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文化進入中國時,國人發生過哪些趣事?
,大清光緒年間有一本奇書,名叫《繡像康梁亂國始末演義》,作者不詳。
光看名字,大致就能猜出此書講的什麼內容、持什麼立場。
此書的出版時間很有意思,是光緒二十七年(公元1901年),百日維新失敗恰好過去三年。如果算上撰寫時間,作者動筆應該是在戊戌六君子被殺之後不久,他很快揣摩上意,一見朝廷政策有變,立刻緊跟當前形勢,爭當輿論陣地的紅旗先鋒手。
此書的前面一大半內容,還是老一套的演義寫法,一無足觀。開頭先編了一段神話故事,話說兜羅天虛無洞里有兩個守衛,出身於二十八星宿,一個是心月狐,一個是虛日鼠。這兩個星宿天生狡詐,不耐寂寞,就商量著私下凡間享受榮華富貴,一個轉世為康有為,一個轉世成梁啟超,兩人搭夥來禍害凡間云云。只看回目,便知作者用心如何。
正文里講康、梁的發跡歷程,寫作原則是逢事便黑,其他角色個個英明神武。說慈禧早已洞見奸佞,榮祿、袁世凱皆是保駕忠臣,只有天子受到蒙蔽云云。就連戊戌六君子,被捕之後聽審官說康賊潛逃國外,無不心懷愧疚,連稱被他騙了。尤其是譚嗣同,自稱誤入保國會,一心以為能救國,早知康賊如此邪惡,絕不會跟他一起顛倒王章云云。
若只是如此,也不過是一篇無聊的政治馬屁文罷了,與本題無關。
真正精彩,是故事結尾。
此書寫到第三十七回維新事敗,康有為逃去香港,得到英國人保護,一路護送至倫敦,清廷束手無策。寫到這裡,作者突然畫風急轉,插入了一段情節:元始天尊請了孔子和釋迦牟尼去議事,說康梁維新時拆毀佛、道兩教的廟宇,還篡改儒經,廢除科舉,如今遭了報應,我等應該派人協助朝廷捉拿才是。於是三教各自派出子路、韋陀和趙公明三個使者,一路駕雲前往倫敦捉拿康有為云云……
突然就從政治小說變成玄幻網文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作者成書時,去戊戌不遠。因為康有為實際上是從香港直接去的日本,並未前往英國。估計作者寫這段時,康有為剛到香港,去向還未定。作者才學有限,不知該怎麼往下編,只好拿神仙出來搪塞。
好在作者並不局限於傳統神魔故事,勇於創新。其時西洋文化已經進入中國很久,作者就算不能透徹理解,一些重要名詞總還是聽過的。於是他大膽創新,把這些西洋風物融入傳統神魔鬥法,構建起一個「三教大戰耶穌教」的宏大畫面,在當時也算是舊瓶裝新酒了。
我們看原文就好:
第四十回 逢異教邂逅在歧途 示奸謀分明飛草檄
卻說子路夫子、韋陀尊者、正乙玄壇行至香港,打聽得康有為已至倫敦。三人會議道:「我等既奉命而來,斷無徒手而回之理。英國倫敦雖然離此遙遠,我等兼程而進,也不消數日,便可馳抵英京。不然空手而回,不但於公事無濟,無面目見我等師尊,及凡我同人,亦不免從旁竊笑。
韋陀尊者、正乙玄壇齊道:」此言甚合我意,我等即當追趕前去,總要將康逆抓回,方可銷差覆命,不然終屬難以為情。三人計議已畢,各自駕起祥雲,直往英吉利國倫敦地方而去。
這日過了蘇伊士河,正要趕路,忽見一陣妖風迎面而至。韋陀尊者即睜開慧眼,撥開雲頭,望前一看,但見一人不衫不履,非俗非僧,頭扎一塊八尺多長元青綢帕,拖至背後,身穿一件似圓領白布直輟,腳蹬一雙皂皮鞋,滿頭黃髮,披在兩肩,一雙碧綠眼睛,高鼻深目,左手拿著一本書,右手執一根四尺長短黃藤棒,身後跟著兩個一樣裝束的童男女,迎面走來。
韋陀尊者正欲問他是何人,迎面那人一聲喝道:「來者何人,爾等到我西國有何事,可曾帶得照會。若有照會,趕緊拿出來呈驗,好便放行。」
韋陀尊者聽罷,已是暗怒,勉強帶笑道:「我等不知什麼照會,但至奉有教主口諭,從來走遍天下,不曾有人盤問。你是何人,要問我等來歷?」
那人道:「爾等既無照會,我這管轄地方,可是不準進入的。」 韋陀尊者道:「爾說這地方是爾管轄,畢竟姓字名誰,可明白說來。如果實有名望,便將照會與爾驗看,若無名望,可莫怪不但照會沒有,而且還要趕緊讓開,讓我等趕路。「
那人怒道:「你等既要問你祖師姓名,你可站穩了。我乃是先天六萬七百五十一年降世蘇魯穆大教主教下大法師勃老特是也。你是何人,快呈上照會。」
韋陀尊者聽罷哈哈大笑:」我道是誰,原來是個無名異教,爾等聽了。我乃西天佛國流傳中土如來佛祖教下護法韋陀尊者是也。「 因指子路夫子、正乙玄壇道:「這首執鋼鞭的是太乙救苦元始天尊教下降龍伏虎正乙玄壇趙大將軍,那手執長劍者,是大成至聖先師教下仲氏夫子是也。我等儒釋道三教宗祖,因中國出了一個叛臣康有為,現在逃亡英吉利國。我等宗祖嫉惡如仇,故特派我等前來抓他。所以只奉聖諭,不知什麼照會。爾可聽明白了,快快讓開路罷。
勃老特也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中國最為崇信的三教門徒。在爾中國雖極尊貴,在我教中看來,實不算什麼貴重。康有為雖為爾中國的國事犯,如今既在英吉利國,即是西國之民。不但英皇及官紳例得保護,及我等同教的,各教主也要暗地下保護她。若要捉拿康有為,爾等不必做此妄想,還是回去將你大法師這話告訴你家那三位教主。「
子路夫子、韋陀尊者、正乙玄壇聽罷此言,不由得心中大怒,齊聲喝道:」好一個不知好歹的禽獸,膽敢出言衝撞,掌抗逆臣,爾可知我等的厲害么?「勃老特也怒道:「我不知什麼厲害不厲害,但是要著康有為,休要生此妄想。」
此時韋陀尊者也無暇與他再講,便大喝一聲,手起降魔杵,向勃老特打來。勃老特趕著舉起藤棒,將降魔杵架住道:「你休得無禮,往下尚有話要說。」 不提防正乙玄壇趙大將軍高舉降龍伏虎鞭打來,一聲吆喝:「好大膽的妖孽,敢阻你大將軍去路,看鞭!」 說著就從背後一鞭打來。
勃老特知非敵手,趕著架住神鞭,哈哈笑道:「爾等但憑一時之勇,欺凌我法師勢孤,且吧與你等說話,少時自責問爾家教主便了。說罷起一陣妖風,掉轉頭便走。子路夫子、韋陀尊者、正乙玄壇哪裡肯舍,跟著妖風緊緊追去。子路夫子在後,亦緩緩趕來。
大家趕了一程,倏然間勃老特已不知去向,只見前路全是黑霧,不辯東西。韋陀尊者睜開慧眼,向前望去,怎奈妖氣太重,正不敵邪,仍是分辨不出去路。不知英吉利國在何處。大家沒辦法,只得商議道:」我等暫且回去,將此話稟報先師,請斟酌定奪。
於是三人仍駕祥雲,回歸本國,不過一日俱到中土。三人將以上情節稟告各自師尊。至聖先師與如來佛、元始天尊皆是怒不可遏,因此又定了日期,仍在三清寶殿會議。
這日至聖先師與如來佛、元始天尊、諸世尊、天尊、道君、菩薩、尊者等眾聚齊,大家商議了一會,也無定見。還是至聖先師說道:
「該教素所著名的,莫如英之耶穌,法之天主,美之基督,而要以羅馬為三教之王。依某愚見,莫若飛檄羅馬教主,將康有為所有惡跡申明在上。檄至羅馬教主,轉敕各教不得私自袒護。倘羅馬教主也不以為然,一意恃強幹預,某等再以利害說只。若再不行,然後以兵革從事,所謂先禮後兵。世尊、天尊意下如何?「
如來佛、元始天尊同聲稱好:」先師以仁義為重,禮教為本,如此行法,該教若知錯誤,我等只要將康有為拿住,各守各教,毫不遷怒。該教若執迷不悟,然後再以兵革從事,如此不失之弱,又不失之忍,兩面俱到,最為上策。」
即請先師主稿,作起檄文,便差人馳送。至聖先師命子路夫子、子夏夫子兩人先賢作起曹傲,一會已經寫完,呈於至聖先師、如來佛、元始天尊。三人同看,上面大略言:
「康有為以新進官變亂國政,陰謀奸險,包藏禍心,故為國法所不容。亦人神所共憤。乃僥倖逃脫法網,遠匿西夷,仗彼族之可依,便有恃無恐。吾教嫉惡如仇,協力除奸,冀法網之重罹,復典刑之明正。庶使亂臣莫不驚心,即為烈士忠臣同聲稱快,乃令同門弟子遠涉重洋,誓將逆賊擒回中圖。不料行經中道,忽來惡人,責問由來。咸曰教主既多方之阻撓,復依術之橫行,致令去者莫前,奸人未獲,荒唐如此,情理毫無。本主教未忍不教而誅,遙馳羽檄,伏望同申大義,共勉鋤奸。勿為怙惡不悛,自貽伊戚。有厚望焉。
如來佛、元始天尊看罷,同聲讚賞,當即命人分繕清訖,又敕令日行使者捧檄馳投。
你道這一道檄文齎去,那西國等教不但不能奉行,而且更加袒護。所以後來儒釋道三教成了騎虎之勢,於是興師問罪,西國各教亦興兵抗敵,在英國大擺迷雲陣,儒釋道議破迷雲陣。康有為逃往美利堅,儒釋道三教議設十面埋伏陣捉拿康有為等事,奇奇鬼怪,頗有可觀,將於續集詳載。
畢竟後事如何,請看續集書中分解。
(這裡要特別說明,其實沒有續集。作者估計是想像力難以為繼,只好把大綱簡要一說,然後堂而皇之地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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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同一時期,還有一本《平金川》,講年羹堯攻打大、小金川,也是同樣路數。裡面有一段羅馬教皇大戰和平教老祖的段落,也煞是精彩:
