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雅典民主制度?
被民主吞噬的雅典
當年嚴家其在駁斥中國人素質太低不適合搞民主的論調時說:難道20世紀的中國人其素質還不如兩千年前的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要我說別說是今天的中國人,就是當今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其國民的平均素質恐怕都難以望古希臘人之項背。
當然所謂古希臘人(主要是指雅典人)受教育程度高,其實指的是公民,廣大奴隸和外邦人是不包括在內的。雅典人除了赤貧階層之外是要人人服兵役的,服役期間不只是學習各項軍事技能,同時也對公民進行演講、修辭、邏輯等各方面的訓練,以將青年培養成合格的公民。這種模式其優點自不必說,與羅馬那種專註於政治和法律等社會科學,而在歷史哲學等人文領域只能依賴希臘奴隸的那種簡單粗暴、驕奢淫逸的淺薄文化不同,古希臘文明不但在政治領域高度發展,它同時促進了哲學、文學、藝術等人文領域的巨大繁榮,創造了一種精緻而優雅的文明。但與此同時希臘文明的缺點也同樣不容小覷。那就是人人皆聖賢,人人皆自大成狂。哪怕是雅典城中最愚蠢的人也不會覺得自己比伯里克利、蘇格拉底這些偉人差到哪去。這種人生態度說好了是自信,激勵人向上,往壞了說那就是狂妄,這種妄自尊大的態度使雅典的政治始終處於一種癲狂的不正常狀態。一方面普通公民人人妄自尊大,隨意指點江山,一方面真正鶴立雞群的偉人卻得故意裝孫子,保持一種忍氣吞聲的過度謙卑,任由一幫愚民主宰國家這艘航船的航向,將其引向漩渦與礁石而束手無策。
我們常將雅典與羅馬並稱。實則雅典與羅馬的政治制度是大為不同的。羅馬的政治體制是典型的憲政。羅馬共和國的正式稱呼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元老院掌握國家大權,其地位排在羅馬人民(公民大會)之前。元老們皆從有一定資歷的官員中選拔,羅馬血緣氏族勢力強大,從政提倡任人唯親,貴族們憑藉有權勢的親屬的提拔,再加上法律賦予貴族在晉陞等級上的特權,可以輕易將普通公民淘汰出局,掌控元老院。
而雅典實行的則是典型的民主,或者說是民粹。政治生活是雅典人生活中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對於雅典公民其意義甚至比生命更為重要。視政治如命的雅典人厭惡一切形式的代議制,他們認為由哪怕是他們親手選出來的議員代替他們投票,那都等於剝奪了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樂趣,所以雅典雖然有五百人議事會作為常設待議機構,但是其權威卻遠遜於羅馬元老院,只能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稍微重大的決策就得召開全體公民大會進行投票。因此雅典的疆域必須保障居住最偏遠的公民也處於能夠當天到達公民廣場的範圍之內。至於像羅馬一樣最終將公民權授予全體行省居民中的自由人?那更是痴心妄想。雅典法律規定只有父母皆為雅典人才能成為雅典公民,千方百計限制公民的數量。雅典歷史上將公民權授予外邦人,只有身負特殊技藝的工匠,或者對雅典有重大貢獻的外邦人等極少數的例子。這種政治體制不但造成雅典行政效率的低下,當國家處於重大關頭時經常久議不決,貽誤時機,而且還決定了雅典只能維持小國寡民的狀態,其最強盛時公民數量也不過12萬人,而不能像羅馬一樣成為一個帝國。
在古希臘羅馬文化中,高傲者是一個貶義非常強烈的詞。在一個人人皆自認老子天下第一的城邦,公民們需要的官員不是比大眾聰明的人,而是跟大眾一樣愚蠢的人。一個比別人聰明的政治領袖只會令雅典的公民們深惡痛絕。
