。除了輪流讀書,輪流談感受之外,我們還加了幾個設置,一個是談感受時可以和書有關,也可以和書無關;一個是談的必須是感受,不討論任何理論問題,不爭辯;再一個是,一個人談感受的時候,所有人都可以回應,但回應的時候必須對著說話的人用「你」和「我」兩個人稱代詞,不能對著另一個組員說「他」如何如何。

這就是我們第一個成功的自助式心靈成長讀書小組,那個時候已經是2010年了,也就是我參加的第4個小組。小組成員有諮詢師,也有圖書編輯或者做其他事情的。我們就這樣兩周一次活動,就這樣讀完書談感受。第一個很奇怪的是,小組裡面沒有以前那種衝突了,雖然也有那種直接指出對方的問題的情況,但是不像以前那樣,以前那種假的衝突沒有了,那種劇烈的沒有人能夠處理的衝突也沒有了。好像每個人都在談自己,每個人讀了之後都會說:「我覺得這個地方真的和我很相似」,「我就是這個樣子。」然後接著說我當時的經歷、我的那個故事是什麼,然後就每個人談自己的感受。

小組活動了近一年,每個人都獲得了大量的自我覺察。快過年的時候我們搞了一個特別活動,就是大家一起吃一頓。我們找了一個比較幽靜的希臘主題的餐廳,坐在二樓的一個角落裡面,當時樓上好像也沒什麼人,我們幾個小組成員就在那裡邊吃邊聊,然後突然就有一個成員說,我是同志!我們活動到這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同志!大家都很驚訝,也很歡喜。他在小組裡出勤率其實挺高的,一直在參加活動,請假的次數很少,但是他在小組裡面一直都很節制,就是說,他不是很積極說話,發言很少,解剖自己也很少,就是偶爾講講道理。但是他突然說他是同志,當時我們都很高興,感覺他給了我們一個驚喜一樣。對於他而言,他也是第一次在異性戀人群里談自己是同性戀,這就是「出櫃」。對於他們那個圈子裡的人來講,出櫃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我們也沒有任何的排斥,只是很高興。特別的是,出櫃了之後,他在小組裡面的表現就不一樣了。他開始在小組裡面表現得很積極,甚至會提出一些建議,說小組可以換一下形式什麼的,就一下子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我們的小組活動先在一個朋友的機構裡面,後來那個朋友的機構關門了。接著就在一個咖啡館裡面,大半年之後那個咖啡館也倒閉了(真不是我們乾的^_^)。然後我們就去了一個茶館,最後還好,那個茶館最後都沒有倒閉。在那個茶館我們要的是包房,我們後來一直在那裡活動。咖啡館之前是大家一起找的,後來那個茶館是我找的。後期就一直是我在組織,其實我就兩周一次給大家發個簡訊,主持還是輪流的,我不是這個小組的領導者。小組裡面其實也是有諮詢師的,也有一個搞心理學理論書籍出版的編輯,他們的心理學水平比我高得多,我只是一個組織者而已。後來,快一年半的時候,有一次照常的活動,當時有一個女性朋友,也不知道讀到了哪裡,她就問我們,她說:「我平時是不是時常這樣哈哈的笑?」我說是。她說:「那你們有什麼感覺啊?」其實,我們感覺她一般那樣哈哈地笑的時候好像有點假,她一笑就好像那種——她如果不同意你的意見的話,她就那樣哈哈一笑。但是你心裏面非常明白,她就是不同意你的意見,然後她這樣哈哈一笑她就不說了,僅僅是不說而已,心裡還保留著意見。所以當時我們就給了她這樣一個反饋,然後那一晚上她就哭了,她突然發現她自己是這麼一個容易偽裝的人,特別善於偽裝。

這個過程就很特別,和我參加的以前的小組完全不一樣。我們以前的時候,就是直接指出對方的問題,比如「我覺得你一直在隱藏自己。」但是這裡是她自己說出來的,是她自己在向小組求證,從這次之後,她得到了改變。其實,之前她在小組裡面談的並不是這個問題,她一直在談她和她父親的問題。但是,就這麼一個點,這個東西就冒出來了。當時我並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突然發生了改變,也許就是因為這個「設置」。後來學了團體治療才知道,這就是所謂「平行暴露」,相比說自己經歷的「垂直暴露」(比如前面的夥伴暴露自己的同志身份),是一種不同的成長路徑,也是團體治療相比於個體治療的優勢所在。

