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讀《1973年的彈子球》?


謝邀。

要看懂《1973年的彈子球》,須結合處女作《且聽風吟》。

村上春樹的主題詞大概是:

「不斷追溯往昔,那些被吸噬進黑暗之中的往昔」。

《且聽風吟》里,「我」站在而立之年回憶1970年代前夜。鼠跟自己的父親鬧翻。主角跟那個命途多舛的四指姑娘(剛墮了胎)有情有義但終於沒在一起。傑想回中國卻回不去。給電台寫信的孩子是個只能聽廣播卻無法親眼看到海的殘疾人。多年後「我」再回去,卻再也見不到往昔了。

「一切都將一去杳然,無人能將之捕獲,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而《1973年的彈子球》里:

先是提了井。村上春樹的符號里,井是個幽暗的吞噬一切的玩意。除了井,還有被市政建設不斷改變的自然風貌。

「我」在一門心思懷念以前打過的彈子球機,想追溯過去。結果也終於有機會見到彈子球機了,卻並不想打了。

兩個細節。

其一,「我」見到彈子球機時,進入了一個幽暗的彼側世界。那裡沉睡著死去的、過去的一切。

之後《尋羊冒險記》里的羊男、《舞舞舞》里的白骨房間、《挪威的森林》里直子居住的地方,也是一回事。

其二,「我」自己跟多嘴活潑的208與209同居,現實生活里跟女辦事員約會。208與209代表著村上春樹典型的「非現實女朋友」,比如後來《舞舞舞》的雪,比如《尋羊冒險記》的耳朵模特,比如《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里胖得很奇怪的胖姑娘。

所以《1973年的彈子球》結尾,「我」耗費了無數力氣,終於來到黑暗深處,重新見到了彈子球與逝去的時光,卻已經沒有再來的勇氣。

之後在車站揮別了208與209,就是重歸現實的意思。

同樣,鼠選擇永遠離開那座城市,也是揮別了過去。

其實還是那句話:

一切都將一去杳然,被時間吞噬。彈子球機也好,208與209也好,這些美好但不現實的縹緲之物終究要逝去。無論怎麼去到那個彼側世界,最後還是要回來的。

比起之後《尋羊冒險記》和《舞舞舞》討論的沉重多了的話題,《1973年的彈子球》是村上春樹最後一部真正討論懷舊和青春的東西,也是他最後一次,純粹感慨時光黑洞的幽暗。


「萬事萬物有入口,就要有出口,」不然怕是會像鼠夾上的老鼠死去。

關於失去。

雙胞胎突然就出現在了生活里,「我」從來沒有問過她們的過去,她們年齡幾何,為何而來,打算住到什麼時候,只是很自然的就生活在了一起。

即便這樣,雙胞胎走的時候,我還是抑制不住的悲傷到要死。

雙胞胎,對村上春樹來說,可能象徵這一種在24.5歲那種年齡所追求的各種意義上的美好,可是再美好,也像「我」的大學時代,終究離開了。

被換下的舊的配電盤,給配電盤舉行的葬禮(個人最喜歡的一段劇情。)

大多的劇情,似乎都在描述一種時間離去,而自己在這種時間離去中的迷茫,而即便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也不敢重來。

關於孤獨。

「差不多,所有人都沒法做朋友」

村上春樹的大部分書里,總是透露著一份迷人的濃厚城市色彩的孤獨。

開始的四部曲尤其明顯。

總是在故事開始時,遇到各種各樣的人,有各種各樣的人陪著「我」,而在過程中,和故事結束時,各種各樣的人,都終將離「我」而去(且聽風吟里的女孩,1973年里的雙胞胎,尋羊冒險記里的喜喜,舞舞舞里自己的明星朋友,和漂亮到假如自己還在18歲必然忍不住想要和對方轟轟烈烈的談次戀愛的女生),終將孤獨一人。

還有「鼠」這個重要人物,在「且聽風吟」里,寫反常態的小說,可樂配蛋糕吃,和在「1973年的彈子球」里,不想和任何人解釋的從大學退學,,最終離開那做城市,作為一個物質生活極其豐富的人物,「鼠」似乎一直在追尋著一種反庸俗,和某種孤獨。

