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歐洲中古時代的國王總是喜歡把自己和羅馬帝國扯上關係?
謝邀,雖然不能說真就很有心得,但第一次被邀請,不能不答。
不清楚題主所言的「國王總是喜歡把自己和羅馬帝國扯上關係」 具體指的是哪些事例。姑且談談羅馬在歐洲中世紀的影響力的情況。一般所謂中古或者中世紀,一般指公元5~15世紀的大約1000年時光。這麼漫長的時光,政治上,觀念上,包括很多人認為在這一時期停滯的科技、文化都發生 了不小的變化。如果你截取公元500年和1400年歐洲作一番比較,那簡直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包括領主們腦海中的一些權力概念。所以籠統的談中世紀, 其實是很不科學的。可以肯定的是,中世紀開端的時候,羅馬的影響在整個歐洲都無處不在,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影響總體上看是在逐漸消逝,而其中一些傳統 則保存了數百年甚至更久。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傳統上認為中世紀的開端是在476年,哥特領袖奧多亞克罷黜皇帝羅慕魯斯,羅馬帝國西部中央政府永久地停止了運作,而中世紀的結束則往往是以1453年,奧斯曼「征服者」蘇丹默罕默德二世攻陷君士坦丁堡,羅馬帝國滅亡作為標誌。雖然嚴肅的史學是反對以一兩個事件作為劃分歷史的斷代點,一般都認為時代的轉變是漸變過渡,沒有一個真正的時間點,不過從中也可以看到羅馬的存在對整個中世紀的影響。沒錯,我們首先要強調的一點就是,羅馬帝國本身,作為一個政治實體,在整個中世紀都一直是存在著的,並不像人們認為的那樣,「中世紀就是羅馬滅亡以後,近代 以前的歐洲」。事實上,中世紀是「羅馬失去西部領土,諸蠻族在其上建立國家以後」的時代,而羅馬帝國在東部的領土依然完好,甚至其剩餘的國力依然超級強 大,遠勝任何一個蠻族國家,這是中世紀開端時的局勢。我知道會有許多人認為那是東羅馬帝國/拜占庭帝國,和羅馬帝國是不同的。但是這是現代人對歷史總結和 分類之後的一種見解,姑且不論這種看法是否正確或者主流,起碼在當時,並不存在這樣的區分,無論對羅馬人本身,還是它的敵人/盟友們來說,羅馬帝國就是那 個羅馬帝國,從奧古斯都傳承到君士坦丁,再傳承到其後的諸多皇帝,某些對手,尤其是同樣自詡羅馬的神聖羅馬帝國可能在不同的場合以不同的方式蔑稱羅馬皇帝 為「希臘皇帝」或者「羅馬尼亞的國王」等等,但是這與其說是否認羅馬帝國的存在,不如說是一種爭奪正統地位的口水仗。
羅馬帝國的存在,尤其是在中世紀的早期依然保持著超然實力的時候,無疑對西歐原羅馬故土上建立起來的諸蠻族國家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事實上,這些蠻族國家很難對羅馬產生太多敵 意。和很多人印象中的不同,蠻族湧入西歐,並不完全是一場「入侵」。當羅馬人意識到無法在漫長的邊境上阻止蠻族遷移潮之後,很快就開始改用疏堵結合的方 式,接納一些和羅馬打交道時間最長,文明程度最高的蠻族,讓它們居住在邊境地區,繳稅並為帝國提供兵力來阻止後續到達的更野蠻落後的民族。
