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中有哪些不實記載?
司馬遷寫《史記》的時候,就立意『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這個『成一家之言』已經說明白了,『我所記錄的並不都是確鑿無誤的史實,我只是提供了一種歷史的可能性,表達的是我自己對歷史的看法』,至於後人如何看待,那取決於後人自己的判斷。
但司馬遷並沒有信口開河。史官世家出身,子繼父業,司馬遷從小就能讀到很多旁人看不到的史籍檔案,20歲時,他豪情萬丈地周遊名山大川,遍尋古迹,『二十而南遊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鄉射鄒嶧,厄困鄱、薛、彭城,過梁、楚以歸。』其訪古的目的也是為了能夠更翔實、生動、準確地記錄歷史。所謂『網羅天下放失舊聞』。
這些『舊聞』是不是不實的野史呢?有的是,也有的不是。因為司馬遷距離《史記》所記載的年代算不上十分久遠,之所以《史記》記錄的那麼詳細,很大程度上是得益於當時尚在的後人口述,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史記》是最早的一部『口述歷史』。
譬如,鴻門宴的片段之所以那麼出彩,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樊噲這個人物的出場。《史記 · 樊酈滕灌列傳》中記載:『吾適豐沛,問其遺老,觀故蕭、曹、樊噲、滕公之家。』當時,樊噲的孫子樊他廣就住在離豐沛不遠的舞陽,彼時的他早已經因為與『舍人』的私人恩怨在20年前就被廢除了舞陽候的爵位,他的父親樊市人是樊伉的兄弟,樊伉是樊噲與呂后妹妹呂嬃所生,呂后死後,樊伉雖母親這一血脈的關係也被誅殺,庶出的樊市人便即成了爵位。總之,到司馬遷見到樊他廣的時候,這位樊將軍的後人已經潦倒得只剩下輝煌的『我爺爺當年……』了。
始皇帝益壯,太后淫不止。呂不韋恐覺禍及己,乃私求大陰人嫪毐以為舍人,時縱倡樂,使毐以其陰關桐輪而行,令太后聞之,以啗太后。
我讀書少,太史公你別拿屌轉車輪這種事兒騙我。
大家的答案都說得很對,不過說的都是「多半是不實的」(主要是常理推測太史公不可能知道),但也沒有明確考古證據說明它不實。我來列舉一個有考古證據不實的。
馬王堆三號墓出土戰國簡(帛書)證實張儀蘇秦不是同時代人(這部分帛書內容後來被稱為《戰國縱橫家書》),張儀在前,蘇秦在張儀死後才開始活躍時期,所以二人沒什麼交集。故太史公所記蘇秦激張儀入秦的事,凡是二人有交集的部分都是不實的。
當然,這個謬誤也不是太史公自己搞錯的,而是從《戰國策》里的文章開始的。《史記》對《戰國策》所用史料的依賴非常大。
我幼時讀《東周列國志》,以為這些事都是真的。我最感慨蘇秦激張儀入秦的事,因為這個故事具有好故事必備的多個要素:投奔、激將(羞辱)、報恩、各為其主、後來居上、一個不得善終一個封妻蔭子……中學後,我知道東周列國志是說書人和小說家寫出來的,雖然失望,但是看到太史公有記蘇秦激怒張儀,以為確有此事,雖然沒有具體對話和情節,但也比子虛烏有的好,並據此傾向於認為張儀的連橫是為破蘇秦之合縱而想出。上大學後才知道,這的確是子虛烏有,那張儀連橫就絕非為破蘇秦合縱而出。
又曾有人懷疑是蘇秦之前的合縱家公孫衍的事迹被記到了蘇秦的頭上,但即使公孫衍的活躍年代也稍後於張儀,不太可能出現張儀是為之前的一位已經位高權重的合縱家所激而入秦這種事。事實上,即使不考慮活躍年代,從常識上講,歷史大勢因為誰激將誰就改變的事就是不太可能的。我們如果總是用小說影視的常用手法來推測真實的歷史,有時就真的是想多了。凡是兩個人密談,還能寫的繪聲繪色的部分大多都是司馬遷根據後事結果推測的,說不好聽點就是瞎編的。
①先商世系。
太史公記上甲微—報丁—報乙—報丙
王國維察上甲微—報乙—報丙—報丁②衛桓公相關。衛桓公未曾被立為太子,且衛桓公為庄姜子時,其生母戴媯尚在。③齊滅郯。《齊世家》記載齊滅郯,在郯城縣,實則滅的是譚,在濟南。④曹沫劫桓公,純屬虛構。⑤楚文王在位15年,楚世家及年表謂13年。⑥燕世家前675年伐惠王應無宋國。⑦田敬仲完世家,馬遷以陳大夫懿氏為齊懿仲。太史公治史態度十分嚴謹,但個人著如此巨著,限於各種,這般疏漏難免。