在這個小組裡,我自己也找到了一個可能影響我最深的東西。我是1歲半被爸媽送到鄉下,一直待到3歲才回家,這段時間裡,爸媽可能一個星期來看我一次(也不一定,因為那時一周只休一天,而且交通很不方便,路上得3個小時),所以對於我來說,有一種被拋棄,被忽視的感覺是再自然不過的了,可是,我最深的感覺是,每隔段時間就得面對一次分離,無論我怎樣表現,我表現得再乖,再好,你們還是要走,無論我怎樣懇求,你們還是要離開我,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在小組裡我把這個感覺說出來,大家都覺得很沉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又和我的一段情感經歷聯繫了起來。

那是我的初戀,從初中一年級開始,一直糾結了近10年。中間初三、高三,我向她表白兩次,她讓我失戀兩次(為什麼是這兩個時間,後面還要談到)。到了大一,她又回來找我,當時讓我非常痛苦,感覺好像已經沒有感情了,卻又深深地捨不得。最後說好重新開始,但幾個月之後,我還是向她提出了分手,因為我實在無法找回從前的感覺了。分手後的大半年,我渡過了人生中最抑鬱的一段日子,那時候,就是一點陽光的明暗變化,也能讓我哭好一陣子。她當時說,我跟她提的分手,卻比她還難過。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個樣子,分手後的幾年裡還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愛著她。這個疑惑在小組裡突然找到了答案,其實真的很簡單:失戀了。當時初三、高三被拒絕後,我都是「化悲痛為力量」,努力學習,所以中考、高考都考得非常好。當時也抑鬱,但更多把情緒轉移到學習上了。而到大學時,我向她提出分手後,我再無法掩飾我的悲傷,再沒有借口轉移我的悲傷,於是前兩次失戀的情緒一股腦全部出來了。那天下午我在樹林里一邊哭一邊給她寫分手信,完了把信塞到她家門下,晚上卻再也忍不住,衝到電話亭,直接插隊跑到最前面給她打電話,聽到她一聲「喂」我就哭了,一邊哭一邊說「我捨不得,我真的捨不得,你把信撕了吧……」我內心是真捨不得,內心知道真的已經不愛她了,卻深深地捨不得,無法面對失戀。在這個小組裡,我最終面對了這個失戀的事實。

生活是最好的治療師

在北京參加這幾個小組的同時,我還是不停地去想做百萬暢銷書,但是一直很受打擊。這個時候,我又開始怨恨父母了,特別是怨恨我爸,我總覺得這個人怎麼這麼不像一個父親。我就覺得,好像我從來沒有一個心靈導師這樣的人在我身邊,他能夠讓我仰望,讓我去崇拜,或者在我人生的每個節點上給我提示一下,讓我過得更順一點。為什麼我的路總是走得這麼艱難?當時我對我爸產生了一種很大的怨恨甚至鄙視。我覺得他做了一輩子工人,一輩子都離不開家。

其實我爸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他當時在整個廠裡面是技術的一把手。比如說他們廠里到深圳去出差,去學技術,那麼兩個廠長帶著一個工程師,再帶一個工人就是他,絕對是廠里技術的一把手。那個時候他如果到深圳去打工的話,會掙很多錢,或者就算是打零工的話,做點兼職,他也能賺很多錢。但是我爸爸基本上下班就回家,他唯一的一次打工就是,當時是隔壁鄰居家先買的冰箱,當時我做10歲,鄰居就炫耀說:你們家兒子做10歲,你們如果買的肉啊就到我們家冰一下。那時候我爸的面子就掛不住了,然後,他僅僅用兩個月的時間就把這個冰箱給掙回來了。那個時候冰箱可是很貴的呀!他其實是很有能力的一個人,但他總是待在家裡面。他也沒有任何的不良嗜好,他既不抽煙也不喝酒,年輕的時候稍微喝點酒,後來也不喝了,他就是完全的一個顧家,的確很顧家。但是我那個時候的確是有點瞧不起,就是這種感覺。

時間就慢慢到了2012年,那個時候,有兩個事情,給了我很大的觸動。

第一個事情是,我當時還是有百萬暢銷書的夢想,於是我就參加了一個精神分析的培訓,我要找找自己有什麼問題。這是個系統的精神分析培訓,上午講理論,下午團體督導,每周日一次,要上36次。這個培訓鍛煉了我反移情的能力,談感受的能力,通俗的講,情商提高了很多。

