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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詩詞創作中,如何匹配韻部與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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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看被引用最多的王驥德:

各韻為聲,亦各不同。如「東鍾」之洪,「江陽」、「皆來」、「蕭豪」之響,「歌戈」、「家麻」之和,韻之最美聽者。「寒山」、「桓歡」、「先天」之雅,「庚青」之清,「尤侯」之幽,次之。「齊微」之弱,「魚模」之混,「真文」之緩,「車遮」之用雜入聲,又次之。「支思」之萎而不振,聽之令人不爽。至「侵尋」、「監咸」、「廉纖」,開之則非其字,閉之則不宜口吻,勿多用可也。

解釋下「魚模之混」:魚的讀音,大致是由iu變為ü的。中原音韻的時代,變化可能已經產生,但韻書仍然保留了iu之音。在明末,ü已經非常普遍。以王所處的時期,站在語音實際的立場上,起不能諧和之嘆,是合理的。總之,個人認為,這裡所說「魚模之混」「又次之」,是指中原音韻的魚模韻部內實則包含u與ü兩韻。顯然,用中古音,沒什麼混不混的。用今音,既然知道混,那就該順理而為,分為兩部。說到底,這四字,對詩詞的創作,似乎並沒有什麼韻部聲情上的幫助。

至於「用雜入聲」,不外乎站在了古音或南方時音的立場上,認為中原音韻的車遮部中有大量的中古入聲,影響了押韻的諧和或唱者發音的準確。一方面,詩詞所用中古音或今音,都沒有這樣的問題;另一方面,此四字也沒有指明,車遮或車遮部中的中古平上去聲字有何聲情。

我們大致可以把韻分為五類,看看王老師的意見:

1.ng韻尾:ang、ong&>eng

2.無輔音韻尾:ai、ao、a、o&>ou&>i、u(ü)、ie

3.n韻尾:an&>en

4.zhi chi shi zi ci si

5.m韻尾:am、em

且:

甲.同一類里,韻腹(≈主要母音)開口大(a、o)的,王老師給的評級就高,反之(i、u)則低。

乙.同樣的母音,ng韻尾評級最高,無輔音韻尾的次之,n韻尾較低。而m韻尾與zhi chi shi zi ci si則完全墊底。

不妨再解釋下zhi chi shi zi ci si與ji qi xi的i有什麼不同。跟我念,ji~~~~~不要停。到最後,嘴裡剩下的是i。再來,zhi~~~~~~~~OK,最後還是zhi。小學生都知道這是整體認讀音節,你是無法擺脫它的聲母的。這種差別,在小聲念、大聲讀的時候都不甚明顯,到了需要拖腔的唱就要命。唱i韻的曲,拖腔時,舌頭是舒展的,口腔的其他部位也比較自然。而唱zhi的拖腔,約略相當於各器官保持在發一個輔音zh的狀態,還要婉轉抑揚,這對唱者來說是很大的負擔。對於聽者來說,母音i,總比帶著輔音zh的zhi要好聽得多。大概也正是基於以上原因,王老師讓支思韻墊了底。

到此,你認為,王老師這一段兒,實際上,主要地,是在根據感情色彩教你韻、情匹配,還是根據物理性質在給韻部打分排名?

或者,你有沒有從王老師這裡學到了,哪怕一個,某韻匹配某情?

甚至於,洪、響的區別是什麼?雅又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是最美聽的級別?

事實上,這一段話,壓根沒有在講韻部與聲情的匹配。其主旨,正如段首所言:「各韻為聲,亦各不同」,乃在講各韻聲音性質上的不同。你當然可以認同它對聲音性質的界定,用以指導選韻,但它就是沒有直接講什麼韻適合什麼情、什麼情適合什麼韻。

雖然如此,龍榆生談韻部與聲情的配合,還得引它,大家都愛引它。為什麼?因為,各人都實在不知道什麼情該配什麼韻。也許,壓根就沒有這樣一個不二乃至不三、不四的法則在。龍榆生先生,在引用之後,也只說,

各韻部的聲情不同,確是事實。

他並不試圖講,某情該用某韻、某韻可配某情。各韻聲情如此,洪大之情配洪大之聲、清幽之情配清幽之聲、細膩之情配細膩之聲,已經是能夠言講的全部,具體如何選用,怕當屬自行揣摩的部分。

不妨再於龍榆生《詞學十講》轉引一段劉熙載《藝概·詞曲概》:

詞家既審平仄,當辨聲之陰陽,又當辨收音之口法。取聲取音,以能協為尚。玉田稱其父《惜花春起早》詞「瑣窗深」句,「深」字不協;改為「幽」字,又不協;再改為「明」字,始協;此非審於陰陽者乎?又「深」為閉口音,「幽」為斂唇音,「明」為穿鼻音,消息亦別。

