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那麼清新的日語表達被林少華翻譯得那麼華麗,真的好嗎?
大三的時候看了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林少華翻譯的,當時覺得文字過於文藝和強行,根本讀不下去。後來自學日語,一開始也是讀的村上,才發現他的文字原來如此清新,或者說簡單_(:з」∠)_是不是因為異文化的代入感的原因,覺得讀來也是很有意思,最後比起中文版的,居然先讀完了日文版的。所以想知道各位對林氏翻譯的看法如何?
林:
三十七歲的我坐在波音747客機上。龐大的機體穿過厚重的雨雲,俯身向漢堡機場降落。十一月砭人肌膚的冷雨,將大地塗得一片陰沉,使得身披雨衣的地勤工、候機樓上呆然垂向地面的的旗,以及BMW廣告板等的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竟同佛蘭德派抑鬱畫的背景一般。罷了罷了,又是德國,我想。(《挪威的森林》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6月第1版 ,全書第一段)
「賴」:
我今年三十七歲。現在,我正坐在波音七四七的機艙里。這架碩大無比的飛機正穿過厚厚的烏雲層往下俯衝,準備降落在漢堡機場。十一月冷冽的雨湮得大地一片霧蒙蒙的。穿著雨衣的整修工、整齊劃一的機場大廈上豎著的旗、BMW的大型廣告牌,這一切的一切看來都像是法蘭德斯派畫里陰鬱的背景。唉!又來到德國了。(文摘自網上流傳廣布的敦煌文藝出版社1999年10月第1版pdf,但此書版權可疑,村上原文本無每章節標題,此書擅自加上各種媚俗標題,且此段譯文跟後來賴在台灣出版的譯文有些許出入,是事後的改良打磨還是本身就是假冒賴之名出版的呢?一說這是香港的「葉惠」版,可能性很大。姑且放置於此作為一種對照吧)
賴:
我三十七歲,那時正坐在波音七四七的機艙座位上。那巨大的飛機正穿過厚厚的雨雲下降中,準備降落在漢堡機場。十一月冷冷的雨,將大地染成一片陰暗,使那些穿著雨衣的維護人員,和懸掛在一片平坦的機場大樓頂上的旗子,和BMW的廣告招牌等,一切的一切看來都像是法蘭德斯派陰鬱畫的背景似的。要命,我又來到德國了啊,我想。(此段摘自新到手的台版——時報出版的《挪威的森林》,正牌的賴明珠譯文了。這近乎逐字逐句地翻譯了。)
村:
僕は三十七歳で、そのときボーイング747のシートに座っていた。その巨大な飛行機はぶ厚い雨雲をくぐり抜けて降下し、ハンブルク空港に著陸しようとしているところだった。十一月の冷ややかな雨が大地を暗く染め、雨合羽を著た整備工たちや、のっぺりとした空港ビルの上に立った旗や、BMWの広告板やそんな何もかもをフランドル派の陰うつな絵の背景のように見せていた。やれやれ、またドイツか、と僕は思った。如果大家稍懂日語,其他不言,只看最後一句
やれやれ、またドイツか、と僕は思った。
罷了罷了,又是德國,我想。
唉!又來到德國了。
要命,我又來到德國了啊,我想。高下立判。
===============================================2016.4.18追加一點感想:
再以我最喜歡的村上的作品——村上的處女作 風の歌を聴け 為例
一開始林少華老師和賴明珠老師就在這書名的翻譯上 就顯出了差異林版 大家熟知的 《且聽風吟》賴版 《聽風的歌》一眼便知,不懂日語的國人也可以知道日文原文標題是「風 歌 聽」
の這個假名大家也都熟悉了,大約可以等同於「的」 ,而日語的動詞在賓語後面 於是看起來 賴的譯名 很忠實實際上 忠實加直譯就是賴譯的顯著風格但細細琢磨起來 就可以看出林的功力來了聴け是原形「聴く」(聽)的命令形,帶有一種命令的意味 這種微妙的含義 中文很難翻出來
而賴就用一個普通的「聽」就把它避過去了 沒有傳達出這種語氣而林的「且聽」簡直可以說是神來之筆 「且慢」的「且」就帶有這種阻止,命令的意味 把聴け的語氣翻譯非常巧妙地點出來了「風吟」而不是用「風的歌」 ,簡潔,與且聽組成四字,朗朗上口,神來之筆。說完書名的譯法,來看看第一句的翻譯。
「完璧な文章といったものは存在しない。完璧な絶望が存在しないようにね。」
賴:「所謂完美的文章並不存在,就像完全的絕望不存在一樣。」
林: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徹頭徹尾的絕望。可以說賴譯非常忠實,但是直譯連日語的語序也保留,所以中文讀者讀來會覺得稍稍生硬不自然。而林譯多有發揮,但尋求一種原作的感覺與語氣的微妙傳達,而且在流暢度和語感上可以說是比賴更勝一籌,意思上也更容易理解。相比之下,賴的直譯便有點像稚嫩的學生習作了。哪家更好,可以說是見仁見智,各喜各愛。雖然我本人更傾向於直譯,但是我感覺明顯賴可以在直譯的基礎上打磨得更好。而且在我的觀察中賴的錯譯,漏譯較多。 林老師的譯本「不完美」,但的確「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譯事難為,對於林老師在中國傳播村上的功績,我只有崇敬與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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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4.24 更新幾個月前隨便寫的一個沒什麼乾貨的答案一晚上突然多了近700個贊。。。不勝惶恐