這些蠻族(以哥特人為代表),最先作為帝國的同盟和附庸,其後則進一步融入羅馬社會,實質上就是羅馬的國民。其高層往往擁有羅馬公民的身份,而且由蠻族領袖 出任帝國的軍職和官職在這一時期非常普遍。最終他們成為了羅馬西部軍隊的主體,在對抗其他蠻族入侵的過程中取得了地方上的實際控制權,乃至依賴兵權控制住 了皇帝和中央政府。因此,在5世紀蠻族進入羅馬的過程中,經常會出現入侵的是蠻族,而阻止入侵的「羅馬軍隊」同樣是蠻族。蠻族控制了羅馬的領土,然而他們 也同樣要以羅馬的名義來保衛這些領土不受後來蠻族的入侵。最典型的例子無疑是「上帝之鞭」阿提拉率領匈人入侵羅馬時,首先對上的卻是哥特人,而阻止阿提拉 的關鍵之戰沙隆戰役中,羅馬聯軍方面的羅馬將領埃提烏斯麾下的士兵幾乎全是凱爾特人,法蘭克人,勃艮第人等蠻族,而聯軍的另一部分則是哥特王率領的西哥特 軍隊。
所以最終,羅馬西部是被蠻族由內「取代」的,而不是蠻族從外部「征服」的。西歐取代羅馬的幾個主要蠻族王國,東西哥特王國和法蘭克 王國正是蠻族中「文明「程度較高,被羅馬接納的那些,尤其是其中的哥特人已經和羅馬人打交道數百年,在羅馬軍隊中服役了上百年,高度地羅馬化了。正因為如 此,這些在羅馬內部成長起來,在羅馬的政治框架下獲得了權力,並最終取代了原先的西部帝國中央政府的蠻族,對於羅馬帝國本身並沒有抵觸感,甚至可能有一定 的歸屬感。因為他們不僅是蠻族,也事實上是羅馬帝國內的軍閥。
所以在羅馬帝國西部政府終結之後,割據西歐的諸蠻族國家依然以羅馬執政官員 的身份自居,一是為了便於管理領地內的原羅馬人,二是羅馬西部政府雖然終結,東部政府還在運轉,合法的羅馬皇帝依然存在,而且東部帝國實力雄厚,就算對西 歐鞭長莫及,也沒有必要公然與之對抗。最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罷黜了羅慕魯斯的奧多亞克馬上就派出使者向皇帝表示了效忠——這很正常,他本來就是羅馬官 員,軍隊首領,而軍隊廢立皇帝在整個羅馬帝國歷史上再平常不過了。而他向東部的合法皇帝表示效忠,表明了無意自立為帝或者擁立傀儡,簡直可謂羅馬的大「忠 臣」。而東部皇帝在意識到暫時沒有實力收回西部的實際統治權的情況下,也樂於接受這樣名義上的效忠。對當時的人而言,恐怕沒有人會覺得476年的這個事件 是什麼標誌性的「滅亡」或者「終結」,因為實際上生活並沒有發生變化,羅馬人也沒有一夜之間變成亡國奴。羅馬官員體系和法律還在整個西部正常運作,從法理 角度上看甚至稱得上是東西政府的再統一。
從這個角度說,歐洲各王國都是羅馬執政官員的傳承者,而在476年後的幾百年內,這種情況還在延 續。墨洛溫王朝法蘭克國王都有羅馬官職,在義大利取代了奧多亞克的東哥特王狄奧多里克受羅馬冊封為義大利國王,而西班牙的西哥特王國的統治被認為是對羅馬 時期治理保存的最完整蠻族王國。
在帝國方面,一旦實力增強,也會積極插手西歐事務,試圖恢復羅馬的實際治權。最著名的無疑就是533~555年查 士丁尼大帝對西部的「再征服」,完全征服了義大利和北非,還收復了西班牙南部的小部分領土。在西班牙的領土維持了大約80年,而在義大利的領土雖然很快又 被倫巴第人入侵攻佔了部分,但是在包括羅馬和威尼斯在內的中北部義大利的部分領土又維持了200年,而在義大利南部的領土則一直維持到了11世紀。總結下,在中世紀的早期(5世紀中葉~7世紀中葉),無疑是羅馬影響最強大的時期,這一時期西歐的國王們想要不和羅馬扯上關係都難:國土內的民眾絕大多數是 原本的羅馬人,東方依然強大的羅馬帝國還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收復舊土,為了維護統治,蠻族國王們接受羅馬的頭銜,保留羅馬的體制,施行羅馬法,甚至蠻族自行 制定,應用於蠻族內部的法典,比如著名的《薩利克法》,也是以拉丁文的形式頒布。羅馬的因素在西歐無處不在,這是一個緩慢轉變的過程,而不是一種征服後的徹底重建。