那期間,我們做了一次抱持訓練,這個抱持訓練是客體關係裡面的一個訓練,大概的意思就是說,讓學員分成抱的人還有被抱的人,你自己去選擇,想讓誰抱,而抱的時候,一定要用那種抱嬰兒的方式來抱,當然你不可能站著了,你可以坐在地上把他的整個上半身像抱嬰兒一樣抱在懷裡。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練習,雖然參加過很多心理活動,跟很多男學員、女學員也擁抱過,但是像這樣抱的方式,從來沒做過。而且老師還要關燈。我開始是被抱,我被抱的時候我很緊張,恨不得就把我自己撐著。被抱的時候手還撐在地上,就是不想、不敢或者是我心裏面沒有辦法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給另一個人。可是我去抱人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內心裡湧出來很多東西。當時是一個女學員,在這個班上之前我對她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注意,她自願地選我來抱。當我抱的時候,我的心裏面湧出了很多東西,就是,就是有一種暖暖的柔柔的東西從內心裏面往外涌的感覺,但和戀愛時的愛情又不一樣,好像另一種「愛」的感覺。當時那個練習也就是那麼長時間,做完也就過了,我並沒有特別在意這個事情,雖然這有一個特別的感覺從來沒有體驗過,可是後來過了不久,我的女兒出生了。

我之前是不想要孩子的,就這個生孩子的事情我曾經和我愛人溝通過。我當時的想法就是,生孩子這個事情,怎麼變成了一個沒得商量的事情呢?為什麼只要你要生就必須得生了?我們倆過得挺好的,為什麼要生孩子呢?當時工作也不是很穩定,房子也只是在武漢貸款買了一個,但是我們在北京,我們當時還在想要不要把武漢的房子賣掉,然後在北京買房子。那為什麼要生孩子呢?可能對一個女人而言,生孩子是一個本能,或者是一個本性是一個女人的天生的母性。後來,她的反應讓我覺得,這個問題是不能談道理的。其實我個人的戀愛過程其實是蠻波折的,所以我知道女人是不能談道理的,她這個時候她就是想要,因為那個時候已經懷孕了,那麼就要吧。

我就帶著這樣一個「那就要吧」的想法接受孩子的出生。可是,當這個孩子出生之後……當時是剖腹產,女兒出來不久,就是當我真正的把我的女兒抱在懷裡的時候,我突然又感覺到了那種源源不斷的往外涌的感覺,就是和當時抱持訓練時非常相似的那種感覺,就是源源不斷地,像沸騰一樣,從內心裏面湧出了源源不斷的東西,一種非常溫暖的東西,抱著她就感覺好像抱著一個……我實在說不清楚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我只能把它用一個字來形容,那隻能是「愛的感覺」,那種湧出來的「愛」的感覺。她剛剛出生的時候,剛剛從產房推出來的時候,其實還沒什麼感覺。當時我還在攝像嘛,那醫生就說別拍了別拍了。後來進到那個病房後,我就覺得唉呀,這個什麼小啊,就是覺得好像這麼小的一個小傢伙,這麼小的一個東西,她要是死了怎麼辦呢?所以其實當時就很擔心,然後呢就時常去探她的那個鼻息,就是看她還有沒有呼吸,怕她死掉,同時就弓著腰在那裡盯著看,盯著她看。然後看她的眼睛,然後她有時候也看我們。當時感覺是有點神奇。到了她從醫院出來之後,到了我可以抱她之後,那個湧出來的感覺就出來了,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了,一直持續,一直沒有消失過。甚至當她長到兩歲左右的時候,我抱她時都會有一種想把她抱著陷進我身上的肉裡面的這種感覺,我之後就有這種衝動,就是把她抱進去抱到整個身體裡面去。

第四階段:成年時,我37歲

女兒的出生對我來說真的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她一出生我們就開始想,未來怎麼辦呢?這個時候我們就考慮到回武漢的問題,然後我先回來,找了一家出版社,工作了一年。這一年我愛人帶著孩子,我爸媽在北京照顧她們。回武漢後我先參加了一個精神分析的學習小組,同時在華夏心理機構帶「愛的藝術」讀書沙龍,後來就在2013年初組了武漢的一個自助小組,也是第5個小組。

