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中有沒有像某些推理小說那樣單純靠推理破案的例子?

覺得現在一般破案都需要人證物證,有些需要藉助高科技手段才能成功,那麼有沒有一些案件純粹靠推理破案的?


我和朋友們辦了一個推理協會,然後丟了張桌子,然後再也沒有找回來。


一般我們不好說是「純粹推理」吧…的確正常的推理根據「作為」和「證據」為根據推理,但有些推理是以「不作為」為依據,表面上看上去是沒有證據,但「不作為」仍然是行為的一種,也是證據的一部分,也許不能引入證據系統,但用來懷疑罪犯,縮小懷疑範圍足夠了。

也許沒有依據也可以推理,但就無法縮小範圍啊,你的思維會無限的發散下去。。好比密室里兩個人,A把B殺了,那也是一個

「B死於利器」——「A手上有刀」——「A身上濺了B的血」這樣簡單推理過程,就算如此也需要「手上的刀」和「身上的血」這兩個證據……沒證據怎麼推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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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黑@索思 的

當然,如果你要說靠西紅柿里的兩塊肉一輛電動車半小時盜版光碟能破案我也沒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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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去年發生在小鎮上的一起事件,當時@張仕志同志接到了報警。(連續手淫多少次會死掉?),之後名偵探索思到達現場開始收集線索。

索思提到的西紅柿里的兩塊肉一輛電動車半小時盜版光碟是我們在現場發現的線索,至於半小時盜版光碟並非直接線索,警察到場時屍體的溫度已經開始降低,簡單屍檢確認死亡時間在90分鐘左右,而到場時那張兩個小時的成年盜版光碟剛好播放到結尾,所以張仕志記錄此案時,確定死亡時間為盜版光碟放映半小時後,死亡原因是過度疲勞。

其中,夾著兩塊肉的西紅柿散落在地上,電動車後輪吊起,懸在半空。

所以如索思所說,電動車和西紅柿成為破案的關鍵線索。

據身份調查員提供的資料來看,死者生前是機械設計師,因為無法面對市場競爭失去工作,這兩年呆在家裡窮困潦倒,所以調查的第一個方向是自殺,因為此人確實具備自殺傾向,但是如果自殺的話,現場的盜版光碟就無法解釋了,看AV說明他有慾望,而一個有慾望的人除非大腦有問題,否則是不會死的,何況還是疲勞死,你見過有人自殺之前先攀個岩的么?

所以自殺死被很快排除,但僅僅靠現場的線索仍然無法破案,這時偵探索思根據現場的資料,從網上調出來一張圖紙。

如圖所示,內燃機原理。

索思當時這樣解釋,這是一個簡單的內燃機示意圖,上方的活塞做活塞運動,而下面的機輪做轉動運動,活塞上方的混合空氣燃燒產生推力,通過活塞推動機輪轉動,然後汽車獲得運動的動力。

而現場的電動車則是這個原理的逆運用。

索思說,根據現場的線索來看,死者正式通過蹬踏電動車,使電動車的後輪旋轉,然後使活塞上下運動,而活塞。

索思指著電動車的座墊,這個就是活塞,蹬踏電動車,活塞就會上下運動。

索思說完還自己坐上去踩了兩下。

「那西紅柿怎麼解釋?」當時的張仕志如此問道。

「很簡單」,名偵探索思道,「你看這個西紅柿像什麼?」

「像……」張仕志愣了愣,然後面無表情道,「我什麼都不懂。」

索思很鄙視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看這個西紅柿的尺寸……所以,這其實是一個自製的飛機杯,之所以夾了兩片肉,是因為這樣不會用起來太難受,而且,你看這兩片肉是肥肉,說明死者落魄了沒多久,之前的生活養尊處優,根本不用吃肥肉。」

「什麼!」現場的人大驚。

「所以已經真相大白了,」索思冷冷的說,「死者將夾著肉的西紅柿固定在電動車的前方,然後將電動車後輪吊起,利用蹬踏自行車做活塞運動,然後一邊看AV一邊用奇葩的方式自擼,結果筋疲力盡之時剛好結束,導致心肌梗塞死亡,死者的死亡導致電動車失去平衡,現場才會如此凌亂。」

這時索思指示現場調查員,「去查一查西紅柿里的肉片上能不能收集到死者的DNA。」

「剛剛檢查過了,可以收集到。」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的了,」索思蓋棺定論道,「雖然此人死法比較猥瑣,但是,這並非自殺,而是意外死亡,去查一查此人有沒有意外保險,另外有沒有遠方的親人,我們幫他把保險金轉交掉吧。」

……

2012年11月9日,張仕志在知乎用問答的方式,記錄了整個案件,但因為當時索思已告歸隱,所以隱去了一代名偵探的驚人思路。


不知道題主所言「純粹的推理」是什麼?就我所了解的推理小說(狹義,特指古典偵探小說或者本格推理,有關古典與本格的解釋見推理小說的本格是怎樣一個流派?代表作家和作品都有哪些?),其推理基於證據與證言,在這兩者基礎上用邏輯推導、尋找漏洞、排除種種可能性,找出最有可能犯罪的嫌犯。注意,這是嫌犯,沒有達到「定罪」的地步。只是推理小說通常是偵探指出嫌犯的時候,嫌犯往往痛快認罪或者驚慌失措自露馬腳,這時候就是結局了。

重視證據(血跡、足跡等)的,是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集》,這叫做「物證」派;重視證言的,喜歡從不同人的言語里找到漏洞,還原現場的是「心證」派,阿加莎·克里斯蒂就算此派,最為經典的一部是《啤酒謀殺案》,波洛根據數位證人的證詞,還原了二十年前的謀殺案,找出了真兇,不過這隻有推理,沒有「定罪」的證據。在這些推理小說鼎盛的年代,刑偵手段比較落後,物證較為薄弱,你會看到形形色色的非專業偵探唱主角:鄉村老太太、政府官員、作家、神父等等,警察往往是愚笨的配角。科技昌明的當下,物證的力量就凸顯出來了,刑偵人員憑藉專業技能破案,例如帕特麗夏·康薇爾的《首席女法醫》。電視劇也主要是這類型:《識骨尋蹤》、《鑒證實錄》等等。

推理與定罪是有差異的,前者只是找到犯罪嫌疑人,定罪是要上法庭的,有物證、有人證。這在推理小說里也有非常分明的體現。阿加莎·克里斯蒂的《H莊園的一次午餐》和約翰·卡爾·狄克森的《猶大之窗》都是經典之作:這兩本書都是,有一位即將被送上絞刑架的犯罪嫌疑人,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她。偵探接受委託,找到真相,在法庭證明他無罪,以及用無可辯駁的物證以及人證揪出真兇。尤其是《猶大之窗》,整本書就是法庭辯護場景的逐一展示:召喚證人、展示物證、質詢、駁斥、結案陳詞等。

所以,題主「不需要人證物證純粹靠推理破案」的命題是不存在的。


那年夏天。

高一臨近放假。

我丟了錢包,裡面還有100元。

因為臨近放假,飯卡里還有錢,不至於吃不了飯,但100塊也是錢,當時還是窮學生(現在也是)很心疼。

於是我就開展了自救之旅。

中午我從宿舍偷摸回到教室,又把桌洞檢查了一遍,書包,書,徹底搜查了一遍,結果還是沒找到。

恰好最近有小偷瘋狂作案,於是我把目光轉移到了小偷身上。

我從朋友那裡打聽到五班有一個女生是慣偷,於是我又把目光懷疑到了她的身上。但是我不認識她,就算她偷了我也沒有證據。(班級的監控是擺設,就是可以看,老師也不想麻煩。)我正苦於白白丟了一百元。

傷心之際,我開始回憶丟錢包前後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首先,丟錢包的時間應該是晚上吃飯時間到第二天早上,因為在吃飯前我從錢包里拿了飯卡,然後回來隨手把飯卡扔進桌洞里了。第二天起來吃早飯時我習慣性的找錢包,結果沒找到,但是飯卡沒丟,還在桌洞里,但是錢包卻怎麼也找不到。

我剛開始沒怎麼在意,後來課間也找了找,還是沒找到我就急了,後來就是中午回到教室又翻了翻。

下午朋友起床後我就說了說,然後她就跟我談起了小偷的事,還安慰我破財免災,反正對那個小偷是沒轍了,學校不作為。

晚上吃飯時是最容易被偷的,因為人都出去了,但是那天留在教室的人挺多(學校飯爛,又臨近放假,很多人都喜歡買個麵包牛奶在教室吃)

問了問也沒人注意到有人靠近我桌子,有一個還是我後位,我覺得小偷也不可能這麼大膽,所以我排除了晚上吃飯時間後這個時間段。

晚自習我就出去了一次,我上廁所很快,幾分鐘就回來了。而且很多人晚自習都不出去,所以我排除了。我同桌是個人品很好的美女,不可能做這種事,人家也不缺錢。

那還能是睡覺時間?

這個不可能,晚上教室鎖門。

唯一的可能就是晚自習結束後的哪一個時間段。

但是,很巧很巧地是,我後位是個愛學習的男生,堅持到最後一秒。所以這個我排除了。

我相信那個小偷只可能在中午作案,因為只有中午不鎖門,但是與我丟錢包時間不符合,所以她也被排除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早上了。

早上我去的很早,班級只有幾個人,但是那幾個人都是我的比較熟的朋友,同樣家裡也不缺錢,也不會做這種事。

唉,又被排除了。

我又仔細回想了一下,低頭就瞥見了我的垃圾袋,半空的,這可不符合我的風格,平常都是零食袋衛生紙各種垃圾混合的滿滿的,我隨手翻了翻,沒有,但是我這一翻突然想起了昨天還丟過一袋垃圾的事。

我靈機一動,會不會那天晚上我吃飯前摸出了飯卡後把飯卡扔到了桌洞里的垃圾堆里(高一個人衛生慘不忍睹,桌洞里到處是垃圾,衛生紙零食袋堆的很高,又懶得隨手放到垃圾袋裡,沒錯我就是這麼懶。。。)然後走前想著順手把垃圾扔了吧(我靠近教室後窗,夏天后門開著,垃圾桶都堆在後門處)

又把桌洞里一堆垃圾塞到垃圾袋裡,而我的錢包正好在那垃圾堆里(我的錢包非常小,因為我一般只裝個飯卡跟三百元不需要太大,也沒有身份證,就買了個剛好能裝飯卡的小錢包)

卧槽,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衝到了垃圾桶邊,準確找到了那個垃圾桶,看到了熟悉的垃圾袋,還有熟悉的垃圾,不顧形象地翻了起來,最後找到了我的錢包。

啊,感謝我那可愛又懶惰的衛生清理員,因為你的懶,讓我找回了我的錢包。(我扔的那個垃圾桶在靠牆角的位置,平常沒人注意,我扔的時候就跳了那個最不顯眼的,所以印象比較深刻。而那天的衛生清理員也偷懶不想換那個垃圾桶。我就幸運地找到了我的錢包)

後來我把錢包換成又厚又大的了,再也沒有丟過。

這不算推理,但是是我人生第一次憑藉自己的思考找到了失去的東西。很開心。


沒有!


