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中最容易流失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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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能溜走的東西,容易剩下的東西。
我悲觀地認為,翻譯只能大致地保留一些結構上的、觀點上的東西,屬於語言中最活躍而有生氣的部分,都不容易保留,什麼最容易流失,要看翻譯什麼作品、誰來翻譯。
語言之間,有或大或小的鴻溝。語言是一個民族特性、歷史、文化的集中呈現,這個縫隙不容易彌合,要用力、以及運氣,有時候主要靠運氣。
舉個最著名的例子:加西亞·馬爾克斯最好的小說之一叫《沒人給他寫信的上校》——這個標題大概是對應原標題。不變動結構、在中文裡聽著順耳,幾乎沒有好辦法,比如改成《沒人給上校寫信》和《上校沒有信》,但是都不對。勉強說成《沒有信的少校》也不是很順。有一套我印象不是很好的小叢書叫「大師印象」,膽子比較大,把這篇譯成《沒人為之寫信的上校》,不如不改,還把通常翻譯為《愛之後必然死亡》的另一篇,譯成《超越愛情的永恆之死》,馬爾克斯有了村上春樹的氣象。
這還只是標題而已。
語言的這種鴻溝,讓詩歌和以語音、調動感官、直接經驗的意相來造境的文字,一直最難翻譯。中文津津樂道的對偶形式和思維,沒法讓別的語言理解。
林琴南已經少有人提了。他的翻譯見解也絕版了,他有個優點是不懂外文,所以譯本不重「忠實」而貪圖流暢,諸如「what I say」、「you know」之類割開句式的短語,絕不像後世譯家那樣去傷腦筋如何一一對應,而是統統刪去。這種翻譯,和改寫差不多,剩下的主要是故事梗概。
「信達雅」是嚴復提出的,但是我覺得用文言翻譯《天演論》《原富》,雖然他已經儘力而為,但是讓人很難擺脫到和文言捆綁在一起的語境和觀念。這就像今天愛看美劇的青年人聽力再不好,也能夠順暢地通過字幕組看懂,獲得大致的快感,同時,央視不斷嘗試的配音卻進境不大。主要是中國城市青年對歐美文化基本承認和了解,能GET到各種點,你們家老鄰居雖然說得句句是家鄉話,但他們的思維,你卻只想與之對抗,無從感染你——這種流失,好像是和翻譯關係不大,因為表現為觀念、文化構成的不融,但是觀念和語言是一體的,翻譯過來看起來彆扭,放在原文里就順暢。
(我給小孩念未經改動的《一千零一夜》,念了幾頁就得扔下,我實在沒法解釋清那裡面的許多東西,按照我的價值觀,實在不是什麼適合讓幼兒尤其是女孩子知道的故事。很奇怪,更血腥的希臘童話,卻沒有問題。)
我們總喜歡說,假如《紅樓夢》能夠找到個好翻譯,可以把外國文學界震撼得夠嗆,其實呢,真的是未必,他們不大能夠GET到,也不見得多麼想GET到。
翻譯對中國讀者居功至偉,前些年,連以文體為生的小說家,寫出來都是一股翻譯腔,可見影響大到了什麼程度。這樣困難,再結合國內翻譯界低到令人髮指的稿費,除了賈秀琰老師,一切書籍翻譯、字幕組從業者,都值得敬仰和一再感謝。
謝邀。
翻譯里註定將流失的,是音韻。
確切說,是音和韻律(節奏)。關於音,《六人行》里一個段子。
「She asked me if she could finish off my peanuts, I thought she said something else, we had a big laugh.=她問我她是否可以吃掉我的花生,我以為她說了其他的東西,我們就笑了。如果不知道 peanuts花生 和 penis男性器官 諧音的話,這個小葷哏根本讓人笑不起來。翻譯也翻譯不了,只好加註。
笑話里最有趣的總關乎性和政治,而這兩者又最忌諱直言不諱。諧音是最好的表達法,很可惜,不能翻譯。另一個例子。
To the glory that was Greece,And the grandeur that was Rome.