而作為「尋羊冒險記」的前一段時間線,,使得看尋羊時,也別有一翻感受。


看完了只是想過一下書中的生活,白天埋頭翻譯,吃著長腿女助理的甜點。晚上去酒吧玩彈子球機,坐在吧台喝點啤酒,和傑閑聊幾句,回到家洗個熱水澡,然後抱著雙胞胎安靜入睡。

村上春樹的書,我都是看一種感覺,沉醉在讀的過程中,因為知道這故事沒開頭,也沒結尾,有奇幻的地方,作者也不會告訴你答案。不像看偵探小說或者懸疑小說,總想弄明白怎麼回事。


看完了村上的所有長篇,

最後卻發現,與其說是喜歡村上的作品,

不若說是喜歡村上的說話方式,

與其說是喜歡村上的說話方式,

不如說是喜歡林少華老師的翻譯語言

咦我好像偏題了


摘抄了文中的一些句子寫了點感悟。

而彈子球的寓意我想文中這段話已經表述很清楚了

這就是關於彈子球的小說。

彈子球研究專著《獎分》的序言中這樣寫道:

除了換成數值的自尊心,從彈子球機中你幾乎一無所得,而失去的卻不可勝數。至少失去了時間——失去了足以建造所有歷屆總統銅像(當然是說如果你有意建造理查德·M·尼克松銅像的話)的銅板都換不來的寶貴時間。

在你坐在彈子球機前持續消耗孤獨的時間過程中,也許有人閱讀普魯斯特,抑或有人一邊觀看車內電影《勇敢跟蹤》一邊同女友沉浸在性愛撫的快感中。而他們很可能成為洞察時代的作家,或幸福美滿的夫妻。

然而彈子球機不會將你帶去任何地方,唯獨「重來」的指示燈閃亮而已。重來、重來、重來……甚至使人覺得彈子球遊戲存在本身即是為了某種永恆性。…l

關於永恆性我們所知無多。但可以推測其投影。

彈子球的目的不在於自我表現,而在於自我變革;不在於擴張自己,而在於縮小自己;不在於分析,而在於綜合。

假如你想表現自我和擴張自己,那麼你恐怕將受到警示燈的無情報復。

祝你玩得愉快!

除了換成數值的自尊心,從彈子球機中你幾乎一無所得,而失去的卻不可勝數。彈子球只有重來,自我變革,縮小自我。而不許表現自我和擴張自己。(而我們沉迷於網路遊戲,網路小說,電視劇又何嘗不是呢)

彈子球是第二部曲,這裡我開始走上社會開始工作,有沉浸在直子的死亡中,自己的孤獨中。於是從彈子球中尋求逃避,故事的最後我走出了結症,和普通人一樣面對生活。

1. 回家電車中我好幾次自言自語:全部結束了,忘掉好了!不是 為這個才到這裡來的么?然而我根本忘不掉,包括對直子的愛,包括她的死。因為,歸根結底,什麼都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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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直子的死亡而痛苦不已。

2. 這既是「我」的故事,又是被稱為「鼠」的那個人的故事。那個秋 天,「我」們住在相距七百公里的兩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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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人解讀青春三部曲說,鼠就是年輕時候的我。說實話兩者有些相似之處。

3. 自從去年在游泳池跳水台下失去一顆假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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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牙也好幾次在文章出現。

4. 對於我也是個孤獨的季節。回到宿舍每次脫衣服,都覺得渾身 的骨頭像要捅破皮膚蹦出來似的。大概我體內存在一種來路不明 的活力,而那力正朝錯誤方向推進不止,要把我帶去別的什麼世 界。 電話響了,我這樣想道,有誰要對誰訴說什麼。找我本身的電 話幾乎沒有。想向我訴說什麼的人一個也沒有,至少我希望別人訴 說的無人向我訴說。 或多或少,任何人都已開始按自己的模式活著。別人的若與自 己的差別太大,未免氣惱;而若一模一樣,又不由悲哀。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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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於關心的人,希望他們跟我傾訴,骨子裡我還是想融入別人的,但是我卻不會主動去問,去窺探。