南國泰預備了昇天球,即日前往。遇著鬧熱的地方就下來,打聽教皇住的所在,知他住在羅馬,便一直徑到羅馬城,將來意報與洋官,托他通知教皇。教皇即刻請他進去,問明來由,便道:「我久想在青海金川一帶傳教,今你既到來,我正當大顯神通,驚醒回眾;況你又是通家,我是萬不能不去的了。」說罷,傳徒弟十二個,一同前往。南國泰道:「教皇你只帶十二個人,未免太少。」教皇道:「你那裡知得?從前耶穌只收十二個門徒,其教已經盛行,我也只帶十二個徒弟,便可立功了。」又問他帶什麼法寶,教皇將心口所掛的小十字架一指:「這就是法寶了。」南國泰將信將疑,與他一同坐了昇天球,來到清營。下了球,通知年、岳兩公出來迎接。看了軍容,甚是稱羨,說道:「傳聞中國人甚孱弱,軍法不佳,我今看來,只有比歐洲好得多哩。」癩頭和尚便將雪山祖師所擺的冰結陣說了一遍,求他設法攻破。教皇道:「這個容易,但我本意是行善的心思,若使傷殘人命,甚非所願。他既擺了冰結陣,是攔住你們不許過去的。我今帶你們過去,勸他回山修行,不要出來,如此你們便佔便宜了。但行軍以計謀為上,勇敢次之,若恃那道術,甚是無謂。況過了此地以西,並無有一能通法術之人,就是諸位仙長,破此冰結陣之後,也不宜干預人家別事,方為正理。」癩頭和尚與雲穀子一齊說道:「我們兩人也是此意,俟破了此關,就帶徒弟一齊回山了。蒙教皇教誨,感佩無似。」說完,教皇即教各營不要害怕,跟我前來。
羅馬皇叫人不要傷他性命,只叫遮山鷹來到面前,勸他道:「你回去對你師父說:他在西方也算是有道行的了,他的無形冰結陣,也算是極利害的了,但我一到即刻就破,且清朝當盛,金川王不知量力,妄思作對,這個道理,你師父諒已知道。你快回去對你師父說,若從此回山,不與世事,他的回教尚可流傳數百年,若妄動妄為,我能叫他立刻死亡。老實對你說罷,我是歐洲羅馬教皇,所有俄羅斯、英吉利、法蘭西、荷蘭等國,都聽我號令,目知天命攸歸,所以來助一臂之力。你師父自揣能及得我否?如及不得我,快些回山罷。」遮山鷹聽見,忙叩頭稱謝,帶了原來的牛羊狗馬等類,回見雪山祖師,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雪山祖師想了一想道:「可恨年賡堯等,如何能請得他來。但他的說話也是正理,從前我也曾說過此等說話,今既羅馬皇如此相勸,且力量也敵他不過,只索回山去,各人乾各人事罷。但可憐十二個徒弟,只剩你一個與賽梨花了,這也是你們自己不好,不必再提了。」遮山鷹道:「師父既如此說,何不對師妹賽梨花說一聲,再回山去?」祖師道:「我們今日弄得身敗名裂,也是為他一人,我不怨他已好了,還要辭別哩。走罷,剩些殘命,再作道理罷。」遮山鷹便與師父帶了原來的走獸,一溜煙回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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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說個和《康梁亂國演義》有關的小八卦。
《走向共和》里有這麼一段戲:康梁在日本開記者會籌款,亮出譚嗣同的絕命詩:「望門投止思張簡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這詩太著名了,人人都知道。但電視劇里,忽然跳出一個叫王照的人,說這是梁啟超篡改的,譚嗣同的原詩是「望門投止憐張儉,直諫陳書愧杜根。手擲歐刀仰天笑,留將公罪後人論。」
我當時看到這段,很受震撼,沒想到這麼感人的著名詩句,原來也是被篡改過的。後來我查了一下源頭,這個梁啟超篡改譚詩的說法,是來自於一個台灣學者黃彰健的《戊戌變法史研究》 。
按照黃彰健在《論今傳譚嗣同獄中題壁詩曾經梁啟超改易》這一章的考據,他找到了一本出版於光緒三十四年的《繡像康梁演義》,裡面說六君子伏法之前,林旭忽然吟了兩首詩:
青蒲飲泣知無補,慷慨難酬國士恩。欲為公歌千里草,本初健者莫輕言。
望門投趾憐張儉,直諫陳書愧杜根。手擲歐刀仰天笑,留將公罪後人論。
黃彰健是這麼推論的:
《康梁演義》雖系小說,但其所記林旭第二首詩:『望門投趾憐張儉』,則顯與今傳譚《獄中題壁》詩詞句有雷同處。《康梁演義》所記此詩實值得注意……由於梁、譚關係密切,而梁又聲名赫赫,交遊廣闊,人們遂認為梁所記譚此詩應得自可靠來源,真實可信,《康梁演義》譏訕康梁,已不能引起人同情,而其書系演義體裁,記事多誤,故讀者雖見『望門投趾憐張儉』一詩與譚獄中詩辭句有相同處,亦不起疑惑。現在由於我發現康梁為了偽稱保皇,造的假歷史太多,對康梁所記,心存戒惕,因此,我對《康梁演義》所引『望門投趾憐張儉』一詩,反另眼看待。」
也就是說,黃彰健認為「譚詩梁改」的證據,全是從這本小說里來的。
雖然出版日期不太一樣,但他所見到的《康梁演義》,應該就是這本《繡像康梁亂國始末演義》,關於這段林旭詩的記載,寫得完全一樣。
不知道黃先生自己讀完這本書沒有。這麼一本三教大戰耶穌教的玄幻神魔小說,居然成了重要的史料證據,而且推論邏輯居然是:我覺得這詩更符合譚嗣同的原意,更悲壯,所以這是譚嗣同的原詩——實在是匪夷所思。
後來孔祥吉在《留庵日鈔》里,找到譚嗣同此詩之戊戌年刑部傳抄本:「望門投宿鄰張儉,忍死須臾待樹根,吾自橫刀仰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這是譚詩最可靠也最早的出處。後來梁啟超確實有所改動,但只有兩處:改「宿」為「止」,改「樹根」為」杜根」。這可能是原記錄者傳抄聽錯的緣故,不涉詩中原意。
有這麼一個鐵證,可見黃彰健那個結論是錯的,黃自己後來也承認錯了。
但這個結論影響太大,謬傳出去,闢謠不及,以至於《溫故戊戌年》以及之後的《走向共和》都沿襲了這個說法。至今在各個網站的歷史頻道里,還偶爾會看到聳人聽聞的文章,給你講上一段梁啟超篡改詩句的「歷史真相」。
《繡像康梁亂國始末演義》的作者,恐怕也沒想到這麼一本低劣應景的作品,居然對後世產生這麼大影響吧?
1840年6月2日,英軍入侵,兩艘艦船駛入沈家門港口。官兵見後慌亂,時任定海總兵的張朝發卻不以為然,說:「夷船被風吹來,常有之事,無足驚訝。」後來有人報告夷船越來越多,張朝發急忙找下屬商議對策,一個官員恍然大悟地說:「廣州禁煙,夷船被迫來此,此處將成貿易大碼頭,我等將加俸了。」
坊間傳聞1793年英國特使馬嘎爾尼覲見乾隆時,只行深鞠躬禮而不行跪叩之禮,由此,國人得出洋人膝蓋不能彎曲的定論。鴉片戰爭爆發後,有武將遂提出,紅毛番雖擅長海戰,但因其膝蓋不能彎曲,定不善於陸戰。兩軍對壘,只需用竹竿將其捅到在地,定不能翻身爬起。識見過人的林則徐則另有一番見解,1839年9月,他在上道光帝的奏摺中指出「夷兵除槍炮外,擊刺俱非所嫻,而其腿足裹纏,結束緊密,屈伸皆所不便,若至岸上更無能為,是其強非不可制也。」
清末陳贛一《睇向齋聞見錄》記道:禮親王世鐸年邁昏庸,不識時務。一年冬天,京城雪大如席。其子、侄輩有從歐洲遊歷回來者,登門探望他。世鐸見面後,問道:「洋鬼子的國家也下雪嗎?」聽者掩口而笑,回答說:「中國與外國同在天地間,所以都有風霜雨雪。」世鐸聽罷,默然無語。
旗人官員德壽曾經提出,要把各洋務學堂的算學、體操、地理三門功課全部取消,理由是:「算學可刪,因做官的自有賬房先生料理財務;體操可刪,因我輩是文人,不必練那個;地理一科是風水先生之言,何必讓讀書人去做風水先生呢?」
軍機大臣王文韶素稱頑固,當時的日斯巴尼(即西班牙,由西班牙語Espania音譯)遣使來華,要求締結某項新約。外務部將此事呈報給軍機處,王文韶聽後大怒:「日本鬼子又來胡鬧!」軍機處某章京說:「日斯巴尼亞就是歐洲的西班牙國,並非亞洲的日本國。」王文韶又板起臉來說:「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日本鬼子有求於我國,恐怕我不答應而故意改個國名矇混呢?即使按你說的那樣,西班牙又稱為日斯巴尼亞,
可以一國兩名,安知日本就不能一國兩名呢!」
李伯元《南亭筆記》記道:主持戊戌六君子之獄的趙舒翹深恨洋務,有如仇敵。一次與幕友閑談,幕友談及「檀香山」三字,趙問:「山在何處?」幕友將愚就愚,打著官腔說:「這山在西藏,為著西藏人好佛,這山上凈長檀香,給人家敬佛。」趙舒翹無言以對。
1841年5月,奕山戰敗,卻在奏摺中虛報戰事大捷,而且語句離奇有如神話:「當觀音山火藥庫中彈起火時,忽見一位白衣女神,展袖撲火,頃刻熄滅之。英軍炮火猛攻之時,天忽降傾盆大雨,澆啞了英軍大炮。」在奏摺的後半部分,奕山說:「現在海氛既熄,省城安堵,雖文武同心,亦神明之默助,此皆仰賴聖主洪福,德威遠播,上邀天佑,百神效靈。奴才等及軍民無不共深感戴。為此不揣冒昧,恭請御書匾額,供奉山巔,以彰神祝等因。」不久,道光皇帝果然如其所願,賜了一道御匾下來,讓他臉上大大貼了一次金。
1841年3月中旬,英軍進攻廣州。清軍炮台守將與英軍密商,說:「你不放炮,我也不放炮,誰都不要放炮。我可以放六次空炮,給皇帝留個面子,然後各自走掉。」
1841年底,閩浙沿海告急,皇族出身的「揚威將軍」奕經領命反擊,奕經既不知彼也不知己,唯獨對天意深信不疑。於是他到西湖關帝廟求籤,簽文有「虎頭人」語。奕經認定虎年虎月虎日虎時出兵能獲全勝,於是決定在1842年3月10日4時進攻。又任命屬虎的總兵段永福為大將,硬是湊足了「五虎」。奕經將此次氣派的反攻稱作「五虎撲羊」之計,「羊」就是洋人,而羊自然是鬥不過虎的,更何況是「五虎撲羊」,為使「虎頭人」說應驗,奕經還讓士兵戴上虎皮帽。但時浙江冬雪,不便作戰,加上奕經興師動眾選擇吉日,導致信息外泄,英軍設伏以待,滅清軍五六百人。戰後,英人賓漢在《英軍在華作戰記》中頗感奇怪地記載道:「他們的帽子具有一種特別不普通的樣子,是用老虎面部的皮製的,附有老虎尾巴垂在他們背後。」