再啰嗦一下說一點點感受和發現吧
毫不諱言地說,《挪威的森林》作為林譯村上的最早期作品,在我看來其中確實存在許多過度加工的地方,以致有日本學者批評說其是「濃妝艷抹「,這實在不是欲加之罪。我個人傾向於」信達雅「三者較為平衡的直譯,比較討厭在譯文中穿插大量成語的行為,而林有時候太過追求「雅」而流於媚俗了,我覺得充滿著一股八十年代的文青味兒,試舉出以下這個著名的例子:
村上原文:細かいところをわざとゆっくりと弾いたり、速く弾いたり、ぶっきら棒に弾いた り、センチメンタルに弾いたりして
賴明珠:細微的地方刻意或慢慢地彈、或快速地彈、或盡情揮灑地彈、或敏感用情地彈
葉蕙:細膩的部分故意慢慢彈、或快快彈、或粗野地彈、或感傷地彈林少華:細微之處她刻意求工,或悠揚婉轉,或神采飛揚,或一擲千鈞,或愁腸百結
風格對比很明顯了。
三者原文意思都把握住了,「信」是沒有問題,「雅」作為一種風格,就看讀者各位的喜好了。事實上,村上能成為全球性的暢銷書作家,有一個原因就在於他的風格非常地「不日本」,這一點林老師也在序言中點明過的,村上受美國現代文學影響非常深:菲茨傑拉德,錢德勒,卡佛,馮內古特,塞林格等等。再加上日語本身的特質,村上的行文風格可以說是比較簡潔,清新,自然,比較「硬」的,「美式」的。所以對於林老師有些處理我是有些保留意見的。但是據我觀察,在之後的各種村上的譯文中,林老師這方面控制得越來越好,漸入化境。風格的「雅」或許是個喜好問題,很主觀,但是「信」便是一根紅線了,誤譯和漏譯都是硬傷,摸得著看得見的客觀的硬指標。我前面說過在我的觀察中,賴的誤譯和漏譯比較多,下面以《挪威的森林》開篇第一頁的幾段來看看這個問題:
1,從全書第二段開始就有一個語氣的漏譯:
飛行機が著地を完了すると禁煙のサインが消え這個「と」 ,不起眼但是對於語氣很重要,它的意思是「一....就....」,表達前後時間上的緊湊的連貫感, 而賴沒有把這個と所要傳達的語氣點出來,屬於漏譯。賴的譯文是「飛機著陸之後,禁煙號燈熄滅」 ,
而林的處理是「飛機一著陸,禁煙顯示牌倏然消失」 ,
而英文譯者Jay Rubin的處理也沒忘記,用「once」把它點出來。隨著漏譯丟掉的是那種畫面感。2,第三段開頭也是一個漏譯:
僕は頭がはりさけてしまわないように身をかがめて両手で顔を覆いしないように的意思是 "為了不...." 賴把它搞錯了,意思也就不一樣了。賴:因為頭脹欲裂,我彎下腰用雙手掩住臉
林:為了不使頭腦脹裂,我彎下腰,雙手捂臉jay rubin用的詞也是keep ...from所以這又算賴的一個錯譯。3,還是在第三段:
やがてドイツ人のスチュワーデスがやってきて賴:終於有一位德國空中小姐走過來林:很快,一位德國空中小姐走來jay rubin 用的是 before long (不久)所以很明顯賴把這個やがて單詞譯錯了,「很快,不久」變成了等了許久之後的「終於」,意思完全相反了。
只是隨便看了第一頁就發現這麼幾個比較明顯的硬傷,可以說在這方面林老師做得更好一點。
先就此打住,以後再有感想再繼續。。。。林先生匠氣頗重,這種在原文基礎上進行的二次加工,也許有違了村上君的本意,但是讀來賞心悅目是一定的。「連日溫馨的霏霏細雨,將夏日的塵埃沖洗無餘。片片山坡疊青瀉翠,抽穗的芒草在十月金風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雲彷彿凍僵似的緊貼著湛藍的天壁。」
「傍晚的和風,海潮的清香,遙遠的汽笛,女孩肢體的感觸,洗髮香波的氣味,夏日的憧憬,以及縹緲的夢境。」
「溫吞吞的風搖晃著光。空氣恰似成群結隊在樹木間飛行的鳥一般緩緩流移。風掠過鐵路線徐緩的綠色斜坡,越過鋼軌,不經意地震顫樹葉、穿過樹林。杜鵑鳥的叫聲呈一直線橫穿柔和的光照,消失在遠處的山脊線。」如此這般,優美的句子比比皆是,用「華麗」形容,似也不妥。第一段出自《挪威的森林》,是林先生早年譯作,裡頭也更多地摻雜了「私貨」,到了第三段《1973年的彈子球》,語言已經平直近白,卻依舊娓娓動人,他的描寫讓我想到新海誠動畫里光影細膩的畫面,天空、曠野、遠山、鐵軌,充滿田園情懷和青春歲月的懸想。可以說,他在審美上是忠於村上的。還有一些別出心裁的翻譯,印象深刻的就是樓上提到的「摧枯拉朽的耳朵」之類,一些成語的妙用很有意思。其實林先生也很注重語言的洗鍊,他說村上有別於傳統的日式小說家的特點之一,就是沒有那種「黏答答的人物關係」。就這一點看來,他對村上的把握很準確。尤其在人物對話的翻譯上,他的個人風格很明顯,雖然這種精簡的對話方式有的時候略顯刻意:「噯,我說……」「不認為那樣很棒?」「得得。」以及對於性事的描寫,我認為也是符合村上的初衷的,就是不避諱不煽情的直譯,越是自然的描寫,反而沒有腥味。不過我真是很喜歡林老師的譯本的。可以說如果沒有他,我不會走進村上春樹的世界。我讀過的村上作品不多,所讀幾乎都是林譯本。一點妄談,貽笑大方。我僅僅是搬來豆瓣上一個逐條探討林譯挪威的森林的優劣的帖子,因為原文太長了(真的是逐條把林譯的問題一個個羅列出來),我只貼幾個有代表性的好了