七世紀中葉以後,情況又不相同了。
第一,穆斯林在先知的率領下衝出了阿拉伯半島,羅馬帝國和波斯帝國這對老冤家首當其衝。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未能恢復元氣的兩個老牌帝國遭到了穆斯林的痛擊:波斯帝國直接亡國,而羅馬帝國雖然倖存,但也在短短50餘年內接連丟失了敘利亞,巴勒斯坦,埃及,昔蘭尼卡,迦太基等行省,損失了過半的人口和領土,國勢大為衰減。咄咄逼人的穆斯林幾度兵臨君士坦丁堡城下,羅馬防衛其在小亞和巴爾幹的核心地區尚且自顧不暇,對西方的控制也變得有心無力。第二,西歐的文化融合過程已經大體完成。到這個時期,羅馬人和蠻族人已經沒有了明顯的區別,蠻族徹底融入了人數更多、文明更先進的羅馬人中,形成了未來西歐幾個民族的雛形。而儘管這樣的融合是以羅馬文化為基礎的(最好的證據就是今日通行在舊羅馬帝國領土內的法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和義大利語都屬拉丁語系,能找出源自蠻族詞源的詞語屈指可數),新的民族本身對於「羅馬人」的自我認同已經變得很淡薄甚至消逝了。第三,西歐的蠻族王國在經歷了百年左右的平靜之後,在這一時期發生了一系列政治動蕩,這些動蕩製造了幾個後果:羅馬式的舊制逐漸從國家機構中消失了,法蘭克王國崛起,兼并了一系列其他日耳曼小王國和公國,成為西歐最強的國家。第四,穆斯林入侵破壞了整個地中海商業圈,昔日羅馬式的城市正是在這一時期隨著商業活動的停止而萎縮消逝(此前它們在蠻族治下依然頗為繁榮),而所有基督教國家也都因此遭到了不小的財政危機。法蘭克為首的西歐國家被迫在這一時期發展采邑制來緩解財政支出,維持軍事動員能力,這在未來形成了完全不「羅馬」的西歐封建制度。這一時期是西歐完成對羅馬文明的消化,走出自己的文明道路的時期,再加上外部因素壓迫下的社會經濟結構轉型,古典羅馬的因素已經不是那麼容易在日常生活中找到,儘管王室和貴族依然以獲得羅馬貴族頭銜(往往來自羅馬教宗的授予)為榮,但是西歐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和古典羅馬大不相同了。
到公元8世紀,在倫巴第王國的攻擊下羅馬帝國終於無法維持在義大利中北部的統治。脫離了羅馬帝國統治的羅馬教宗出於自我保護的需要,和法蘭克人結盟以求在倫巴第人的虎視眈眈之下自保。這次結盟也就奠定了中世紀政教關係的基礎——公元800年,教宗為查理曼加冕稱帝,此前查理曼已經先後征服義大利的倫巴第王國和今日德國中北部的薩克森王國,基本統一了西歐大陸上的基督教文明圈。而加冕獲得的帝號,正是「羅馬人的皇帝」
這個皇位充分體現了一種「情懷」(泥垢),好吧,客觀地說,這次加冕的最大動機毫無疑問是羅馬教權和法蘭克王權的合作。然而,歐洲基督世界的統治者,這本來就是4世紀以後羅馬皇帝的一個重要的「特徵」,雖然查理曼距離統一整個基督世界還很遠(正牌羅馬帝國還在為整個歐洲抵擋阿拉伯人呢),但是這也是自羅馬西部崩潰後西歐最成功的統一,再加上貴族們腦海中的羅馬情節還未消散,以及正好此時正牌的羅馬帝國正是名義不正的女皇廢子奪位,也都一定程度上促成了這次加冕,或者說促成了這次加冕的用的是「羅馬皇帝」而不是其他名義。查理曼的統治頗有真正意義上的古代羅馬皇帝的風采,甚至一度成功的建立起了新的羅馬帝國的觀念,法蘭克人就是新的羅馬人。在他治下,教會就如同在羅馬帝國治下一樣完全被皇權壓制。然而法蘭克人的分封傳統最終還是阻止了這個帝國長期的統一,乃至發展成一個真正的西羅馬帝國的可能性。其子虔誠者路易對教會的軟弱最終導致了皇權需要教權的承認才合法的傳統流傳了下去,而皇帝對全帝國的控制很快隨著查理曼三個孫子的分家和他們後裔的進一步分封而變成了一紙空文。