5. 我 試圖思考很多很多事,但腦袋裡一個都不成形。我嘆口氣,在床上 坐起,久久盯視對面白色的牆壁,我不知做什麼好。我對自己說不能永遠盯視牆壁,但還是不成。畢業論文指導教授確實會說:行文不錯,論點明確,但沒有主題。我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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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不錯,論點明確,但沒有主題。這就是我的人生,寫的很妙,不知道要做什麼,去何處,渾渾噩噩。

6. 「哲學的義務,」我搬出康德,「在於消除因誤解產生的幻想 ……配電盤喲,在水庫底安息吧!」 「扔!」 「扔?」 「配電盤啊。」 我猛勁兒向後掄起右臂,以45度角拼力扔出配電盤。配電盤 在雨中划出動人的弧形,打在水面。波紋緩緩漂漾開來,盪到我們 腳下。 「好精彩的禱詞。」 「你想出來的?」 「當然。」我說。 三人淋成了落水狗,靠在一起久久注視水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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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腦洞,給一個配電盤埋葬,用康德的詞當悼詞,有點黑色幽默,又有些深意,暗示自己的人生要消除因誤解產生的幻想。同時句話是文中反覆出現的書中的內容。

言之有理。我脫去衣服,拿起《純粹理性批判》和一盒煙鑽進被窩。毛內被有一點太陽味兒。康德依然那麼出類拔萃。

7. 「現在怎麼過?有戀人?」她問。 我思付片刻,決定把雙腦胎除外。 「沒有。」我說。 「不寂寞?」 「習慣了,通過訓練。」 「什麼訓練?」 我點一支煙,把煙朝她頭上50厘米高處吹去:「我是在神奇的 星辰下出生的。就是說,想得到的東西——不論什麼——肯定到 手。但每當把什麼弄到手時,都踩壞了別的什麼。可明白?」 「一點點。」 「誰都不信。但真是這樣。三年前我就意識到了,並且這樣想: 再不想得到什麼了。」 她搖頭說:「那麼,打算一生都這樣過?」 「有可能。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果真那麼想的話,」她說,「活在鞋箱里最好。」 高見。 我們往車站並肩前行。由於穿了毛衣,晚間挺讓人倔意的。 「OK,努力就是。」她說。 「沒幫上什麼忙。」 「談談心裡就踏實多了。」 我們從同一月台乘上方向相反的電車。 「真不寂寞?」最後她又問一次。 我正找詞回答,車進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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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得到什麼都可以得到,但是得到是有代價的,而我害怕付出代價,害怕失去,就不再去想得到。(這裡插入我個人的經歷,很長一段時間害怕戀愛,想戀愛了不一定走到最後,那就要分手,分手了又要難過,傷心,那意義何在呢,徒增悲傷,一個人多開心。所有我很能理解文中的我)

於是當我和事務所的女生(也就是我以後的老婆)約會的時候,她想溫暖我,我回答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她恨鐵不成鋼的說活在鞋盒吧。

8. 鼠瘋狂迷上彈子球的時候,曾 和彈子球機一起照了張相來紀念92500分這一他的最佳戰績。鼠 面帶微笑靠在彈子球機旁邊,機也面帶微笑,上面彈出92500這組 數字。這是我用柯拉相機拍攝的唯一溫馨的照片。看上去鼠儼然 二戰中的空戰英雄。而彈子球機像是一架老式戰機——地勤人員 用手轉動螺旋槳,起飛後飛行員「啪」一聲拉合防風窗的那種勞什 子。92500這組數字將鼠和彈子球機結合在一起,釀出妙不可言的 融洽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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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在彈子球里,像個英雄,這段描寫的太幽默了。(就像我們以前羨慕遊戲玩的好的男生)