中原大戰期間,中央軍出動空軍助戰,西北軍驚恐萬狀。馮玉祥為安定軍心,便將部隊集合起來訓話。馮問眾人:「空中飛機多還是烏鴉多?」眾人答:「烏鴉多。」馮再問:「然則烏鴉拉屎時掉到你們頭上沒有?」眾人異口同聲:「沒有。」馮於是說:「所以嘛,飛機投彈時,能命中的機會就更少了,大家不必害怕。」
次日空軍來襲,大家均不躲避,結果傷亡慘重。總指揮樊鍾秀也遭炸死。
1841年,楊芳作為參贊大臣赴廣州防剿英軍,看到英軍炮火幾乎炮炮皆準,認為其中定有邪術,於是想出一條「以邪破邪」的妙計:遍收民間馬桶、婦女用的穢帶載於竹排之上,以抵抗英軍進攻,結果慘敗。時人寫詩嘲諷曰:「糞桶尚言施妙計,穢聲傳遍粵城中。」
第二次鴉片戰爭時,兩廣總督葉名琛自信有法術護體,竟使出了「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絕招,結果被英軍擄走,客死於加爾各答。這種迷信思維甚至左右了後來清廷的建軍思路,比如成立「虎神營」,裝備了先進火器,取意為以虎驅羊(洋),以神克鬼,專門對付「洋鬼子」,雖然討了口彩,可實戰效果卻不佳。
1865年8月,英商杜蘭德在大清天子腳下的宣武門外,鋪設了一條長約半公里的「展覽鐵路」,「以小汽車行駛其上,其迅疾如飛」,時人「詫所未聞,駭為妖物,舉國若狂」,「幾致大變」。這樣「展覽」的結果,不但未引起人們的興趣,反而適得其反,受到群起反對,最後由步軍統令衙門「飭令拆卸」。
1866年,英國駐華公使阿禮國又向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提出「上海黃浦江地方,洋商起貨不便,請由海口至該處,於各商業經租就之地,創修鐵路一條,計三十里,由外國捐資,不必中國相助。」但總理衙門用「開築鐵路,妨礙多端」為由,將阿禮國的請求原單駁回。1872年,美國駐滬副領事布拉特福發起組織「吳淞道路公司」,詭稱要建築一條「尋常馬路」。上海道台沈秉成不知這是洋人布下的圈套,便稀里糊塗地應允了。1876年,中國第一條營業鐵路「吳淞鐵路」在上海誕生,沈秉成得知真相後惱羞成怒,上報總理衙門。在清廷「保我中國自主之權」之名干預下,這條鐵路僅運營了一年就被官府撥出官帑28萬5千兩從英商手中收回,此前一再聲明要「收回自辦」的清政府在拿回吳淞鐵路的主權之後,卻出人意料地將它全部拆除,拆卸下來的材料被運至台灣海灘上,此後無人過問,枕木漸被白蟻蛀空,機件和路軌生鏽,車廂慢慢朽爛。花費一年多建成的吳淞鐵路在短短兩個月內變成了吳淞「馬路」。北河南路上的鐵軌和火輪房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1874年,李鴻章上奏清廷,提出建設鐵路的好處。他在奏摺中說:「火車鐵路,屯兵於旁,聞警馳援,可以一日千數百里,則統帥當不至於誤事。」遭到朝中反對派的抵制,他們的理由是:「開鐵路,山川之靈不安,即旱潦之災易召。」
1880年12月,前直隸提督劉銘傳在李鴻章等人的支持下,向清廷上《籌造鐵路以求自強折》,請求試辦鐵路。有個叫周德潤的御史極度排斥,向朝廷進言指責道:「鐵路之說,是直欲破壞列祖列宗之成法以亂天下也。」這位周御史的理由是:「古聖人剖木頭造木舟,用墨斗造馬車,這是聖人的先見之明,周公造指南者,諸葛亮木牛流馬,都是小借發明之力,沒有窮盡機械功效,本意是留有餘地,使得人民有所勞、有所養,西方各國的過度開發機器,是奇技淫巧,每多一台機器就有一百個老百姓失業,天朝絕不能採用。」
1881年,中國第一條鐵路——唐胥鐵路通車,並使用了中國製造的第一台機車頭——「龍號」蒸汽機車頭。通車沒多久,清廷便以「機車直駛,震動東陵,且噴出黑煙,有傷禾稼」為由,下令禁止使用機車頭,換之以驢馬拖載,時人稱為「馬車鐵路」。
郭嵩燾是清朝首任出使西洋的欽差大臣,也是首任駐英法公使,當時的王公大臣和名士們還停留在「聞洋人之長便怒、聞洋人之短則喜」的外交認識水平,朝中守舊勢力對他極為敵視,曾流傳一幅詆毀他的對聯指責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此處的「鬼」指的自然是洋鬼子。
郭嵩燾曾把使英途中見聞逐日詳記,輯為一書,名為《使西紀程》,其中有稱讚西洋政教修明、中國應採用其治國之道等語。1876年,他將書寄回中國後,呈總理衙門刊刻,一時激起何金壽、王文韶、景廉等權貴的公憤,要求將其撤職查辦。最終,此書被清廷申斥毀版,嚴禁流行。事後,副手劉錫鴻旋即與其劃清界限,彈劾「三大罪」:1.「游甲敦炮台披洋人衣,即令凍死亦不當披。」——居然穿了外國衣服。2.「見巴西國主擅自起立,堂堂天朝,何至為小國主致敬?」——見了蠻夷頭領居然站起來。3.「柏金宮殿聽音樂屢取閱音樂單,仿效洋人之所為。」——裝逼聽音樂還拿音樂單。1879年5月5日,鬱郁不得志的郭嵩燾稱病乞休,歸隱鄉里,他乘小火輪迴湖南老家,鄉親皆未見過輪船,見此大嘩,隨後召開宗族大會,認為他「勾通洋人」,嚴厲聲討,並將船焚毀。郭自始至終不敢置辯一言。1891年7月18日,郭嵩燾在漢奸的唾罵聲中去世。死後清廷拒絕了為其賜謚立傳的請求。1900年京、津地區義和團運動之際,,刑部郎中左紹佐又揪出郭嵩燾,他在給朝廷的奏摺里疾呼: 「請戮郭嵩燾、丁日昌之屍以謝天下。」1876年,郭嵩燾赴英擔任公使。啟程前,當時的大儒王闓運囑託他用孔子、老子的政治思想,規勸英國「走上正道」——「該國海島荒遠,自禹墨之後,更無一經書文儒照耀其地。……誠得通人,開其蔽誤,告以聖道,然後教之以人世之大法,與切己之先務,因其技巧,以課農桑,則炮無所施,船無往來,崇本抑末,商賈不行,老死不相往來,而天下太平,則誠不虛此行。」
為了讓慈禧支持鐵路建設,1888年,李鴻章在中南海內,策劃修建了一條由法國人全額出資贊助的,長為1500米的微型鐵路,與之配套的還有一台小火車頭
和六節小車廂。慈禧大開眼界,開始支持鐵路修建。但慈禧害怕機車鳴笛「吼叫」會破壞宮城氣脈,所以小火輪車一度不用機車牽引,而是「每車以內監四人貫繩曳之」。每次行駛,都有許多太監手執黃緞幡旗在黃帷車前的鐵軌兩旁,列隊導引。
1896年,第一屆夏季奧運會在雅典召開,曾給清廷邀請函,但滿朝文武皆不知「體育」為何物而未予理會。
1859年,法國欽差回國後,曾經寄送給清廷一部電報機作為禮品。然而恭親王奕卻「以為無用相卻」,又送還給人家。
1863年,英、法公使向清廷建議引入電報,但清廷對此毫無興趣。當時的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就認為,電報這玩意兒「於中國毫無益處,而貽害於無窮」。甚至有謠言說那一根根杆子戳在地上,專門吸地氣和死人魂魄,然後順著線傳到英吉利、法蘭西,供洋人吸食。並說洋人食地氣,如我民之吸鴉片,是上癮的。
康有為主張創造「大同世界」,然康聖人第一次見到黑人時,卻被驚得目瞪口呆。晚上回到住處,心中兀自起伏難平,於是提筆寫道:「然黑人之身,腥不可聞……故大同之世,白人黃人,才能形狀,相去不遠,可以平等。其黑人之形狀也,鐵面銀牙,斜頷若豬,直視如牛,滿胸長毛,手足深黑,蠢若羊豕,望之生畏。」
1900期間,義和團瘋狂排外,對一切外來事務都持一種不容討論的排斥態度,打著「扶清滅洋」的口號行暴戾凶毒之事。除了焚教堂、殺教民之外,對洋貨也是深惡痛絕,正如《天津一月記》中記載的:「團中雲,最惡洋貨,如洋燈、洋磁盂,見即怒不可遏,必毀而後快。於是閒遊市中,見有售洋貨者,或緊衣窄袖者,或物仿洋式,或上有洋字者,皆毀物殺人」。事實上,義和團在語言上有很多令人忍俊不禁的「革新」,如柴萼在《庚辛紀事》中所載:「德宗(光緒皇帝)謂之一龍,禮王(世鐸)、慶王(奕劻)謂之二虎(也有說奕劻和李鴻章的),百官謂之百羊,百姓年三十以上或與洋人相關者謂之二毛子,年四十以上或間接與洋人相關者謂之三毛子,洋人謂之鬼,洋錢謂之鬼鈔,洋炮謂之鬼銃,洋槍謂之鬼桿,火藥謂之散煙粉,鐵路軌道謂之鐵蜈蚣,機關車謂之鐵牛,電線謂之千里桿」,甚至連「洋」也改成右邊加個「火」字,意思為「水火左右交攻」。
辛亥革命期間,一位在歐洲和美國旅行的中國鄉紳給親戚寫了如下內容的信:這些洋鬼子沒法教化,無藥可救。他們可以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不吃一口米飯,但是卻吃數不清的牛羊屍體。這就是他們為什麼氣味難聞的原因,他們把自己身上的味道弄得像綿羊的一樣。他們每天都洗澡,希望可以去掉那令人討厭的味道,但是去不掉。他們不把肉切成小塊做熟了吃,而是很大塊地、半生不熟地就端上桌子,又是拿刀切,又是拿刀砍,又是拿手撕著吃。他們吃飯離不開刀叉,這讓一個文明人神經緊張,一個拿著武器吃飯的人坐在對面太讓人吃驚了。他們甚至與女人同桌吃飯,而且女士優先,這真是顛倒了乾坤。