6.林譯:樹梢上的葉片簌簌低語,狗的吠聲由遠而近,若有若無,細微得如同從另一世界的入口處傳來似的。(P2)
原文:梢の葉がさらさらと音を立て、遠くの方で犬の鳴く聲が聞こえた。まるで別の世界の入り口から聞こえてくるような小さくかすんだ鳴き聲だった。
說明:譯文中的「由遠而近」不知道是怎麼來的。就常理來說,既然是「由遠而近」,那就該聽得越來越清楚了,怎麼又是「若有若無」了呢?僅就中文表達來說就是個病句。
問題類型:因片面追求修辭效果而弄巧成拙。
華南虎譯:樹梢上的葉子沙沙作響。遠處傳來了犬吠聲。那聲音十分微
弱,簡直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的入口處傳來的一樣。12.林譯:當他父母探罷親戚的病,回來打開車庫門放車的時候,他已經死了。車上的收音機仍然開著,腳踏板夾著加油站的收據。(P27)
原文:カー?ラジオがつけっぱなしになって、ワイパーにはガソリン?スタンドの領収書がはさんであった。說明:將加油站的收據夾到腳踏板上去可真是有點怪怪的了。加完油後,加油站的工人順手將收據夾到雨刮器上倒是極有可能的,日本人做事怎麼老這麼擰著的呢?——看了譯文或許你會這麼想吧。不好意思,你又冤枉日本人了,人家做的跟你想的一樣,只怪林教授把一個單詞看錯了。那個詞就是「ワイパー」,意思正是:汽車上的雨刮器、雨刷。
問題類型:單詞理解錯誤或看不懂又不肯查字典。
華南虎譯:車上的收音機沒關,雨刮器上夾著加油站的收據。
14.林譯:不過,我同直子的關係也並非毫無進展。直子一點一點地依順了我,我也依順了直子。(P31)原文:少しずつ少しずつ直子は僕に馴れ、僕は直子に馴れて行った。
說明:「依順」云云有點委曲求全的意味,用在青年男女身上顯得十分彆扭(當然,是否一讀就覺得彆扭,是跟語言感覺有關的)。原文用的詞是「馴れる」,是由於隨著彼此間了解的增多而熟悉、適應,從而進入親密無間的境地。可見這個詞用在愛情朦朧期的青年男女身上十分貼切。
問題類型:中文表達不當。
華南虎譯:……漸漸地,順子接受了我,我也接受了順子。
18.林譯:片刻,女孩也睜開眼睛,悉悉索索地到處摸內衣內褲,還一邊穿長簡襪一邊說:「喂,昨晚真把那個東西放進去了?我可正是危險期哩!」(P40)
原文:「ねえ、昨夜ちゃんとアレつけてくれた?私ばっちり危ない日だったんだから」
說明:主人公昨晚出去泡妞並開了房。第二天早晨醒來後,女孩問了這話。
「アレつけてくれた」怎麼成了「把那個東西放進去了」呢?明明是「戴那玩意兒」嘛。什麼玩意兒?不多說了。你懂的。問題類型:理解錯誤。
華南虎譯:「我說,你昨晚戴那玩意兒了嗎?我可正在危險期呢。」
27.林譯:便和她一起走進小吃店,吃了專供早餐用的烤麵包和味道糟糕的雞蛋,喝了味道糟糕的牛奶。(P50)
原文:僕は彼女と一緒に喫茶店に入ってモーニング?サービスのまずいトーストとまずい玉子を食べまずいコーヒーを飲んだ。
說明:明明是「コーヒー」,怎麼成了「牛奶」了呢?
問題類型:閱讀原文太粗心?華南虎譯:我和她一起去了咖啡店,吃了早餐套餐中難吃的烤麵包、難吃的雞蛋,喝了難喝的咖啡。
44.林譯:司機的模樣活像《森林大黃蜂》中出場的駕駛員,頭上一頂制服帽,還帶著白手套。(P73)
說明:譯文中的《森林大黃蜂》所對應的原文是「グリーン?ホーネット」,來自英語的「The Green Hornet」,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青蜂俠》。這是美國娛樂界的一個老牌題材了,有同名的漫畫,同名的遊戲,演過廣播劇,拍過電視劇、電影。李小龍、周星馳都曾出演過。所以其名稱是不能隨便改譯,不然讀者搞不清你說的是什麼,引不起作者所希望的那種聯想了。
問題類型:隨意改譯經典作品名
華南虎譯:《青蜂俠》
45.林譯:「有個小院子,有豐田,有皇冠。」(P75)
原文:「小さな庭があって、トヨタ?カローラがあって」
說明:「トヨタ?カローラ」是「豐田花冠」,不是「皇冠」。再說「豐田」跟「皇冠」也不能用逗號分隔開啊。
問題類型:不肯查字典
華南虎譯:「有個小院子,有輛豐田花冠。」
以上是我隨便copy+paste過來的,林少華的弱項是對日語里的外來語極度不了解,對年輕人生活口語以及習慣性的略稱也不熟悉,這都是翻譯村上春樹作品不準確的地方,但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他幾乎用自己的文字重寫了很多村上原著里根本沒寫的句子,畫蛇添足加了很多,結果把村上原文中的語境給破壞掉了。挪威的森林還好說,發條鳥和世界盡頭這種世界觀宏大,故事腦洞大開的作品就是災難。對於林衛軍們所謂「林少華在翻譯里加私貨是翻譯中信達雅的達」這種說法,也只能說是各花入各眼吧。