雅典的反智化發展到極致後,不但反對地位財產等出身上的不平等,也開始反對智商能力等公民自身條件上的不平等。大家都是平等的公民,憑什麼那些更聰明更有能力的人比其他公民擁有更多的機會出任公職?最終,雅典的官員除了負責軍事的十將軍由選舉產生之外(其實由選舉產生軍隊將領這條也很愚蠢,羅馬之所以有精兵而無良將,就是因為羅馬的軍事長官都由選舉產生。一個人緣好,大家都喜歡的人和能征善戰的軍事指揮官之間沒有半毛錢關係),包括執政官在內的其他全部公職都由選舉改成了抽籤決定,以保障城邦的每一個公民不分賢愚皆有平等出任公職的可能。為了讓那些無隔夜糧的窮人也有機會履行公職,你每履行一天議員、陪審員等公民職責,還能獲得相當於人均一天生活費的補貼,這固然保障了公民的平等政治權利,但同時也使那些相對素質低下的底層公民成為最熱衷於投票的城邦政治參與者。而當城邦政治由一幫抽籤產生的民粹笨蛋掌控之時,雅典的政策昏招迭出也就不難理解了。
雅典政治中最荒謬的莫過於那個著名的陶片放逐法。即在每年一度的公民大會上,只要有六千人在陶片上寫下同一個人的名字,那這個人就可以不問理由就被從雅典城驅逐十年,被驅逐者不能為自己辯護,其在雅典的親屬與財產也受到保護,十年後就可以返回雅典,一切宛如從未發生。因為只需六千人投票,所以淪為雅典人清除政敵的合法手段。嫉賢妒能的雅典人更將其變成了「報答」自己國家英雄的常用方式。兩位拯救雅典的英雄,馬拉松之戰的統帥米泰雅得和薩拉米斯海戰的統帥泰米斯托克利最終都被陶片放逐法放逐。
米泰雅得被放逐時他旁邊一個不識字的農民請他幫自己在陶片上寫上米泰雅得的名字,米泰雅得一邊幫他寫一邊問他為何這麼恨這個人?農民說:「不,我不認識他,只不過聽大家都說是他拯救了雅典,所以覺得他很討厭!」 泰米斯托克利的故事就更搞笑,薩拉米斯海戰後希臘人投票選出戰爭中貢獻最大的人,但是因為組織者知道希臘人這種嫉賢妒能的毛病,所以同時讓他們選出貢獻第二大的人。結果每一個人都選自己是戰爭中貢獻最大的人,但是所有人都選泰米斯托克利是貢獻第二大的人。就像丘吉爾曾經感嘆的:對偉大人物的忘恩負義是一切偉大民族的標準。米泰雅得和泰米斯托克利都是那種寧可雅典負我,不可我負雅典的謙謙君子,雖然被雅典放逐但卻拒絕做出任何損害雅典利益的事。米泰雅得拒絕了波斯人的利誘拉攏,泰米斯托克利被自己的祖國流放,最終走投無路只能去投奔昔日的敵人波斯人。波斯皇帝既往不咎賞給他三座城。但最終當波斯皇帝向他徵詢如何滅亡雅典的計策時,泰米斯托克利為了不背叛自己的祖國寧可伏劍自殺。米泰雅得和泰米斯托克利能為雅典服務,那是雅典的幸運與他們的不幸。但是等到亞希比德這種伍子胥式恩仇必報的英雄出現時,雅典就只能咽下自己嫉賢妒能釀下的苦酒,用自己的滅亡來為自己公民的愚蠢付出代價了。
亞希比德,雅典名將,哲學家蘇格拉底的高足。才華橫溢,能言善辯,而又睚眥必報、反覆無常。亞希比德一向認為雅典的民主政治是「公認的愚蠢」,但又千方百計利用這種愚蠢來為自己謀利。他為了揚名立萬而故意破壞了雅典的主和派尼西阿斯與斯巴達簽訂的停戰協議,煽動公民大會重啟戰端。為了發戰爭橫財又煽動雅典人發兵遠征西西里,結果公民們被他的口吐蓮花所蠱惑,一幫連西西里在哪都不知道的窮漢也開始用樹棍在地上畫西西里的地圖,商量如何瓜分搶來的金銀了。最終雅典人傾國而出發動五萬大軍遠征西西里,卻又將主和的尼西阿斯和亞希比德共同任命為遠征軍統帥,好像唯恐二人不互相掣肘似的。
結果在大軍出發前夜,雅典各街口路標上的赫爾墨斯神像皆被人搗毀,一向不信神的亞希比德成了頭號嫌疑犯。當時在雅典不敬神的罪名是可以被處死的,深知厲害的亞希比德希望留下為自己辯護。但他的政敵卻以大軍已準備就緒為由逼其立刻出兵,希望趁其不在雅典的機會,趁機將其置於死地。結果大軍前腳剛走,政敵們就利用主戰的年輕人大多跟其出征,留下的多是相對穩重保守的老年人之機,趁機把持公民大會,將其定成了叛國的大罪,並命令其立刻回國受審。亞希比德剛在西西里登陸就接到了回國的命令,半途上他自覺凶多吉少,於是轉投了雅典的死敵斯巴達,雅典立刻將其缺席判處死刑。亞希比德從此更死心塌地為斯巴達效勞,他為斯巴達人屢出奇計,最終導致雅典的西西里遠征軍全軍覆沒,雅典從此一蹶不振,最終輸掉了伯羅奔尼薩戰爭,被斯巴達人毀掉了雅典的民主制度,建立了三十僭主獨裁。