晚上到四季村,看一家秦川米皮感覺不錯就去吃了一碗。6塊一份,好吃又實惠,五星好評。

吃的時候不經意看見菜單,受《神探夏洛克》的影響,於是就開始試著推理:

1.菜單上有幾個恐龍貼,一般大人應該不會鍾情這些東西,所以家裡應該有個孩子。

2.因為是恐龍貼,應該是個男孩子

3.把一個貼撕下來看,背面的膠粘了一根短頭髮,所以應該是個男孩兒。

4.能貼得很正,而且應該是在桌子上貼的,所以應該不是2歲以下,太小的孩子坐椅子上夠不到桌子。

5.我小時候也特喜歡恐龍,但是上小學以後就不怎麼喜歡了,所以猜測孩子在3-6歲之間。

6.為什麼店裡有孩子來過但是並沒有見到?估計是孩子在附近上幼兒園,老闆娘趁下午沒生意的時候把孩子接來順便做頓晚飯。孩子的爸爸應該在外面上班,下班的時候順路把孩子接回家。

7.店裡放了好多瓶裝水和飲料,但菜單上並沒有說賣飲料。整箱的包裝拆開了所以也不像替旁邊的店面保管。看牆上發現他們家入了口碑外賣,所以應該是外賣配送的時候滿多少錢送一瓶飲料。

8.老闆娘的口音有點陝西話的味道,戴了金色耳釘和金色項鏈。大城市30歲左右的女性一般不會戴金色的耳釘,更偏向於水晶和銀色,所以老闆娘應該是從陝西的中小城市來天津開飯店的。

9.是哪兒的人呢?飯桌的垃圾桶里有個快遞袋,寫著渭南市華縣到天津南開區。

10.從飯店牆上不是很乾凈,但是菜單上賣的東西不是炒菜燒烤等油煙多的類型,所以小店應該開業了2年以上。

11.把頭髮扎到頭頂是為了方便做飯,發尾有染髮,推測老闆娘喜歡日系風格,因為歐美風一般是整體染色。

12.從染髮的效果和店面收入情況推測老闆娘應該是自己染的,因為在理髮店染一次要200以上。她應該至少有幾次經驗,而且並沒有叫老公幫忙。因為顏色過渡處理得比較自然,但是她頭髮比較短,有一部分自己不好染,染色的部分更靠發尾。

13.小店盛調料、醬油、醋的器具比較簡陋廉價,屋裡也沒什麼裝修,但生意很不錯。老闆娘應該人不錯、再加上東西實惠好吃,所以別人就算看見這些也照樣買來吃。

後來老闆娘閑的時候我和她聊了一會兒,把剛才想的和她說了說,發現基本上都猜對了老闆娘人超好,做的飯也實惠,以後還來~


什麼叫做純靠推理?

任何推理都是需要足夠的信息來作為基礎。

照題主這個看法,是覺得「老警察根據經驗判斷這個人是兇手」和「通過高科技手段取證查到兇手不夠帶感。」吧?

但是無論什麼方式,都是獲取信息的手段。

太多的情況下信息足夠了兇手就出來。

題主看不到這樣的案例,只能怪大部分的犯人不具備反偵察意識,不能怪警察什麼手段都不用吧?


這是我母親告訴我的真實故事,發生在文革尾聲的70年代,具體時間已經忘了。


當時,她從武漢的醫學院被下放到梁子湖地區的凃鎮衛生院工作,主要負責婦產科和外科方面的手術。這個衛生院是在三縣交界處(鄂城縣,大冶縣和武昌縣),大概有50張病床,不大不小。

某天,她白天做完了一些手術,傍晚從病房出來,經過門診部回宿舍,看見門診部那裡坐著個女人在使勁地哭,哭得特別慘。

當天她有點拉肚子,數次使用門診附近的廁所,每次經過都能聽見哭聲,但只要她一進到房間或廁所,哭聲就馬上停止。數次這樣,逐令她生起疑心。


她後來跑去向別的醫生查詢。原來,這個女人的丈夫當天發急病被人從大冶縣送來搶救,但送來時都死了,接收的醫生沒有發現外傷,屍體很快就被領走。(現在是不可能這麼隨便了)


過了兩天,我母親還是覺得那個女人的表現很不正常。 而且距離這個死者居住地比較近的是金牛鎮的醫院,凃縣衛生院還遠一點。她認為這個男的死得蹊蹺,應該驗屍。

別的醫生勸說,一個農民死了就死了,有啥可疑的。但她就是不幹,她跑去跟衛生院的書記,還有一些領導提出自己的想法,堅決要求驗屍。當時她技術很硬,在院里還是有一些發言地位的。


很快,她獲得領導批准,和另一個外科醫生,組織了一些工友,還有一些軍宣隊的人,跑了十幾里路到那個縣去挖屍。因為怕引起村民的注意,還是傍晚去的。


屍體是草草下葬的,只是簡單用席子包裹,連棺材都沒有。因為已下葬好幾天開始腐了,發出惡臭,別人都臭得跑開。因為死者在醫院時沒有發現外傷,我母親直接就地開腹,從胃裡取出內容物,裝了兩瓶。

內容物被送到省里化驗,證實含有砒霜。


破案後得知,原來那個女人早有情夫,雖丈夫不常回家,但還覺得他是個障礙,最後毒殺親夫。


這也許就是命運吧,如果那天晚上她壓根兒不哭,或者真正地哭一會兒,結局就會不一樣了。


排版排成這樣真是丟人,但是我懶得改了。發現我並沒有真正的回答問題。其實如果什麼證據都沒有的話,那案件在哪裡呢?哪怕是我懷疑我被綠了,也需要諸如 昨晚吃飯那塊看起來我很想吃的肉他並沒有夾給我 的證據啊。其實證據只是用來證明推理的,推理是一條線,證據是線上的珠子,只要線可以穿起所有的珠子就成立,無論是怎麼樣的穿法。所以!所謂的疑點利益歸於被告,就是這串珠子如果有其他穿法,有其他可能冤枉被告的存在,被告就不應該被定罪或量刑不應該過重。這次江歌案亦然,被告的律師將會動用一切可能來減輕被告的刑罰。2017·12·11

每次有人贊或者評論這個答案,我特么就忍不住從頭再看一遍2333333.....2017-10-11

是不是有的人完全看不下去,另外一部分人像吸毒一樣停不下來?? 2017/8/27

這是我見過唯二最純粹的『推理』案例。此處暫不作釋。(另外一個是《金甲蟲》,作者愛倫坡)

一分鐘教你人肉搜索

原作者: 素熙

  會開始注意那個人的部落格,是因為室友Q的關係。

  我的室友Q是個非常喜歡思考的人,做什麼事情,哪怕是日常生活的小事都好,Q都可以用縝密的邏輯加以推理。

  例如把筷子伸出去夾菜時,Q會思考往右還是往左比較有利於迅速夾到想要的菜。

  例如帶他那隻臘腸狗出去溜時,Q會先上網查詢家附近的地理環境,以規划出一條對狗最有運動效果、又不會妨礙到住居安寧的路線。又例如我帶女朋友回我們合租的屋子前,Q會慎重地檢討房間的擺設,並設計出最容易讓女孩子產生浪漫情懷的空間。

  有時候我覺得Q這樣活著有點累,這大概也是Q活了二十二年交不到女友的原因之一,但Q先生總是樂此不疲。

  但Q最近,把全副精力都放在思考一件事情上,就是那個部落格。

  那並不是個多熱門的部落格,開始只是他想找捷運附近適合聚餐的店家,於是就在Google上打了「捷運 聚餐 熱門店家」幾個關鍵字。

  但估狗就是這種個性,永遠都會找一些八杆子打不著關係的垃圾資訊給你。

  因為那個網誌里剛好有一句話是:『有時和同學聚餐時聊起往事,以前繫上熱門的科目、學校附近的店家等等,都會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上次我坐捷運……』於是我就不慎用了Q先失的電腦誤點了進去。

  那真的是一個很冷清的部落格,扣掉作者,每篇文章大概只有十五六個人點閱。內容也很平凡,就是關於一個人的戀愛故事。

  部落格的主人似乎交了個男朋友,她和那個男友交往了三年,這位小姐就把和男友相處的點點滴滴,以一天一篇的方式,全數寫成網誌放到網路上。

  網誌主大概覺得這種私人部落格不會有人看,就算不小點到也不會多留,所以連和男友一些私密情事也都寫了上去,包括滾床單的經過。

  但事實證明網路無遠弗屆,而且無所事事的瀏覽者居多,像我和Q先生就是一個。

  真正讓我對部落格感興趣的倒不是炒飯過程,而是部落格主人紀述事情的風格。這個作者非常神奇,他可以用分點分項的方式紀錄任何事情。

  例如某年某月某日,作者寫到他和男友兩個人上街買衣服。一開始是日期,然後作者下了標題:「和Tony上街購物」而後下面就開始條列:

  『一、今天天氣很好,出大太陽。』

  『二、Tony今天穿了件貼身的襯衫,還戴了太陽眼鏡,非常帥氣。』

  『三、Tony陪我去海邊,天空好乾凈,一片雲也沒有。』

  『四、中午在附近的蛋包飯連鎖店隨便吃吃,兩人總共付了新台幣985元。』

  『五、Tony在牆邊偷吻我,我很害羞。』

  『六、九點的時候Tony送我到家門口,他一路目送我上樓梯。』

  『七、Tony忽然出現在門口,我嚇了一跳。』

  『八、Tony他……』

  諸如此類的寫作方式,我看得是嘖嘖稱奇,特別是這種條列式的寫作,遇上炒飯的情節時,就會變得很微妙。

  『一、Tony洗了澡,邊擦著頭髮邊走出浴室。』

  『二、Tony站在床邊:(1)脫了上衣(2)脫下褲子(3)脫下了內褲(4)用腳將他們全都踢到一邊去。』

  『三、Tony跨上了我的床,在我的床上:(1)壓到我身上(2)低頭親吻我的唇(3)用唇掃過我的脖子(4)把唇停在我的胸口(5)咬住我的乳頭。』

  『四、我呻吟了一聲。』

  『五、Tony把手伸到我的大腿間:(1)扯下我的里褲(2)撫摸我的大腿內側(3)往我的體內探索……』

  我看得固然津津有味,Q先生則比我表現出更大的興趣,他每天固定都會坐在電腦前,平常他是不太上網的人,但為了追蹤那個人的網誌,Q現在晚上都會準時開電腦。

  這讓我十分稀奇,Q平常就算對什麼東西表現出特別熱衷,等他研究完了、思考通了之後,這樣東西馬上就會被他丟一邊去。

  像這樣長期地專註於一件事物,從我認識Q以來還是第一次,不知道這個部落格有什麼令他思考不透的事,我還真想問他。

  部落格上的日記持續了很久,這個格主和Tony還真是打得火熱,每天都可以列出幾十條項,讓不缺女友的我也羨慕起Tony來,有一個如此熱情的女朋友。

  但有一天,那個部落格的記事忽然變了。

那是某月的某日,我和Q一起守在電腦前,看著部落格上貼出簡單到可以說是驚悚的訊息。

  20xx年10月x日

  我,失戀了。

  而接下來幾天,部落格的主人仍然繼續更新,但記事風格忽然變了,以那篇失戀宣言開始,開始出現這樣的文章:

  『失戀第一天,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窗前看著雨景。』

  而且還不只一天,接下來數日都是如此。

  『失戀第二天,在便利商店買了三個便當,窩在房間里當三餐吃。』

  『失戀第三天,對岸的號誌燈,宛如流血的單眸。』

  『失戀第四天,試著在人行道未乾的水泥上留下自己的足跡。』

  『失戀第五天,鄰居養了十五年的狗死了,在窗口掛一副風鈴為他哀悼。』

  這樣的失戀記事持續了一段時間,我看了大約一禮拜,就失去興趣了。主要是這些記事都短短的,不如之前分點分項的日記那麼有趣。我把我的電腦拋到一邊,和我的新女友關門胡混,過幾天就忘記這件事情了。

  但令我驚訝的是我的室友Q,他並沒有放棄那個部落格,反而更熱衷了。每次下課回家,Q就像是急著撇條的狗一樣,放下包包就衝進房間里,打開電腦看更新。

  我本來以為部落格主有什麼特別的文章,還特地打開電腦又窺探了一下,但是沒有,仍是那些索然無味的短語。不過就是個失戀女人無聊的呻吟罷了,我不懂為何Q如此感興趣,大概和他沒有談過戀愛有關吧,我只好這麼想。

  但過了一陣子,我在房間里念書,卻看見Q從他房裡跑出來,在起居室里打轉。

  「太奇怪了,這真是太奇怪了……!」

  Q邊打轉邊說著,我們住的是ShareHouse,但其他室友都因各種不同的原因搬離這裡,所以這兒等於是我和Q先生的城池一樣。

  「什麼東西奇怪?」

  我問他,想說他是不是開始思考為何黏鼠膠可以黏住蟑螂之類。

  「太奇怪了,這件事整個都很奇怪……」

  Q一邊說,一邊掉頭又沖回電腦前,彎身動著滑鼠。我感到好奇,跟在他身後進了他的房間,卻見他螢幕上仍是那個部落格。

  我看著Q先生滾過滑鼠,那個部落格仍然持續揭載著,格式還是一樣,而且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更新到一百四十幾篇。

  『失戀第一百四十五天,鑰匙不小心掉進了馬桶,眼睜睜地看著他沖走。』

  『失戀第一百四十六天,窗檯的鈴蘭枯萎了,在公園替他做了個墳。』

  『失戀第一百四十七天,常去的咖啡館倒了。』

  『失戀第一百四十八天……』

  我快速瀏覽著,這些記事確實是千篇一律,但我多少可以讀得出來,每一則記事背後,都隱藏著部落格主人深沉的寂寞與哀傷。雖說是生活中的鎖事,作者紀錄的卻不脫那幾個意象:遺失、消滅、拋棄、衰老、死亡……大柢是這一類的資訊。

  我大概可以理解部落格主人的想法,但這種記事法說透了也就平凡無奇,我在大學裡修的文學展演和剖析,教得都比這個深。我還是不懂Q為何如此興緻昂然。

  「你不覺得奇怪嗎?」Q先生持續著他的提問,我謹慎地看著他。

  「哪裡奇怪?」

  「從失戀那一篇開始,到現在已經一百四十幾天了。」

  Q先生搔著額發,在床邊坐了下來。其實平心而論,Q的外表倒真算得上是個優質帥哥,如果我喜歡的是男人的話,搞不好會跟他日久生情也說不一定。

  「一百四十幾天就一百四十幾天,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問。

  「就是這點奇怪啊!就算是罐裝可樂,保存期限也只有一百五十天。」

  「我不認為這件事和罐裝可樂的保存期限有邏輯上的關聯性。」

  「我的意思是,這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Q嘆了口氣,用手揉了揉太陽穴。我感覺這個疑惑一定困擾了他很多天,因為他眼楮下都是黑眼圈。

  「不過就是失戀而已不是嗎?照理說,像他這樣理性到可以把交往的經過逐條紀錄的人,應該一禮拜就想開了,持續這麼久,還處在失戀的情緒里,這一點道理也沒有。」

  我怔了怔。「這很難說,每個人失戀的復甦期不同。」這倒是經驗談。

  「但是一百四十幾天也不合理啊,這麼長的時間,都可以環遊世界一圈了,美少女夢工廠五的女兒也可以養上十個了。」

  Q又捂住了臉。「不合理,這完全不合理。為什麼她要傷心那麼久?」

  我實在不懂Q的邏輯迴路,他從床上跳起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以往我自詡腦子還不錯,雖然Q先生經常不可理喻,但對於他打轉的點,我多少都可以理解一二。但只有這一次,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這個部落格主人如此執著。

  「我決定了。」

  Q忽然停下腳步,在房間中央站直了身。

「決定什麼?」

  「我要找出這個部落格作者來。」Q先生語出驚人,他坐回電腦前,把部落格的視窗開到全螢幕,「我要找出他來,然後弄清楚她為什麼會難過這麼久。」

  我有些吃驚。「找出她來?怎麼找?」

  Q回頭看了我一眼,唇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很多方法,常上網的人在網路上遺留的資訊,比想像中還要多,何況這個部落格寫了整整三年,幾篇千的資訊,再加上一點簡單的推理,找出這個人的真實身分並不難。」

  我學著Q坐在他的床上,交扣著十指。

  「你別亂來啊,到時候人家女生認為你是跟蹤狂怎麼辦?」應該說已經是了。

  「等等,這就是我們要推理的第一項。」

  Q似乎也來了興緻,他用滑鼠滾著螢幕,我們之間常用這種遊戲打發時間,事實上他這種喜歡亂思考的性格,搞不好我要負一半責任。

  過去我經常拿一些像是數獨或是邏輯小遊戲的東西慫恿他玩,或是找本推理小說,我們各自看過前面後,說出自己的分析,最後再比賽誰的推理最接近真正的結局。無聊的冬夜裡,我們還會互玩海龜湯渡過漫漫長夜。

  「為什麼你認為他是女人?」Q提了第一個問題。

  「咦?因為她有男朋友不是嗎?」

  Q看了我一眼。「這真不像你會說的話耶,有男朋友就一定是女性嗎?」

  我怔了怔,隨即明白Q的意思,不禁張大了嘴巴。

  「你的意思是……她……『他』和我一樣,是同性戀?」

  Q點點頭。

  「部落格的文章全是以第一人稱描述,站在作者的角度紀署,通常會產生一個很大的盲點,那就是我們無法看見作者本身的真貌。第一人稱文章中的『我』,往往是整篇文章最大的謎面。」

  我明白他的意思,在某些推理作品裡,會利用這樣的盲點,設計成敘述性詭計。Q又繼續說。

  「就像如果你把自己的事情寫成日記,很多讀者看見你寫什麼『每天和女友打得火熱』、『我女友今天超正』之類的描述,多半就會不假思索地把你歸類為男性。這是典型的異性戀思路模組,再加上你的個性,也容易讓你的記事變得比較陽性。」

  這倒是真的,我想我潛意識裡一直希望自己成為男人,所以講話也好、行為舉止也好,多少都有點男孩子氣。就算實際上沒有,因為我潛在的慾望,我在寫成紀錄時,也會不由自主地將我的形象塑造為偏向男性。

  不過我不會把和女友打的火熱這種事放上網,我女友很害羞的,我要先聲明。

  「所以他是……男的?你有什麼證據?」我問

  「嗯,證據是有一些,不過最多的是直覺,」

  Q舉起一隻手指,「比如說,部落格里雖然常說兩人一起出去玩,但是卻很少提到像百貨公司、逛街之類的活動,雖然不排除也有不愛打扮也能交到男朋友的異性戀女人,但我認為他們的活動總體來講比較偏陽性。」

  「嗯,說的也是。」

  我看著網路上滾動的捲軸。

  「裡面還有一則,我印象還滿深刻的,說到兩個人去看電影,坐在最後一排,所以差點被牆上掉下來的什麼東西砸到。那部電影是3D的,那天又不是假日,電影院沒有滿席,為什麼要特意選最後一排,我當時就覺得很怪。」

  「現在想起來,應該是害怕兩個男人在電影院做出親密舉止,會引人側目,所以才選最後一排坐吧?而且他們一定習慣坐最後一排,只是因為這次是坐最後一排才會發生的事故,『坐最後一排』這個資訊,才從被掩埋的習慣中浮現出來。」

  「不錯,給你八分。」Q邊聽邊說。

  「才八分,滿分幾分?」我笑著抗議。

  「滿分六十分。除了這個以外,每次作者遇到性愛場景,雖然前戲什麼的都鉅細靡疑,分點分項寫得像申論題一樣,但是遇到關鍵系步驟卻反而含糊跳過。」

  Q先生說:「我本來猜他是不是害羞,但總覺得這個推斷有違和感,要是這麼容易害羞的話,根本不會把這些事放上網。後來仔細去讀,才發現他潛意識裡,說不定對於男性與男系的性交有根本上的排拒,所以才避免提及任何關於男性性器官的描述。」

  「十五分。」

  「滿分幾分?」

  「滿分八十分。所以說他是被自己的同性伴侶甩了?還是他甩了他的男朋友?」

  「這點還不知道,感覺他是個非常理性的人,這也是我覺得他是男人的原因之一。」

  「這是性別歧見吧,剛剛才說我有異性戀迷思的。」我不滿地嘟著嘴說。

  「男人跟女人的思維方式本來就不一樣,這是有腦科學研究證明的,只是我沒說有優劣的分別,理性思維未必就比較優秀,有時候反而容易被邏輯和成見所囿,女人的腦創造性和彈性都很高,這點從你身上就看得出來。」