最後掛幾個林少華的粉絲鎮樓,都是這種貨色,所以才會如糞蛆一般下作吧也看過目前村上春樹絕大多出版書籍,也看到很多批判林少華翻譯的文章,看到批評時也覺得批評挺有道理。當時對比著看,覺得是有很大差別的,比如林翻譯的書里「一個叫鼠的少年」,在其他版本里就是「一個叫老鼠的少年」,完全不同的感覺嘛。然而,前年拿起施小煒翻譯的《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時沒有因文字感到任何違和感。村上仍是林少華給的印象里的村上。今年讀《沒有男人的女人們》也是一樣感覺,幾個小時讀完並未感覺到這些短篇是不同的人翻譯的。——讀這兩本的時候,並沒有先入為主的預設。我覺得我應該不是一個人。
過去中國的村上春樹愛好者實際上都是林少華愛好者
如果真是台版那種文風,村上在90年代的中國絕對不會比大江健三郎更紅。我在豆瓣見到的關於這件事最好的一個回答:給林少華挑錯已經成了一種職業,從業者很多。但是有個特點很有意思,有很多人(不是全部)引經據典,挑的錯貌似都很准很有道理,但只有一個問題,照他扣出來的」正確「譯法,寫出來的譯文都跟屎一樣。
林少華的翻譯雖不準確,但,至少是流暢的。其他人的翻譯讀起來就很不舒服,比如賴明珠的翻譯就是九曲十八彎。(比如最近獲雨果獎的《北京摺疊》,莫名其妙的副詞,倒裝句)
我喜歡林的翻譯是喜歡那種腔調,一種村上所謂「永遠的男孩」應該有的那種腔調。把這種腔調抽去的施,賴的譯本,感覺不到村上的態度與精神所在。
總之,換了譯者後村上的書我就再沒讀過了……
不邀自來
先貼一段原文
林:
37歲的我端坐在波音747客機上。龐大的機體穿過厚重的夾雨雲層,俯身向漢堡機場降落。11月砭人肌膚的冷雨,將大地塗得一片陰沉。使得身披雨衣的地勤工、呆然垂向地面的候機樓上的旗,以及BMW廣告板等的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竟同佛蘭德派抑鬱畫幅的背景一段。罷了罷了,又是德國,我想。賴:
我今年三十七歲。現在,我正坐在波音七四七的機艙里。這架碩大無比的飛機正穿過厚厚的烏雲層往下俯衝,準備降落在漢堡機場。十一月冷冽的雨湮得大地一片霧蒙蒙的。穿著雨衣的整修工、整齊劃一的機場大廈上豎著的旗、BMW的大型廣告牌,這一切的一切看來都像是法蘭德斯派畫里陰鬱的背景。唉!又來到德國了。雖然賴一直在標榜他的直譯,但是這樣比較起來,賴的行文會不會有種小學生既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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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反對林少華的版本。相反的,我很喜歡林少華,也看過一些林少華自己的文章,也認同一些林少華對村上春樹的理解和解讀。我覺得,讀林譯愛上了「村上」的人,應該承認深入你內心的打動了你的,是林少華,不是村上春樹。換句話說,我們看林少華譯本,認識了林少華;而讀賴譯,認識了村上春樹和賴明珠。要承認喜歡林少華不等於喜歡村上春樹。一定要承認這一點,這是公正評價的一個基礎。如此而已。
至少,如果沒有林少華,可能你認識賴明珠和村上本人,還要晚好多好多年。 有同志提到了施小煒。我買了他翻譯的那本談跑步時談什麼..我不太喜歡他。文字乾癟沒有力氣。 反正我喜歡林少華,不太喜歡賴明珠,對我而言兩者互不妨礙。(我沒買賴明珠譯本,找電子版看的且沒有讀全,不像看林少華那樣有系統有秩序無間斷,所以我只說林少華,不說賴明珠。)抒發一點額外的感慨。
我們喜歡一本書,喜歡一首歌,是因為我們看到/聽到的文字/歌聲打動了我們,還是因為這文字/歌聲最本真本源?我想問一些支持賴明珠反對林少華的人:你們反對林譯,是因為林少華沒有傳達給你們比較真實的村上春樹風格,還是因為本來就覺得林少華的文字不對胃口?你們推舉賴譯,是因為賴明珠的語言風格更貼近村上本人,還是因為這種語言風格本來就能深深地吸引你打動你?喜歡一個人,鑽研他追逐他解讀他,首先要明白自己,看清這份喜歡從何而來。
以及,對於題材不那麼沉重的文學作品,人們喜歡它,大多是因為能從中找到或明或暗的一個自己,這是作者(譯者)與讀者的雙向選擇,是緣分也是天意。時光流轉,人悄悄地改變,喜歡的文學作品,或許也就跟著變了。我們喜歡了另一個作者而拋棄前一個,不能說明前一個不好,或許只能說明我們變了。我從初中讀林譯,到現在依然愛不釋手,可能只不過是,有些東西在我的心裡,至今沒有改變,如此而已。我願意承認林少華在翻譯方面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不是因為我自己通讀了日文原版然後發現了什麼,而是這麼多年以來,在我獲得知識、故事的渠道里,大家(懂日語的中國普通讀者,國內的業內人士,還有懂中文的日本人)都眾口一詞,並且各自舉例子寫文章來講/批判這件事。而我,作為一個不懂日語的外行人,選擇了相信他們的判斷。
