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語的「的」字為什麼會有現代漢語才有的表示從屬或者定語助詞的意思?

的 [-teki]

【假名】:てき

(1)〔…についての〕關於guānyú,對於duìyú.

  私的な問題/私人的問題.

  科學的な知識が必要である/需要(關於)科學的知識.

  政治的な関心がたりない/不太關心政治.

(2)〔…のような〕……一般的yībān de;……式(的)shì(de);[…に似ている]似乎sìhu,好象hǎoxiàng.

  ヨーロッパ的気候/西歐式的氣候.

  補助的な役割/補助性的作用.

  家庭的なふんい気/家庭風味.

  悲劇的な生涯/(似乎)悲劇bēijù的一生.

  考えが左翼的になっている/思想似乎有點左傾.

(3)〔…面での〕……上的shàngde.

  教育的な見地から見る/從教育上jiàoyùshang的觀點來看.

  現実的には不可能だ/實際上shíjìshang是不可能的.

(來自的是什麼意思_的中文意思)

日語的漢字用法應該都是從古代漢語來的啊,而這個「的」的用法明明是近現代漢語才出現的用法,這是怎麼回事呢?


在下有些不同的意見。日語的「的」字里,表示領屬關係的用法其實已基本被棄用,而定語助詞的用法並非源自漢語,恰恰是源自日語自身。這個「的」字正是日本不斷從各方學習借鑒的一個表現。

首先可以認為明治時代以前,日本「的」的適用範圍並沒有像現在那麼大。雖然唐宋俗語中已經有「的」(以前也寫作「底」),並且已經基本具備了現代「的」的領屬及定語助詞用法(呂叔湘)[1] ,但在江戶時代的日語里,「的」字除表領屬外,卻是一個名詞化的標誌。比如荻生徂徠點本《六諭衍義》[5]里就有:

自己児子ヲ養活スル的ノ劬勞ヲ知道セハ、便父母自己ヲ生長スル的ノ恩愛ヲ知ン。

若賢孝的ノ妻子二遇著スルハ、就チ是家門ノ幸ナリ。

「的」字同「の」一起表示領屬關係的也有:

一ニハ父母的ノ身ヲ養ンコトヲ。 一ニハ父母的ノ心ヲ安ンセンコトヲ。

當然「『的』表示一類人」的用法也被引進,到現在日語也仍保留著。如:

他ノ祖墳ノ上二諭ノ祭碑有リ、放牛的 [うしかひ] 二推シ倒シラル。

爭奈カセン孝順的ハ少ク、不孝順 的ハ多 [イ] コトヲ。

等等。可見中文原生的定語助詞的用法實際上並沒有被日語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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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文維基上對於現在的接尾詞「的」的來源有一個說法:

日本進入近代以後,以「的」字來音譯英語中的「-ic」或者是德語中的「-ik」形容詞詞尾。本來「的」(teki)用來表示類似「Romantic」 (浪漫的)的、以「-t」結尾的詞幹接上「-ic」詞尾而成的「-tic」,但後來所有「-ic」都用「的」來表示了。

這個音譯方法在西洋文獻的翻譯中使用的比較多。但不久以後人們幾乎完全忘記了它是音譯,全部的名詞都可以接上「的」尾了。這些接「的」尾的詞大量輸出中國並廣為使用。[2]

《大辭林》《大辭泉》等辭典都採用了維基的「音譯」說[3]。而且還有大槻文彥的證言:

明治維新の初に、何んでもかでも、西洋々々で、翻訳流行の時があった、諸藩で大金を出して、洋學書生に、何原書でも翻訳させた。其頃、拙者が知って居る人々で、善く翻訳をして居たは、柳河春三、桂川甫策、黒沢孫四郎(河津祐之の事)箕作奎五(菊池大麓君の兄さん)、熊沢善庵、其他、某々等であって、拙者なども、加はって居った。さうして、不思議な事には、此仲間が、大抵支那の小説、水滸伝、金瓶梅などを好んで読んで居た、或る日、寄合って雑談が始まった、其時、一人が、不図、かやうな事を言ひ出した、system」を「組織」と訳するはよいが、「systematic」が訳し悪くい、「tic」といふ後加 [アトクハ] へは、小説の的 [テキ] の字と、聲が似て居る、何んと、「組織的」と訳したらば、どうであらう、皆々、それは妙である、やって見やう、やがて「組織的」の文で、清書させて、藩邸へ持たせて、金を取りにやる、君、実行したのか、うゝ、それは、ひどいではないか、何に、気がつきはせぬよ、などといふ戱れであったが、扨此の「的」の字で、度々、むつかしい処が切り抜けられるので、遂に、噓から真事といふやうな工合で、後には、何んとも思はず、遣ふやうになって、人も承知するやうになったが、其根を洗へば「tic」と「的」が、聲が似て居るからといふ事で、灑落に用ゐた丈の事で、実に棒腹すべき事である、是れが、「的」の字のぞもくの原因である。