亞希比德的叛逃,不但葬送了雅典的繁榮,而且連累了他的恩師蘇格拉底。蘇格拉底一向蔑視雅典的民主制度而提倡賢人政治。如今他的弟子亞希比德成了國家叛徒,正好給了那些平日就厭惡他高傲的敵人以口實,他被以腐蝕青年和不敬神的罪名起訴。蘇格拉底的案件由五百名社會各階層公民組成的陪審團裁定,如果蘇格拉底發揮其口若懸河的演講才能本來是有可能免罪的。但蘇格拉底不願向這些他眼中的愚民低頭,他不但沒有博取陪審團同情,反而公然聲稱神殿里的神諭宣稱沒有人比他更賢明,他的高傲徹底得罪了視傲慢為最大罪惡的雅典人。最終有280人投票判定他有罪。
根據雅典的法律,第一輪投票定罪後,還有第二輪投票量刑。如果蘇格拉底誠心懇求陪審團寬恕,是可以用罰金代替死刑的。但蘇格拉底建議的刑罰卻是宣布他是公民英雄,此後的餘生中享受雅典市政廳為他免費提供的一日三餐。陪審團徹底被他的戲弄態度所激怒,最終以360票贊同判處他死刑。最終蘇格拉底拒絕了弟子們逃跑的建議,從容喝下了毒酒。
其實蘇格拉底又有什麼罪?他唯一的罪過就是他公開指出了人民的愚蠢。在一個所謂的民主社會中,你可以指斥暴君和權威,但卻不能指出其實大眾和暴君一樣都是愚蠢的。我們總痛惜專制體制不能容忍個性張揚與特立獨行,殊不知在民主體制下剿殺異端那也同樣是毫不容情。民主、平等、法制,這都是多麼美好的字眼,但又有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
衍水青云:被民主吞噬的雅典
我不想說什麼民主是萬能的,但現在不少人一提起雅典民主就一副暴民毀國的態度恐怕也有失去公允.大家都知道雅典人最後失敗了,但他們之後在斯巴達人干涉下換了個寡頭政體,那麼來看看這個政府是怎麼做的吧,斯巴達扶植的僭主政權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是在隨意欺辱甚至殺害其它公民.拋開蘇格拉底本身一心求死不說,他好歹還能被審判,那些被僭主殺死的公民可是連審判都省了.很多人認為民主不能犯錯誤,一旦犯錯就被打入地獄,而忽略了僭主和寡頭們可能犯更恐怖的錯誤.至於雅典的失敗,借用希臘帝國主義一書里的意思:雅典為什麼能在斯巴達的軍事壓力和盟邦叛亂以及波斯帝國對其敵人大量資金援助下還能堅持那麼久?這裡面難道就沒有民主制度激發出雅典人空前的活力和同仇敵愾的決心的功勞嗎?最後我想說的是斯巴達的霸權也沒有維持多久,很快也在一系列決策錯誤和自身實力的衰退下,以及波斯文帝國對雅典和底比斯的挑撥和資助下失敗.
公民才占希臘人的多少啊,與其說公民,倒不如說是多利亞軍事貴族(必須服兵役)。奴隸們作為這片土地上原住民,才算是平民(黔首)。
古希臘的民主和近代西方的民主根本不是一回事,就好像湯武革命和辛亥革命的革命不是一碼事一樣,只是賦予古詞新意而已
唯有公民的權威,不存在任何個人的權威、知識的權威和道德的權威,甚至每沒有道德和法律的權威,一切都要服從公民全體,這就是所謂古希臘的民主,終歸到底還是奴隸制。
公民代替了貴族,但是其占人口比例卻和貴族一樣。只不過是一個階級統治集團代替了另一個階級統治集團。本質上不過是一個局限於貴族內部的民主與共和。
雅典的公僕是字面意義的公僕。國家的公務員,比如警察,都是城邦財政買的國家奴隸來做。
希臘羅馬,奴隸維持的貴族民主。沒有奴隸,啥都沒有。奴隸社會,不叫民主社會
雅典民主-貴族共和,與我們現在所提的民主還是有距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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