  「承蒙厚愛。」

  「哪裡哪裡。」

  「那麼,要怎麼找出他的真實身分來?」我問。這一來我倒真的來了興緻,前一陣子PTT還是其他網際網路上流行所謂「人肉搜索」,不過那是倚靠多數人的力量,畢竟人活過必留下痕迹,根據六度分離理論要連線到某個人身上並不困難。

  但是只靠一個部落格,只靠我和Q兩個宅男宅女,那就很有挑戰性。

  順帶一提,Q真的是生理男性,這裡並沒有任何詭計。

「這個部落格寫了整整三年,文章加起來共又一千兩百四十三篇……」

  「一千兩百四十四篇了,他剛剛又PO了一篇。」

  Q看著螢幕說,我忙湊過去看,果然部落格上又多了篇標著「New」的文章。

  『失戀第一百四十九天,捷運跑了,我追不上。』

  「看起來他應該是個上班族?」

  我首先發難。Q點了點頭,

  「不管是不是上班族,至少最明顯的,他應該是個倚賴大眾運輸工具的通勤族。」

  「嗯,部落格里滿布著大眾運輸工具,捷運是最常出現的,然後也有公車。但是計程車、摩托車或男友便車之類的東西卻一篇也沒看見。」我思索著說。

  「這也可以推斷出他住的地點。」Q忽然說。

  「啊,捷運是嗎?不是台北就是高雄?」我擊掌。

  台灣的Subway有個別出心裁的譯名,叫作「捷運」。我是不知道這個翻譯是否獨步全球,只是自己說自己很快的交通工具,這在世界各地都很少見就是了。

  「沒錯,高雄捷運通車在2008年的3月,但高雄捷運悠遊卡的啟用,是在2010年的4月,但你看這裡的記事,作者在2009年5月有一則寫著:『七、悠遊卡掉了,還好有人撿到站務室。』表示他在高捷啟用悠遊卡前,就利用這種卡片通勤了。」

  「所以他是台北人,或至少長期居住在台北。」我點頭。

  「對,再來,為什麼他只用大眾運輸工具,卻不使用任何私人交通工具呢?」

  「應該是因為他沒有?」我問。

  「為什麼會沒有?男人到二十幾還沒有自己交通工具的並不常見耶。」

  「你又知道他二十幾歲了?」

  「這邊,20xx年6月的記事,說到Tony陪他去郵局辦國民年金自動轉帳。」

  台灣的國民一到25歲,在沒有其他社會保險的狀況下,就會被政府強制勒索國民年金,到了六十歲再像領保險金那樣領回來。不過很多人寧可不繳就是了。

  「啊,國民年金,二十五歲……」我恍然大悟,「但也有可能是過了一陣子才去辦自動轉帳不是嗎?所以他也有可能已經離二十五歲很遠了。」

  「嗯,這也有可能,可是我覺得這個作者不太喜歡出門的樣子,除了必要的上班或上課之類的,他不是喜歡到外頭和人交通的角色。所以應該無法忍受好幾年每次都得外出繳費這種事,所以所想他應該是一有這種需求就去辦了。」

  「二十五歲以上的男人,不喜歡出門,然後愛搭大眾運輸工具嗎……」我感覺腦海里的形象逐漸形塑、鮮明起來。

  「然後回到之前的問題,為什麼他這麼愛搭大眾運輸工具?」

  「不開車我可以理解,因為二十五歲的確不太買得起車,但摩托車也沒有,的確是有一點罕見……啊,會不會是他覺得男友有車了,沒必要自己再買摩托車?」

  記事里經常會有『Tony開車來找我』、『Tony一個人開車去公司』,所以可以簡單地判斷他的男友是有車的。

  「但是這樣的話,他應該會讓Tony經常載他才對,他連去和Tony約會,都是自己搭捷運去的,這對沒有車而伴侶有車的人而言實在很不尋常。」

  我沉默下來,這的確是。

  「我猜……這只是猜測,從他對性愛的描述里,儘可能避免對男性性器官的描述看來,日常生活也同樣如此,他很不喜歡意識到他的伴侶是男人這件事。其實由男性掌握方向盤,或是摩托車車頭,這在社會上是一種潛在的權力象徵。」

  「啊啊,拜託不要再跟我繞那套權力關係理論,我頭會痛。」我揮了揮手。

  Q笑了起來。

  「你必需承認這對推斷某些人的心理很有幫助,我想他一定很不喜歡被載,被載會讓他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或是強烈意識到對方是男人,兩樣都不是作者樂見的。」

  我攤了攤手。「就當是這樣好了,那他為什麼自己不買摩托車?」

  「這個嘛,有幾種可能,我們一個一個窮舉然後再刪去好了。」

  推理說穿了就是一種窮舉的功夫,這點還是我教給Q的。窮舉聽起來簡單,但其實是整個推理過程中最困難的程序,因為世事複雜,同樣一個結果,導致這個結果的原因卻可能千奇百怪。

  比如一顆放在廚房裡的蘋果,有一天忽然不見了。

  你光是坐著乾想,就能想出至少三種原因:(1)被室友吃掉了(2)被你自己丟掉卻忘記了(3)被人撞倒之後滾到櫥櫃下了。但你會發現永遠有第四種原因,而那往往就是正確答案:(4)被偶然來訪的阿姨當作哄小朋友的玩具拿走了。

  有一些窮舉的條項簡單地就能被刪除,例如上例的(3),你只需彎下腰看看櫥櫃底下,就能知道你的推理正不正確。但有些卻很難被排斥,例如上例的(2),關於記憶的推論永遠是最難驗證的。有些則需要一定的調查,例如上例的(1)。

  「第一種可能,他買不起摩托車。」Q舉起第一根手指。

  「可是他買得起小單眼相機,」我指著某一天的記事,「Sony Nex5配單眼變焦鏡頭耶!那一支至少要23K以上,那篇記事的日期還是在月底。」

  「這很難說,每個人用錢的價值觀不同,有人寧可把薪水拿去買模型,也不願意挪一毛出來打理一下自己的頭髮。」

  「你在說我嗎?我的頭髮好得很好嗎?」我抓了抓自己像被狗啃的短髮。

  「總之,你的例子不能當作刪去這個窮舉條項的理由,記事里有更好的線索。」

  我實在不願向Q認輸,只好凝著眉思索,Q大概是看我想得太認真,就笑起來。

  「也不是什麼太難的線索,這裡,20xx年的8月有則記事,他替一個女性朋友出了去加拿大的機票錢,為了協助她逃離家裡,結果被Tony知道,Tony就吃醋了。」

  「可是這也有可能像你說的,價值觀不同啊?」

  Q搖了搖頭。

  「這件事和前面你說的單眼相機不同,購買摩托車和購買相機一樣,都是可以長期計劃、儲蓄的,只要作者心裡覺得對相機的需求比機車迫切,他就會先存錢買相機。」

  「但是這則記事不同,女同學逃家事出突然,不可能讓作者慢慢存,也就是說,這是個隨時可以拿出四五萬存款的男人。」

  「好吧,所以結論一樣,他並不是買不起機車。還有什麼可能?」

  「第二個可能,他不想騎機車。」Q舉起了第二根手指。

  「為什麼不想騎?啊,覺得騎機車不舒服,或是……危險?」

  我想起我有個女性同學,因為她媽媽看了太多報紙上的機車車禍,所以嚴禁她在台北市騎機車。因為機車出了一次事,從此嚇得不敢再騎的人也所在多有。

  「我想應該不是,因為長期搭乘大眾運輸工具,他多少也覺得有點不便,所以像20xx年1月、20xx年2月這裡都各有一則抱怨,」Q又指著螢幕。

  「你看,這裡寫著:『五、公車誤點所以遲到了,要是開車就不會這樣了。』還有這裡:『二、路上大塞車!要是騎摩托車多好,就可以鑽車陣的間隙走。』」

  「嗯,怎麼看都不像是對機車有陰影的人。」我點頭。

  「這麼一來,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他無法騎機車。」

  「無法騎機車?」我一怔。

  「不只機車,顯然他好像也很渴望開車,雖然渴望,也有那個錢,卻遲遲沒有去買車和開車,那麼怎麼想都只有這種可能。」

  「可是無法騎機車是什麼意思?他路考沒過嗎?」

  我想起那個慘無人道的七秒十五公尺直線前進,據說很多人死在這一關。

  「不是這個意思,機車路考再怎麼難,以台灣的水準最多兩三次就可以熬過。」

  「啊,難道是這樣……」我的腦子裡靈光一閃,幾乎要從床邊跳起來。

  「你該不會要說,他身有殘疾吧?」

  我的腦子對於作者的形象又重新排列組合起來,我想像一個男人,二十五六歲,足不出戶,有點小財產,然後坐著輪椅,憑著雨景,在窗前照顧鈴蘭花的景象。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Q好像可以具現出我的想像似地,忙說:「你看這裡,他還和Tony一起去淡水騎腳踏車呢!而且腳不方便的人,每天搭大眾運輸工具通勤,捷運也就罷了,公車那簡直就是酷刑,我想他應該至少是四肢健全的人。」

  我真的怔住了。

  「那他殘疾在哪裡?啞巴?聾子?啊……眼睛嗎?你是指眼睛嗎?」

  我站了起來,「難道說他瞎了,不,是弱視?」

  「我不認為弱視的人會若無其事地坐在電影院最後一排。」

  「那到底是怎樣?」我困惑地皺起眉頭,在房間里踱步,半晌才漸漸抬起頭。

  「啊,啊啊!我知道了,Q!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想說他是色盲對嗎?全色盲?啊,紅綠色盲就不能考駕照了。」

  Q點了點頭。

  「對,我是這樣想的,而且我覺得他應該是全色盲,因為全部落格一千二百四十四篇記事里,沒有一篇有提及顏色。」

  我呆住了,忙搶到電腦前,快速瀏覽了一次所有的記事。大概是因為分條項紀述的關係,感性的氛圍本來就少,我發現他即使描寫天空,也只說『天空很乾凈』、『天空里一片雲也沒有』,而從沒說過『天空好藍』之類的話。

  我腦海里的作者圖譜再一次重繪:男人、二十五歲,足不出戶,他的眼睛看出去,只有黑色與白色,他活在非黑即白的世界裡。

  「啊,這麼說來,我記得20xx年有一則記事……」我飛快地滾著捲軸,「好像是12月的,有了,『十二、Tony找我去看朋友的畫展,我拒絕了。』他沒有說明任何拒絕的理由,我當時就覺得很怪。現在想想,他如果去看畫展一定很尷尬。」

  「對啊,要是Tony的朋友要他評論什麼那就糟了。」

  Q似乎有點憂鬱,但我不知道他憂鬱的原因。

  「知道作者是色盲之後,就可以刪去不少他可能從事的行業,而且說真的,全色盲在世界上人數非常非常少,且常伴隨著其他眼疾,他們的視力經常也不是很好,你知道有哪些行業是全色盲無法或禁止被從事的嗎?」