《文字の誤用》東京教育會演説明治三十四年(1901)七月[4]

大槻文彥有一位同伴好讀中國的小說,如《水滸傳》《金瓶梅》之類。這位同伴在在一次談話當中跟大槻文彥表示,「system」可以用「組織」來翻譯,但「systematic」翻譯成那樣就很不讓人滿意了,不如加上小說里讀音相近的「的」字。可以看到大槻文彥非常瞧不起這種做法,認為這是俏皮戲語,遲早要讓人笑話。

且不論大槻文彥的這位同伴是不是「始作俑者」,實際上「的」字用於這種場合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治六年,由啟蒙思想家西周開始使用。其用法當時究竟如何產生,是不是像大槻文彥的同伴說的那樣,蓋不可考。

不過從這裡可以看到一個問題:漢文訓讀體沒辦法精確表示英語式的「形容詞+名詞」短語,面對西方新抽象概念的大量傳入,其用以修飾的詞語是極其缺乏的。以文言語法論,形容詞多直接置於名詞之前作定語以修飾之。就「組織」一例,若要說「systematic
classification」,就只能說成「組織分類」,按照文言那活躍的詞性,「組織分類」也可以被理解成為一個動詞短語「分類を組織する」,或者是兩個並列的動詞(動名詞)「組織したり分類したり」「組織と分類」,很容易產生歧義,難以做到精確。

因此,到了大約在明治十年左右,這種「的」的用法同時大量出現於翻譯文獻[5],比如:

  1. 器械的ノ作用(土井光華 ?萱生奉三譯 《英國文 明史》第一編,明治十二年)

  2. 生理的試驗(島田脩海譯《消毒新論》,明治七年)

  3. 必要的ノ事?自由的ノー物(土井光華 ?萱生奉三譯 《英國文 明史》第一編,明治十二年)

  4. 化學的ノ反應(松岡隣譯《食物篇》,明治九年八月)

1.、3.、4. 都有漢文訓讀的用法「的の」,除了 1.表示領屬關係外, 3.、4. 都表示修飾關係。第一種用現代日語只能說成「機械の作用」,其餘的「的の」都漸漸消失了。

2. 在現在既可以說成形容動詞形式的「生理的な試験」,也可以說「生理的試験」。「政治的な解決」「政治的解決」等等類同。3. 的「的」字則消失了,「必要」直接變成形容動詞,現在一般說「必要な事」,例外有「必要的弁護」。「自由的」也變成了「自由な」。而 4. 當中的「化學的」並沒有變成形容動詞,而是直接變成一個定語。又如「生理現象」「必要労働時間」等。

從中可以稍微總結出幾點看法:

  • 表領屬關係的,無論是「的」還是「的の」都一律用「の」表示。可能一開始的時候用法比較混亂,比如第 3.、第 4. 例用的也是「的の」,但後來這些「の」都消失了,或者為「な」所替代。

  • 一開始的時候,日語裡面把整個「~的」當作一個西式的形容詞來使用,這時這個「的」字其實就是它的形容詞詞尾。「生理的試驗」正是這種形容詞詞尾的殘留。後來「的な」出現,並成為比較主流的用法,說明這些音譯的形容詞已經日語化。形容動詞為什麼叫「形容動詞」?這個問題詳細說到了形容動詞的來由:「~にある」「~なる」。日語在吸收大量漢語形容詞時,無法以和語自身的形容詞形式使用之,故轉以動詞的形式表達。「的な」表明這些近代翻譯的形容詞不再是西式的形容詞,而以形容動詞「形容詞な」的形式進一步融入日語的語法體系當中。

現在的外來語也是如此。前面提到的那個「systematic」,現在可以說「システマティックな記述」。當然原先的用法也有殘留,比如「ハンサムな男の子」,如果「男の子」換成「ボーイ」,就會說成「ハンサムボーイ」。

  • 那什麼時候「的」字會脫落、從「的な」變成「な」呢?有一種可能是,當譯詞所採用的漢語詞本身比較接近形容詞性的時候,就不需要保留「的」來強調其為形容詞,或使其形容詞化。如「必要」二字都是形容詞,「自由」表示自主行事的同時,也表示沒有拘束。相反,「経済」「生理」「代表」,本身為名詞,又如「強制」「享楽」「合法」「合理」為動詞或動賓短語,則作形容詞時「的」字不可少。