《史記·周本紀》中記載周厲王被驅逐後,其子被立為太子,由周公和召公共同輔佐,是為「共和」
戰國時代的編年體通史《竹書紀年》中記載,是共伯和(共國的伯,名和)行天子之政。共伯和在西周青銅器的銘文(金文)中記錄為「子龢(=和)父」,金文研究表明,共伯和執掌朝政的年代只有「元年」,之後便恢復了周厲王的年號沒有絕對真實的歷史。歷史和傳說的邊界在哪裡?這個舉例子就很難的,《史記》這個書,好多地方肯定是不真實的,但是不影響真實性。我隨便翻了一篇,就有很多所謂真假莫辨的地方
文帝從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袁盎騎,並車攬轡。上曰:將軍怯邪?……袁盎又是一大套。你完全可以說這可能是假的,因為太細了。——袁盎騎馬過來,拉住皇帝馬車的韁繩。他看見了?
但我覺得沒必要那麼苛刻司馬遷,起碼出土證明,司馬遷的商王譜系90%是正確的。要知道司馬遷自己說」司馬氏世典周史「人家家就是干這個的。我看希羅多德的《歷史》裡面寫到克洛伊索斯的故事,那肯定是假的。到底是誰更有歷史精神呢?據聞,垓下歌出自司馬遷個人杜撰。
樊噲「以屠狗為事」的一個新疑點
司馬遷《史記·樊噲列傳》:舞陽侯樊噲者,沛人也。以屠狗為事,與高祖俱隱。
司馬遷筆下的樊噲,在《樊噲列傳》的開頭「以屠狗為事」,顯然是個粗鄙不文的武夫。到了《高祖本紀》中,卻又說「於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樊噲的形象又變成了一個豪吏,既然是吏,那就起碼是有一點點文化的,雖然可能肚子里的墨水不多。
到了劉邦率兵攻入咸陽,《高祖本紀》又說「乃以秦王屬吏,遂西入咸陽。欲止宮休舍,樊噲、張良諫,乃封秦重寶財物府庫,還軍霸上」。樊噲的形象從屠夫到豪吏,再次提升到了政治家的高度。
到了《項羽本紀》,樊噲在鴻門宴上對項羽的一段說辭:「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陽,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故遣將守關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耳,竊為大王不取也。」樊噲似乎又成了一位說客,演說家。
從鴻門宴出來以後,樊噲又在《項羽本紀》中對劉邦說:「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何辭為。」樊噲在短短几分鐘之內,又從演說家升華到了文學家的高度。百度搜索「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都說原始出處就是出自樊噲之口。
公元前209年,樊噲跟隨劉邦在沛縣起兵。公元前206年,樊噲跟隨劉邦攻入咸陽,並且參加了著名的鴻門宴。一個「以屠狗為事」的武夫,何至於形象千變萬化,短短三年時間就從屠夫武夫演變為豪吏,又從豪吏提升為政治家,又從政治家升格為演說家,又從演說家升華為文學家。隨口兩句話,就達到了不亞於孔子《論語》那種聖人語錄體的高度?
司馬遷大部分還是有依據的,沒有依據的也不敢寫。
比如周文王和姜子牙倆人的「陰謀」。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一句,我總覺得有問題。問題在王侯兩個字,為什麼是王加侯的組合而不是王公,明明公比侯要高一個等級。我覺得可能是太史公以一個漢朝人的身份為一個秦朝人編了這麼一句,因為漢朝只有王與侯兩種爵位。
我覺得如今值得探討的應該是,這些「信史實錄」或「不實記載」為什麼要or會被流傳下來,而不是糾結真真假假~
最上古的那些神話,列位先君出生時的若干祥瑞。等等
《五帝本紀》《夏本紀》《扁鵲倉公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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