我們一開始就在華夏心理機構的場地活動,還是兩周一次。一開始用的是一本叫《自戀》的書,感覺不是很好,後來換了一本書,霍妮的《神經症與人的成長》,是霍妮晚期的著作。也是她生前最後一部集大成的作品。為什麼選這兩本書呢,因為那個時候,我那個百萬暢銷書的夢想還沒有實現,原來讀研究生時是想做卻拖延,有網癮,後來我沒有網癮了,又變成想做卻做不成,這是怎麼回事?這個打了幾年雞血的狀態,這是怎麼回事?那個時候我學習了精神分析,我感覺我可能是「自戀」的問題。是因為自戀嗎?我就把自己想得非常的高大,非常的牛。當時我覺得自己是自戀的問題,我就看很多小說,專找有自戀情節的小說看。我看了王安憶的《長恨歌》,還有卡波特的《冷血》,就是講自戀這種人格的表現。

一個空竹和兩個工作坊

然後這段時間我碰到幾件事情。一個是一天早上,我從我們家小區出來的時候,有幾個老頭在馬路對面玩空竹,就是那個用繩子拉來拉去拋到空中的那個東西。一般人玩空竹一開始的時候一定很緊張對不對?這個空竹首先很容易掉下來,把它盪當起來之後,又怕這個東西把自己打到,他們就是這樣玩,看上去有點滑稽。我當時就在內心裏面笑他們。我說你們用這樣的方式玩空竹的話,你們怎麼可能玩得好,你們是帶著恐懼在玩。你們害怕這個東西玩不好,又害怕它打到自己。如果我來玩空竹,我一定會把這個空竹好好地看一下,再好好好地摸一下,把它里里外外仔仔細細觀察一番,然後了解空竹的一些歷史,它是什麼傳承的,一開始是什麼樣子的,後來是什麼樣子的——就是把它的所有方面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就是用這種方式跟空竹建立關係。我要感覺到空竹是我的一部分,它就可能成為我的朋友,甚至於讓它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它如果打到我那就是我自己打到自己而已。我要愛這個東西,愛這個空竹,才能玩好空竹。這是一件,但這件事的意義到後來我才理解。

另外我又參加了幾個工作坊,之前當然也參加過其他的工作坊。2013年參加了一個薩提亞家庭治療的工作坊。在畫那個家庭系統圖之前,我就談到了一些我對父親的怨恨,但是等我畫完那個家庭系統圖,我突然發現,其實我父親給了我一個很大很大的東西,真的是非常非常大,影響我一生的東西。因為我老家是泰安,就是在泰山腳下,所以我父親從小就以他自己是一個泰安人為自豪,在我小時候就跟我講了很多很多泰山的故事。因為泰山是一個很特別的山,歷代的皇帝們,而且只能是有卓越功勛的皇帝,才有資格到泰山去封禪。從秦始皇開始,只有六個皇帝有資格去泰山封禪。我從小也是以作為一個泰安人為自豪。我爸就跟我講過很多很多泰山的故事(其中有一個故事,影響了我幾十年,甚至影響了我的「人生腳本」,以後有機會再和大家談)。同時他其實很熱愛生活,他干一行愛一行。他熱愛過很多東西,學唱歌上過武漢大劇院的舞台,做過廠里的電台主播,養金魚養到被人偷……雖然他的愛好過段時間就丟了,但他的確是非常熱愛生活。這種對生活的熱愛也遺傳給了我,我做出版愛出版,做心理學愛心理學。而且他給了我一個很大的禮物,放了一個很大的東西在我的心裡,那就是一座「泰山」。從小我就會有一種盲目的樂觀,我覺得我能夠做成很多事情。雖然很盲目,但這個信念是非常重要的。我們談到抑鬱症的時候,其實我們知道抑鬱症病人會有一種「客觀」,他們看事情是很客觀的,而正常人是需要有這樣一種盲目的樂觀和盲目的自信的,這個東西是我爸爸給我的,那種對於生活的熱愛,也是我爸爸給我的。這是兩個很大的禮物。

過了不久,我參加了另外一個工作坊,是藍圖職業規劃的一個工作坊。在那個工作坊上,有一個環節是專門處理和父母的關係的,具體怎麼處理的我也忘了。就是當時做了一個練習,練的時候我突然發現,突然想起來了:我怎麼「又」開始怨恨我父母了。原來這幾年的怨恨里我就沒有想到這個「又」,然後突然我「又」怨恨,我「又」把自己的期望和自己的責任放到我爸身上去了!這真是同一個洞,竟然跌進去兩次。大家可能看過一首關於大洞的小詩,我竟然親身體驗到了。

由五篇短篇形成的自傳小詩:

——波歇?尼爾森(Portia Nelson)