鴉片戰爭之前,許多人認為洋人吃的是牛羊肉磨成的粉,食之而不化,沒有中國的茶葉、大黃就會「大便不通而死」。林則徐剛到廣州時,斷定英人不敢輕易開戰,否則,中國只需禁運茶葉、大黃,英人定會大便乾燥,不戰而降。
(經網友提醒,此條確有誤傳。參見:林則徐真的說過「沒有茶葉則大便不通」這樣的話來形容英國人嗎?這句話從何而來? - 歷史)最後引用一段話:在清朝乾隆時期,出訪中國的英國特使馬戛爾尼在日記中寫到:「自從北方或滿洲韃靼征服以來,至少在過去150年里,沒有改善,沒有前進,或者更確切地說反而倒退了;當我們每天都在藝術和科學領域前進時,他們實際上正在變成半野蠻人」。〔許滌新、吳承明《中國資本主義萌芽》(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四章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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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微歷史:1840—1949歷史現場》《史間道:1840-1949中國歷史的非常話語》《晚清民國人物另類檔案》《辛亥革命——美國學者眼中的中國革命》《百年黃昏:回到戊戌變法歷史現場》《離異與回歸》看一本講張學良的書,提到了一個故事
當年中原大戰,某個飛行員迫降在某村,結果村民都跑出來喊,打蜻蜓精了。飛行員忙說我是人,不是蜻蜓精。
老農就問,你為什麼長個蜻蜓眼睛?於是飛行員把護目鏡拿下來
老農又問,為什麼長個蜻蜓腦袋?飛行員又摘了頭盔
老農又問,你這身皮是怎麼回事?飛行員把皮衣也脫了。
大家上去一摸,說真是個人,結果他們要把那飛行服給燒了,飛行員說別,燒了我在天上得凍死。還指著自己的飛機說,這是飛機。結果一老農提過來一桶米說,那我先喂喂它。
話說,好像上知乎日報了?太高興了
徐桐(1820~1900) 清朝大臣,晚清理學家,晚清保守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國,史所未聞,籍所未載,荒誕不經,無過於此!」老爺子意思是英夷胡編亂造。
在他眼裡,只有大清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國家。對時人把美國譯作「美利堅」,他就氣惱萬分,說:中國什麼都美,美國有什麼可「美」的?中國諸事順利,美國有什麼可「利」?大清國軍隊無所不堅,美國還有什麼可「堅」?反正一切都是中國好,蠻夷之邦毫無是處。對洋人、洋物,徐桐一概排斥,視若仇寇。其極端排外的舉動,正史野史的記載就不少。
1900年八國聯軍攻陷北京,老邁的徐桐決意為朝廷殉忠。他在房樑上栓了兩根繩子,一根給自己,另一根是替兒子徐承煜預備的;父子倆同時踩上板凳,徐桐多麼希望臨終前能看到兒子大義報國的場面,兒子卻遲遲不肯上吊,還突然嚎啕大哭起來,說兒子要是先死,就無法為父盡孝,「請允許我為父親殮葬之後再死」。徐桐沒話可說了,只得先行了斷,雙腳一蹬、命歸黃泉。徐承煜可不迂、不傻,他在院子里挖坑把父親的死屍草草掩埋,然後溜之大吉,逃命去了。
清朝的崔大官人問道:「你說火車好,你有啥證據證明火車不會驚動龍脈?不會召來災害?你說照相機好,你有啥證據證明照相機不會對人造成傷害?」。坦白的說,這兩個問題到現在都沒人能回答,只是問這種問題的人死光了罷了。證有不證無,這種常識依然有很多人不懂。想證明一件事物有害是可以的,但是你不能證明它無害,比如說你怎麼證明空氣對人無害?怎麼證明水對人無害?我說空氣對人有害,我說喝水對人有害,只是你沒發現罷了,再過幾百萬年也許大家吸空氣吸多了就不孕不育了,就亡國滅種了。聽起來可笑,然而這就是某些無腦反轉者的邏輯。轉基因你不吃可以,謹慎推廣也可以,嚴格立法更是應該,但是請你別造謠。那些重水澆灌大米,麻雀都吃了轉基因被毒死的低級謠言也就小崔這樣的人會信了。
當然是洋妹啦!
西方婦女的服飾,言行和社會地位,都讓大清國民驚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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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番婦」到「美人」:晚清國人眼中的西方女性形象 - 知乎專欄
最早時,大清以「華夷不容」,只允許來自西方的男性商人登陸做生意,妻子和女眷一律不得上岸。
…… 為了防止再次發生此類事件,清廷明確規定:「嗣後有夷船到澳,先令委員查明有無婦女在船,有則立將婦女先行就澳寓居,方准船隻入口;若藏匿不遵,即報明押令該夷船另往他處貿易,不許進口。」
但彼時漂洋過海來到中國,要在海上航行大半年,不攜帶家人女眷甚不合理,而到港後只能把她們窩在船艙里,不讓上岸呼吸一點大清威嚴的空氣,洋人不高興了,於是有了人強行把女眷帶上岸
1830年10月4日,盼師攜夫人和葡萄牙婢女,光天化日之下,大搖大擺地坐著轎子進入商館 …… 兩廣總督李鴻賓勒令「番婦」、「夷婢」(即上述兩位外國女性)退回澳門,不得在廣州停留。然而,不僅盼師拒絕執行命令,而且英國商人也紛紛提出抗議…… 反覆叮囑「切莫開啟釁端」的原因所在。所以,李鴻賓所謂出兵驅逐,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後來,行商伍受昌出面調停,以盼師身體有恙需要人照顧為名,讓兩位女性暫留廣州,待病好後再行離去
鴉片戰爭後,大清國門終還是被打開,洋婦可以光明正大的踏上大清的土地,
於是吃棗國人民被各種「震驚」了,今天我們看來非常正常的場面,在清人看來無法接受,即使對西方持開明態度的官員和文人,也對西方婦女受到尊重和禮讓的社會現象也紛紛表示驚詫和不滿。
夷服太覺不類……婦女頭髮或分梳兩道,或三道,皆無高髻。衣則上而露胸,下而重裙 ……
男與女面相向,互為攜持。男以一手摟女腰,女以一手握男膊……女子袒露,男則衣襟整齊……殊不雅觀也
19世紀末的歐洲,爭取工作和投票方面平等地位,轟轟烈烈的女權運動展開了,這在大清國官員眼中簡直是大逆不道,
「男子在道,遇見婦女則讓之先行。宴會諸禮,皆女先於男。婦人有外遇,雖公侯之夫人,往往捨棄其故夫,而再蘸不以為異。夫有外遇,其妻可鳴官究治,正與古者扶陽抑陰之義相反。女子未嫁,每多男友,甚或生子不以為嫌。所以女子頗多終身不嫁者,惡其受夫之拘束也。」他(洋務派官員 薛福成 )還對當時西方湧起的女權運動表示極力反對,認為:「婦女獨立,則人不願生子,而人類將絕,豈不大可畏哉。」
特別是發現大清國戰場上打不過的英夷軍官們,在家裡竟然是妻管炎患者,是為痛心疾首的痛斥英夷「陰陽顛倒,有違倫常」。
…… 英夷重女輕男,夫制於婦,是俯順其情,即以暗柔其性,似更不必遇事防閑 …… 婚配皆男女自擇,不避同姓,真夷俗也…… 家事皆妻倡夫隨,坐位皆妻上夫下,出外赴宴亦然。平時,夫事其妻如中國孝子之事父母,否則眾訾之 …… 妻貴於夫,三綱淪矣 …… 妻可置妾控夫,尤為可笑 …… 西人不識陰陽,其立教遂不別男女,然言天既有陽而無陰,何以立教反抑男而尊女?違天而行,不亦顛倒剌謬之甚耶……女制男,陰抑陽,事事倒置 …… 女年二十有一,便縱其任意擇夫,盡有屢擇方配之人,不以先奸後娶為恥。青年碧玉,到處求雄;皓首孤孀,盡堪招偶,一至於斯 …… 黃懋材遊歷上海時,對於「番婦性驕侈,為夫者一聽其意指氣使,不敢稍怠」的現象十分不理解
可進步終究是進步,洋婦的正面形象在清人眼中開始萌發,不少文人讚歎「夷婦」獨立有學識,進取為先,巾幗不令鬚眉。
女子與男子同,幼而習誦,凡書畫、歷算、 象緯、輿圖、山經、海志,靡不切究窮研,得其精理,中土鬚眉有愧此裙釵者多矣 ……
泰西女學與男丁並重,人生八歲,無分男女,皆須入塾,訓以讀書、識字、算數等等,塾規與男塾略同 …… 舉止大方,無閨閣態,有鬚眉氣 …… 心甚敬之,又且愛之 。 ……女子立身端正,心地光明,有獨立之精神,無服從之性質,為國捨身,為民流血,其遺迹見於歷史者,不可勝數 。 歐美諸國,女學校林立於都會,女學生絡繹於道途,及其卒業,或為美術家,或為哲學家,或為文豪家,或為悲劇家,或參預夫政治,或從事於偵探,或投身看護婦……
逐漸促成了清末民初,最早一波的的婦女解放思想。
然,彼時的中國,處處落於西方之下,在全民性的自卑下,對西方女性正常的敬仰,慢慢被用於對普遍國民性的貶斥,感慨今日中國之落後,男子之所學所識,不如西夷婦人
曠觀歐美文明各國,男女同等,如結婚也,選舉也,莫不力爭平權,誠以處二十世紀新鮮空氣中,不自由毋寧死也。泰西之女士,如維多 利亞之英明,羅蘭夫人之豪俠,其偉績豐功,嘖嘖人口 ……
尋常女子六歲未有不入學,十五歲而未有不畢業於高等者。且其普通社會,女子不通英、法、德何國之語言文字,則謂之無教育之民。今吾中國民其自思,以男子而能通無論何國之語文者,幾何人哉??日人某,數年前遊學德國,以民家為居停。居停之老嫗暇時與之談,則能知德國與日本海岸線之長短與比例,如數家珍。今吾國民其又自思,以老師宿儒能知本國海岸線之長短者,幾何人哉?