9. 只有我理解她,唯獨她理解 我。我每次按下開機鈕,她都以不無快感的聲音在記分屏上彈出6 個「0」,隨即沖我微笑。我把活塞拉在精確得毫釐不爽的位置,將銀 光閃閃的球從球道彈向球區。球在她的球區急速轉動的時間裡,我 的心就好像吸優質大麻時一樣徹底舒展開來。 各種各樣的意念,在我腦海里時而聾亂無章地浮現時而消失, 形形色色的人影,在罩住球區的玻璃屏上時而消失時而浮現。玻璃 屏如照夢雙層鏡一樣照出我的心,使其隨著緩衝器和獎分燈的光 點閃閃爍爍。 不是你的責任,她說,並搖了好幾下頭。根本不怪你,你不也盡 最大努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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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我逃避現實,逃避直子死亡,認為只有彈子球能理解他,也只有這裡可以得到快樂。(讓我想起了我以前那段沉迷遊戲的時光,只有遊戲是快樂的,反覆可以脫離現實的苦海)

10. 這麼著,我終止了彈子球遊戲。時候一到,任何人都得洗手上 岸,別無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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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終人散。

11. 此後一周時間,我是在平穩與靜謐-—平穩與靜謐得近乎奇 妙— 當中度過的。雖然彈子球的聲音仍多少在耳畔迴響,但病態 呻吟— 那如同落在冬日有陽光地方的蜜蜂的嗡嗡聲的病態呻吟 已杳然消失。秋意一天濃似一天,高爾夫球場周圍的雜木林把乾枯 的葉片疊向地面。郊外徐緩的丘陵到處焚燒落葉,升起的細煙如魔 術繩船筆直地指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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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彈子球打得很好?」 「以前。是我唯一能懷有自豪的領域。」 「我卻什麼都沒有/ 「也就無所謂失。」 她再度沉思。我吃最後一部分麵條,吃罷從電冰箱拿薑汁清涼 飲料喝。 「遲早要失去的東西沒多大意義。必失之物的榮光並非真正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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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許悲涼,我最自豪的領域遲早有天也會失去。

13. 開關在此門旁邊。拉杆式大開關。一推,地底湧起般的低吼頓 時傳遍四周。令人脊梁骨發冷的聲響。隨即,數萬隻鳥一齊展翅般 的「啪嗒啪嗒」聲響起。回頭看去,但見78台彈子球機吸足電流,發 著彈擊聲向記分屏彈出數幹個「o」,彈擊聲止息後,剩下的唯有類 似蜂群嗡嗡聲的沉悶的電流聲。倉庫充滿78台彈子球機短暫的生 機。每台機的球區都閃爍著形形色色的原色光芒,板面描繪出各自 淋漓暢快的夢境。 我走下樓梯,閱兵一般從78台彈子球機中間緩緩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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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我再次找到了彈子球機器,而我像閱兵一樣,緩緩移步,心中滿是感慨,這個畫面。

14. 好像許久沒見了,她說。 我做沉思狀屈指計算,3年了!轉瞬之間。 我們雙雙點頭,沉默有頃。若在咖啡館裡,該是吸一口咖啡,或 用手指擺弄花邊窗帘的時候。 常想你來著,我說。心情於是一落千丈。 睡不著覺的夜晚? 是的,睡不著覺的夜晚,我重複道。她始終面帶微笑。 不冷?她問。 冷啊,冷得要命。 最好別呆太久,對你肯定過於冷了。 好像,我說。隨即用微微發抖的手掏出香煙,點上火,深吸一 口。 彈子球不打了?她問。 不打了,我回答。 為什麼? 165000是我最佳戰績,記得? 記得,也是我的最佳戰績嘛。 不想玷污它,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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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苦苦尋覓找到了彈子球機器以後,我選擇了不打,因為我想把我最輝煌的時刻留在過去,而且永遠不變,不忍心破壞那美好的回憶,不想現在的自己草草的打個分數,讓人看到自己老去的一面。

15. 你該走了,她說。 的確,寒氣已升到難以忍耐的程度。我打個寒戰,踩熄煙頭。 謝謝你來見我,她說,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多保重。 謝謝,我說,再見我走過彈子球機隊列,走上樓梯,拉下拉杆開關。彈子球機電 源如漏氣一般倏忽消失,完全徹底的沉寂與睡眠壓向四周。我再次 穿過庫房,走上樓梯,按下電燈開關,隨手關門——在這一系列時間裡,我沒有回頭,一次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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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沒有回頭,也知道回不了頭了,人終將要成熟。