  「唔,警察?」我想到前陣子的新聞。

  「嗯嗯,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像是醫生、醫院相關工作,多數需要駕駛的行業、美術和設計相關類科,還有化工業和電信電氣業等等,以大學的分類來說,幾乎二三類的行業都會被封鎖,多數色盲只能從事文史、商科或是法律類的工作。」

  「沒想到有這麼多。」我感慨地說:「就算這樣,一類科的工作範圍還是很廣吧,怎麼判斷他確切是什麼職業?」

  「嗯,我研究了這個部落格很久,發現有一段記事非常值得玩味。」

  Q把捲軸拉到最下方,那是20xx年4月的文章,他指著日期說,

  「我發現作者雖然很勤奮在寫日記,但在這一千多篇文章里,20xx年4月到20xx年6月這三個月間,更新的內容明顯單薄很多。」

  「會不會是倦殆期?」我問,指著畫面說:「經常會這樣吧?比如學鋼琴之類的也是,一開始很熱衷,發誓每天要練習個五小時,但有一段時間會忽然都不想彈了,甚至想要放棄。持續性的東西本來就很容易發生這種事。」

  「這也有可能,但我覺得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Q一邊說,一邊翻閱著20xx年的記事。

  「如果是倦殆的話,那應該是生活上實際發生很多事,但作者卻懶得寫,或草草帶過這樣。但這段時間的記事,給我的感覺是雖然作者想寫,但卻沒發生事情讓他寫。」

  我看了一眼Q指的地方,的確那一整個月的記事都很無趣,像是4月30日寫著:『一、早上接到Tony的電話,和我道早安,叫我要加油。』而後竟然就沒了,而5月7日的日誌則寫著:『一、今天一整天都沒見到Tony,很寂寞。』也是一樣一項就終了。

  有天的日誌上更乾脆地這樣寫:『一、今天什麼也沒有,茫然。』

  我忽然想到,這個部落格可以說是圍繞著作者和Tony之間的關係寫成的,也因此就算作者本人發生了什麼大事,只要和Tony之間什麼變化也沒有,那作者就不會寫出來,我們讀者也不會知道。我驚覺到這個閱讀困境。

  「所以你覺得是某種原因,讓他整整三個月和Tony沒什麼交集?」我問Q。

  「嗯,我們來拉出一個確切的日期吧,這類短促的記事從20xx年4月20日開始,一直到20xx年的6月22日為止,6月23日的記事明顯和前一天不同,感覺連作者的心情都丕變,你看。」

  我讀了一下6月23日的記事,那個男人像是要慶祝什麼一樣,記事上寫著:

  「一、和Tony去爬了久違的山。二、枝繁葉茂,鳥語花香,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三、晚上Tony在山腰上訂了餐廳,一起去用餐。四、和Tony在車上接吻了……」

  這個男人的日記很少顯露自己的情緒,這種分點分項的寫法,的確也比較難表現出作者的想法和感情,但就只有這篇,我明顯感覺得他那種如釋重負的爽快感。「然後你再配合這裡,這是20xx年4月12日的記事第一項:『打電話給Tony,報告好消息。』還有同年6月4日記事的第一項:『今天是第一天,Tony送我過去。』」

  「來,你把這三個日期,20xx年6月22日、20xx年4月12日、以及20xx年6月4日輸入估狗試試看。」

  我實在太過好奇了,馬上坐到電腦前,用估狗的關鍵字搜尋系統鍵入了三個日期,估狗照例給了我一大堆垃圾資訊,但我很快抓到我要的條項。

  「中華郵政97年招考……考試日期6月20日到6月22日,榜示日期是隔年的4月12日,受訓日期則是同年6月4日……是這個嗎?Q,是這個沒錯吧?」

  我興奮得難以自己,這種「猜中了」、「恰恰好」的感覺,正是解謎遊戲最令人無法自拔的地方。雖然這某些方面也顯示出人性惡劣之處,那種窺視到他人不欲人知資訊的快感,同樣也是解謎容易上癮的原因之一。

  同時我也有種恐懼感,沒想到儘管作者儘力避免任何與個資相關的關鍵字,但僅僅是文章發表的日期,就能夠連結到如此私密的細節。

  「我想應該相去不遠,這個人參加過郵局招考,考上了公務員,而且也去受訓了,我想沒有意外的話,他也不會隨便更換職業,因為是鐵飯碗嘛。」

  「啊,所以他才經常遇到塞車。」我想起大量關於車況的描述。

  「嗯,公務員上下班時間固定,而且容易遇到巔峰時段。」

  Q點了點頭,「這也可以解釋他為什麼沒有私人交通工具也能順利工作的原因,如果是跑業務相關的工作,沒有車幾乎寸步難行,但公家單位的話就比較沒差。」

  「然後呢,所以他在郵局工作……啊,而且是台北的郵局。」我怔了怔,沒想到一下子範圍縮小這麼多,「那是哪一間郵局?該不會連這個都推測得出來吧?」

  「我餓了。」

  Q先生忽然沒頭沒腦地說,我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眼時鐘,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是晚上七點了。Q是那種肚子一餓就會思路停擺的人,比手機的電池還要準確。

  我們決定中場休息一下,Q非常不喜歡出門,這點和部落格的主人有得比,只好由我出門買了兩碗炸醬麵,還附帶兩杯紅茶。

  買晚餐的路上,我心中的興奮感還沒有平復,一個謎逐漸撥雲見霧的快感籠罩著我,讓我整個人陷入得意的情緒中。

  但我同時也明白,我和Q的推斷縱使入情入理,但也有可能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事實上推理經常會遇到這種狀況。

  特別是你心中有定見時,比如想要找出某個人是竊賊的線索,你的眼睛和腦子就會不自覺地去尋找對你的定見有利的資訊,同時排除掉所有不利你推測的資訊。

  某些方面這有點像算命,當算命師說你這周運勢不好時,你就會把所有這周遇到的壞事都歸咎在這點上,並忽略你遇到的好事。然後在心裡想:這個算命師說得果然不錯,我這周真的是衰事連連呢!

  而且人說穿了是根本無法預測的生物,比如福爾摩斯類的古典推理,常會出現諸如「這人把表戴在右手上,所以一定是左撇子。」之類的推論。

  但事實上就我所知,明明是慣用右手,卻愛把表戴在右手上的人也所在多有,而且你問他們原因,他們還不見得能告訴你為什麼。

  又例如有人連續一星期都叫外送,古典推理一定會推測「這人發生了什麼無法出門的事,所以才會狂吃外送。」但事實上我就看過Q先生明明沒什麼事,卻死也不肯出門外食,整整叫了一個月的外送,吃到連旁觀的我都快吐了。

  正因為人是如此飄忽不定的生物,我們才無法成為神,預知未來、釐清過去都是神才辦得到的事,我們只能猜,而猜到的機率通常和統一發票中獎差不多。

  我又想到,這倒是Q先生第一次對某件事情抱持這麼持久的興趣。雖然我合理推測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在思索隱藏在那一千二百四十四篇記事中的謎。

  但這一回,除了謎之外,我感覺Q表現了更多人性的部分。

  我一直覺得Q始終遇不到合適的那一位,是因為比起人,他似乎更在意人背後那些理型的部分。這讓做為好友的我很擔心,像Q這樣聰明的人,如果有一天對人類本身失去興趣,那他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實在不敢想像。

  所以這樣也好,藉由對部落格文章的興趣,連結對作者本人的興趣,這對Q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考慮到這一點,對於他那種近似跟蹤狂的行為,我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我把炸醬麵帶回Q的房間,我們兩個默默吃了晚餐,一人拿了杯紅茶,又重新打開電腦,繼續討論起來。

  「接下來要推論的,是作者工作的地點對嗎?」

  我吸著紅茶邊問,Q點了點頭。

  「剛才趁你出門時,我查了一下那年郵局招考的錄取名單。」

  「啊,對厚,榜示是公開的嘛。」否則就不叫榜示了。

  「嗯嗯,這裡還有另一則讓我在意的記事,20xx年7月某一篇文章里提到,作者和Tony聊起如果他們有小孩,要叫什麼名字的問題,雖然最後不歡而散,因為Tony說不要去想不可能的事情,但這裡其實透露了一點關於他姓名的資訊。」

  我看了一下Q指的那則記事,關於小孩姓名討論的部分是這樣紀述的:

  『三、我問Tony小孩要跟誰的姓,Tony說還是跟我的吧!跟他的多芭樂。』

  『四、我說芭樂的姓未嘗不好,只要取個獨特的名字就行了。』

  『五、Tony卻說,孩子的名字會影響他一生的命運,最好還是請算命的決定。但我沒有告訴他,我的名字就是因為算命,才會變得這麼菜市場。』

  「啊啊啊,我記得這一篇日誌!」

  我叫起來,天大的線索就放在眼前,我竟沒有想起來。

  「嗯嗯,綜合這篇的訊息,似乎可以推斷出,部落格的主人是個有著不通俗的姓,但卻有個通俗名字的男人。」

  「因為他是全色盲,所以可以推論不可是外勤,那年內勤部分錄取了118人,這118人裡面,名字里明顯可看出是女性的有55人,剩下的男性是63人,他的名字肯定是這63人中的一個。」

  我嘆了口氣,Q的執念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我去買面的十五分鐘裡頭,他竟然一秒都不浪費,釐清了這麼多事情。

  「不過『不芭樂的姓』指的是什麼呢?」我問。

  「這個嘛,我去查了一下台灣地區現有戶籍人口姓名統計,台灣的第一大姓,你知道是什麼嗎?」

  「陳?」

  「對,就是陳姓,看來統計結果和人們的感覺是一致的。所以這63個人裡面,姓陳的可以先剔除掉,運氣不錯,63個人里姓陳的就有11人。」

  剩下52個人,我在心底默默計算。人數仍然是很多。

  「第二大姓呢?你猜猜看。」Q又問我。「唔,張?」

  「可惜,差一點。第二大姓是林,第四才是張,順帶一提第三大姓是王。不過他們肯定也不知道統計結果,所以我們得從人的感覺去推斷,在我的感覺理,林也是很芭樂的姓,張、李、王也差不多,所以我們可以先大膽地把這幾個姓剔除掉。」

  Q用簽字筆,把所有名單上陳姓、林姓和張姓的名字都劃除掉,我才發現他認真到把榜單給印下來了。這樣清理過後,名單整個暗掉了一半以上,Q用小指點了一下剩下的名字,竟然只剩下16人。