但有識之士,如梁啟超,意識到對西方的過度崇拜,掩蓋了其社會中的階級性問題。那些與清朝文武大臣有所交往的西方婦女,恐怕也是來自西方社會對等的小部分精英群體,不能代表所有女性的社會和財富地位,婦女解放不論在中國還是在西方都是任重道遠,不可因一兩家的小姐做到了通識古今,遍可宣布婦女運動已經大功告成。
美國號稱尊女權,然亦表面上一佳話耳,實則紐約之婦女,其尊 嚴嬌貴者固十之一,其窮苦下賤者乃十之九。嬌貴者遠非中國千金閨秀之 所得雍,下賤者亦視中國之小家碧玉寒苦倍蓰焉。以文明之地,結婚既難,而女性復多於男性數倍,故怨曠之聲,洋洋盈耳,以華人之業賤工者,而中下等之西女,猶爭願嫁之,則其情形略可想矣
最後,紀念女權解放運動之百年
讓我們時刻牢記,婦女能頂(打)半邊天
1861年,胡林翼圍攻太平軍於安慶,某日外出登山巡視城防,手指安慶對左右說:「此處俯視安慶,如在釜底,敵雖強,不足平也。」意氣風發,以為成功便在旦夕之間。
巡視完後回營,途徑江畔,突見兩艘外國輪船鼓輪西上,逆流而行,疾如奔馬,迅如飄風。胡林翼一見,臉色大變,閉口不語,勒馬便走,半路之中忽然嘔血,幾至落馬。不數月,死於軍中。
——事見薛福成《庸庵筆記》。
一直以來,中國士大夫視西方科技為奇技淫巧,而不知道西方列強之所以強大,正是因為有這些「奇技淫巧」。胡林翼終究有見識(人家也是潤之啊),初見輪船,就能明白此事關乎國運,以至於吐血墜馬,可知對他刺激之深。
1930年,老舍從英國倫敦留學回國,任濟南齊魯大學文學系教授,邊寫作邊教學。
1934年,老舍轉任中國青島山東大學文學系教授。1936年,老舍辭去山東大學教授一職專心從事寫作。
1937年,因戰事暴發,老舍8月返回英美教會開設的齊魯大學任教。11月,老舍隻身奔赴武漢,一個月後濟南淪陷。
老舍在濟南期間,於1932年12月發表了一部小說《抱孫》。抱孫_百度百科
小說《抱孫》中描述了一個虔誠的老祖母王老太太,她的全部希望只是得到一個孫子,由此導致了她的媳婦王少奶奶和嬰兒的死亡;在王少奶奶和孫子都死了,王老太太拼了命要把醫院告下來。
小說中充滿了當時中國人對現代醫學的無知。書中主角還是一個大戶人家的老太太,家裡一堆丫環伺候,出門有小汽車坐。換在同時期曹禺創作的小說《北京人》,家裡有汽車的是開紗廠的暴發戶家庭的生活水平,老太太的家庭怎麼都算是當時的精英階層了。
我們今天在百度地圖上查看老舍創作這部小說時的故居,會發現這裡還保留著許多當年的痕迹。比如說衚衕里跟老舍故居相鄰的一個個中國傳統居民院落,還有藥學部西藥製劑室……等等,為什麼衚衕里會有這種地方?縮小地圖的比例尺看看……
好吧,老舍住在距離任教學校附屬醫院不遠的地方,幾條街上最主要的設施就是醫院和醫學院。
於是這個事情不會是真的吧?這就有些尷尬了。豪門大戶的直男癌、繁殖癌老太太跟英美洋人開的大學附屬醫院打醫療故事官司,洋人學校雇的教授兼職小說家還發表了一篇小說把病人一家批判一番,劇情豈不是比如今中科院懟北醫三院還精彩……
千萬別是真的,不然太……太不道德了,對病人一家太冷血了,不就是賠錢么,能彌補失去親人的痛苦么?人笨就要受嘲諷么?病人一家又不是學醫的,不懂不行啊!虧你們還是當老師的,素質高在哪裡啊!
抱孫
難怪王老太太盼孫子呀;不為抱孫子,娶兒媳婦幹嗎?也不能怪兒媳婦成天著急;本來嗎,不是不努力生養呀,可是生下來不活,或是不活著生下來,有什麼法兒呢!就拿頭一胎說吧:自從一有孕,王老太太就禁止兒媳婦有任何操作,夜裡睡覺都不許翻身。難道這還算不小心?哪裡知道,到了五個多月,兒媳婦大概是因為多眨巴了兩次眼睛,小產了!還是個男胎;活該就結了!再說第二胎吧,兒媳婦連眨巴眼都拿著尺寸;打哈欠的時候有兩個丫環在左右扶著。果然小心謹慎沒錯處,生了個大白胖小子。可是沒活了五天,小孩不知為了什麼,竟自一聲沒出,神不知鬼不覺的與世長辭了。那是十一月天氣,產房裡大小放著四個火爐,窗戶連個針尖大的窟窿也沒有,不要說是風,就是風神,想進來是怪不容易的。況且小孩還蓋著四床被,五條毛毯,按說夠溫暖的了吧?哼,他竟自死了。命該如此!
現在,王少奶奶又有了喜,肚子大得驚人,看著頗象軋馬路的石碾。看著這個肚子,王老太太心裡彷彿長出兩隻小手,成天抓弄得自己怪要發笑的。這麼豐滿體面的肚子,要不是雙胎才怪呢!子孫娘娘有靈,賞給一對白胖小子吧!王老太太可不只是禱告燒香呀,兒媳婦要吃活人腦子,老太太也不駁回。半夜三更還給兒媳婦送肘子湯,雞絲挂面……兒媳婦也真作臉,越躺著越餓,點心點心就能吃二斤翻毛月餅:吃得順著枕頭往下流油,被窩的深處能掃出一大碗什錦來。孕婦不多吃怎麼生胖小子呢?婆婆兒媳對於此點完全同意。婆婆這樣,娘家媽也不能落後啊。她是七趟八趟來「催生」,每次至少帶來八個食盒。兩親家,按著哲學上說,永遠應當是對仇人。娘家媽帶來的東西越多,婆婆越覺得這是有意羞辱人;婆婆越加緊張羅吃食,娘家媽越覺得女兒的嘴虧。這樣一競爭,少奶奶可得其所哉,連嘴犄角都吃爛了。收生婆已經守了七天七夜,壓根兒生不下來。偏方兒,丸藥,子孫娘娘的香灰,吃多了;全不靈驗。到第八天頭上,少奶奶連雞湯都顧不得喝了,疼得滿地打滾。王老太太急得給子孫娘娘跪了一股香,娘家媽把天仙庵的尼姑接來念催生咒;還是不中用。一直鬧到半夜,小孩算是露出頭髮來。收生婆施展了絕技,除了把少奶奶的下部全抓破了別無成績。小孩一定不肯出來。長似一年的一分鐘,竟自過了五六十來分,還是只見頭髮不見孩子。有人說,少奶奶得上醫院。上醫院?王老太太不能這麼辦。好嗎,上醫院去開腸破肚不自自然然的產出來,硬由肚子里往外掏!洋鬼子,二毛子,能那麼辦;王家要「養」下來的孫子,不要「掏」出來的。娘家媽也發了言,養小孩還能快了嗎?小雞生個蛋也得到了時候呀!況且催生咒還沒念完,忙什麼?不敬尼姑就是看不起神仙!
又耗了一點鐘,孩子依然很固執。少奶奶直翻白眼。王老太太眼中含著老淚,心中打定了主意:保小的不保大人。媳婦死了,再娶一個;孩子更要緊。她翻白眼呀,正好一狠心把孩子拉出來。找奶媽養著一樣的好,假如媳婦死了的話。告訴了收生婆,拉!娘家媽可不幹了呢,眼看著女兒翻了兩點鐘的白眼!孫子算老幾,女兒是女兒。上醫院吧,別等念完催生咒了;誰知道尼姑們念的是什麼呢,假如不是催生咒,豈不壞了事?把尼姑打發了。婆婆還是不答應;「掏」,行不開!婆婆不贊成,娘家媽還真沒主意。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活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呀。兩親家彼此瞪著,恨不能咬下誰一塊肉才解氣。
又過了半點多鐘,孩子依然不動聲色,乾脆就是不肯出來。收生婆見事不好,抓了一個空兒溜了。她一溜,王老太太有點拿不住勁兒了。娘家媽的話立刻增加了許多分量:「收生婆都跑了,不上醫院還等什麼呢?等小孩死在胎里哪!」「死」和「小孩」並舉,打動了王太太的心。可是「掏」到底是行不開的。
「上醫院去生產的多了,不是個個都掏。」娘家媽力爭,雖然不一定信自己的話。
王老太太當然不信這個;上醫院沒有不掏的。
幸而娘家爹也趕到了。娘家媽的聲勢立刻浩大起來。娘家爹也主張上醫院。他既然也這樣說,只好去吧。無論怎說,他到底是個男人。雖然生小孩是女人的事,可是在這生死關頭,男人的主意多少有些力量。
兩親家,王少奶奶,和只露著頭髮的孫子,一同坐汽車上了醫院。剛露了頭髮就坐汽車,真可憐的慌,兩親家不住的落淚。
一到醫院,王老太太就炸了煙①。怎麼,還得挂號?什麼叫挂號呀?生小孩子來了,又不是買官米打粥,按哪門子號頭呀?王老太太氣壞了,孫子可以不要了,不能掛這個號。可是繼而一看,若是不挂號,人家大有不叫進去的意思。這口氣難咽,可是還得咽;為孫子什麼也得忍受。設若自己的老爺還活著,不立刻把醫院拆個土平才怪;寡婦不行,有錢也得受人家的欺侮。沒工夫細想心中的委屈,趕快把孫子請出來要緊。掛了號,人家要預收五十塊錢。王老太太可抓住了:「五十?五百也行,老太太有錢!乾脆要錢就結了,掛哪門子浪號,你當我的孫子是封信呢!」
醫生來了。一見面,王老太太就炸了煙,男大夫!男醫生當收生婆?我的兒媳婦不能叫男子大漢給接生。這一陣還沒炸完,又出來兩個大漢,抬起兒媳婦就往床上放。老太太連耳朵都哆嗦開了!這是要造反呀,人家一個年青青的孕婦,怎麼一群大漢來動手腳的?「放下,你們這兒有懂人事的沒有?