16. 鼠笑了,笑罷啞了下舌:「跟你說,傑,不成的。即使大家都那樣不問不說地相互理解,也哪裡都到達不了。這種話我本不願意說的 ……我覺得自己好像在那樣的世界裡逗留得太久了。」 「可能。」傑沉思片刻說道。 鼠又喝了口啤酒,開始剪右手指甲:「想了很多,也想過去哪裡 到頭來還不一樣。但我還是要去,一樣也好不一樣也好。」 「再不回來了?」 「當然遲早總要回來,遲早!又不是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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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再不來了?」 「打算是的。怕不好受。」 傑笑了:「遲早要相見的。」 「下次見時說不定認不出來了。」 「聞味兒知道。」 鼠又慢慢看了一遍剪乾淨的手指,把剩的花生揣進衣袋,拿紙 巾擦擦嘴,然後欠身立起。 風如在黑暗中的透明斷層滑行一般悄無聲息地流過。風微微 搖顫頭上的樹枝,有規則地將葉片抖落在地面。落在車頂的葉子發 出乾巴巴的聲響彷徨一會,之後順著前車窗玻璃,積在擋泥板上。 鼠一個人在靈園樹林里捨棄所有話語,兀自透過車前玻璃望 著遠處。車前幾米遠的地面被齊整整切去,而橫亘著黑暗的天宇、 海和城市夜景。鼠身體前傾,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紋絲不動地盯視 空中的某一點。夾在指尖的沒有點火的香煙,其端頭在空間不斷勾 勒若干複雜而又無意義的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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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鼠也選擇了成熟,出去追求自己心中的東西,也許外面也是一樣,也許不一樣。

18. 我講完情況,她說明白了,叫我別再吼了。接著拿出沒帶針頭的大號注射器,滿滿抽了糖稀色液體進去,遞我一個白鐵皮喇叭簡樣的玩藝兒,讓貼在耳朵下面。注射器插入我的耳朵,糖稀色液體在耳孔中如斑馬群一股狂奔亂跳,又從耳朵淌出落進喇叭簡。如此反覆三次,之後醫生用細棉球棒往耳孔深處捅了捅。兩耳弄完時,我的聽力恢復如初。

「聽見了。」我說。

「耳垢。」她言辭簡潔。像在做接尾令語言遊戲。

『可剛才看不見的啊。」

「彎的。」

「你的耳道比別人的彎曲得多。」

醫生在火柴盒背面畫出我的耳道。形狀像是桌角釘的拐角鐵。

「所以,如果你的耳垢拐過這個角,任誰怎麼呼喚都回不來了。」

我哼了一聲:「如何是好呢?」

「如何是好……掏耳時注意就行了嘛,注意。」

「耳道比別人彎這點,不會帶來別的什麼影響?」

「別的影響?」

「例如。—「精神上的。」

「不會。」她說。

我們繞彎從高爾夫球場穿行15分鐘,回到宿舍。第11球洞的狗後腿形球道,使我想起耳道,旗讓我想起棉球棒。還有,遮擋月亮的雲使我想起B52轟炸機的編隊,西邊鬱鬱蔥蔥的樹林讓我想起魚形鎮紙,空中的星星令我想起發霉的洋芫荽粉…—「算了算了。總之耳朵在無比敏銳地分辨著全世界的動靜,就好像世界掀掉了一層面紗。數公里遠處夜鳥在鳴叫,數公里遠處人在關窗,數公里遠處有人在卿卿我我。

「這下好了。」一個說。

「太好了。」另一個說。

田納西·威廉斯這樣寫道:過去與現在已一目了然,而未來則是「或許」。

然而當我們回頭看自己走過來的暗路時,所看到的仍似乎只是依稀莫辯的「或許」。我們所能明確認知的僅僅是現在這一瞬間,而這也無非與我們擦肩而過。

送行雙胞胎的路上,我一直想的大體是這樣的東西。穿過高爾夫球場往西站遠的汽車站行走之間,我一直默不作聲。時值星期天早上7點,天空藍得掉底一般。腳下的結縷草已充分預感到開春前那短暫的死。大概很快就要下霜要積雪,它們將在澄澈的晨光中閃爍清輝。泛白的結縷草在我們腳下諷楓作響。