Ⅰ我走在街上 / 路旁有個大洞 / 我掉了進去 / 覺得迷失、無助 / 這不是我的錯 / 好像永遠不可能逃出去。

Ⅱ我走在同一條街上 / 路旁有個大洞 / 我假裝沒有看到 / 我又掉了進去 / 不敢相信自己又掉進同樣的地方 / 可是,這仍然不是我的錯 / 我花了很久才逃出去。

Ⅲ我走在同一條街上 / 路旁有個大洞 / 我看到這個大洞 / 我又掉進去……已經成了習慣 / 我睜開雙眼 / 知道自己在哪裡 / 這是我的錯 / 我立刻逃出去。

Ⅳ我走在同一條街上 / 路旁有個大洞 / 我從旁邊繞過去。

Ⅴ我改走另一條街道

這次職業規劃的工作坊,祛除了我對父親的又一次怨恨,然後也給了我一個東西,一個很寶貴的東西,就是在教練的督導下,我能夠堅持每天5點半起來看書學習,為我的生命每周增加5個小時的學習時間。

在第5個小組裡的成長

現在轉回來再說這幾年一直沒有間斷的小組成長。在第一個讀書成長小組裡,我自身的成長並不是那麼明顯,可能那兩年,那個時候還處於打雞血的狀態,熱血澎湃地想做百萬暢銷書,反思不夠。但是那個時候卻處理了一個另外的東西,一直沒想通的曾經的一段感情,那個時候終於找到了一個答案。

在武漢的第二個小組裡,我就集中地說我工作的問題。每一次都說我那個工作的問題,每次都談那個做暢銷書沒有做好,做不出來,那個時候怎麼就不行,怎麼就不那個什麼……說著說著,有一次在小組裡談到那個空竹之後我突然發現,我對出版這個事情其實和他們玩空竹是一樣的,也是帶著恐懼。我搞了那麼多年出版,我竟然一兩本出版學的書我都沒看,真正的暢銷書也沒有讀幾本,沒有研究產品,一直只研究書名、封面、營銷手段——說白了,一直在做表面工夫。同時我去看那個心理學的書,就是去壯膽,就是去學那些什麼心理控制術那一類的東西去了。一本出版的書我都沒看,這真是恍然大悟,我趕緊去找出版學的書來看,就是有名的出版家自己寫的一些作品,講他們的出版經驗什麼的。後來還研究《聖經》,因為《聖經》是世界上最暢銷的暢銷書,那是頂級的暢銷書,那麼我如果做一本《聖經》出來那多牛啊。我花了半年的時間把《聖經》看完,同時還把一本研究《聖經》如何寫作和傳播的書看完了。看完了之後我發現《聖經》裡面根本就沒有編輯的份,《聖經》的整個寫作和傳播的過程是都靠聖徒或信徒來完成的,那些聖徒是不需要編輯的,《聖經》產生的年代是一個沒有編輯的年代。

這時在小組裡面,談著談著,之前還是談工作,後來就開始談我的偉人情結了。

從小我是一個沒有辦法看傳記的人,就是沒辦法看傳記。我記得我曾經準備看那個西方哲學家羅素的傳記,翻了十幾頁,看到了羅素的早年情感生活非常的糜爛,我就覺得這個人道德敗壞,我不能學這個人,我就沒看了。其他的傳記就是翻都沒翻,我拒絕看傳記。然後偶爾在哪個雜誌上看到哪個地方寫到一個偉人,我就會馬上看他成名的年紀是多大,他是30歲成名還是在50歲成的名,看我還有沒有機會,而且我特別關注那種大器晚成的人,因為我只能「大器晚成」了。我這個偉人情結的另外一個表現,就是我會列那種讀書計劃,時常列個一百多本必讀文學名著,或者列一兩百本心理學經典著作,哲學的我要搞一遍,歷史的我也要搞一遍。收集了六七千本電子書,看的沒幾本。因為計劃都列出來了,但是這個計劃實在是太龐大了,無法實施。