對於加洛林王朝的混亂歷史這裡就不多提了,總之,西方的羅馬皇帝在短短几十年的正軌之後很快就淪為笑話,甚至是讓貴族們避而不及的燙手山芋。
到公元10世紀初,皇位在義大利幾個小王公手中轉了幾圈之後已經再無人願意接手。又幾十年後,來自薩克森的日耳曼貴族奧托一世走上了舞台,他先是被日耳曼的貴族選為國王,此後南征北戰,開疆擴土,並向南兼并了義大利。最終在961年他進軍羅馬,次年獲得教皇加冕稱帝。這就是「神聖羅馬帝國」的開端。
「神聖羅馬帝國」和羅馬帝國的實際聯繫就顯得更虛幻了,甚至它都談不上是恢復了查理曼的法蘭克帝國,這是一個日耳曼人的帝國,它的核心區域並不在古代羅馬帝國的疆域中,薩克森人也是開化甚晚,甚至查理曼時代才將他們納入基督教文明中。這個帝國也從來不曾像羅馬帝國或者法蘭克帝國那樣,完成或者幾乎完成基督教文明圈(哪怕名義上)的統一,而這是羅馬「普世帝國」概念的核心。這個帝國和羅馬帝國的聯繫,也只有名字上的,以及統治者心中的一些野心和自詡。總結下,到公元7世紀中葉,處於各種原因,古典羅馬的影響在西歐已經是退潮了。加洛林王朝一度為在西歐重建「羅馬」的概念做出了許多貢獻,但是因為其本身未能長久維持,這種羅馬的重建也就失敗了(必須說明的是,加洛林王朝的「羅馬」也只是和古代羅馬有部分相同和神似,以及一種普世帝國概念的傳承)。而到10世紀的神聖羅馬帝國建立,則已經是走上了另外的方向了,和羅馬的聯繫基本上只剩下了虛幻的名義和對往昔榮光的追尋了。
到10世紀中世紀中期這個時期,除了神聖羅馬帝國之外,歐洲其他國家的國王和貴族們已經基本上不再頻繁和羅馬扯上關係了。11世紀之後,在中世一度迎來另一個黃金時代(馬其頓王朝)的羅馬帝國的國勢再次轉衰,在突厥人的攻擊之下喪師失地,皇帝開始考慮向西方求助。在這之後直到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西歐和羅馬的交流相當頻繁,比如歷次十字軍幾乎都要從羅馬帝國借道(第一次本來就有一半原因是為救援羅馬帝國,而第四次直接假道伐虢,此事直接導致了羅馬最終的滅亡,太過著名不贅述了。),晚期羅馬困頓之中多次向西方求援甚至皇帝親自出訪等等。但是這一時期,西歐諸國面對羅馬已經不再存有多少敬畏或者所對羅馬有什麼歸屬感,因為此事羅馬已經不再是無可匹敵的強國,甚至13世紀以後只是偏居一隅的蕞爾小國罷了。
這時候的西歐對待羅馬,有點像有了土地的長工看曾經闊氣的地主如今破產淪為乞丐一樣。1453年羅馬滅亡,西歐諸國早幾十年已有了心理準備(羅馬最後的50年國祚要感謝帖木兒),但是得知這個消息以後還是受到了極大的震動。不過這種震動主要還是出自對昔日輝煌的千年帝國的終結的感慨,以及土耳其人征服的警惕。不過,還是有一些羅馬的痕迹依然在西歐留存,比如直到中世紀晚期,貴族撕逼的時候有時還會搬出查士丁尼法典來說事,而未來最終還是由羅馬法的精神構成了大陸法系的主體,這個太多人說了,不詳述。
接下來會講講教會的影響,這也是維持羅馬影響的一個重大因素。