  「看來統計並沒有騙我們啊。」

  Q顯然相當開心,臉頰興奮得微微發紅,用指背彈了一下榜單。

  「好了,現在只剩16個人了,我們可以套用第二條線索。」

  「名字是菜市場名?」我問,Q點了點頭。

  「現在問題又來了,台灣男子戶籍登記姓名中,重覆率第一高的名字是哪一個?」

  「唔……我只知道女生是『怡君』。」

  我老實地說,現在我們班上就有三個怡君。

  「女生的確重覆率比較高,事實上姓名重覆率最高的前五名,在台灣都是女性的名字。而男性第一名是『志豪』。」

  我「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我還真的認識不少個志豪。」

  「嗯,志豪、家豪、志偉、俊宏、建宏、俊傑,舉凡這幾個字的排列組合,都是算命師愛用的姓名,好,我們就用這幾個字當線索,重新來看這分榜單。」

  我的眼睛飛快在那十六個名字上逡巡,驀地定在其中一個名字上,同時Q的筆尖也動了,跟我的視線遞向同一個地方。

  『xx72678 龔家豪』

  「龔家豪……」我又把十六個名字瀏覽了一遍,但越看就越是確信。罕見的姓、配上極為通俗的名字,這組合老實說比想像中少見,我看著Q把這個名字用紅筆圈起來。

  「龔家豪,恐怕這就是我們在追尋主人公的姓名。」

  Q交扣十指,靠回椅背上笑了。

  我看著這個名字,忽然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本來我們做為部落格的讀者,雖然追蹤他的記事長達快一年,但因為閱讀匿名姓的緣故,我們和作者之間,始終隔著一層紗。

  但現在,這層紗漸漸地揭開了,感覺作者從冰冷無機的表面漸漸浮出來,站在我們面前,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個體,我可以觸摸到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

  龔家豪,我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名真的是一個人極重要的部分。有了名字,你就彷佛已經認識那個人的一半。

  「既然有了名字,我們就姑且稱呼他為小龔好了。」

  Q說,他又把重新挪回電腦桌前。

  「現在我們最後的問題是:小龔到底在哪一家郵局工作?」

  「這種事也可以推論得出來嗎?也太神了吧!」

  我忍不住說,這個小龔說實話還滿謹慎的,或許是人本來就會下意識地在網路上保護自己的隱私,所以不要說地名,就連他和Tony一起去河邊,他也從來不會寫是哪一條河、哪一個碼頭。

  「嗯,這裡可以當作線索的記事有三個,第一個是20xx年5月這一則,他寫道:『工作很累,回家的路上,抬頭看見彷佛沒有盡頭的電扶梯,不禁想著,這樣的日子會不會也像電扶梯一樣,永遠看不到盡頭。』」

  「這篇我有印象,那又怎麼樣?電扶梯到處都是啊。」

  「但是他點明『回家的路上』,表示他是在回家的途中,看見這樣的電扶梯的。而我們從前面就知道,他是搭捷運上下班的通勤族。」

  「嗯嗯,可是就算知道是捷運里的電扶梯又怎樣?每個捷運站都有電扶梯啊!」

  我說,但Q先生搖了搖頭。

  「這裡不只是電扶梯,而是『彷佛沒有盡頭的電扶梯』,告訴你一件事,人在寫這種感性文章時,對於眼前所見所聞的一切,反而會出乎意料地誠實,這是有研究證明的。」

  「你是說,那是一個會讓人感覺:『哇靠,長到沒有盡頭耶。』的電扶梯?」

  我愣了一下,我和Q都算是長居台北的人,Q是土生土長的天龍妖人,我則是從高中開始就北上念書,那時候台北捷運早已啟用了,因此我們對北捷都相當熟悉。

  「……是指忠孝復興站的那個電扶梯?」

  Q點點頭,從電腦里叫出一則網路新聞。

  「北捷忠孝復興站的電扶梯,是全台北捷運站電扶梯中最長的一個,總長四十二公尺,從地下一樓一路連結到地上三樓,直達那裡的文湖線大廳。因為長度過長,所以剛啟用的時候意外頻繁,還有外國人說這是他看過最長的電扶梯。」

  我同意地點點頭,事實上第一次站在那個電扶梯下時,我真有一種不敢往上站的恐懼感,因為不知道這個長到看不見盡頭的輸送帶,會把我帶往哪裡,天堂還是地獄之類。

  「這麼一來,我們又更接近答案一步了。」Q說,我從想像中清醒過來。

  「忠孝復興站……是嗎?他通勤回家的路線里,有忠孝復興站。」

  我說著,心裡忽然害怕起來。感覺那個叫姓龔的男人,原本站在離我們很遠的霧中,但現在卻一步步朝我們走近,伸出了手,要我們看清他的臉。

  我不禁想這樣真的可以嗎?在大霧的彼端,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一種風貌?則不需要搭乘這麼長的電扶梯,無論是從文湖線出來,還是從板南線下車,到出口都不用經歷四層的電扶梯,會搭這個電扶梯的人,都是在忠孝復興轉車的人。」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

  我揮去那些繁雜的思緒,接了Q的話。

  「他是文湖線轉乘板南線,還是從板南線轉乘文湖線?」

  北捷的形態大致分成兩種,一種是高架的,也就是捷運是在台北人頭頂上通過,另外一種是埋在地底下的,從台北人腳底下隆隆滑過。Q就說過,整個台北市的地底現在幾乎有一半已經挖空了,我們生活在沒有天空也沒有大地的城市裡。

  文湖線以前叫木柵線,2010年才因為內湖線的通車,而連結成現在的文湖線。

  雖然台北的Subway特別美名叫「捷」運而不叫電車,但文湖因為高架又九彎十八拐,所以一點也不捷,通過的地方也比較偏遠。至於板南線則直通台北市精華地段底下,也就是東區一帶,是載客量數一數二的大線。

  文湖高架、而板南埋在地底,所以兩線的轉接站忠孝復興站,才會出現從地下一樓到地面三樓的巨大高差。

  北捷和東京地鐵一樣,是可以用顏色來區分的,例如板南線又叫藍線,在路網圖上就是藍色的。同理文湖線是褐線、淡水線是紅線,而新店南勢角線分別是綠線和黃線。

  Q竟然笑起來。「這個倒是不難推測,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的是上行的電扶梯,表示他回家是從藍線轉乘褐線。」

  「啊啊,『抬頭看見』嗎……」我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Q的心思細密。

  「等等,那也不一定啊,有可能是搭乘下行的電扶梯,然後扭過頭看到沒有盡頭的另一端不是嗎?」我提出質疑。

  「那樣的話,用『抬頭』就有點不自然。你會稱呼這個動作為抬頭嗎?」

  Q先生一邊說,一邊從椅子上站起來,他一手佯作扶著電扶梯,轉過頭來望著自己身後斜上方。「一般來講,會叫這個動作是『回頭』或『扭頭』吧?」

  我點了點頭,多少認同了Q的說法。Q便坐回椅子上,繼續說:

  「從這個資訊反過來推測,在上班的路上,就是文湖轉乘板南線,也就是說,小龔上班的郵局在板南線上,或是需經由板南線再轉乘的另一個線上。」

  「可是板南線上的站很多不是嗎,怎麼推斷他是哪個站?」

  「嗯,板南線雖然名為一線,但其實他包括了三個小線,也就是最東邊的南港線、居中的板橋線以及往南的土城線。」

  Q從網路上調了「台北捷運路網圖」出來,我湊過去看著。

  「在這裡我們就需要用到第二個條件,你看看這一則記事。」

  他把滑鼠移回部落格,點開其中一天的日誌。那是有一天,他因為昨晚和Tony吵架了,心情很不好,所以早上去上班時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紀述。上頭寫到:

  『一、我盯著捷運的門開開關關,腦子卻全在思索Tony的事。』

  『二、我覺得我和Tony之間差不多已經快不行了。』

  『三、腳踏車撞到了我,我卻一點痛也感覺不到,因為心底更痛。』

  雖然文章如此感性哀傷,但我一眼就看到了重點,忍不住叫了起來。

  「腳踏車!是腳踏車!」

  Q笑了。「嗯,而且第五項記事小龔仍然在車上:『車子繼續搖搖晃晃,看著窗外與無止盡的漆黑光景,我忍不住流下了絕望的淚水。』所以可以判斷第四項也是在車上,而不是在別的地方,而板南線容許腳踏車牽進來的站……」

  不用Q說,我立即撲到路網圖前,一看之下不由得失望起來。

  「啊啊,有很多站呢!」

  「嗯嗯,南港線方面從國父紀念館站開始,而板橋和土城線方向則從忠孝新生就開始了。」

  Q點點頭,又說:「不過這仍然可以有效地縮減一些範圍,首先,因為小龔被腳踏車撞到後,還繼續往下坐,所以可以確定,小龔在容許腳踏車進來的站後,至少還往後坐了至少幾站的路程。」

  「嗯嗯,然後『窗外漆黑的光景』,板南線全線埋於地底,這至少可以確定他一直待在板南線,而沒有到台北車站轉車之類的吧?」

  台北車站是台北市歷史悠久的老車站,前幾年開始實施「三鐵共構」,也就是把台鐵的火車、相當於新幹線的高鐵,以及捷運台北車站三條線聯合成一個大站,這也讓台北車站成為捷運線上最繁忙的轉乘點。

  其中通過台北車站的北捷有兩線,一線是淡水線,通向美麗的淡水,一線就是剛剛說的板南線,兩線只能在台北車站做轉乘動作。

  「這也不一定,在台北車站轉乘淡水線的話,淡水線有一半跟板南線一樣,也是在地底下的。」

  Q見我皺起眉頭,忍不住笑了笑。

  「不過你說的對,這樣描述的話,在情感上的確像是他一路都在地底行駛,轉車的話,描述應該會有所不同。何況如果他在台北車站轉車的話,離容許腳踏車進來的忠孝新生站只有一站距離,應該不會用上『永無止盡的漆黑光景』這種說法。」