「想什麼呢7」雙胞胎中的一個向。

「沒想什麼。」我說。

她們身穿我送給的毛衣,腋下夾個紙袋,紙袋裡裝著運動衫和一點點替換衣服。

「去哪裡?」我問。

「原來的地方。」

「只是回去。」

我們穿過球場的沙坑,走過8號洞筆直的球道,走下露天扶梯。數量多得驚人的小鳥從草坪從鐵絲網上注視我們。

「倒表達不好,」我說,「你們走了,我非常寂寞。」

「我們也是。」

「寂寞啊。」

「可還是走吧?」

兩人點頭。

「真有地方可回?」

「當然。」一個說。

「沒有就不回去了。」另一個說。

我們翻過高爾夫球場鐵絲網,穿過樹林,坐在汽車站長凳上等車。周日早晨的汽車站靜得那般令人愜意,鋪滿恬適的陽光。我們在陽光中玩接尾令文字遊戲。玩了5分鐘,公共汽車來了,我把車票錢遞給兩人。

「在哪裡再會吧。」我說。

「再會。」一個說。

「再會!」另一個說。

聲音如空谷足音在我心中回蕩。

車門「啪」一聲關上,雙胞胎從車窗招手。一切周而復始……我一個人沿原路走回,在秋光流溢的房間里聽雙胞胎留下的《膠底鞋》,煮咖啡,一整天望著窗外飄逝的11月的這個星期日,這個一切都清澄得近乎透明的靜靜的11月的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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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彈子球機器回來後,掏耳朵後耳朵掏聾了。去了醫院醫生說我耳道比別人彎,暗示我比別人曲折,但最後耳垢沒了,我的人生的結症(直子死帶來的抑鬱)也沒有了,開始了光明的生活。

同時雙胞胎也離去了,雙胞胎的使命在於陪我度過昏暗的時光,解開心結,而當心結解開了,也是他們離去之時。

插入兩段和雙胞胎的生活細節,感覺其實雙胞胎是很溫暖的,像兩個可愛的小精靈。

1.竊外,雨悄無聲息地灑落在黑暗中的高爾夫球場。當我喝完啤酒,漢斯馬爾廷吹完F長調奏鳴曲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飯做好了。晚飯桌上我們三人一反常態地寡言少語。唱片已經轉完,除了雨打房檐聲和三人嚼肉聲以外,房間別無其他聲響。吃罷飯,雙胞胎收拾餐具,在廚房燒咖啡。三人又喝起熱咖啡。咖啡像被賦予生命一般芳香撲鼻。一人起身放唱片。「甲殼蟲」的《膠底鞋》。

「沒買過這種唱片呀?」我驚叫。

「我們買的。」

「你給的錢一點點攢了起來。」

我搖頭。

「討厭『甲殼蟲』?」

我默然。

「遺憾吶。以為你喜歡呢。」

「對不起。」

一個站起撤下唱片,小心拂去灰塵塞進唱片套。三人陷入沉默。我嘆息一聲。

「不是那個意思。」我解釋說;「只是有點累,心煩意亂的。再聽一次。」

兩人對視一笑。

「用不著客氣,你的家嘛。」

「別介意我們。」

「再聽一次好了1」

歸終,我們邊聽《膠底鞋》——兩面都聽了——邊喝咖啡。我的心情多少得以舒緩下來。雙胞胎也喜滋滋的樣子。

喝完咖啡,雙胞胎量我的體溫;兩人左一次右一次瞧體溫計。三十七度五,比早上高半度。腦袋昏昏沉沉。「剛淋浴的關係。」

「躺下好了。」

言之有理。我脫去衣服,拿起《純粹理性批判》和一盒煙鑽進被窩。毛內被有一點太陽味兒。康德依然那麼出類拔萃。香煙卻有一股用煤氣爐點燃報紙卷的味道。我合上書,漠然聽著雙胞胎的語聲。聽著聽著,像被拖人黑暗似的閉起眼睛。

2. 莫名其妙。多少年來我都是一個人生活,不是過得蠻好嘛2卻又想不起如何好法。二十四年——這並非短得可以轉眼忘掉的歲月。感覺上就好像正找東西時忘了找什麼一樣。到底在找什麼呢?螺絲錐、舊信、收據、掏耳勺?