「羅馬人」這個概念,在漫長的歷史中有過多次改變。最初它指的是羅馬城邦中的公民,後來隨著羅馬的擴張,羅馬人指所有被授予了羅馬公民權的人。而到羅馬帝國時代中期,皇帝卡拉卡拉授予了羅馬領土內一切自由民羅馬公民的身份。而到了古代晚期,隨著基督教在羅馬的興起和成為國教,羅馬人的概念又發生了延伸。隨著基督教從被迫害的異端宗教轉變成為正統,基督徒的人數也以指數的方式增長,並迅速成為幾乎所有羅馬人的共同信仰,教會也就成為羅馬統治的有力工具。普世教會和普世帝國的概念開始融合為一——在這個時期,是否信仰基督教成為了羅馬人和它的敵人(波斯人,蠻族)的重要區別。因此「羅馬人」和「(正統派)基督徒」的概念成為近乎重合的。可能就在百餘年前,基督徒還在羅馬帝國內遭到殘酷的迫害,而百餘年後,即公元4世紀末5世紀初時,基督徒已經是一個人是否「羅馬」的標誌了。事實上,羅馬和波斯就經常就波斯帝國境內的基督徒展開博弈。這些基督徒基本都是聶斯托利派,也就是景教徒。他們因自己的神學流派在基督教大公會議上被駁為異端而拒絕承認會議合法,離開了羅馬境內來到波斯,自成一宗。事實上他們並不認為自己是羅馬人,但實際情況就是,波斯帝國認為他們是羅馬人,經常懷疑他們是羅馬間諜而加以迫害,而羅馬帝國也經常以他們為借口干涉波斯的邊境和內政。而羅馬和波斯關係相對緩和的時期,景教徒們則又會擔任起使節等交流的橋樑工作。
在羅馬帝國的西部領土完全失控之後,這種「普世」的概念卻消逝地慢多了,特別是這一時期,蠻族們也都紛紛皈依基督教,但卻主要皈依了基督教早期的另一個異端支派「阿里烏派」。所以是否信仰(正統派)基督教在帝國邊境失控,蠻族在帝國領土上自由橫行的背景下就成為了分辨是否是羅馬人的重要標記。尤其是此後不久羅馬帝國就重新奪回了羅馬城,把羅馬教宗重新控制在帝國統治下的時候,儘管政治上羅馬無法再控制西部的絕大多數領土,但宗教上通過羅馬教宗,依然可以統馭西帝國上千萬正統派的「羅馬人」。
而隨著阿里烏派的逐漸失勢,各蠻族王國逐漸都皈依了正統派基督教,成為了教宗的「子民」,也就成為了這種意義上的「羅馬人」。事實上,這一時期法蘭克等蠻族王國的國王們獲得的諸如「羅馬貴族」等頭銜,多數都是由教宗——作為帝國的高級官員(帝國最高祭司)——授予的。當教宗本身在帝國治下,而他的牧區大部分不在帝國治下的時候,教宗是非常有動力去維護這種普世觀念的。
公元772年,羅馬城正式脫離帝國的統治,教宗國建立了起來,但是羅馬教宗並未和君士坦丁堡完全斷絕聯繫——事實上,雙方的往來受的影響並不大,教宗依然派遣使節出席在東方舉行的宗教會議。實際上,就算到1054年正統教會大分裂成為天主教會和東正教會以後,雖然東西教會徹底決裂,但是教宗和帝國本身的聯繫並沒有被切斷,皇帝和教宗依然會進行交流甚至軍事合作。而到了14世紀以後帝國晚期大廈將傾,走投無路之時,教宗一直是最積極的救援羅馬帝國行動的倡議者,與西歐貴族的冷淡形成了對比。
直到羅馬滅亡後數百年,甚至18,19世紀時,在東地中海地區,奧斯曼人依然把其治下的基督徒(無論他們是希臘人,敘利亞人,巴勒斯坦人還是埃及人,信仰的是不是東正教)稱呼為「羅馬人」。而另一邊廂,羅馬教宗直到現代都還沒有放棄帝國最高祭司(Pontifex Maximus)這個頭銜。可以說教宗本人就是羅馬之魂縈繞不去的典型代表。謝邀,其實標榜自己為羅馬皇帝的蠻族國王其實並不多,對於羅馬皇帝這個職位,蠻族國王們並不是那麼地感興趣。很多人都是執政官而已。
宣布自己為羅馬皇帝的人相比起蠻族國王的人數來說其實很少,只有查理曼以後才有這個野心。數一數,滅了西羅馬的奧多亞塞名義上臣屬於拜占庭;西哥特王國的創建者阿拉里克沒有尋求過這個位置;東哥特的狄奧多里克是羅馬皇帝的臣屬,也沒有當過皇帝;法蘭克王國的創立者克洛維是羅馬的榮譽執政官,不是皇帝;加洛林王朝的開創人丕平也沒有當過皇帝。