  「對啊,早就應該預備下車人擠人了。」

  我說,如果他搭的是板橋土城方向的車,恐怕連窗邊都看不到,特別是顛峰時段,那是可以媲美東京地鐵的沙丁魚狀態。

  「所以我們可以確定一件事,小龔在忠孝復興站轉車後,接下來應該是搭往南港的方向。」

  Q不等我發問,就自行往下說。

  「這裡我們就需要用到第三條線索,你看這邊這則記事。」

  我又湊過去螢幕前,Q點的是某年12月31日的文章:『六、晚上下班後,Tony來接我回家,我們一起吃了晚飯。』

  「這篇有哪裡不對嗎?」

  我怔了怔,這再怎麼看都是篇平凡無奇的日常記事。Q先生就得意地笑了,

  「猜猜看啊,史卡德。」

  「為什麼是史卡德?史卡德是冷硬派偵探耶!」

  「很適合你啊,抽煙喝酒又愛玩女人,每一樣特質你都具備。」

  Q難得愉悅地笑著,他會對我開這種非理性的玩笑,就表示他的心情真的很好,我也就不和他計較了。

  「我看不出來這記事有什麼問題,親愛的瑪波太太。」

  「光看內容的話當然是沒有問題,這裡你不得不承認,這種逐年撰寫的日記,日期本身真的透露了很多的訊息。」Q說。

  「日期?啊……12月31日!是年尾!」

  「沒錯,台北人在12月31日這天,最盛大的活動是什麼?」

  我恍然大悟。「跨年,是跨年對嗎?所以捷運站會管制?」

  「對,而且是郵局的下班時間,約略晚上六點鐘就開始管制了。你也在台北住一段時間了,應該知道哪一站在跨年的時候必定會提早管制?」

  我啞然了,不用回答也知道正確答案。台北鄉民是最喜歡湊熱鬧的生物,做什麼事都一頭熱,跨年這種事當然也沒有例外。雖然我覺得年這種東西,一個人一生要過上七八十次,比傑尼斯來台開演唱會的次數還多,實在沒必要特別從他身上跨過。

  而每年跨年,台北市雖然各地都有活動,但最為人知的莫過於台北101大樓,也就是號稱世界第二高樓的地標建築,會放上七到八分鐘的煙火。無數的火樹銀花沿著高聳平滑的牆面綻放,被台灣人戲稱為「火柴棒」的原因大概就在此。

  台北101位於捷運藍線的市政府站旁,出去之後走路約十五分鐘就到了,也因此每年跨年,北捷在該站點都會提早實施管制,人潮也會多到滿出來的地步。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著紅茶在房間里亂走。

  「我知道了,因為跨年的關係,所以捷運站部分管制,他無法像平常一樣搭捷運上下班。就算不喜歡,那天也只好破例搭了男友Tony的車。」

  「就是這樣,如此一來,我們的答案範圍又再一次縮小了。」

  Q開心似地搓了搓手,重新點開那張台北捷運路網圖。

  「下班的時候,小龔先生是反過來走,也就是從板南線南港方向的某一站開始,一路坐回忠孝復興站換車。」

  Q修長的手指順著板南線移動。

  「但是如果他工作的地方在市政府,也就是101大樓所在位置與忠孝復興站之間,那麼他的通勤路線顯然不會這麼早受到影響。會這麼早受到影響,就表示……」

  「……他上車的捷運站尚在市政府站之前,是嗎?」

  我彈了一下手指,以前有家知名的印刷廠在南港,我每次要跑校刊截稿都會坐到南港線的終站,所以對那裡的站名還算熟悉。

  「也就是說,可能性縮小到永春、後山埤、昆陽和南港四站?」

  「南港可以刪去,南港是去年的10月才開始通車,但有關搭捷運通勤的紀錄從三年前就有了。」

  Q點點頭,他又補充,「在小龔先生的記事里,有好幾次出現這樣的意象:永無止盡的黑暗通道,永無止盡的寧靜。我想有這種刻在記憶里的體驗,肯定他的路線上,有一小段是不是那麼繁忙的路段,所以他才能坐在捷運上,靜靜享受那樣的寧靜。」

  永春到南港站這短短四站,的確可以說是整個藍線最寧靜安詳的路段。因為直通台北市郊內湖,那裡大多是公園,要不就高級住宅區,所以載客量遠較藍線其他站為少。

  「永春、後山埤、昆陽……所以還剩三個站嗎……?」

  我思索似地咬著指節,Q把身體轉過來面對電腦。

  「因為我再怎麼找,都找不到更多關於他下車站名的線索,所以我索性把這三個捷運下車後可能徒步走到的郵局全部標示出來。」

  我驚異地看著Q,Q便笑了起來。  「因為記事里幾乎沒有提到公車,所以我想小龔先生的郵局,應該是捷運站出來後,兩腳走得到的地方。而且你知道嗎?數量意外的少,這三個站彼此在左近,以他們為圓心畫一個十五分鐘腳程的圓,包裹在裡面的嫌疑郵局,只有十二家。」

  「十二家!」

  「嗯,這裡我們還需要一點線索,那就是關於他工作郵局周邊的描述。」

  Q似乎越來越興奮,站起來揮舞著雙手。我實在拿他沒辦法,這個男人,以後要不是推理劇里那種刑偵組的菁英,就是綠島監獄裡的超兇惡罪犯,而且罪名還是跟蹤狂。我可不想到綠島監獄去保你啊,Q先生。

  不過推理到這裡,我感覺我們離那位小龔先生只剩一步之遙。

  我只要閉上眼睛,就彷佛能看見他的身影:二十五六歲的男人、安靜、感性,世界對他而言只有黑和白,雖然如此卻擁有極強的自尊心,深愛著他的男人,同時也恐懼他男人的身分。默默地上班、默默地生活,偶而坐在漫無止盡的隧道里,思索著未來。

  「他雖然很小心,儘力不在文章中透露任何關於地名的資訊,但畢竟是每天重覆生活的地方,要完全不露餡是很困難的。」

  Q又打開部落格,迅速地滾著滑鼠。

  「像是這一則記事:『Tony來找我,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們就在附近的涼麵店隨便吃吃。』類似的記事還不只一則,小龔先生至少寫了兩三次同樣的描述。」

  「所以是……涼麵店?」

  「嗯,還有像這樣的記事也是:『昨晚和Tony胡混得太晚,早上去得太遲,在附近的麵包店隨便買了個麵包果腹。』有趣的是,小龔先生至少有六篇以上的紀錄,都和這個類似,而且因為時間不夠。」

  「涼麵店、麵包店嗎……?等等,」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就算你知道他工作的郵局周邊有什麼,也沒有辦法知道是哪個郵局啊!你打算一一跑遍十二個郵局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要對這位阿宅徹底改觀了。

  沒想到Q卻笑了起來。

  「不用這麼麻煩,用這個就可以了。」

  Q一邊說著,一邊點開了萬能的大神Google,他把隨便一家郵局的地址複製起來,貼近Google的地圖搜尋系統。郵局的位置立時在衛星地圖上被標示出來,Q移動滑鼠,在地點上繞了一圈,點下旁邊的「街道檢視」連結。

  「哈啊……」我張大了嘴巴。我想起來了,這是Google從去年開始搞起來的把戲,把某個地點的周邊,用連續的攝影技術,一張張拼貼起來,就成了像虛擬實境一樣,可以前後左右移動的全街景圖。

  使用這種資料的話,的確是可以坐在家裡,就輕易地查出郵局周圍有什麼樣的店。

  「真的是太邪惡了……」原來跟蹤狂的教主是谷歌,我現在終於領教了。

  「對吧,安樂椅偵探的好幫手。」

  Q揚起了唇角,顯然他對估狗太太的人格有不同的評價。他用滑鼠轉著郵局周圍的道路。

  Q揚起了唇角,顯然他對估狗太太的人格有不同的評價。他用滑鼠轉著郵局周圍的道路。

  「光是涼麵店和麵包店,可能還不足以成為關鍵,但這裡還有一則記事輔助我們:『我在附近的站牌搭了公車,趕去火車站和Tony會合。』」

  「涼麵店、很近的麵包店,以及附近的公車站牌……這三把鑰匙,套用到十二家郵局的大鎖上,能夠開啟的門只有一扇。」

  我聽著Q詩意的說法,他的手像魔法師一樣,拿著魔術棒,點向了其中一家郵局的連結,我屏住了呼吸。

  「後山埤站旁的港三郵局,離捷運站約十分鐘腳程,這就是小龔先生工作的地方。」

  我怔怔地看著Google街景地圖上的郵局,那是一間很小、小舊的郵局,外觀的白色瓷磚已經泛黃了,而就在郵局旁邊,孤零零地並列著一家「特製涼麵館」。再往旁邊一看,則是一家相當古老的西點麵包店。

  遠處則是剛好被拍下的公車,正魚貫地停入不遠處的公車站牌。

  「港三郵局……」我說不出話來,強烈的虛幻感襲擊著我。

  那種感覺就好像見網友一樣,我有時候也會上一些女同的交友版,開始在網路上聊天時,總會覺得對方感覺不錯,十分親切,好像你認識多年的老友一樣。

  但真的到了見面那天,實際看到那個女孩的臉,反而就有種疏離感。甚至會想:這真的就是每天晚上和我聊MSN的那個人嗎?

  「啊啊,那這樣子一來,名字、職業和工作的地方都有了嘛!」

  我發獃發了很久,才從解完謎的衝擊中清醒過來,忙按了一下仍坐在電腦前的Q。

  「你就可以去找他羅?只要在郵局上班時間的話,又是內勤,應該不難找吧?」

  我覺得有點興奮,如果真在那間郵局找到那號人物的話,感覺一定很爽,雖然下一秒可能就會被當成Stalker拖走就是了。

  Q聽了我的話,卻莫名臉紅了一下,他顯得比預想中沉寂,沒有平常解完謎後的那種舒爽感。「我並沒有想去打擾他的生活,最多只是去看一下,這樣同時具備理性和感性的人,是怎麼樣一個人而已。」

  他說著,便彷佛陷入了沉思,不再搭理我了。

  解謎之後過了幾天,我很快就忘了這個小小的人肉搜尋遊戲,繼續和我家閃光遊山玩水、翻雲覆雨。

  我本來以為解謎過後,Q很快就會對那個部落格失去興趣,並像涅羅一樣開始找尋新的謎面。

  但是令我驚訝的是,Q先生仍舊忠實地追蹤部落格,而且感覺更投入了,他幾乎整天都滾動著滑鼠,一篇篇Repeat那些戀愛記事。

芭樂:特殊,稀少的意思

我是自小沉溺長篇偵探小說的讀者,比起優雅古典的歐美經典作品,如今幾乎99%的推理作品都是快消品,難以填平我任何溝壑(要優雅不要污!)。

這篇我自二三年前閱讀後,興奮無比,每個一段時間就要翻叮一次。

推理真是一種藝術。

我為何要說唯二:另一篇讓我無法自拔的是愛倫坡先生的《金甲蟲》[請吃下這枚安利]。

由於要切題,所以這篇真不為過。

下面這篇我還沒看。

估計……看到這裡也沒有一兩個人了吧。

番外

A一副被難倒的樣子,我卻忽然想起來。

  「和歐美人習慣穿鞋子進屋這點有關嗎?」

  「是的。」Q讚許地看了我一眼。

  「穿鞋子進屋的話……這和歐美人沒有高差的玄關也有關對嗎?」

  「是的,看來你的小公主已經想到了啊。」Q笑著對A挑釁。

  「把門往內開的理由,也是怕會打到什麼東西對嗎?」

  「Yes。」

  「……我知道了,是腳踏墊。」

  我交握著雙手,感覺自己心口有什麼東西點燃起來。

  「因為穿鞋子進屋,容易把房子裡面弄髒,所以歐美人習慣在門外放一塊腳踏墊,讓客人可以撮掉鞋子上的臟污……啊啊,原來是這樣!如果門向外開的話,就會一直打到腳踏墊,很不方便,因此歐美人才選擇把門做成往裡開。」