雖非韻字,但於選擇聲情上,是共通的。倚聲家至於玉田,也無獨家公式可套,猶需切實揣摩,一改而再改。同時,我們可以看到,尤韻與庚青蒸的差距小,遠小於陰陽之別,這恐怕也可以推廣到東鍾與江陽、支微與魚虞諸種。

再不客氣地講,此段與王驥德同有一個觀點:能協、美聽最大,韻、情配合恐怕還要在其次。

總之:

1.王驥德此段,乃在講各韻有何種聲情,沒有講韻、情配合;

2.韻、情配合,難以、甚至無法細講。

最後,扯遠一點。既然題主是寫詩詞的,那就很明白,真文元寒刪先(-en、-an)與侵覃鹽咸(-em、-am)的區別。問題在於,讀詩的時候,你會真的把它讀成-m而非依照母語方言或普通話讀-n么?不知道兩部區別的普通讀者,就更不會了。因之,我以「-m幽微似有難言之隱」的理由(且不論它是否正確)去揀選該韻部的意義在哪裡?同樣的,入聲韻的聲情,從何談起?既不吟誦更不歌唱,支微齊的萎而不振並不顯明,尤韻與庚青蒸(幽與清)、東鍾與江陽(洪與響)又能差了多遠?

同時提醒一個事實:白石詞竟無一首東鍾、江陽,照樣是「清」。


這個問題也很好,不過我自覺答不好。因為自覺在音韻學上基本屬於門外漢。

首先我們來看一段引文:

各韻為聲,亦各不同。如「東鍾」之洪,「江陽」、「皆來」、「蕭豪」之響,「歌戈」、「家麻」之和,韻之最美聽者。「寒山」、「桓歡」、「先天」之雅,「庚青」之清,「尤侯」之幽,次之。「齊微」之弱,「魚模」之混,「真文」之緩,「車遮」之用雜入聲,又次之。「支思」之萎而不振,聽之令人不爽。至「侵尋」、「監咸」、「廉纖」,開之則非其字,閉之則不宜口吻,勿多用可也。

——王驥德《方諸館曲律》卷三《雜論》

這一段論述,大概說了表達某種感情適宜用何種韻部押韻才是最好,其中的原因通俗說來最好懂,比如你發泄情緒在操場大喊,肯定要喊啊啊啊啊啊,這樣的發音能讓你感覺到發泄,但是如果你咿咿呀呀一段兒,別人肯定覺得你受刺激精神出問題了。這就是為什麼說「齊微」之弱。

這裡作為例子,最好的大概是賀鬼頭的六州歌頭。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

肝膽洞,毛髮聳。

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

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瓮。

吸海垂虹。

閑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似黃梁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篷。

官冗從,懷倥傯,落塵籠,簿書叢。

鶡弁如雲眾,供粗用,忽奇功。

笳鼓動,漁陽弄,思悲翁,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

劍吼西風。

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

龍榆生先生評價道:從這個詞牌的聲韻安排上來談,它連用了大量的三言短句,一氣驅使,旋折而下,構成了它的「繁音促節」,恰宜表達緊張急迫激昂慷慨的壯烈情緒。賀鑄掌握了這一特點,選用了音色洪亮的「東鍾」韻部,更以平、上、去三聲互協,幾乎句句押韻,增加了它那「繁音促節」的聲容之美,恰與作者所要發抒的奇情壯采相稱,烘托出一種蒼涼鬱勃的不平之鳴。

而看韓元吉,也填這個牌子,卻是另外一種感覺:

東風著意,先上小桃枝。

紅粉膩,嬌如醉,倚朱扉。

記年時,隱映新妝面,臨水岸,春將半,雲日暖,斜橋轉,夾城西。

草軟莎平,跋馬垂楊渡,玉勒爭嘶。

認蛾眉凝笑,臉薄拂胭脂。

繡戶曾窺,恨依依。

共攜手處,香如霧,紅隨步,怨春遲。

銷瘦損,憑誰問?

只花知,淚空垂。

舊日堂前燕,和煙雨,又雙飛。

人自老,春長好,夢佳期。

前度郎,幾許風流地,花也應悲。

但茫茫暮靄,目斷武陵溪,往事難追。

龍先生評:作者只體會到「繁音促節」適宜表現緊促心情的一面,同時也了解到兼協仄韻是可以增加本調的聲容之美,他卻選用了「萎而不振」的「支思」和「齊微」兩部韻,雖然和他所要表達的感情是頗相適應的,但和本調的原有聲情確是截然兩回事了。

以上的意思就是:按照自己所表達的感情是如何的選擇韻部,可以起到幫助表達感情的效果,為詩詞增色。具體的每一個韻部的匹配,我就無能為力了。這個具體寫起來還是看個人的語感體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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