要是有的話,叫幾個女的來!不然,我們走!」恰巧遇上個頂和氣的醫生,他發了話:「放下,叫她們走吧!」
王老太太咽了口涼氣,咽下去砸得心中怪熱的,要不是為孫子,至少得打大夫幾個最響的嘴巴!現官不如現管,誰叫孫子故意鬧脾氣呢。抬吧,不用說廢話。兩個大漢剛把兒媳婦放在帆布床上,看!大夫用兩隻手在她肚子上這一陣按!王老太太閉上了眼,心中罵親家母:你的女兒,叫男子這麼按,你連一聲也不發,德行!剛要罵出來,想起孫子;十來個月的沒受過一點委屈,現在被大夫用手亂杵,嫩皮嫩骨的,受得住嗎?她睜開了眼,想警告大夫。哪知道大夫反倒先問下來了:「孕婦凈吃什麼來著?這麼大的肚子!你們這些人沒辦法,什麼也給孕婦吃,吃得小孩這麼肥大。平日也不來檢驗,產不下來才找我們!」他沒等王老太太回答,向兩個大漢說:「抬走!」
王老太太一輩子沒受過這個。「老太太」到哪兒不是聖人,今天竟自聽了一頓教訓!這還不提,話總得說得近情近理呀;孕婦不多吃點滋養品,怎能生小孩呢,小孩怎會生長呢?難道大夫在胎里的時候專喝西北風?西醫全是二毛子!不便和二毛子辯駁;拿娘家媽殺氣吧,瞪著她!娘家媽沒有意思挨瞪,跟著女兒就往裡走。王老太太一看,也忙趕上前去。那位和氣生財的大夫轉過身來:「這兒等著!」
兩親家的眼都紅了。怎麼著,不叫進去看看?我們知道你把兒媳婦抬到哪兒去啊?是殺了,還是剮了啊?大夫走了。王老太太把一肚子邪氣全照顧了娘家媽:「你說不掏,看,連進去看看都不行!掏?還許大切八塊呢!宰了你的女兒活該!萬一要把我的孫子——我的老命不要了。跟你拚了吧!」
娘家媽心中打了鼓,真要把女兒切了,可怎辦?大切八塊不是沒有的事呀,那回醫學堂開會不是大玻璃箱里裝著人腿人腔子嗎?沒辦法!事已至此,跟女兒的婆婆干吧!「你倒怨我?是誰一天到晚填我的女兒來著?沒聽大夫說嗎?老叫兒媳婦的嘴不閑著,吃出毛病來沒有?我見人見多了,就沒看見一個象你這樣的婆婆!」
「我給她吃?她在你們家的時候吃過飽飯嗎?」王太太反攻。
「在我們家裡沒吃過飽飯,所以每次看女兒去得帶八個食盒!」
「可是呀,八個食盒,我填她,你沒有?」
兩親家混戰一番,全不示弱,罵得也很具風格。
大夫又回來了。果不出王老太太所料,得用手術。手術二字雖聽著耳生,可是猜也猜著了,手要是豎起來,還不是開刀問斬?大夫說:用手術,大人小孩或者都能保全。不然,全有生命的危險。小孩已經誤了三小時,而且決不能產下來,孩子太大。不過,要施手術,得有親族的簽字。王老太太一個字沒聽見。掏是行不開的。
「怎樣?快決定!」大夫十分的著急。
「掏是行不開的!」
「願意簽字不?快著!」大夫又緊了一板。
「我的孫子得養出來!」
娘家媽急了:「我簽字行不行?」
王老太太對親家母的話似乎特別的注意:「我的兒媳婦!你算哪道?」
大夫真急了,在王老太太的耳根子上扯開脖子喊:「這可是兩條人命的關係!」
「掏是不行的!」
「那麼你不要孫子了?」大夫想用孫子打動她。
果然有效,她半天沒言語。她的眼前來了許多鬼影,全似乎是向她說:「我們要個接續香煙的,掏出來的也行!」她投降了。祖宗當然是願要孫子;掏吧!「可有一樣,掏出來得是活的!」她既是聽了祖宗的話,允許大夫給掏孫子,當然得說明了——要活的。掏出個死的來幹嗎用?只要掏出活孫子來,兒媳婦就是死了也沒大關係。
娘家媽可是不放心女兒:「准能保大小都活著嗎?」「少說話!」王老太太教訓親家太太。
「我相信沒危險,」大夫急得直流汗,「可是小孩已經耽誤了半天,難保沒個意外;要不然請你簽字幹嗎?」「不保准呀?乘早不用費這道手!」老太太對祖宗非常的負責任;好嗎,掏了半天都再不會活著,對的起誰!「好吧,」大夫都氣暈了,「請把她拉回去吧!你可記住了,兩條人命!」
「兩條三條吧,你又不保准,這不是瞎扯!」
大夫一聲沒出,抹頭就走。
王老太太想起來了,試試也好。要不是大夫要走,她決想不起這一招兒來。「大夫,大夫!你回來呀,試試吧!」
大夫氣得不知是哭好還是笑好。把單子念給她聽,她畫了個十字兒。
兩親家等了不曉得多麼大的時候,眼看就天亮了,才掏了出來,好大的孫子,足分量十三磅!王老太太不曉得怎麼笑好了,拉住親家母的手一邊笑一邊刷刷的落淚。親家母已不是仇人了,變成了老姐姐。大夫也不是二毛子了,是王家的恩人,馬上賞給他一百塊錢才合適。假如不是這一掏,叫這麼胖的大孫子生生的憋死,怎對祖宗呀?恨不能跪下就磕一陣頭,可惜醫院裡沒供著子孫娘娘。
胖孫子已被洗好,放在小兒室內。兩位老太太要進去看看。不只是看看,要用一夜沒洗過的老手指去摸摸孫子的胖臉蛋。看護不準兩親家進去,只能隔著玻璃窗看著。眼看著自己的孫子在裡面,自己的孫子,連摸摸都不準!娘家媽摸出個紅封套來——本是預備賞給收生婆的——遞給看護;給點運動費,還不準進去?事情都來得邪,看護居然不收。王老太太揉了揉眼,細端詳了看護一番,心裡說:「不象洋鬼子妞呀,怎麼給賞錢都不接著呢?也許是面生,不好意思的?有了,先跟她閑扯幾句,打開了生臉就好辦了。」指著屋裡的一排小籃說:「這些孩子都是掏出來的吧?」
「只是你們這個,其餘的都是好好養下來的。」「沒那個事,」王老太太心裡說,「上醫院來的都得掏。」
「給孕婦大油大肉吃才掏呢,」看護有點愛說話。「不吃,孩子怎能長這麼大呢!」娘家媽已和王老太太立在同一戰線上。
「掏出來的胖寶貝總比養下來的瘦猴兒強!」王老太太有點覺得不掏出來的孩子沒有住醫院的資格。「上醫院來『養』,脫了褲子放屁,費什麼兩道手!」
無論怎說,兩親家乾瞪眼進不去。
王老太太有了主意,「丫環,」她叫那個看護,「把孩子給我,我們家去。還得趕緊去預備洗三請客呢!」「我既不是丫環,也不能把小孩給你,」看護也夠和氣的。
「我的孫子,你敢不給我嗎?醫院裡能請客辦事嗎?」
」用手術取出來的,大人一時不能給小孩奶吃,我們得給他奶吃。」
「你會,我們不會?我這快六十的人了,生過兒養過女,不比你懂得多;你養過小孩嗎?」老太太也說不清看護是姑娘,還是媳婦,誰知道這頭戴小白盔的是什麼呢。
「沒大夫的話,反正小孩不能交給你!」
「去把大夫叫來好了,我跟他說;還不願意跟你費話呢!」「大夫還沒完事呢,割開肚子還得縫上呢。」
看護說到這裡,娘家媽想起來女兒。王老太太似乎還想不起兒媳婦是誰。孫子沒生下來的時候,一想起孫子便也想到媳婦;孫子生下來了,似乎把媳婦忘了也沒什麼。娘家媽可是要看看女兒,誰知道女兒的肚子上開了多大一個洞呢?割病室不許閑人進去,沒法,只好陪著王老太太瞭望著胖小子吧。
好容易看見大夫出來了。王老太太趕緊去交涉。
「用手術取小孩,頂好在院里住一個月,」大夫說。「那麼三天滿月怎麼辦呢?」王老太太問。
「是命要緊,還是辦三天要緊呢?產婦的肚子沒長上,怎能去應酬客人呢?」大夫反問。
王老太太確是以為辦三天比人命要緊,可是不便於說出來,因為娘家媽在旁邊聽著呢。至於肚子沒長好,怎能招待客人,那有辦法:「叫她躺著招待,不必起來就是了。」大夫還是不答應。王老太太悟出一條理來:「住院不是為要錢嗎?好,我給你錢,叫我們娘們走吧,這還不行?」「你自己看看去,她能走不能?」大夫說。
兩親家反都不敢去了。萬一兒媳婦肚子上還有個盆大的洞,多麼嚇人?還是娘家媽愛女兒的心重,大著膽子想去看看。王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不跟著。
到了病房,兒媳婦在床上放著的一張卧椅上躺著呢,臉就象一張白紙。娘家媽哭得放了聲,不知道女兒是活還是死。王老太太到底心硬,只落了一半個淚,緊跟著炸了煙:「怎麼不叫她平平正正的躺下呢?這是受什麼洋刑罰呢?」「直著呀,肚子上縫的線就綳了,明白沒有?」大夫說。「那麼不會用膠粘上點嗎?」王老太太總覺得大夫沒有什麼高明主意。
娘家媽想和女兒說幾句話,大夫也不允許。兩親家似乎看出來,大夫不定使了什麼壞招兒,把產婦弄成這個樣。無論怎說吧,大概一時是不能出院。好吧。先把孫子抱走,回家好辦三天呀。
大夫也不答應,王老太太急了。「醫院裡洗三不洗?要是洗的話,我把親友全請到這兒來;要是不洗的話,再叫我抱走;頭大的孫子,洗三不請客辦事,還有什麼臉得活著?」「誰給小孩奶吃呢?」大夫問。
「雇奶媽子!」王老太太完全勝利。
到底把孫子抱出來了。王老太太抱著孫子上了汽車,一上車就打嚏噴,一直打到家,每個嚏噴都是照準了孫子的臉射去的。到了家,趕緊派人去找奶媽子,孫子還在懷中抱著,以便接收嚏噴。不錯,王老太太知道自己是著了涼;可是至死也不能放下孫子。到了晌午,孫子接了至少有二百多個嚏噴,身上慢慢的熱起來。王老太太更不肯撒手了。到了下午三點來鍾,孫子燒得象塊火炭了。到了夜裡,奶媽子已雇妥了兩個,可是孫子死了,一口奶也沒有吃。
王老太太只哭了一大陣;哭完了,她的老眼瞪圓了:「掏出來的!掏出來的能活嗎?跟醫院打官司!那麼沉重的孫子會只活了一天,哪有的事?全是醫院的壞,二毛子們!」
王老太太約上親家母,上醫院去鬧。娘家媽也想把女兒趕緊接出來,醫院是靠不住的!