從查理曼南下羅馬加冕為帝後,法蘭克王國才帶有「皇帝」屬性。然而,從加洛林王朝的內亂開始後,一直到奧託大帝加冕為止,這個傳統才被確立,而這時西法蘭克王國也沒有要求羅馬帝位。而且,如果我們相信艾因哈德的記載的話,查理曼對於這次加冕是不太願意的。
不過,羅馬這個名號在歐洲遊盪了很長時間倒是真的。所以說雖然蠻族國王沒有多少稱帝的,但在保存羅馬的榮譽和遺產方面倒是很熱心。
一來,繼承羅馬的遺產,或者標榜自己是「羅馬人」,這是早期蠻族國王都願意做的事。早期的蠻族國王對羅馬皇帝是抱有敬畏和忠誠的。這是有傳統的,在羅馬帝國未衰亡時,蠻族人就經常在帝國內尋求職務或者榮譽,而這些人在羅馬受到尊敬,在自己的部落中也被認為是精英,所以這些國王期望獲得羅馬官職也是當然的,這一開始是軍隊統領,或者是執政官,而當羅馬的權力衰退後,當一個「羅馬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
二來,羅馬皇帝一開始是各蠻族效忠的對象,那麼當一個蠻族人取得了數量眾多且種族混雜的歐洲土地後,他就需要一個比部落首領或者是國王更高地位的職位,藉此宣布自己比其他蠻族國王高出一等。那麼羅馬執政官就是個好選擇,所以蠻族國王大多都喜歡執政官或者是凱撒這個職位,在羅馬權力衰退後,自然就可以從執政官升到皇帝了。
三,查理曼當上羅馬皇帝一事,其實是教皇與拜占庭皇帝博弈的結果。羅馬教廷在長久以來是絕對忠於羅馬皇廷的,但是在羅馬從義大利撤退以後,羅馬皇帝的影響力日漸衰退,教皇日漸坐大。我們又知道,拜占庭的基督教信仰和羅馬有出入,又加上一場聖像毀壞運動,教皇和皇帝徹底決裂。但是這時教皇面對著需要軍隊來保護的處境,那麼遠在法蘭克的查理曼就是一個上佳的人選,所以教皇才會與查理曼結盟,甚至為他加冕。這和漢人朝廷爭帝統、道統一個道理。而後代朝廷不管承不承認,帝統自始皇帝,祖龍開始。
老子祖上也闊過
裝逼
這個問題在中國也很常見,南北朝五代十國,有多少政權叫做漢的?而且大多數還是少數民族建立的。比如後漢劉知遠,你明明是沙陀人好吧!?比如前趙建立者劉淵,你個匈奴人為何姓了劉!?其實和歐洲蠻子們喜歡管自己叫羅馬一樣(神羅,羅馬尼亞,沙俄的東羅),在他們的意識里,羅馬(漢)就是強大的象徵。
統一的古典帝國,將已知的世界都納入了自己的版圖,包括邊疆的蠻族。蠻族一方面桀驁不馴,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臣服於帝國,甚至加入帝國的軍事力量,打擊其他的蠻族。
這一切在帝國強盛時期非常自然,也給這些蠻族的後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帝國衰落了,蠻族蠢蠢欲動,居然發現了機會,可以宰割帝國的疆土。在帝國的廢墟之上,蠻族的君主自立為王,征伐頻仍,但已經被帝國洗禮過n代的他們,所接觸過的最高程度的文明,就是帝國的文明,所能想到的最高的名號,就是帝國的君主。所以,雖然是他們掀翻了帝國,但是他們紛紛以帝國的繼承者自居,一次又一次召喚帝國的幽靈。
這樣的帝國,典型的代表,在西方,就是羅馬帝國,在東方,就是漢、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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