愛倫坡的詩《致海倫》。翻譯出來:榮耀希臘,宏大羅馬。但懂得英文的自然明白,這句子裡面glory Greece和grandeur Rome之間的音韻對仗。這是無法翻譯的。關於韻律,一個我舉過的例子:
王道乾先生《情人》的譯法天下知名,但僅論「忠實原文」,其實也未必。著名的開頭:王譯:
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侯,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很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你比年輕時還要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年輕時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貌。原文:
Un jour, j"étais agée déjà, dans le hall d"un lieu public, un homme est venu vers moi. Il s"est fait conna?tre et il m"a dit: "Je vous connais depuis toujours. Tout le monde dit que vous étiez belle lorsque vous étiez jeune, je suis venu pour vous dire que pour moi je vous trouve plus belle maintenant que lorsque vous étiez jeune, j"aimais moins votre visage de jeune femme que celui que vous avez maintenant, dévasté."
挑三句標點斷句有明顯改變的:
Je vous connais depuis toujours. (此處王先生譯: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Tout le monde dit que vous étiez belle lorsque vous étiez jeune, (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je suis venu pour vous dire que pour moi je vous trouve plus belle maintenant que lorsque vous étiez jeune, j"aimais moins votre visage de jeune femme que celui que vous avez maintenant, dévasté.(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僅看標點符號即知,有些地方,王先生是把從句斷成了兩句(比如que的幾句),有些地方則是有意把長句劃開來了。這種間斷,就是韻律和節奏。
而這些恰是最難還原的。查良錚先生如是說:
「有時逐字『準確』的翻譯的結果並不準確。……譯詩不僅要注意意思,而且要把旋律和風格表現出來……要緊的,是把原詩的主要實質傳達出來。……為了保留主要的東西,在細節上就可以自由些。這裡要求大膽。……譯者不是八哥兒;好的譯詩中,應該是既看得見原詩人的風格,也看得出譯者的特點。」
實際上,細節上的自由,是因為拘束於原文,無法還原譯本,尤其是音韻。而偉大譯者如查先生王先生甚至傅雷先生,所添加的都是盡量接近原文的語感,但畢竟不是原文了。很遺憾。一個段子: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他自己最滿意的英譯本,是一位先生」把原文打散,用自己的話重新寫了一遍「。馬爾克斯的看法是,」反正無法保留西班牙語的美,還不如另外創造英語的美。「失去的是原來語言的音樂性和典故造成的典麗和深邃。
谷川俊太郎有首詩《河童》在日本很有名,很多小孩都會背,朗朗上口,音樂性和韻律很強,聽他朗誦這首時,四句詩,像是一直在重複同一句話,但譯者田原翻譯出來的,那種韻律和俏皮勁兒沒有了,感覺平淡無奇。
同理,把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翻譯成英文,也很難很難。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寒甚更無修竹倚,愁多思買白楊栽,除去第二層的典故的意蘊,字面意思普普通通,翻譯出來就沒什麼意思,那些愛用典的杜甫、李商隱、黃景仁是沒法翻譯的,所以在美國被接受的詩人是李白、寒山、拾得這種的;在日本最受歡迎的首推白居易,都是字面上相對淺白的。節奏和音韻美。原文語言的措辭精準性。
我是來搗亂的,答:譯者的腦細胞。
美國詩人弗羅斯特在許多不同場合強調過:詩歌是翻譯中丟失的東西。結合他的上下文,他更多強調的是詩歌中的韻律和節奏等聲音的元素。
這就是很多答案中說的味道,聲音、節奏、韻律很多時候只可意味不可言傳,翻譯成另外一種語言的過程中,很難找到對等的表達。
不過,我認為,翻譯過程中丟失最多的是「可能性」。原文有很多種意思,但是一旦翻譯成了另一種語言,通常表達的是譯者的一種解讀,譯者的解讀再經過讀者的解讀,最初就偏離了原文的意思。一方面少了很多原文中的可能性,但是剩下的是譯文中的可能性。這二者不對等。最容易流失的,是由於不同語言的表述結構的不同,所產生的閱讀體驗差異。
比如:
中國古代七言律詩五言絕句宋詞元曲,無論如何翻譯,都無法再現中文特色的意境。這些詩詞所採取的獨特表述結構,對於懂中文和中國文化的人來說,能夠產生獨一無二的文學意象和閱讀體驗;這些東西是翻譯永遠都無法再現的。
反過來也一樣:
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翻譯成中文之後,英文的韻腳韻律特色幾乎無法保留。當然中文可以用其他方式為其增添詩意,但中文的詩意和英文差距是顯而易見的。
但是,如果我們僅僅從日常用語和簡單溝通來看,現代英語和現代漢語之間的翻譯,在很多時候幾乎可以做到沒有任何流失。
There is an apple on the table.