我作罷拿起枕邊的康德著作時,書里掉出一個紙條,雙胞胎的,寫道去高爾夫球場玩耍。我擔心起來。我對她們說過不跟我一塊兒不要進球場。對不了解情況的人來說,傍晚的球場危險,不知什麼時候會有球飛來。

我穿上網球鞋,把運動衫纏在脖子上,走出宿舍,翻過高爾夫球場鐵絲網。我向前走去。走過徐緩的斜坡,走過十二號球區,走過休想用的涼亭,走過樹林。夕惲透過西邊一大片樹林的空隙,灑在草坪上。在靠近十號球區的呈啞鈴形狀的沙坑裡,我發現了料想是雙胞胎扔下的咖啡奶油餅乾的空盒。我拾起團了團揣進衣袋,倒退著把三人留在沙地上的腳印抹乎。然後走上小河上的小木橋,在山岡上坡那裡瞧見了雙胞胎。兩人並排坐在山岡另一佣斜坡上的露天自動扶梯的中間,玩西式雙六棋。

「我不是說過光兩人來危險的嗎?」

「晚霞太漂亮了么!」一個辯解道。

我們走下扶梯,在長滿芒草的草地上弓身坐下,眺望鮮明亮麗的火燒雲。的確漂亮得很。

「不要往沙坑裡扔垃圾喲!」我說。

「對不起。」兩人道。

「過去,在沙坑裡受過一次傷,念小學的時候。」我伸出左手食指給兩人看,上面有約7厘米長的白線樣細痕。「有人把打裂的破汽水瓶埋在沙子里。」

兩人點頭。

「當然不會有人給餅乾盒割破手。不過么,還是不要往沙坑裡扔什麼。沙坑是聖潔的。」

「明白了。」一個說。

「以後注意。」另一個說,「此外還受過傷?」

「那還用說!」我露出渾身傷痕給兩人看。簡直成了傷痕樣品集。「首先是左眼,足球比賽時給球砸傷了;現在視網膜都有問題。其次是鼻樑,也是足球搞的,腦袋頂球時按在對方牙齒上。下唇也縫了七針:騎自行車摔的,躲卡車沒躲好。還有,牙齒也給人打斷了u—u」