把兒媳婦接出來了;不接出來怎好打官司呢?接出來不久,兒媳婦的肚子裂了縫,貼上「產後回春膏」也沒什麼用,她也不言不語的死了。好吧,兩案歸一,王老太太把醫院告了下來。老命不要了,不能不給孫子和媳婦報仇!
1974年,洋人Cohen首創轉基因技術,逐漸傳入我國。2013年起,京師名人錘舟子反之,稱:
「轉基因作物中有不明病原體」,「許多美國人吃了有機食品後癌症痊癒」,「吃轉基因玉米實驗鼠長滿腫瘤」,「美國轉基因食品只推銷給窮國,日本等發達國家不會接受」。--------
還真沒想到評論區里這麼熱鬧。為什麼匿名?惹不起某粉啊…宗教式的狂熱,怕啊……這個例子很好的說明,晚清搞火車有多麼大的阻力和風險!同時,大家也不要怪那些反對火車和拆掉鐵軌的老祖宗們了。評論區里有位兄弟說得很好,轉基因食品你可以選擇不吃,但是轉基因技術要抓緊研究,不能掉隊啊!百年前的愚昧無知,現在看起來就是有趣了。然而即使現在,「西洋文化」傳入中國一兩百年了,該愚昧無知的人還是愚昧無知。只不過一點也不「有趣」了。
WIFI有輻射!信號塔有輻射!
(照相機會抽取魂魄)高鐵有輻射,高鐵讓人不孕不育!
(火車驚動神靈,擾動龍脈)轉基因食品致癌!讓人不孕不育!
(洋人茹毛飲血)每個人都有眼睛和腦子,為什麼不仔細看看,認真想想呢?
PS:鑒於很多知友在評論區提出建議和意見,我還是詳細解釋一下:我並沒有說輻射有或者沒有、有害或者無害,也沒說轉基因一定是有利無弊或者如何。最關鍵的並不是結論如何,而是面對一個傳言,該如何看待。啥?你說19世紀?現在也差不太多。
1、中華民國第五屆運動會的田徑比賽中,按照規定在一千五百公尺賽的最後五十公尺時,發令員會開槍通告選手。
結果在發令員舉槍時,有觀眾從觀眾席中衝出替運動員求情:雖跑的慢些,罪不至死罷?
——《零零碎碎》,《申報》1935年10月20日
2、民國體育明星楊秀瓊在民國第四屆全會會上一人包攬所有女子游泳項目冠軍,於是新潮的記者便按照國外體育界的傳統給楊秀瓊起了個「美人魚」的綽號。
結果當即引起民國公知的反駁:我們的社會,究竟還是不三不四的社會,女子雖有的已經跳出了囚牢,但依然脫不了奴化玩化的地位。所以同樣的選手,女子所獲的頭銜,什麼「魚」啊「蝦」的,這是榮譽呢,吃恥辱?
——《歡送全運會女選手們》,《申報》1935年10月20日
3、
項羽力可扛鼎,何況一破輪乎?
著名歷史學家唐德剛老先生在他的《從晚清到民國》一書里論述清末外國傳教士在華活動時,提到一個很有趣的事情:當初基督教與天主教剛來華傳教時,幾乎沒地方安身,於是便從寺廟和道觀里借用一片地方,將教堂暫設裡面。神父或傳教士宣教時,往往直接將十字架插在佛像前的案子上,講到高潮時往往激動的揮杖指著神壇上供奉的泥塑木雕的佛像,直斥為糊塗偶像,有罪無靈……基督教及天主教原本為排他性極強的宗教,詆辱異教的言辭頗為嚴厲。而神父和傳教士們篤信本教真理,從不避諱嚴詞斥責其它宗教。於是就出現了一個很歡樂的現象:寄居在寺廟與道觀里的傳教士們在向來眾宣道時,常指著廟裡道觀里供奉的佛神破口大罵,有時罵到特別嗨的時候,旁邊圍觀的和尚道士和群眾,不但不生氣,反而經常拍手大笑助興……對此唐老評曰:余讀書至此,輒掩卷竊笑,想我民族何阿Q若此?然亦中國文明寬容之一面也。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正是聖賢之道也。注:見《從晚清到民國》第四章第一節。
1861年,曾國藩第一次看到瞭望遠鏡,頗有趣的是,在當天日記里,曾國藩面對望遠鏡,更多不是感嘆西方科技的先進,而是反求自身,說出一番修身志學的道理:
「馮竹漁自廣東購寄千里鏡二具,在樓上試驗,果為精絕,看半里許之人物如在戶庭咫尺之間。其銅鐵、樹木等,一經洋人琢磨成器,遂亦精曜奪目。因思天下凡物加倍磨治,皆能變換本質,別生精彩,何況人之於學?但能日新又新,百倍其功,一何患不變化氣質,超凡入聖?余志學有年,而因循悠忽,回思十五年前之志識,今依然故我也,為之悚惕無已。」見很多人寫了一些愚昧民眾面對現代文明的誤解,我寫一點積極的東西。
1。西方人來傳教,當時給來學習的孩子一碗米飯還是什麼的,於是很多窮人的孩子因為上不起四書五經去教會學校學了自然科學,並最終成長起來,反而在社會中更有競爭力,學了四書五經的因為時代變遷,尤其是廢除科舉之後,出了很多孔乙己之流。
2。 1883年由英國籍蘇格蘭人司督閣在瀋陽興建的東北第一家西醫院盛京施醫院, 醫院成立的早期帶有慈善性質,有對患者免費看病的記錄。1907年,東北總督徐世昌與司督閣商談後,決定在盛京施醫院東側撥地一塊,每年撥銀3000兩,籌建奉天醫科大學。1909年,司督閣又從英國募集5000英鎊,補充建校資金。同時聘請英國醫生嘉克森和毛樂爾來沈,協助司督閣建校。1912年,奉天醫科大學建成,後改名為盛京醫科大學。
人的認知總是有局限的,重要的是及時走出心理舒適區,積極學習超出認知範圍的知識。
前段時間,因為正在寫一部近代中國娛樂產業發展的長篇,期間需要查閱檔案資料,所以接觸到很多中國早期照相事業的內容。其中有一件事,非常有趣,是照相這個西方技術進入中國時,與中國傳統文化發生的一次衝突,最終以非常另類的方式解決了。
簡而言之,就是妓女,對中國民間照相事業的發展,起到了關鍵性的促進作用。
中國歷史上最早的攝影女模特,是一位艷名「小瀛仙」的妓女。
早在1858~1860年的第二次鴉片戰爭時期,濕版火棉膠攝影術就隨著英法聯軍的隨軍記者一起進入中國。筆者多年前上學時,曾拿這個當業餘愛好,比較熟悉。
這種攝影技術有一個優點和兩個缺點。
優點是拍攝出來的黑白照片清晰度相當高,足以讓人滿意。
缺點一是沒有現成底片,他是用乙醚、酒精、硝化棉和碘化鉀幾種物質配比做顯影劑,塗在玻璃上做底片。這幾種東西兌在一起,時間稍長就失效了,只能現場配置、塗抹,現場拍攝,如果是外攝,要把幾種盛放藥劑的瓶瓶罐罐裝箱,專門雇腳夫挑著擔子。
缺點二是曝光時間長,超過十秒鐘。所以當時做不到搶拍和抓拍,只能擺拍,模特按攝影師要求擺好造型,聽攝影師數10~15秒,在此期間不許動。大約是在中法戰爭前後,用溴化銀做顯影劑的玻璃乾片也進入中國,才彌補了濕版攝影的缺點。
濕版火棉膠技術拍攝的照片——
這張很著名的恭親王奕訢的照片,就是聯軍記者用濕版攝影術拍攝的——
中法戰爭到甲午戰爭之間的大約十年,因為中國與歐洲沒有爆發戰爭,清政府推行洋務運動又取得一定成效,使這十年成為中外文化與商貿交流比較活躍的時期。西方攝影師和掌握攝影術的中國人,紛紛嘗試在國內開辦照相館,以廣州、上海和天津這些設有租界的沿海通商口岸城市居多。
照相作為西方舶來品、「洋玩意」,在進入中國的過程中,肯定會因為文化觀點上的隔閡與誤解,受到傳統社會的排斥和抵制。首先是迷信,中國人因為這東西是洋夷鬼佬的攝魂燈,會把人的三魂七魄拍走;其次就是男女大妨。
中國明清兩朝的社會,是以程朱理學作為整個社會的思想價值體系,對女性的言行有非常封閉的高壓桎梏,比如說我們都聽說過的「三從四德」、「男女授受不親」等等。
良家女子不能隨便出門,不能隨意和外面的其他男人正常交流。社會上的公關場所和大眾活動場所,比如說戲院、茶館,大部分都不敢招待女客,不設坤座。甚至在正統文藝娛樂表演中,不允許出現女演員,比如說京劇等戲劇表演中,由男演員反串旦角的這個現象,就是因為官府禁止女藝人造成的。還有俗話說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當時都是普遍存在的。
當時的上海一地,在中法戰爭結束後、甲午戰爭爆發前,已經有耀華、宜昌、保華等好幾家照相館。
攝影術是歐洲工業革命產物,人類在光學和化學領域一系列研究成果的集中體現。照相館的經營者深入接觸、了解這門西方技術,掌握照相術的同時,很多人的思想意識也受影響,比較開明主動。他們肯定看到佔中國半數人口基數的女性,很希望開闢女裝照相這塊業務,找個中國女子做模特,免費給她拍攝傳統仕女相或洋裝相,然後掛到照相館臨街的櫥窗里,作為對外展示的樣片,起到推廣宣傳的作用,以此招徠更多的國人、尤其是女性都來照相。
但是他們找不到合適的女模特,沒有哪個良家婦女和他的丈夫家人願意接受照相,一聽說還要把樣片掛出去展示,千人瞧萬人看,讓過路人都對著照片指指點點評頭論足。他們認為照相館這麼做,相當於給這個女子的丈夫頭上扣綠帽子,是奇恥大辱了。而且有些照樣館的合伙人和攝影師還是洋人,讓男洋人給中國良家女子照相,這就更刺激了中國男人的自尊心。這下徹底沒商量了。