桌上有一個蘋果。
Nobody wants to be a loser.
誰都不想成為失敗者。
然而,句子稍微複雜一些,我們在翻譯的時候就不得不考慮兩種語言的結構差異了,比如:
However, the world is so made that elegant systems are in principle unable to deal with some of the world"s more fascinating and delightful aspects.
但是,考慮到世界的構造方式,倘若要應對世界上一些更為引人入勝和令人愉悅的事物,優雅的系統未必能夠奏效。
英文只有一個逗號,用銜接詞把邏輯關係體現的非常精妙,讀起來也不會覺得拗口。而中文要表達同樣的意思,更自然的方式是拆分斷句,多用逗號。讀起來的感受就完全不同。否則,如果硬要按照英文的句子架構來寫中文句子,則中文必定晦澀難懂。
說到最後,語言是我們用來記錄、思考的工具。不同語言表述架構上的差異,體現了不同民族在觀察、思考世界時,思維方式上的不同。
原文用英文的語義和讀音幽了一默,但是死活在中文了造不出類似的例子,於是只好補一個「譯者注」——那感覺真是絕望。
評論里有人問 example,舉個大家可能都聽說的例子吧,
====再來個例子====
來自這裡:你聽過最搞笑的英文笑話是什麼?-- Xi met with Obama.-- Who?-- No, Xi was at the White House.
-- Who?-- Hu is the current leader of China. Xi met with President Obama. -- The leader of China is a woman? -- No, he』s not. -- Who?-- Right-- So the leader of China is a man, and he met with President Obama in the White House.-- No, Xi met with the President.-- I thought you said he was a man.-- Who?-- The President of China.-- The President of China is a man, but Xi met with the President.-- Why are you calling him 「she」?-- Because that』s his name.-- Okay, let me get this straight. Someone from China met with President Obama.-- Correct.-- When?-- No, Wen is the Premier.-- Whose premier?-- Yes.-- Wait, whose premier is when?-- Yes, Wen is his Premier.-- I thought we were talking about a she.-- Well, when Xi becomes President, the Premier will still be Wen.-- When who does what?-- When Hu steps down.-- This is total insanity!-- No, Lin』s got nothing to do with this. He』s a basketball player on the New York Knicks.」-- I could go on, but I』ll spare you. You get the idea.==========
以下 是昨天的例子,似乎不是很合適,因為當時看到的時候,上下文還有別人的翻譯,會心一笑的是那個翻譯。一個經典的英文笑話:-- Are you kidding?
-- No, I"m serious.翻譯:-- 你是凱丁嗎?-- 不,我是希爾瑞斯。第一次看到時,我會心地笑了,然後一個小夥伴問我笑什麼,我給他看,他只認識一個No,讓我解釋給他,我解釋了半天,雖然意思懂了,可是那種難得的會心一笑卻蕩然無存。源語言的音律美。
——《我的師承》王小波我終於有了勇氣來談談我在文學上的師承。小時候,有一次我哥哥給我念過查良錚先生譯的《青銅騎士》:
我愛你,彼得興建的大城,
我愛你嚴肅整齊的面容, 涅瓦河的水流多麼莊嚴, 大理石鋪在它的兩岸……
他還告訴我說,這是雍容華貴的英雄體詩,是最好的文字。相比之下,另一位先生譯的《青銅騎士》就不夠好:
我愛你彼得的營造 我愛你莊嚴的外貌……
現在我明白,後一位先生準是東北人,他的譯詩帶有二人轉的調子,和查先生的譯詩相比,高下立判。那一年我十五歲,就懂得了什麼樣的文字才能叫做好。
到了將近四十歲時,我讀到了王道乾先生譯的《情人》,又知道了小說可以達到什麼樣的文字境界。道乾先生曾是詩人,後來做了翻譯家,文字功夫爐火純青。他一生坎坷,晚年的譯筆沉痛之極。請聽聽《情人》開頭的一段:
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這也是王先生一生的寫照。杜拉斯的文章好,但王先生譯筆也好,無限滄桑盡在其中。查先生和王先生對我的幫助,比中國近代一切著作
家對我幫助的總和還要大。現代文學的其他知識,可以很容易地學到。但假如沒有像查先生和王先生這樣的人,最好的中國文學語言就無處去學。除了這兩位先生,別的翻譯家也用最好的文學語言寫作,比方說,德國詩選里有這樣的譯詩:
朝霧初升,落葉飄零 讓我們把美酒滿斟!