剛好小組讀的這本書《神經症與人的成長》,就是專門處理我這個問題的。它裡面談到理想化自我和現實的自我的問題,那個理想化自我,在我們的內心裏面,總是會讓我們去追尋一個幻覺,總是讓我們覺得自己很完美,總會把自己的性格變成美德。如果說我是一個外向型的性格,我說話很直,那我就覺得我很真誠,我對你怎麼想我就怎麼說,對不對?你看那些專門討好人,那些溜須拍馬的人,他們多虛偽啊,是吧?他們多累啊!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其實有3種應對和處理基本焦慮的方式,對抗人,親近人,和迴避人,就有三種類型的人格:誇張型、自謙型和與世無爭型。其實所有人都會把自己處理焦慮的方式變成一種美德,那麼親近人的,他會覺得自己很善良,非常的善良,覺得自己會為別人付出一切,自己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就覺得:難道我不值得被愛嗎?那個逃避人的,他就覺得這些東西都是虛假,都是空虛的,都是沒有價值的。不管愛情也好榮譽也好成功也好,一切都是浮雲。其實是因為他跟人相處有焦慮,他就把這個焦慮推到最深的地方去了。他就想:其實我就不喜歡跟人交往,我只做我自己的事,過自己的生活就行了,我一個人看書多好。(我以前時常也有這種想法)

可能我最突出的表現就是親近,或者是迴避。說白了,在小組裡讀《神經症與人的成長》把我剮了一遍,又剮掉了一層皮。把我之前值得驕傲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撕碎了。慢慢在這個小組裡面,我開始面對自己。

從2013年初小組成立開始,中間招過一次人,從2013年走到2014年,特別是2014年下半年是我改變最大的時候。在那個時候,我發現,我內心裏面,我小的時候,最崇拜的英雄是什麼?就是那種佐羅之類的人,《遊俠傳奇》什麼的,戴著面具,非常厲害,平時卻掩飾得很嚴,表現很老實。我小的時候最喜歡玩的就是這個。我是一個很孤獨的小孩兒。小時候住的那種筒子樓,一個樓道裡面有很多家,門對門,大白天樓道里也是黑的,如果有誰躲在哪個角落裡面,人從旁邊走過去都看不到他。我自己最喜歡做個面具,特別是佐羅那樣的面具,然後戴著我的面具躲到角落裡看著別人走過去,我心裡就竊喜。——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就是那個戴著面具躲在黑暗裡自嗨的小男孩,一直戴著面具,心裏面覺得自己很牛,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一直不敢走到陽光下來,一直不敢把那個面具扯下來。

(下面這個面具,我曾經拿來做我電腦的壁紙)

我最喜歡的影視人物就是《戲說乾隆》裡面那個乾隆。一開始的時候扮成一個客商啊、富商啊什麼的,其實他是個皇帝。最喜歡的就是最後一集他亮出自己皇帝的身份,然後一把寶劍打打殺殺,把那些人打得稀里嘩啦,多牛啊。還有《真實的謊言》里施瓦辛格扮演的隱藏自己身份的超越間諜,多牛啊,這部電影我看了16遍。

這個時候我就發現我在做一件事情,我做出版,但是我同時學心理學。我號稱是最懂心理學的編輯,又是一個最懂出版的心理學愛好者,兩邊都不搭。我學了這麼多年的心理學,其實說白了,就是戴著面具,就是在積累我自己隱藏的優勢。我一直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我覺得我學了心理學,我做了很多的「成長」,我每兩周一次參加這個小組,成長了這麼多年,多牛啊。我覺得自己的修為很高,但是我究竟有幾斤幾兩,其實我並不知道。因為這個時候我還是戴著一個面具,待在黑暗裡面,同時又覺得自己很牛。我發現,這個時候學心理學做成長其實已經變成了一個癥狀,這就是又在積累隱藏的優勢,然後又不拿出來示人。這個時候如果我不去做心理諮詢師,如果不去面對真正的諮詢,我就是在癥狀裡面,我必須得面對這個東西。

而同時圖書出版這個行業也遇到一些問題,因為我是傳統出版社的編輯,紙質出版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報紙、雜誌已經一家一家地倒掉,圖書過幾年很快就會倒。我自己本來就是個數碼控,對互聯網非常感興趣,電紙書、平板電腦買了六七個,所以我明白,紙質出版、傳統編輯已經是快完了。我現在做的就是原來《聖經》抄寫員的工作,《聖經》抄寫員遇到了印刷術,而我們現在遇到了數字化。

這個時候我必須得轉型,兩個方面都得動,我決定要做心理諮詢師。但是我的習慣就是積累內在的優勢嘛,在做心理諮詢師之前,我要把原來看過的心理書再讀一遍,至少把霍妮的書再讀一遍,同時把霍妮所有的書都找出來讀一遍。我重新讀《我們時代的神經症人格》,這是第三遍了。其實自己早就看過一遍,在小組裡面讀過一遍,那麼現在看第三遍。後來武漢小組在我的建議下,也換讀這個書了,可以說開始看第四遍了。然而,沒想到的是,2015年的年初,就在過年前的一個早晨,6點左右,這個書讓我有了另外一個領悟。