即便相信了他們的判斷,「林少華的翻譯有問題」,但我依然沒有對林少華產生強烈的否定情緒,依然支持著他。在我看來,小說終究不是詩,其真義不在鍊字鍊句,而在故事本身。林少華沒有篡改開頭,賴明珠沒有篡改結尾,他們用各自希望的方式完成了譯文,求仁得仁罷了。而我,作為一個不懂日語的外國讀者,我支持林少華的譯本正是因為我不懂日語所以,我對林少華和賴明珠兩位譯者的比較,完全是對這兩位譯者各自的文風、習慣、素養的比較,和對我自己的中文口味的審視而已。 當時寫這條回答,是因為看到一些挺賴批林的回答,結合一貫以來在別處看到的相似言論,我覺得很多人對林少華的批評已經非常「意識形態化」,像刻板印象,像「去過譽」運動的矯枉過正,像過度追捧後報複式的反彈。而我認為這十分不公平。我喜歡林少華,支持林少華,就要寫出我對他的讚賞和支持,就這樣。&<1&>
村:僕は三十七歳で、そのときボーイング747のシートに座っていた。その巨大な飛行機はぶ厚い雨雲をくぐり抜けて降下し、ハンブルク空港に著陸しようとしているところだった。十一月の冷ややかな雨が大地を暗く染め、雨合羽を著た整備工たちや、のっぺりとした空港ビルの上に立った旗や、BMWの広告板やそんな何もかもをフランドル派の陰うつな絵の背景のように見せていた。やれやれ、またドイツか、と僕は思った。林:
三十七歲的我坐在波音747客機上。龐大的機體穿過厚重的雨雲,俯身向漢堡機場降落。十一月砭人肌膚的冷雨,將大地塗得一片陰沉,使得身披雨衣的地勤工、候機樓上呆然垂向地面的的旗,以及BMW廣告板等的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竟同佛蘭德派抑鬱畫的背景一般。罷了罷了,又是德國,我想。賴:
我今年三十七歲。現在,我正坐在波音七四七的機艙里。這架碩大無比的飛機正穿過厚厚的烏雲層往下俯衝,準備降落在漢堡機場。十一月冷冽的雨湮得大地一片霧蒙蒙的。穿著雨衣的整修工、整齊劃一的機場大廈上豎著的旗、BMW的大型廣告牌,這一切的一切看來都像是法蘭德斯派畫里陰鬱的背景。唉!又來到德國了。我:
我三十七歲時,坐在波音七四七的座位上。巨大的飛機在厚厚的雲雨里緩緩下降,在漢堡機場將著陸未著陸的狀態。十一月里冷冷的雨,將大地染黑。穿著雨衣的地勤工、刻板的候機樓上空的旗幟、BMW的廣告牌,無論什麼都像法蘭得斯的背景畫一樣的陰鬱。艹,又是德國,我想。&<2&>
村:自分がこれまでの人生の過程で失ってきた多くのもののことを考えた。失われた時間、死にあるいは去っていった人々、もう戻ることのない想い。林:
「我想起自己在過去人生旅途中失卻的許多東西--蹉跎的歲月,死去或離去的人們,無可追回的懊悔」賴:
「思索那些失落了的歲月,死去或離開了的人們,以及煙消雲散的思念。我:
思考起了自己目前為止人生的進程里那些失去繁多的事物,丟失的時間,已逝或遺失的那些人兒,那些再也無法重現的念想。&<3&>
村:丁寧に言葉を選びながら言った。彼女はときどきそんな話し方をした。正確な言葉を探し求めながらとてもゆっくりと話すのだ
林:
直子自斟自酌地說。她說話往往這樣,慢條斯理地物色恰當的字眼。賴:
直子謹慎地措詞。她說話常常是那種方式,一面謹慎地選詞,一面慢慢地說我:
非常謹慎地選擇措辭。她時不時的用那種講話方式。一邊探索正確的言詞,一邊慢慢慢慢地說話。所以無論林翻譯的還是賴翻譯的,我都不喜歡,我喜歡我自己腦海的那一版的天馬行空的怎麼順著自己腦神經怎麼來的翻譯。
如果硬要說林和賴,更喜歡誰的風格,我更喜歡林的那種無病呻吟的日式文藝腔調,保留了村上文章的格調和靈魂。
你看我都讀日語原版了,看的就是村上春樹,可我也沒能觸摸到真實的村上春樹。每一個外語不是母語的人,在看外語書時,看到的都是自己的文學修養上建立起來的形象。俗話說:一千個村上春樹,一千個諾貝爾文學獎未獲得者,所以翻譯規則是什麼鬼,我只要感覺。
所以在Fuck off translation methodology這個層面上,林少華至少和我的看法一樣。很大一部分讀者對翻譯的誤解很深,完全還原原作風格在理論上是不可能的,任何譯者在翻譯中都會產生偏離,其中的原因不只是語言的區別,而是個體思維的獨立性。文本被創作出來後就脫離了原作者,任何讀者——包括譯者——的閱讀過程實際上都是自我認識與接收的過程,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再現,如果你認為這是強加,那你的理解何嘗不也是一種對原作的強加呢?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翻譯本身就是一種再創作,譯者都是在自我的理解的基礎上建構其譯文。然而讀者萬千,譯者的理解或許和你的理解相去甚遠,但請不要自詡正確,在曾逐字逐句查閱、理解、翻譯、修改的譯者面前,大多數的讀者都沒有資格說自己懂得更多!給大家推薦兩本書:
1. 村上春樹和他的作品,林少華著,銀川 : 寧夏人民出版社, 20052. 村上春樹文學在臺灣的翻譯與文化, 張明敏著, 台北 : 聯合文學出版社有限公司, 2009前一本是林先生對於村上春樹文章的自己的一些看法以及對於翻譯村上春樹文章時的一些感受。
後一本是張女士和賴女士對於村上春樹台版翻譯的一些介紹和感想,其中還有幾張是賴女士翻譯版和林先生翻譯版的對照和評價。兩本書都寫得既主觀又客觀,主觀是因為作者都是村上春樹的文章的譯者,也都同時介紹的是自己的感受,客觀是因為作者並沒有一味抬高自己或是貶低別人,對照、評價的內容都寫得十分詳實中肯。