帶有一種永難忘記的韻律,這就是詩啊。對於這些先生,我何止是尊敬他們——我愛他們。他們對現代漢語的把握和感覺,至今無人可比。一個人能對自己的母語做這樣的貢獻,也算不虛此生。
道乾先生和良錚先生都曾是才華橫溢的詩人,後來,因為他們傑出的文學素質和自尊,都不能寫作,只能當翻譯家。就是這樣,他們還是留下了黃鐘大呂似的文字。文字是用來讀,用來聽,不是用來看的——要看不如去看小人書。不懂這一點,就只能寫出充滿雜訊的文字垃圾。思想、語言、文字,是一體的,假如念起來亂糟糟,意思也不會好——這是最簡單的真理,但假如沒有前輩來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啊。有時我也寫點不負責任的粗糙文字,以後重讀時,慚愧得無地自容,真想自己脫了褲子請道乾先生打我兩棍。孟子曾說,無恥之恥,無恥矣。現在我在文學上是個有廉恥的人,都是多虧了這些先生的教誨。對我來說,他們的作品是比鞭子還有力量的鞭策。提醒現在的年輕人,記住他們的名字,讀他們譯的書,是我的責任。
現在的人會說,王先生和查先生都是翻譯家。翻譯家和著作家在文學史上是不能相提並論的。這話也對,但總要看看寫的是什麼樣的東西。我覺得我們國家的文學次序是徹底顛倒了的:末流的作品有一流的名聲,一流的作品卻默默無聞。最讓人痛心的是,最好的作品並沒有寫出來。這些作品理應由查良錚先生、王道乾先生在壯年時寫出來的,現在成了巴比倫的空中花園了……以他們二位年輕時的抱負,晚年的餘暉,在中年時如有現在的環境,寫不出好作品是不可能的。可惜良錚先生、道乾先生都不在了……
回想我年輕時,偷偷地讀到過傅雷、汝龍等先生的散文譯筆,這些文字都是好的。但是最好的,還是詩人們的譯筆;是他們發現了現代漢語的韻律。沒有這種韻律,就不會有文學。最重要的是:在中國,已經有了一種純正完美的現代文學語言,剩下的事只是學習,這已經是很容易的事了。我們不需要用難聽的方言,也不必用艱澀、缺少表現力的文言來寫作。作家們為什麼現在還愛用劣等的文字來寫作,非我所能知道。但若因此忽略前輩翻譯家對文學的貢獻,又何止是不公道。
正如法國新小說的前驅們指出的那樣,小說正向詩的方向改變著自己。米蘭·昆德拉說,小說應該像音樂。有位義大利朋友告訴我說,卡爾維諾的小說讀起來極為悅耳,像一串清脆的珠子灑落於地。我既不懂法文,也不懂義大利文,但我能夠聽到小說的韻律。這要歸功於詩人留下的遺產。
我一直想承認我的文學師承是這樣一條鮮為人知的線索。這是給我臉上貼金。但就是在道乾先生、良錚先生都已故世之後,我也沒有勇氣寫這樣的文章。因為假如自己寫得不好,就是給他們臉上抹黑。假如中國現代文學尚有可取之處,它的根源就在那些已故的翻譯家身上。我們年輕時都知道,想要讀好文字就要去讀譯著,因為最好的作者在搞翻譯。這是我們的不傳之秘。隨著道乾先生逝世,我已不知哪位在世的作者能寫如此好的文字,但是他們的書還在,可以成為學習文學的範本。我最終寫出了這些,不是因為我的書已經寫得好了,而是因為,不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對現在的年輕人是不公道的。沒有人告訴他們這些,只按名聲來理解文學,就會不知道什麼是壞,什麼是好。
詩
雙關語,笑話,因為文化背景的差異,這個問題很難解決,只能注釋或者替換。
雙聲與雙關,是譯者的一雙絕望。余光中先生的話,深以為然。實例請參考 @刑無刀的答案。
大家基本上都在談論文學翻譯,翻譯專業就其他類型翻譯中的流失稍微談一下自己的看法
首先,有關翻譯的過程,我們可以畫一個簡單的坐標軸來表示。
其原點表示原文,坐標軸表示翻譯的傾向。X軸表示傾向形式一致(form)還是意義一致(meaning),Y軸表示以忠於讀者還是忠於原文,Z軸表示重在翻譯的效率還是質量。
PS: 這個坐標系的建立準則是把翻譯作為一項文化產品,對於質量,市場,盈利的綜合考量
比如下圖所示就是文學名著翻譯普遍傾向的象限:
我們可以看到,翻譯的理想境界就是無限接近坐標軸的原點。但很明顯,大多數情況下這是很難做到的。
也就是說,根據不同的翻譯內容和譯文不同的目的,在譯文的形式,內容,質量三方面都有可能有嚴重的流失。
既然如此,作為譯者應該把握的標準,或者作為讀者評價譯文好壞的標準是什麼呢?
是信息(information)是否通過譯文準確的達到傳遞。
為了能有效傳遞信息而導致的流失,大概舉幾個例子可以說明- 在會議口譯過程中,發言者有時候舉了某幾個例子來支持論點,作為譯者,處理成「我們看到,中國互聯網的發展進程中出現的種種問題在西方成熟市場也有先例,比如版權問題,等等」,這裡的「等等就是將其他非重要信息進行簡略,這種原文內容的流失是經常出現的,因為同傳最重要的就是及時性,這個漏譯的情況是多麼專業的同傳也不能避免的。
同傳實例:美總統候選人辯論第3場第9段——中國問題同傳:美總統候選人辯論第3場第9段——中國問題視頻
這個同傳的水平非常專業,但是從2:15秒開始,他已經出現漏譯。
- 再比如大家都熟悉的廣告,鑒於宣傳的目的,同一句廣告詞,譯文和原文完全不搭邊(也就是原文內容流失)也是未嘗不可的,只要能達到吸引消費者(讀者)的目的就可,而典籍和專業的翻譯(比如佛經就是純直譯,還有近代哲學論作和專業論文)則應該儘可能貼近原文,而這樣直譯出來的作品可以想見,必是佶屈聱牙,翻譯腔濃重,代價就是潛在讀者群體的流失。(這也就是為什麼許多中國的優秀文學作品在國外少有人問津,國外某些經典文學作品也令國內讀者感到閱讀困難的緣故)
經典廣告和譯文:
戴比斯鑽石: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麥斯威爾咖啡:滴滴香濃,意猶未盡哲學著作翻譯:《沉思錄》 梁實秋譯本對比何懷宏譯本Remember how long thou hast been putting off these things, and how often thou hast received an opportunity from the gods, and yet dost not use it. Thou must now at last perceive of what universe thou art a part, and of what administrator of the universe thy existence is an efflux, and that a limit of time is fixed for thee, which if thou dost not use for clearing away the clouds from thy mind, it will go and thou wilt go, and it will never return. 梁實秋:要記取,你已經拖延了多麼久,神多少次給你寬限,而你並未加以利用。現在可該明白了,你不過是其中一部分的那個宇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東西,你不過是賴其普護而始獲得生存的那個宇宙之主宰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東西,你的時間是有限期的,如果你不用以照耀你的心靈,時間便要逝去——你也要跟著逝去——良機一去不可復回。 ======================== 何懷宏:記住你已經把這些事情推遲得夠久了,你從神靈得到的機會已夠多了,但你沒有利用它。你現在終於必須領悟那個你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宇宙,領悟那種你的存在只是其中一段流逝的宇宙的管理;你只有有限的時間,如果你不用這段時間來清除你靈感上的陰霾;它就將逝去,你亦將逝去,並永不復返。
可以看出,相比較廣告詞翻譯的自由度和流傳度,典籍翻譯的發揮空間和吸引力是不是小了很多?