無奈之下,照相館只好找妓女做模特,其中就有「小瀛仙」。
這下,可以說歪打正著了。
妓女因為她們的職業特殊性,可以不遵守「三從四德」。程朱理學裡對女性的道德禁錮,是針對良家女子的,對妓女無效。
雖然是找妓女來拍照,但照相館本意是想開闢針對所有中國女性的業務,所以沒有趁機摻加色情內容,拍攝的是很正統的仕女裝。樣張掛出去展示,立即產生轟動效果:首先還真就是千人瞧萬人看,這是如假包換的西洋景,「中國的男人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接觸外面的男人,卻都熱衷看外面的女人」;其次,樣片掛到櫥窗,相當於宣傳力度極強的傳媒平台,大家都來觀看、議論和打聽照片上這個女子的情況,這讓原本只是二班妓女的小瀛仙,在瞬間成為紅得發紫的大眾明星,照相館無意中發揮了炒作團隊外加造星大師的作用。當妓院鴇娘和其他妓女聽說這件事,認識到拍照片是新穎的高效宣傳手段,她們再一次充當時尚潮流先行者,紛紛到照相館惠顧。
以耀華為代表的上海照相館,終於以妓女為主要突破口,打開了中國女性顧客照相市場。這些照相館趕緊趁熱打鐵,為爭取青樓女子這個不容忽視的客源,專門給她們提供優惠讓利服務,爭相打出「倌人半價」的招牌。
在晚清到民國的二、三十年里,很多照相館,是靠做妓女的生意支撐下去的。中國近代的民間照相館事業,就在妓女的支持下開始起步。
答案寫到最後,貼幾張照片,都是晚清到民國初年時,到照相館拍照的妓女——
@三種不同的紅色 女士的回答有誤,不要亂造謠污衊古人行不行?這位女士說胡林翼在圍攻安慶的時候有一回外出登山,看到了兩艘外國輪船在放肆的奔騰(他第一次看到輪船),他對西方文明非常害怕,於是驚懼嘔血,幾至落馬,不久就死了。這完全是錯誤的,這個根本就是野史段子嘛……
三種不同的紅色女士提到的胡林翼這則軼事,被收錄在哪裡?被收錄在《清代野史》(原名《滿清野史》)這部野路子大薈萃的書裡面啊!這書最早的出版時間是民國九年,也就是1920年……這種妥妥的野史,被這位女士當做事實津津樂道了……對,就是這部書,被很一本正經當做事實來講。
三種不同的紅色女士搞錯了一個最基本的常識,她說胡林翼在1861年(咸豐十一年)才第一次見到輪船, 「初見輪船」。拜託,不要把胡林翼看得那麼沒見過世面好不好,人胡林翼在咸豐六年的《水師在銅陵攻剿獲勝片》就親自提到過,他要把上海、寧波士紳出資購置的兩艘外國輪船調來助剿太平軍,這是在那個野史段子提到的五年時間之前。真當胡林翼沒有見過外國輪船? 胡林翼一個堂堂湖北巡撫,真當他茫然無知啊,根本就見怪不怪的好不好……
野史原文里是說「楚軍之圍安慶也,文忠(胡林翼)曾往視師,策馬登龍山 」,三種不同的紅色女士只要稍微了解一點清史、太平天國史的常識,就知道在咸豐十一年,從二月到五月,胡林翼駐節太湖,實際執行圍困攻打安慶的是曾國荃,胡林翼當時的身體情況根本不允許他親臨前線,實際上他派去增援曾國荃的是成大吉部七營、胡達軒部三營,自己並沒有親自前去安慶。當時胡林翼駐節太湖的時候,身體狀況就已經非常差了,病情很重,據記載 「 病重不能行一步 」、「 病勢甚篤,一日不如一日 」(《胡林翼集·復官文》),甚至「 日吐鮮血或百口 」 、「 吐血每日二百餘口,又咳嗽甚重 」(《胡林翼集·復李續宜》)。從二月到五月都是如此,大部分時間都是卧床不起,連出城巡視都非常困難,而太湖距離安慶又有二百二十餘里,在這樣的情況下,胡林翼有什麼體力特意大老遠奔赴,趕去「 策馬登龍山 」?既然胡林翼親自到龍山視師,如此重要的事件,主持安慶戰事的曾國荃當然全程陪伴迎送,又怎麼會在他的書信文牘中全無記錄?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胡林翼如果在龍山巡視時受到西洋艦船的震懾,為此嘔血墜馬,自己又怎麼會沒有留下相關的文字記錄?要知道胡林翼即使在逝世前幾天,還在上奏摺啊。如果真有此事,又怎麼會在稍微正規一些的清朝史料里全無記錄?單憑藉《清代野史》裡面收錄的這則無厘頭的段子,難道就變成事實了?
到了六月,胡林翼就抱病回駐武昌了。這之後從六月到九月,他的病情繼續加重,回駐武昌途中「吐血甚多,委頓之至」(《曾文正公手書日記》),自感「吾命窮矣」(《胡文忠公遺集》),左宗棠記錄他「血盡咳急,膚削骨峙」(《左文襄公全集》),九月二十六日上了最後一道奏摺後,三天後就死了。從這些記錄可以很明確看出,整個咸豐十一年,胡林翼的身體情況本身就一直很糟糕,一直在嘔血,在這種身體條件下他也根本沒有親自從太湖大老遠趕到安慶視師,根本就不是野史里說的那樣,在安慶龍山的時候突然看到兩艘外國船隻,恐懼之下才突然吐血致死的。
題目問:「西洋文化進入中國時,國人發生過哪些趣事?」
從三種不同的紅色女士的回答看,我說,直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這位女士還是搞不清狀況,太低估祖先對於西洋文化的認知程度了,認為生活在清朝的人就一定是蠢貨,他們這群半開化的人對這些西洋文化的產物完全搞不起來,甚至看到後就吐血而死。這種思想,完全就是被一些野路子段子給誤導了。拜託,要相信祖宗的智商,剛接觸西洋文化的中國人,或多或少有些誤解,鬧出一些笑話,但在一些表面的事物,尤其是湖北巡撫對於外國輪船的長相認知,還不至於完全無知好吧。
其實「楚霸王力能扛鼎,何謂拿一破侖乎」源自清末,那時候就是當笑話講的。
老學究徐桐當然知道葡萄牙不是牙,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表示輕蔑。這些在當年應該都也是精英層的「抖機靈」。關鍵是在農業文明面前,很多「西方文明」或「現代文明」的步伐真的很慢。這是我在泰安縣誌上看到的,後來也聽山東大學民俗學教授提過,應該是有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了。一個美國大學生來中國,參加戰後援助項目,他自己去爬泰山,回來時找村民買點東西吃的,結果開門的老人(好像還是道士,或曾經當過道士)看到來人黃毛碧眼,個子極高,以為是鬼,竟然拿鋤頭給打死了…這不是清末,不是義和團時期,是1946年。我們國家村村通公路真的不過十年左右,九十年代末,真的有人一輩子沒見過汽車。
我有一位老師因項目九十年代到山東某村做田野調查,開去吉普車一輛。他們村上次見汽車是十年前的放映隊來。有村民因為尊敬,保護,好奇,稀罕的心理,自願在車邊睡。(博山,當年沒有電,村裡有發電機一台,我知道博山現在有多富)清初傳教士湯若望因精於術算而供職欽天監,推行西洋曆法。保守派士人對此大為不滿,楊光先在康熙初年上書,指斥湯若望進呈的《時憲歷》封面 「敢書『依西洋新法『』五字,暗竊正朔之權以尊西洋,明白示天下。以大清奉西洋之正朔,毀滅我國聖教,惟有天教獨尊」。此事最終釀成「曆獄」,湯若望被定的一項罪名是「天佑皇上,歷祚無疆。湯若望只進二百年歷」 ,被判處凌遲之刑,賴太皇太后說情才免於一死。楊光先此後執掌欽天監,但業務水平不精,測算天象屢屢出錯,最終被康熙罷黜。此後西洋曆法的精確性得到廣泛認同,守舊儒者們無可奈何,只好說中國古歷測算不精乃是有更高的追求。朱彝尊稱 「凡西洋之言,溺於數之中,出於理之外,傲人以所不知者,弗受其惑焉。班孟堅曰:『歷譜者,聖人知命之術』。蓋昧者視為器數之學,明者知為性命之原。」 這和今日某些傳武大師所謂「太極境界高,不屑同MMA一樣好勇鬥狠」有異曲同工之妙。
晚明時耶穌會教士來華傳教,鼓吹一夫一妻制,宣稱納妾者死後會下地獄,激起了許多儒生的批判。反教士人黃貞曾就納妾一事質問傳教士艾儒略 「文王后妃眾多,此事如何?」,艾儒略不好回答這麼敏感的問題,但是被黃貞追問三日,只得強答道 「文王亦怕入地獄去了」,但馬上又補充說「論理不要論人,恐文王后來痛悔,則亦論不得矣」。黃貞據此認為天主教「辭窮莫遁,謗誣聖人,其罪莫容」。我倒是好奇倘若艾儒略去回教地域傳教,有回教徒拿穆罕默德多妻的事迹也如是質問一番,不知艾儒略當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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