  • 4. 中的定語用法實為最傳統的文言的用法。正如前面討論的歧義,「生理現象」「必要労働時間」這些詞都是在意思明了、沒有歧義的情況下才允許存在。

維基說的「這些接『的』尾的詞大量輸出中國並廣為使用」,大家是有所體會的。如今我們常說的,「歐式中文」的一個標誌就是用得太多「的」字, 這種句子里往往也包含了一些日語產生的「~的」詞。在山成哲造譯的《和氏授業法》(明治 12 年)[5]里有幾個例子:

報告的攪雜文章 a complex declarative sentence

單純形容詞的元素 a simple adjective element

可以看到當時的譯者已經注意到多個的「的」尾詞並列在語感上的不通暢,因此多作省略,但對於修飾語層級關係的認識很模糊。這幾個短語用現在的話可以說成:

複雑な平敘文

シンプルな形容詞的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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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題主提供的詞條解釋也體現了早期一些定語助詞的「競爭」史。上面提到的《和氏授業法》里,不僅大量出現「的」字,還同時有「様」「上」「性」等。

使用「様」的如:

實名詞様簡約文章 Substantive Abridged Sentence

形容詞様簡約文章 Adjective Abridged Sentence

這種用法已不復見。

使用「上」的如:

算數上地理學 Mathematical Geography

讀書上ノ知識 book knowledge

實事上ノ知識 Real knowledge

邦制上ノ區別 Political Divisions

表面上ノ定限 Limits on surface

海面上ノ高度 Height above the sea

地圖上 on maps

地球ノ表面上 on the earth"s surface

可見日語中表示實際方位(above、on)的「上」至今仍然存在,而在表示與抽象層面有關時使用的「上」有被「的」代替的現象,而在中文則如故。就如題目所引的詞條那樣:

(3)〔…面での〕……上的

教育的な見地から見る/從教育上的觀點來看.


現実的には不可能だ/實際上是不可能的.

使用「性」的如:

必要性 essential

偶在性 accidental

太平洋ノ赤道性 Pacific equatorial

南大西洋性 South Atlantic equatorial

可見日語詞尾「性」最初作形容詞,後來卻演變成名詞詞尾,形容詞的用法被「的」代替。同樣地,原來的用法被保留在中文中。如:

(2)〔…のような〕……一般的;……式(的);[…に似ている]似乎,好象

補助的な役割/補助性的作用,補助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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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考察以及個人想法,疏漏在所難免,如有還請方家指正。

腦細胞死的差不多了,我去休息一下……

Ref.

[1] 處所詞的領格用法與結構助詞「底」的由來

[2] 的

[3] 「的」とは - コトバンク

[4] 「的」(大槻文彥「文字の誤用」『復軒雜纂』)

[5] 近世、近代における「~的」の文體史的考察


一些無根據的猜測

日語中出現這種現象,很有可能受的影響並非來自漢學,而是西方

眾所周知日本1853年出了黑船事件,從此開始西化,其實西方文明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進入日本了

舉例:織田信長的崇洋

日語是受外來語影響相當嚴重的語言,保不準在其演進過程中,吸收了西方語言習慣

反觀我們的現代漢語,不也是近代西方影響下的產物么


簡言之,題主的認識是錯的,日語並非只受漢文(文言文)的影響,在明清兩代,日語並沒有停止從漢語借詞。而此時的中國,大量的白話文著作已經出現,所以,日語也借了很多白話文辭彙。甚至,漢文訓讀法,也曾用於訓讀近代白話文,只是不如訓讀漢文漢詩那麼普遍。

其中,的字便是典型的一例。的字在白話文中是假借字,與傳統漢文中的用法是相違的。但日語仍然吸收了近代漢語的「的」。眾知,漢語影響了日語的音系和辭彙,卻幾乎未能撼動日語的文法,何故?因為構詞與構形是有區別的。

近代漢語的「的」,用於領屬關係標記、定語中心語標記、名詞化標記,以及表示從事某類工作的人等等,日語竟然全部照單全收!不但吸收了,而且發展出詞綴「-的」——一個專門用於翻譯西方外來語的詞綴!但是,必須搞清楚,這些「某某的」,都屬於「漢語」或「和制漢語」,它們都是詞!也就是說,近代漢語的「的」字被日語吸收了,但是僅用於「構詞」,而不會參與「構形」。這些「的」,只是詞的一部分,或者片語的一部分,而不是句子的語法成分。所以,有些時候可能會出現「的」字後面緊跟一個「の」。這其實沒什麼,咱中國人不是也有可能說出「飄飄然的樣子、有那麼不亦樂乎嗎?、表現了出異乎於他年齡的精力」這樣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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