之所以選擇沉思錄,因為除去古英語的遺留(thou-you, hast-have,etc.),其原文本身平和易懂,有一種羅馬式的樸素和力量,經常入選西方中學課本。但對比譯文還是比較冗長,少了那種「甜美,憂鬱和高貴」。- 大家平時最能感覺到翻譯作品的流失,就是原文形式和韻律的流失。各種文學作品,尤其是詩歌當中的種種格律變化,雙關用典等修辭,在另外一種語言中是很難恰當的表示出來的。這也就是為何一直有人說「詩歌不可譯」。就我個人而言,詩歌翻譯對於譯者就是一種再創作的過程,類似於中國古代不同人詠同一個意向,除了information不變,其他的都是完全由譯者塑造。這個過程十分有挑戰性,但也頗多樂趣。
文學翻譯實例:哈姆雷特 2009 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劇團版
哈姆萊特2009.The Royal Shakespeare Company.Hamlet視頻13:30 哈姆雷特的獨白 24:00 喜聞樂見的說教
莎士比亞精妙的辭彙,格律,修辭以及文字的聲韻之美,如果用中文台詞還會有這麼大的魅力嗎?
僅僅閱讀劇本也許感受不夠強烈,而不同的語言一旦說出來,在情感表達方面的差異就非常大了。尤其是詩歌這種以口頭創作為基礎的文學形式,其誦讀的美感在翻譯中只可能經歷「丟失-重造」,幾乎不可能復原。發散一下,為什麼話劇這種藝術形式在中國一直沒有得到普及呢?除去歷史積澱等問題,和中文本身抽象內斂,以含蓄為美的文學傾向以及漢字短促靠前的發音,平緩穩定的聲調是否也有關係呢?(扯遠了收回來)最後,在翻譯界,有關文學作品翻譯是忠於讀者還是作者,忠於形式還是內容,一直是爭論不休的問題,至今也沒有定論。就我個人而言,能夠準確表達作者文字之下的intention,是否拘於形式可能就不是特別重要了,畢竟翻譯的本質是信息的交換。(′?ω?`)另附本人拙作,歡迎大家指正:
SONNET XIV
Not from the stars do I my judgment pluck;
And yet methinks I have astronomy,
長庚啟明,日月微光
觀象授時,不見參商
But not to tell of good or evil luck,
Of plagues, of dearths, or seasons"
quality;
流火授衣,旱水兵喪
晦朔交異,何顧昨方
Nor can I fortune to brief minutes tell, 5
Pointing to each his thunder, rain and wind
晝夜寅卯,風雨難占
溱之渙渙,冰之泮泮
Or say with princes if it shall go well,
By oft predict that I in heaven find:
盈虧之行,參君以表
天數盛微,樞機玄妙
But from thine eyes my knowledge I derive,
And, constant stars, in them I read such
art 10
汝眸慕慕,南箕昂宿
其明暉暉,謂之天數
As truth and beauty shall together thrive,
If from thyself to store thou wouldst
convert;
定元方中,三星無變
煌煌之姿,幽幽不斷
Or else of thee this I prognosticate:
Thy end is
truth"s and beauty"s doom and date. 1
三星若變,凶禍即見
不見其暉,吾心亡亂
以前有老師說,沖著原著去讀譯著好比跟千金小姐約會,結果跟丫鬟勾搭上了。
至於流失了什麼,小姐有的東西丫鬟永遠不可能有,但丫鬟也有不是小姐勝似小姐的。雙關語、用典、集體記憶
翻譯中流失得最多的是什麼?這個題目戳中我這刻的淚點 ?為什麼?因為我一邊碼字,一邊開一個有同聲傳譯的會議啊