如果是按照我自己的結論:台版的村上更直譯,更符合台灣的中文近幾十年來一貫的行文風格,而大陸的林譯和施譯都更偏向意譯,行文在犧牲了村上固有的一些風格的同時更優美,更深入人心。
我個人的一點看法是:村上的原文被大家評價為洗鍊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早期日式文學的行文風格都比較拖沓。從大江健三郎、川端康成到後來的渡邊淳一都有這個傾向,這也是為什麼諸如村上春樹、村上龍這樣的作家會在後來以與眾不同的行文方式脫穎而出。然而這種洗鍊也只是比較而言的……(對,我看書少,就看過這麼幾個人,太小眾的都沒看過,不過小眾也是有小眾的原因罷)
我自己還是更喜歡林譯和施譯的版本,沒別的,自己覺得好看。
利益相關:林少華先生、賴明珠女士和施小煒先生的村上譯作都看過,最少一遍,最多幾十遍。T大文圖2層的日本小說(歷史小說除外)或多或少都啃過一點點……工科生。翻譯大概就是因地制宜的再次創作,直白平訴大概只有歷史政治一類翻譯才適合。
從學習第一句英語至今,我接受的教育中有關翻譯的第一個準則便是「信雅達」。但我更想提到的是一樣叫做「韻」的東西。英語日語由於語言習慣和思維邏輯的差異,直譯必然少了許多感覺。但說到底,文學終究是一門藝術,而藝術最講究的是感覺。在翻譯中,場合最重要。遇到外交文書字典教科書這樣需一絲不苟的翻譯時,自然是不帶感情地好,語法語義上容不得半點差池。但在小說中,若是失去了
「韻」字,則如電腦翻譯軟體自動生成的文書,嚼來毫無人情味,只是一堆堆砌起來的文字,不成文,我讀它的意義何在呢?
林少華先生在隨筆中提到過,關於文學翻譯,本就有許多主張,茅盾強調傳達其意境,老舍覺得應該翻譯得有個人風格,傅雷所求唯在神似,錢鍾書執著於「入於化境」。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有句名言:「翻譯如女人,忠實則鄙俗,漂亮則不貞。」若是在翻譯過程中使用「化」字真訣,此矛盾便可化於無形。要「化」,則應入於原文而出於原文,譯文盡可跳出原作一字一句的表層結構以求融之化之,而這是一種高層次的「忠實」。貌離而神合,說的正是此道理。
舉個例子。林版《挪威的森林》中有幾句是這樣的:
玲子從吉他盒裡取出自己的吉他……彷彿確認樂器音質似的緩緩彈起巴赫的賦格曲。細微之處她刻意求工,或悠揚婉轉,或神采飛揚,或一擲千軍,或悠腸百轉。她不勝依依地側耳傾聽各種音質效果。彈奏吉他時的玲子,看上去彷彿正在欣賞一件愛不釋手的時裝的妙林少女,兩眼閃閃生輝,雙唇緊緊合攏,時而漾出微微笑意,。一曲彈罷,她憑柱望天,面露沉思之色。
台灣某譯本則這樣來表現:
……慢慢地彈起巴哈的賦格曲來。細膩的部分故意慢慢彈、或快快彈、或粗野地彈、或傷感地彈,對於各種聲音戀愛地傾聽。彈著吉他的玲子,看起來就像在注視自己心愛的裙子的十七八歲少女一般,雙眼發亮,唇角緊抿,偶爾露出笑影。談完後,她靠在柱子上望天想心事。
不得不承認「慢慢地、快快地、粗野地、傷感地「這些翻譯是最忠實於原文的,但就是表現不出原作」彈奏者內心跌宕起伏的變化和自我陶醉的情態機器渲染的氛圍「。讀來猶如學生生疏的習作,總覺得哪個地方差那麼一點兒。
我讀王小波的《我的精神家園》,其中寫道:
我終於有了勇氣來談談我在文學上的師承。小時候,有一次我哥哥給我念過查良錚先生譯的《青銅騎士》:
我愛你,彼得興建的大城,
我愛你嚴肅整齊的面容,
涅瓦河的水流多麼莊嚴,
大理石鋪在它的兩岸……
他還告訴我說,這是雍容華貴的英雄體詩,是最好的文字。相比之下,另一位先生譯的《青銅騎士》就不夠好:
我愛你彼得的營造
我愛你莊嚴的外貌……
現在我明白,後一位先生準是東北人,他的譯詩帶有二人轉的調子,和查先生的譯詩相比,高下立判。那一年我十五歲,就懂得了什麼樣的文字才能叫做好。
……
道乾先生和良錚先生都曾是才華橫溢的詩人,後來,因為他們傑出的文學素質和自尊,都不能寫作,只能當翻譯家。就是這樣,他們還是留下了黃鐘大呂似的文字。文字是用來讀,用來聽,不是用來看的??要看不如去看小人書。不懂這一點,就只能寫出充滿雜訊的文字垃圾。思想、語言、文字,是一體的,假如念起來亂糟糟,意思也不會好??這是最簡單的真理,但假如沒有前輩來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啊。有時我也寫點不負責任的粗糙文字,以後重讀時,慚愧得無地自容,真想自己脫了褲子請道乾先生打我兩棍。孟子曾說,無恥之恥,無恥矣。現在我在文學上是個有廉恥的人,都是多虧了這些先生的教誨。對我來說,他們的作品是比鞭子還有力量的鞭策。提醒現在的年輕人,記住他們的名字,讀他們譯的書,是我的責任。