其實學心理學這麼多年來(當時已經9年了),我完全可以做兼職諮詢師是不是?但是我完全沒做,從2008年之後我一個個案也沒接過了——我跟我爸一樣了!下班就回家,守著家裡面。其實我內心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說,我不能成功不能太忙,我成功了我一定很忙,我就會忽略我的孩子忽略我的妻子我的家人。我突然回憶起很早以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一個幻想,那個幻想也是一個偉人情結的幻想。那個幻想就是如果我成功了,我的家人一定會離開我,因為如果我成功了我一定會很忙,我會忽略我的愛人,我會忽略我的孩子,我會忽略我的爸媽,他們都會很傷心,所以其實這裡面有一個什麼?一個恐懼!有一個內在的恐懼在裡面,就是我不想失去他們。

這個恐懼和前面說的我一歲半被送到外婆家有很大的關係,因為70年代末,一歲半的孩子不能上廠里的託兒所了。一歲半到三歲之間是一個很尷尬的年齡,三歲可以上幼兒園,一歲半之前可以上廠裡面的託兒所。我爸媽沒辦法,當時家裡沒有老人在身邊,兩個人都要工作,就把我送到鄉下外婆家去了。對我這樣一個一歲半的幼兒來講,從出生就沒有和媽媽分開過,卻突然被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媽媽不見了,爸爸也不見了。而且一歲半,爸爸媽媽也不可能跟我說任何的道理,心理上沒有任何準備,我感到深深的恐懼,我就感覺自己被拋棄了。我到了一個非常陌生的環境裡面,而且我外婆她也有工作,雖然離得不遠,她也要上班。她上班的時候就把我放在床上,放幾個包子,一下午我就在床上待著,然後幾個包子陪伴著我,綠豆包子。

這個時候我想起,我那個成功後被拋棄的幻想,還有2008年那兩個噩夢,那裡面都是恐懼。還有那個空竹,就是因為我內心裏面有恐懼,所以我才能夠感受到他們的恐懼。一直以來影響我的就是恐懼,我害怕失去我愛的人。但實際上,這個恐懼是不現實的,其實兩個事情是可以兼顧的,還是有很多成功的人家庭也很穩定。所以之後的一年我非常忙,一方面要做主職工作,一方面開始兼職做諮詢師,幾乎每天晚上還有周末不是帶小組就是做個案,每天都是晚上10點多才到家。但我還是會留出固定的時間來陪家人,保持了一個比較好的平衡。

其實整個領悟的過程是那天早上先領悟到那個恐懼,然後在小組裡分享時,說著說著就說出了那個幻想。夥伴們當時很驚訝,說:你從來沒說過這個幻想。但同時他們也很接納,讓我完完整整把我的幻想和恐懼都說出來了。那次活動,小組沒有指出我任何的問題,卻給了我最大的抱持和接納,我內心有一種很深刻的被「接住」的感覺。

這時候我還想通了另一個問題,就是我初戀的時候,為什麼會選擇在初三和高三對那個女孩表白,而且都是臨近下學期的時候。其實在我的心裡有恐懼,雖然我們時常在一起玩,關係也特別好,我還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喜歡我。而且越臨近大考,我越恐懼。我對她表白說我愛你,其實內心裡是在問:無論我成功不成功,你都會愛我嗎?這時候她拒絕了我,理由很正常:馬上要考試了,你應該知道現在這時候什麼更重要。而我內心的理解卻是:我愛不愛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成功。然後我拚命地學習,以表達沒有她我照樣可以生活,可以成功。我的表白,其實是我對她的試探和考驗,而結局正如我內心深處預想的一樣:你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只喜歡成功的我……

37歲,我終於成年了

每二次經歷這麼深刻的成長時,我37歲,我感覺自己好像終於成年了,我30歲從幼兒園出來,37歲終於成年了。成年之後呢?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來講,我感覺我已經到了神經症的水平了,不再邊緣了,可以用神經症的方法來處理一些問題了。(附帶說一句,按精神分析的視角,沒有所謂健康人,神經症算是最健康的了。)