大家都從大家的翻譯談起,格調很高。談生意這種低格調的事,我來吧。商務翻譯和同聲傳譯
(不是做翻譯的,只是剛好最近有接觸;舉例以日文翻中文為主;不講英文的么?後面會說)會議是年度供應商大會。偌大的會場上,有兩個超大投影幕,一個放日文,一個放中文;同聲傳譯流利的翻譯著日本人的演說。但看著聽著怎麼這麼奇怪呢?總有種不咸不淡的感覺。信達雅?你別耍我了
舉幾個例子看看
1. UNIT品向加工品廠商價值轉移 =》什麼叫UNIT品的價值轉移啊?2. 優秀供應商的全球化活用(在會見室揭示)=》你要揭示怎樣的活用呢?3. 納期嚴守=》如果說納期算是特色,那為什麼不是 嚴守納期?4. 工程不良推移 =》推移?推理?還是責任推脫?不懂!對,就是那種你得連看帶猜的中文!因為這是用日文直譯的!雖然我不懂日文,但是旁邊的日文PPT明顯寫著差不多的中文。同聲傳譯的翻譯也會聽起來有股日本味。
在翻譯的過程中,最會丟失的是中文表達方式。在你努力學習外文的時候,不自覺的會被外文語法影響。翻譯的前提是你得懂得要翻譯的文字。解讀和翻譯的過程,你會很自然的套用外文的語法解釋原文,這容易成為直譯,就好像你用Google 翻譯出來的文字。為什麼?因為你在用道家的小無相功使出少林的拈花摘葉指。走題了。
真正達意的翻譯,是在你充分了解了原文的基礎上,用本國文字的邏輯講出這一個故事。感動人的是故事本身,而不是那不咸不淡帶著外國腔調的表述。難道大家不覺得CCTV6以前的外國電影,配音總是捏著嗓子說中文嗎?嗯啊,傑克,這件事情。。。就是這種很奇怪的感覺,害我一直以為老外說話都這麼奇怪。尤其是發現老外學懂中文後完全不是這麼的說話腔調!翻譯,不是問了讓懂得原文的人看起來方便,而是為了讓不懂原文的人讀出身臨其境的感覺
彩蛋時間:呃,不講英文翻譯的原因是,我今天的任務其實是幫我老闆的英文演講翻譯中文。。。我覺得以上的文字基本上就是我的自我檢討讀洋書很有感悟。咱們不必長篇大論說那些玄乎的,其實最容易流失的是語言結構所暗含的邏輯,使人望文不能生義——這給讀者閱讀理解造成很大障礙。
比方說海德格爾的名著《存在與時間》——我不懂得德語,只念過英譯本——咱們隨便拿個引論部分的標題出來:the ontological priority of the question of Being。Ontological priority漢譯為「存在論上的優先地位」 ,這一點毛病都沒有。但問題是,當我們大段大段地讀書時,"ontological priority"在腦子裡就是」甲的乙」,很簡單的一個片語短語,就過去了;可是要是念漢譯,「存在論上的優先地位」是一整句話,在腦子裡印象複雜,大段讀書時它就干擾閱讀流暢。
反過來的例子也有。有一次幫同學翻譯一篇中哲論文的摘要,《管子》裡面用到一個詞「虛靜」,我笨拙地譯成「」void peace」。準確不準確另說,「虛靜」在漢語讀起來也是一個很簡單的結構,但是到了「void peace」,就複雜,讀者大段讀書時腦子裡的考慮就多了。聲音。
因為就算音譯也很難100%還原原文。比如:romantic 羅曼蒂克但其實更接近:揉慢跌客(按摩業激勵員工提高效率的口訣)。怎麼沒人說「語言自身的邏輯思維」……
比如中文和英文:個人覺得,英語文章觀點通常以命題句的形式呈現在文章的開頭,語句各部分獨立性強,可以分別展開;而中文就比較多變靈活了,語句通常一氣呵成,連貫性強。
兩者在互譯時,語言自身思維邏輯所表達的含義很難被原汁原味地翻譯出來,或者說被很好地以另一種語言形式承載並傳播……直譯顯得呆板,意譯就是譯者的再創作了……這就像壽司原本是裹著海苔的,卻被換成了海帶……確實也能吃,但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至於留下的東西,我覺得只要是一個合格的翻譯,譯文內容在整體上和原文不會相差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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