現在的人會說,王先生和查先生都是翻譯家。翻譯家和著作家在文學史上是不能相提並論的。這話也對,但總要看看寫的是什麼樣的東西。我覺得我們國家的文學次序是徹底顛倒了的:末流的作品有一流的名聲,一流的作品卻默默無聞。最讓人痛心的是,最好的作品並沒有寫出來。這些作品理應由查良錚先生、王道乾先生在壯年時寫出來的,現在成了巴比倫的空中花園了……以他們二位年輕時的抱負,晚年的餘暉,在中年時如有現在的環境,寫不出好作品是不可能的。可惜良錚先生、道乾先生都不在了……回想我年輕時,偷偷地讀到過傅雷、汝龍等先生的散文譯筆,這些文字都是好的。但是最好的,還是詩人們的譯筆;是他們發現了現代漢語的韻律。沒有這種韻律,就不會有文學。最重要的是:在中國,已經有了一種純正完美的現代文學語言,剩下的事只是學習,這已經是很容易的事了。我們不需要用難聽的方言,也不必用艱澀、缺少表現力的文言來寫作。作家們為什麼現在還愛用劣等的文字來寫作,非我所能知道。但若因此忽略前輩翻譯家對文學的貢獻,又何止是不公道。
正如法國新小說的前驅們指出的那樣,小說正向詩的方向改變著自己。米蘭·昆德拉說,小說應該像音樂。有位義大利朋友告訴我說,卡爾維諾的小說讀起來極為悅耳,像一串清脆的珠子灑落於地。我既不懂法文,也不懂義大利文,但我能夠聽到小說的韻律。這要歸功於詩人留下的遺產。
我一直想承認我的文學師承是這樣一條鮮為人知的線索。這是給我臉上貼金。但就是在道乾先生、良錚先生都已故世之後,我也沒有勇氣寫這樣的文章。因為假如自己寫得不好,就是給他們臉上抹黑。假如中國現代文學尚有可取之處,它的根源就在那些已故的翻譯家身上。我們年輕時都知道,想要讀好文字就要去讀譯著,因為最好的作者在搞翻譯。這是我們的不傳之秘。隨著道乾先生逝世,我已不知哪位在世的作者能寫如此好的文字,但是他們的書還在,可以成為學習文學的範本。我最終寫出了這些,不是因為我的書已經寫得好了,而是因為,不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對現在的年輕人是不公道的。沒有人告訴他們這些,只按名聲來理解文學,就會不知道什麼是壞,什麼是好。
讀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十八歲,立刻找了王道乾先生譯的《情人》來讀。正是從那一刻我從以前的泛泛而讀什麼都讀變得挑剔起來,開始在意起文字的好壞,在意起翻譯所傳達的感情。翻譯本就是再創作,好的譯本本應盡量再現原著所傳達的感情、氛圍和韻致的藝術品,在此基礎上,再來看文字是否考究,是否經得起推敲,而好的文字則取決於譯者的漢語水平。讀了王道乾的文字,再讀別人的譯本不免曾經滄海難為水之感。
以下是《情人》第一段,孰更耐看,高下立判。
王道乾版本:
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侯,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戴明沛版本:
我已經上了年紀,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個男人朝我走過來。他在做了一番自我介紹之後對我說:「我始終認識您。大家都說您年輕的時候很漂亮,而我是想告訴您,依我看來,您現在比年輕的時候更漂亮,您從前的那張少女的面孔遠不如今天這副被毀壞的容顏更使我喜歡。」
王東亮版本:
當我華年已逝的時候,一天,在某個公共場所的大廳里,一個男人朝我走來。他做了自我介紹,對我說:「我認識你很久了。人們都說你年輕時很美,我來是對你說,我認為你現在比年輕時更美。我愛你現在的毀損的面容,勝過愛你年輕時的面容。」
我感謝這些翻譯家們給我帶來的新的世界。在翻譯過程中出錯是不可避免的,像林少華先生在翻譯村上作品中許多爵士樂與音樂人名時出現錯誤,畢竟譯者有限的學識不可能面面俱到,某些專業領域的知識是短板。但這畢竟不是嚴肅的學術論文,由讀者指出再版中改正便無傷風雅,甚至能增進讀者與譯者之間的交流,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不是一味囫圇吞棗,也會停下來思考。就像Airbnb里房東與租客的交流是不可或缺的一環,與讀者的交流也是翻譯的一部分。在我熟練掌握英語或日語並能流暢閱讀之前,我相信先生們前輩們能讀懂的比我多,哪怕是一個單詞一個短句,可能由我親自去讀是大太陽,而由他們傳達的是艷陽。我更情願讀到艷陽。
文學翻譯往往都是毀譽參半,喜歡譯者的人往往感覺甚對脾性,不喜歡的人看到的是滿山滿谷的漏洞和翻譯錯誤。是非審之於己,毀譽聽之於人。如村上所言,創作故事就像創造自己的房間一樣,好的故事應該是這樣——做一個房間,把人請到裡邊來,讓他坐在舒適的沙發上,端出好喝的飲料,讓對方對這個場所心滿意足,讓他覺得簡直就像專門為自己準備的場所。真想替房間主人說一句,您若喜歡我家裝修風格,覺得溫馨,那便留下打尖休憩,我祝您好夢,若您恰巧偏愛冷清孤獨的感覺,大可以去下一家,絕不強留。實在這條街上的都看不上眼,大可以自己買來毛坯親手來裝修,或是親手伐木壘磚造一間也行。
一位保持謙遜的態度、能夠持續學習吸納各種領域的知識、能夠堅持提升自己漢語水平、日復一日堅持枯燥翻譯工作的教書匠、翻譯家是值得尊敬的。推薦大家看一看林少華的《村上春樹和他的作品 (豆瓣)》,也許看完之後,不會再生出莫名的抵觸情緒,能平和地接受且冷靜地比較各種譯本。提升自己的文學素養和外語水平,用自己的眼睛來看「好「亦或是」不好」。畢竟語言這種東西,即使是母語,能信手拈來玩弄於鼓掌之間的人又有多少呢?