  「Exactly,你喝到湯底了,恭喜你。」

  我看見Q笑得無比溫柔。我還沉浸在喝得湯底的餘韻中,老實說過去所有的海龜湯,對我來說都太難了,幾乎都是在A不斷提醒下,我才找到謎底。那時候我腦子早就已經一團混亂,不要說喜悅,往往只有種鬆了口氣的虛脫感。

  但這是我第一次,享受到靠著自己的力量,把什麼東西解開後的快感。

  「很有趣,對嗎?」我發現Q先生對我眨了眨眼,我忍不住紅著臉猛點頭。

  「這哪算什麼海龜湯啊。」A似乎還有所不滿。

  Q就搓著手說,「沒人說這樣不可以是海龜湯啊!其實還有很多呢,像是你們知道插頭的兩個鐵片上,為什麼要有兩個孔嗎?」

  我愣了一下,還來不及說話,Q閉上眼睛又說。

  「還有像是為什麼斑馬線是橫的而非直的,為什麼警車下部總是黑色,卻又不全部塗成黑的。為什麼烤丸子總是三個一串、布丁總是三個一盒,為什麼信封的折口總是要多削兩個角,而不幹脆保持完整的長方形……」

  「這些全都是有原因的,而且他們全都發生在我們面前,光是開門的事情,我們每天都看著門在我們面前開開關關,但卻很少思考他們為什麼會如此。」

  Q張開眼睛,我看見他的雙目閃閃發亮。

  「而我認為去思考這些事情背後的原因,就是推理最初的本質和源頭,解謎絕對不是聰明人的專利,也不需要特殊的學歷還是智商,那應該是每一個活在世界上的人,都應該勇敢去做,也樂於去做的一件事。」

  「那也得要像你這麼閑才行啊。」

  A還是忍不住吐嘈,Q也不反駁,只是不動聲色地拿走最後一片披薩。

  「發現謎題的存在,需要的是日常生活的觀察力。而去推敲謎題可能的解答,需要的是人與生俱來的想像力。在解謎的過程中,即使不斷地失敗,仍然想要追求真相、不肯放棄的那種情緒,則是人永遠不該忘記的童心。」

  我還記得那時候Q的聲音,變得完全不符他外形地深邃、溫柔。

  「觀察力、想像力還有童心,只要有這三項,就足以解開世界上所有的謎了。」

  我聽著Q的話,想起剛才靈光一閃,推測到鞋子瞬間的那種喜悅之情。雖然只是個小學生程度的謎,但說真的,經由思考,靠自己找出答案的感覺,真的很棒。

  和A交往日久,我在她的影響下,也看了不少推理小說和推理劇,有些推理小說確實很有趣。

  但有時候有些故事太過複雜,經常一個案子死六、七個人,光是記起人名就耗盡我的腦漿,我又不像A這麼勤勞,還會拿筆把人物和地圖都記下來。有時候作者甚至還附表格給我,什麼火車時刻表,還是建築物平面圖之類的。

  看A解的津津有味,但對我還有我一些不常動腦的朋友來說,常讓我覺得很累。比起累更大的是挫敗感,那種輸給作者、輸給其他讀者的自卑之情。

  像我就經常聽到一些不看推理小說的朋友說:「推理小說?那種東西太難了啦,我討厭動腦。」或是自謙地笑說:「我腦袋不好,小時候數學都考不及格,要我做推理這種事,不如直接翻解答還比較快。」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考試,總有一些小學老師以考倒學生為樂,他們會出一些上課沒有教、課本上也沒有寫的問題,等到學生答錯了,再獰笑著當掉他們。

  有時我會覺得很吶悶,考試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測驗學生懂得多少嗎?出一些根本不可能解開的問題,或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學生都解不開的問題,這種考試真的有意義嗎?但很多老師依然樂此不疲。

  某些方面來講,我覺得海龜湯真的是一種很好的遊戲。他讓人不會懼怕動腦,不會懼怕解謎,就像數獨之於數學一樣,他讓推理變得更加平易近人。

  我想起Q臨走前跟我說的:『經由觀察發現問題,經由想像力找到可能的答案,抱持著童心找到最後的解答,這樣所有海龜湯都難不倒你。』我忽然有种放松的感覺,我想我應該放下推理小說,去研究一下信箱上的洞為什麼總是橢圓形而不是方形的好了。

  「總覺得……我有點迷上他了耶。」有一天我還故意跟A說。

  「迷上誰?那個死阿宅嗎?」A不客氣地批評,把我攬過來吻了一下。我笑嘻嘻地沒有答話,任憑A在我背後叫囂著吃醋也不予理會。

  A後來在那間ShareHouse安穩地住了下來,雖然他們經常鬥嘴,但我想他們應該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後來我和Q先生又見了一次面,那已經是A搬進去三年後的事情了。

  那時A和我迷上了一種叫「殺手」的撲克牌遊戲,那也是非常單純有趣,藏著各種推理技巧的小遊戲,總而言之就是指定一張牌的花色,再由大家抽牌,由抽到那張指定花色的人當殺手。

  然後主持人會叫大家閉上眼睛,拿到殺手花色的人則張開眼睛,告訴主持人他想殺死哪一個參與者。

  然後等大家張開眼睛,主持人就會公告剛剛是誰被殺手殺死了,然後請他推出殺手是參與者中的哪一個。

  遊戲以殺手被人猜出是誰作結,如果一直沒人猜出殺手是誰,那這場遊戲就是殺手獲勝。這是非常考驗演技、人性還有對參與者理解程度的遊戲。

  A對這種遊戲非常擅長,只要她當殺手,最後我和朋友一定死光光。她不只是個聰明人,還是天生的騙子,所以我才會一生被她騙得死死的。

  「演技某些程度也是一種推理。」

  A還曾經得意洋洋地跟我這樣說:「明明不是那個人,卻要演成那個人的樣子,明明不是真實發生的事,卻要假裝那件事在你眼前發生的樣子。要做到這件事,觀察力、想像力和童心,缺一不可啊,不單只是騙人而已。」

  看吧,A果然是個大騙子。

  A熟悉這個遊戲後,腦子很快就動到Q先生身上,我知道她自從認識這位室友後,就一直以在推理上擊敗他為畢生志業。

  但是殺手這遊戲要一定人數才玩得起來,Q先生又很彆扭地不想和我的朋友一塊玩,根據我從A口中得到的資訊,這個腦子靈活的男人其實很怕見生人。

  「那你就叫你的那一位帶他的朋友來一起玩嘛!」

  我聽見A對Q先生這樣說,起居廳馬上就傳來Q窘迫的聲音。

  「什……什麼那一位?」

  「少裝了,你跟對方在交往吧?瞞不了我的啦。」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少來,我上次都親眼看見他送你回家了。俗話說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我們又不是陌生人了,遲早都要見上一面的嘛!」

  「就說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了……」

  我在玄關聽著,感到有幾分驚訝,不單是Q先生這樣的人有了交往對象的緣故,雖然他極力否認,但像我這樣的笨蛋也聽得出來,Q先生只是單純害羞而已。

  但我覺得除了害羞之外,他和三年前的樣子也不一樣了。怎麼說,感覺更溫暖、更有人性了一些。我想他說的是對的,人只要保持這一顆樂於解謎、樂於追根究柢的心,就會有動力不斷地向前邁進。

  不過我想,這樣的Q先生,玩起殺手來,一定敵不過我那奸詐狡猾的A。

  「我幫你打電話給他,你在那邊給我乖乖待著吧,有棲。」

  「你給我住手!還有誰是有棲了?」

  算了,就讓A小小的復仇一下也無妨。

  畢竟現在的Q先生,一定有人會為他討回公道的,不是嗎?



這個算不算?

高一的時候,就憑腦子,親手抓了個賊…


「過橋,順牆跟,向右,見一亭,亭下一倒凳,其下有信。」


那豈不是意淫。就算抓到真正的犯人,人家也不會認罪啊。

當年綁架富豪的張子強在那麼多事實面前都無罪釋放,光靠推理怎麼能服眾?

有人說那畢竟抓到了啊,對,有人推理錯誤來抓你,你會認罪?!


有吧,文革時候的案子基本都是靠神推理就定案的。


乎格吉勒圖案應該是。


推理不外乎是依靠現場證據和社會關係兩套依據。

現實生活中,除非是一些有直接證據明確指向某個嫌疑人的案子,其他案子要不是破不了,要不就是通過推理髮現更多的證據從而鎖定嫌疑人偵破。只不過過程未必都像小說那麼精彩罷了。


讀高一的時候,家裡給我買了輛變速自行車,每天騎著它上下課,別提多喜歡了。我們學校晚自習是兩節課,差不多一個小時一節,中途休息10分鐘吧。有一天下晚自習第一節課的時候和好朋友到操場散步,習慣性往我鎖車的地方看了一眼,發現我車居然沒了,當時把我給急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就站在那裡呆了半天,想著學校怕學生逃課,晚自習中途都是關校門的,而且有保安值班,自行車不可能會被運出去,絕對還在學校裡面。於是第二節晚自習我就沒上,發動班上幾個玩的要好的同學幫我在學校找車,重點是各個角落裡。結果居然真的在學校家屬樓的樓道角落裡發現了我的車,你能想像當時的我有多興奮嗎?雖然自行車坐墊已經被卸走了,但是車還在。


你所說的那不叫推理,那叫猜測,沒有證據的猜測,都是耍流氓。


現實中的殺人案99%都是那種一時衝動拿把刀把人剁了,然後因為倉皇逃走一下子就被通緝最後被警察叔叔抓回來,不逃跑的大多數在被警察叔叔問話的時候神態動作也會暴露,不需要太多推理


題主對推理小說理解有誤吧?推理不需要人證物證?不需要技術手段?華生初見福爾摩斯時,他正在搞血型研究。

推理的基礎難道不是人證物證?推理小說的最後都必須取得確鑿無疑的證據,或者嚴密的間接證據鏈才能鎖死嫌疑人。這跟現實辦案思路其實沒兩樣,只是小說更戲劇罷了。

題主如果認為「純推理」是拋開人證物證,那基本是個偽概念。在我看來,推理是個破案的思維過程,不可能排除人證物證,那麼小說和現實就只是程度差異了。辦案人員還是會用頭腦去思索證據和疑點的,這不是推理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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