我現在是職業轉換期,我現在所面臨的問題不再是內心的問題了,都是現實的問題。就是說,更多的不是內心的糾結,內心的彷徨,更多是我碰到什麼問題,我要怎麼去解決它。現在面對事情,面對生活,更多的是遇到問題就去解決問題,而不是內耗,內心裏面的內耗,內心裏面的糾結已經很少了。

現在也不像以前那樣打雞血了,但還是有雄心,我的心裏面還是有雄心的。以前時常「幻想」自己成為了什麼樣的一個人,現在偶爾會對自己有些好奇,我會想,我最後究竟能夠走多遠呢?我知道,其實有些人我是超越不了的,也可能是永遠超越不了的,比如說曾奇峰,我是超越不了的,基礎不一樣。一個基礎比你好,起點比你高還比你勤奮或者至少一樣勤奮的人,你如何能超越?但是我究竟能夠走多遠呢?也許我可以再往前走走試一下。至少我可以成為一個比較成功的心理諮詢師。

還有一個變化就是膽量越來越大了,因為內心恐懼少了啊。原來坐公交,如果快到站卻堵車了,要不要跟那個司機說提前開一下門,我以前就是糾結了半天都不敢說的,心裏面就在想到底要不要說?到底要不要說?現在一碰到這種事情,我直接就吼過去:哎,開一下門讓人先下吧。還有碰到別人插隊,以前就是很糾結,我該不該說?會不會和人家打起來?現在也是直接就吼出來了:你怎麼插隊啊?膽子突然變大了,然後情商更加提高了,對情緒的覺察能力也提高了。

意外的收穫

關於第二個讀書成長小組,因為我要做心理諮詢師了,以後遇到的問題很多都會和我的咨客有關,不適宜再繼續參加了。我們決定2015年年中的時候結束,然後沒有想到,就在這半年裡面,又有了一些收穫。

因為是我要走嘛,我又是組織者,如果我走了整個小組可能就要結束了,我就覺得有點愧疚,而我這個人只要有點愧疚就會把這個事拿出來說,但我不知道直接表達愧疚,我就是反覆提我要走這個事。後來在快結束也就是倒數第二次的時候,小組裡面有一個夥伴對我說:怎麼你這半年老說你要走,每次活動都說你要走。我說,是啊。

當時她指出這件事的時候,我其實有一點點不舒服,有一點點憤怒。但是,我轉念一想,發現這是我的問題,其實是我在玩心理遊戲,是一個「我要走啦」的遊戲。就是要離開一個關係的時候,我就會反覆說「我要走啦」「我要走啦」「我跟你們說,我真的要走啦」……最後讓對方怎麼反應呢?對方就說:「你走吧,你趕緊走吧。」——我讓對方厭煩了。如果我讓對方這樣對我表達之後,對方會什麼感覺?我走的時候對對方就有愧疚了。是我無法接受這個愧疚,我把我的愧疚投射到對方身上去了,讓對方對我說出厭煩的話,這樣我走的時候我就不用愧疚了,因為這時對方就會愧疚了。

這就是小組最後半年裡面,我很大的一個收穫。這個遊戲,跟我前面幾段戀情都有關係。很多時候我就讓對方對我有愧疚,我付出的絕對會比對方多,好像表現出我更愛對方,讓對方覺得對不起我,但實際上是我自己不想有愧疚。那個時候,我只是隱隱約約覺得我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好像並不是百分之百的愛,現在我知道了,那個時候,我表現出更多的愛,是因為我不想有愧疚,我一定要讓她有愧疚,這是我的問題。

第五階段:故事還沒有結束

小組結束的同時,我已經開始做心理諮詢師了。經過半年的提煉,我把這兩個成長小組的方法提煉出來,叫團體互動式閱讀療法。這個療法和團體治療、閱讀療法都有關係,也是一個很有淵源的療法。用這個療法,大家就可以組成自己的自助式成長小組,只要找個場地,幾乎不需要任何費用就可以長期成長。我們這兩個小組可以證明這個療法是很有效的,而且現在有幾個長春的朋友也用這個方法組成了小組,到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他們已經活動了一年了,正準備換第二本書。

寫到這裡,我兩次的成長就告一段落了。我現在已經是一名真正的心理諮詢師,但對於我個人而言,內心的成長並不是這樣就完成了,因為我內心裏面還有很多很多的問題,比如說有時還是喜歡跟人抬杠;看到那種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心裏面就有拯救的慾望;還有那種強迫性獨立的需要,總想自己搞定一個事情,不去求人幫助;還可能有些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問題……我仍然、繼續、永遠走在心靈成長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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