我們並排躺在涼絲絲的草上,耳聽芒草穗隨風搖曳的沙沙聲。

天完全黑下來後我們才回宿舍吃飯。我在浴室泡決喝完一瓶啤酒的時候,三條馬哈魚燒好了。魚旁放了罐頭蘆筍和大條水芹。馬哈魚的香味兒甚是撩人情懷,有如夏日的山陰道一般。

我們慢慢花時間吃個精光。盤子里只剩下馬哈魚的白刺,鉛筆那麼長的大條水芹也只剩一個硬頭。兩人馬上洗碗,煮咖啡。


「常想起你來著,我說,於是心情一落千丈。」

你是否也有過這樣的經歷,突然對過去某樣事物懷念起來:看過的電視劇,聽過的老歌,以及小說里提到的1970年他玩過的彈珠球。

主角說1970年自己在荒蕪的草原挖了一個只容自己一人的洞,那年冬天他找到一個娛樂廳玩宇宙飛船三蹼彈珠球,沉迷其中,拿到了十六萬分,是他的最好記錄。

也是她的最好記錄,三年後再次相遇時,彈珠球台說到。

這三年里,主角和朋友開了翻譯公司,掙了不少錢,和雙胞胎一起生活,翻譯公司的女孩也對他頗有好感。

「咱們是成功人士了啊。」

然後有一天彈子球再次俘獲了主角的心,他準備去尋找她:這三年間娛樂廳已然拆除,改成了甜甜圈店,賣難喝得像泥水般的咖啡。

偶爾你我也會被什麼本來無關緊要的什麼俘獲,我想這是因為我們在其身上找到了與自己之間的共通性:沒那麼重要,同時正被人遺忘。

要我說,這是村上的一本青春小說:為不斷流失的自我感到悲傷不已,然後無能為力。

這是村上青春三部曲的第二部,之後是情節更結實的《尋羊歷險記》,那時的村上關注的已經不是成長過程中各式各樣細膩的情緒了,從《尋羊》起村上有了更宏大的視角。

不過自己還是特別喜歡《1973》,正如村上自己所說:也有些人會被作品中的不完美所吸引。

剛讀完《奇鳥》時讀的《1973》,看到「在心中掘了幾口井,井口有鳥掠過」這句時真是百感交集啊。


只記得208和209了


還是不錯的,至少對我來講


青春三部曲連起來讀吧 村上是從29歲的酒吧深夜裡開始寫小說的 結合這個年齡來讀 如果你經歷了一些事 應該能體會到什麼


閉眼想像一下:一個人,冷雨,你坐在窗台上,有酒。有點想打開音樂,想起了過去。模糊了面孔的那個人。

就是這樣的感覺,消失的時光。彈子球是過去又消失的熱愛。

都是青春啊


發現大多數答主都沒有答到點子上。《1973年的彈子球》作為村上春樹的四部曲之二,自然是要批判資本主義啦。在這個「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一切都被物化,人作為一個主體存在感是被削弱的,因此才會有孤獨感。因此村上春樹書中的哲學觀或寫作特色,不應該是分析的主要內容,它們僅僅是為了批判資本主義而存在。

向來不喜歡寫書評只寫書中的哲學觀和寫作手法而忽略寫作目的的書評作者。既然題主對《1973年的彈子球》有疑惑,不如把《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尋羊冒險記》《舞!舞!舞!》四部曲穿起來再讀一遍,相信題主一定會有所感悟。

不怕有人在評論區罵我,不過這就是我的看法。個人認為對文學名著的理解萬萬不可偏離作者的寫作目的,而這也正是書評中最應佔大篇幅敘述的。村上春樹是一位有著高度社會責任感的作家,他的作品也是為社會服務。村上作品中的批判資本主義和反思二戰日本的戰爭罪行,是每一位讀者和書評作者應該考慮到的。


「我」和「鼠」這兩條線看到後邊才懂

最喜歡「我」和三蹼「宇宙飛船」相見之後的對話

但為什麼要設定雙胞胎這個角色


文藝青年的青春期生活?


《球》是村上早期的作品,私以為村上此時寫作感覺還很稚嫩,不過名家幾乎都是從一而終就樹立了其構造敘述結構語句順序的魔力,馬爾克斯是,卡爾唯諾是……村上亦是。

看村上的文章一直是給我一種在一個大房間里,靠在軟硬適合的沙發上,唱片機一首接著一首放著歐美和奏曲或者爵士樂,手裡搖著威士忌或是冒著白黃色氣泡的啤酒,身後有一張大床,床上躺著一個裸體的女孩,至於她的臉,看不清是什麼樣子,只是知道和她做愛感覺全然不壞,床頭放著上了年紀的書,巴爾扎克或是司湯達,前面則是陽台,陽台外面的天氣曖昧不清,晴也可以下雨可以陰天也可以,總之一切看起來都全然不壞。

嗯,把重點放回《球》。雙線敘述,鼠和「我」,有點《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的感覺,只不過一個用第一視角一個用上帝視角。但是「鼠」和「我」是同一個人不同時期的故事。

感覺村上寫《球》想表達的就是在二十上下年紀的人生,出口和入口。用小說里的話來說大概就是世間的一切事物都需有一個出口和入口,不然就難免會造成不好的結果,譬如老鼠夾。

而《球》里的我則找不到人生的出口。女友死了,人生唯一可以自豪的是打彈子球機稱得上厲害,和任何人都相處都是不失禮貌又疏遠的恰到好處。

發現村上真的很喜歡用「大象墓場」這個意象,就是那種一步步走下去記憶日漸消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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