並不認為林少華的翻譯「文藝和強行」村上春樹小說的魅力就是一種淡然而瀟洒的feel,而林的翻譯,或許夾雜了不少私貨,但確實地將這種feel在中文的語境下體現了出來個人認為是很棒的翻譯
林少華版本的好幾本書我都差點讀不下去…那行文看的人太累了…我比較愛看施小煒翻譯的版本 那行文流暢到我能幾天內讀完1Q84 而作為對比林少華版本的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一共花了大半年才斷斷續續讀完…
林少華和施小煒,也是恩怨情仇多年啊。
林覺得施翻譯太直白,施覺得林翻譯不準確。
對於普通讀者來說,可讀性大概是第一位的。所以還是喜歡林少華的翻譯。
林少華已經自認為是村上春樹代言人,每年諾獎開獎前中文日文兩套稿子都準備好了,就坐電話旁等著被採訪。
然而村上爺爺不爭氣啊23333333
所以林少華對施小煒還是耿耿於懷的。突然發現書櫃里村上的書竟然是施小煒譯的多……感覺村上要是還能再寫下去施小煒要超過林少華了……@西門閑所貼的賴明珠譯本確實是賴明珠1999年時的簡譯本.後更新過.對於林少華和賴明珠的譯本誰的更好見仁見智 下圖是我買的賴明珠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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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界線-----------------------------所謂的譯本就是譯者不帶任何個人風格把原文翻譯成別的語言。林少華的譯本我覺得是為了讓書銷量提高而做的商業化翻譯。書再難看,也要尊重作者,按照原文翻譯。如何品鑒是讀者的事,不是譯者的。林他是不是很渴望關注啊??
看過很多村上的書,看過各人的譯本。最開始看的是林少華譯的《挪》,少年時代瞬間被那股子頗有孤獨感的筆觸吸引,那時候覺得書里的每一個句子都是在陰天被寫出來的,陰柔的文風像是一個那襯衣領扣也扣上的長髮少年,那種間於悲傷和平常之間的小憂鬱真是影響了我好長時間啊。後來看到了施的譯本,語句全然不見陰天看海的憂鬱,我所感受到的,就像是早晨陽光那樣的明朗。原來村上的書還有這種風貌啊,當時很震驚,便去看了其他施的譯本,無論文本主題是怎麼樣的,施的譯本始終是有亮色感的,讀起來是暢快的。相比較起兩個人的翻譯,林的吸引力似乎是在將人帶到一個獨自感傷卻又把玩孤獨的個人存在感裡面,是容易將讀者代入到作品裡,使人浸入作品,可以說是「上身」。施的吸引力則是自顧自展示作品本身的魅力,讓讀者自己去體會,並不提要求,也不定規矩,這樣更輕鬆一些,讀起來也像是春日出遊那麼歡快,這樣的閱讀是享受的。就個人看來,村上作品主要特色是他的想像力,無與倫比卻不驚世駭俗排山倒海,是可觸摸,有呼吸有生命的想像力,所以我覺得這樣特色的寫作所對應的翻譯更應該是自然的,不留滯的。稍多一點點的沉重就可能打碎村上所中意的爵士「blue」氛圍。所以個人更喜歡施的翻譯,另外,我覺得林少華渴望別人認識自己甚於認識村上,他自己寫的一些感想啊評論啊什麼的,和他翻譯時的文風一模一樣,他是把村上的標籤貼到他自己身上了吧。我覺得好的翻譯家應該隨時保持清醒,即可以完全理解進入所翻譯的作品,又隨時可以抽身理性審視自己和作品。如果完全被作品感染甚至被其附身,當局者迷,這樣很難翻譯出真正好的作品吧。還有一點,高中的時候我寫信給林,是想和他說一下不要總把自己的感想放到作品前面!!!不要總把自己的感想放到作品前面!!!
不要總把自己的感想放到作品前面!!!這樣真的有先入為主式的誤導!譯者那麼費力翻譯作品不就是想讓大眾理解作品,讓人們更好理解作者,這樣子總把自己的感想放在前面真的好嗎??真覺得自己完全理解了作者的意圖??不知道劇透有多可惡嗎?你不僅劇透還帶評論!!每次看到這樣都沒興趣再看書了。我還特意去找了一下,像他這樣把翻譯人的感想評論放在正文前有幾十頁的人還真沒幾個!以前我一直詬病林先生的翻譯,認為其辭藻太過浮誇,有違原文文風及賣弄之嫌。
但正如熱門回答,林的翻譯質量並不低。直到我意識到自己無法給出能令自己滿意的優於兩者的翻譯答案,我就決定閉嘴。語言、文化背景的差異決定了一種語言幾乎不可能100%被原汁原味地翻譯成另一種。
總是要有取捨。看得懂日文的就去看原文。翻不出更好的就別逼逼。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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