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社會的「愛國主義」與現代的「民族主義」有哪些區別?
這個問題似乎給人一種民族主義在古典社會裡並不存在的暗示。但事實上不僅在現代社會,即使是在古典社會,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都是並存的。只是在以民族國家為基礎的現代社會裡,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會經常被混淆起來。而在民族和國家有相對分明的界限的古典社會,這兩種精神有著截然不同的存在形式。說得具體一點,古希臘便是有民族主義無愛國主義的例子,而古羅馬則相反,羅馬人有強烈的愛國主義傳統,但並沒有強烈的、帝國範圍內的民族身份認同感。
我認為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區別在於,前者基於政治忠誠(civic loyalty),而後者基於共同民族身份的認同感。在古希臘,愛國主義的觀念原本是非常、非常微弱的。這是因為希臘世界的政治實體以城邦形式零散地分布在多山的巴爾幹半島和阿納托利亞沿海地帶,互相之間缺乏政治上的聯繫。通常,大城邦(即雅典和斯巴達)會建立鬆散的政治聯盟,小城邦則加入這些聯盟來「抱大腿」。但這些邦聯式的組織其內在結構都是非常脆弱的,盟友之間的叛變常有發生。所以「國家」的概念在希臘世界本身就只有很弱的存在感。另一方面,即使對自己生長城邦,古希臘人的認同感也非常微弱。舉個例子,一個雅典人對自己首先的身份認同並不是「我是一個雅典人」,而是「我屬於這個部落」、「我來自於這個親屬分支」、「我屬於這個家庭」。這些細微的認同有時是和城邦認同相衝突的。修昔底德就注意到,希臘世界的每個城市之間都有幫派的政治鬥爭,一旦發生了這樣的鬥爭,民主派就會請雅典人來幫忙,而寡頭派就會跑去斯巴達搬救兵,這一方面幫助了雅典和斯巴達擴張自己的影響力,一方面則損壞了各個城邦本身的利益,但這種行為一直沒有辦法完全消停,因為古希臘人在追求幫派利益的時候並不會考慮城邦利益。普遍來講,古希臘人對城邦有很小的忠誠感。當雅典人控訴雅典將軍亞西比德密謀推翻民主的時候,後者毫不猶豫投奔了斯巴達人,接著又投奔了波斯人,成為波斯將軍的戰爭顧問。但在戰爭後期,他想回到雅典,便給雅典人出了一個主意,建議他們放棄自己的民主制,這樣波斯人就可以和他們講和。值得注意的是,雅典人並沒有追究他的「叛國」行為,而是接受了他的建議,並且廢除了自己的民主制。蘇格拉底的學生色諾芬也是一個現代意義上的「叛國者」,他不僅加入過波斯人的僱傭軍,還在斯巴達的軍隊里和自己的母邦雅典打仗。這些例子在現代國家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
我們幾乎可以用十足肯定的語調下這樣的結論:「愛國主義」在古希臘世界是幾乎不存在的。但是值得強調的是,希臘人有很強的民族主義情緒。在希臘作家那裡,一直存在一種類似於我們中國人「華夷之辨」的思想。他們毫不困難地意識到波斯人和他們是不同的民族,並且他們非常強調自己和波斯人的區別。雅典作家一直稱波斯人為「異族人」(barbaros),而其他城邦的人,即使他們不屬於自己的聯盟,他們也願意稱之為「希臘人」。因此,在古希臘有一個非常神奇的現象:各個城邦的公民並不優先效忠自己的城邦,但對「希臘人」這個多少有點虛無縹緲的概念反而有一定的認同感。這種民族認同感很可能是來自於希波戰爭:外族入侵使得希臘世界裡零散的城邦意識到自己的存亡依賴於一個民族的團結一致。這種民族認同一直遺留下來,後來變成了一種「泛希臘主義」。在前4世紀末期,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即亞歷山大大帝的父親)就利用了這種「泛希臘主義」的認同感來構建他的馬其頓帝國。
而古羅馬則是不同的情況。首先,和希臘完全相反,古羅馬人有很強的愛國主義精神。他們十分強調個體對集體的效忠。在羅馬人看來,像希臘人那樣把個人的利益至於集體利益至上是值得譴責的行為。因此,雖然羅馬共和國的政治史就是一部大貴族爭權奪利的歷史,但是在表面上,這些互相競爭的權貴都喜歡強調自己因為公利而犧牲了私利。比如西塞羅就經常強調,雖然「三巨頭」(凱撒、龐培、克拉蘇)讓他遭到了流放的厄運,但他本人不記私仇,因為他必須把共和國的利益放在自己的私人恩怨之上。另一個例子來自於凱撒的《內戰記》。凱撒講到,當他到達了雷米尼,離羅馬城已經不遠的時候,碰上了龐培的信使。通過信使龐培傳達了自己的「辯護詞」,他聲稱自己在內戰之前的行為並不是出於對凱撒的挑釁,而是對共和國利益的維護。他還勸說凱撒和他一樣,把私利放在一邊,不要因為私人恩怨而損害了國家。當然,這些都只是正式辭令而已,但可以看出來,羅馬人把對國家的犧牲看做一種美德。愛國精神是一種國家意識形態。但這並不代表羅馬人有一種強烈的民族身份意識。這體現在羅馬人並不像希臘人那樣,有強烈的「我者」和「他者」的主體意識。因此對外族人的警惕和敵意在羅馬人那裡便也少得多。這尤其體現在羅馬人賜予公民權的慷慨之上。自從羅馬在義大利平原上的擴張開始,羅馬人就沒有吝嗇過自己的公民權,他們是古代世界裡為數不多嘗試同化被征服者的民族。而這種同化行為就反映出羅馬對自己的帝國是由多種民族組成的有著清醒的認知。因此,羅馬人並沒有很強的「非此即彼」的民族主義情緒。
總結一下:在古典社會,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並不一定是同時出現的。在一個鬆散的,缺乏「國家」概念的地區,可能會存在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但可能不存在愛國主義情緒。在一個相對更統一的、民族更多元的國家,愛國主義可能就會變成統治性的意識形態,而民族主義就不會得到特別的強調。但在現代社會,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經常被糅合在了一起。比方說,現代民族主義的一個典型訴求便是基於共同民族身份的領土完整性和主權完整性:「我們是同一民族,因此我們應該保持共同的主權完整。」——這實質上是基於國家利益的主張,但這一主張是在一種民族主義的框架下提出的。這是因為現代國家的形成大多都得益於民族國家的建構運動,以至於現代國家是基於一些建構性的民族概念之上的:"Deutsche」、「the American People」、「中華民族」、等等……國家和民族在政治修辭上常常被等同起來。不要忘了,英語的「國家」(nation)便來自於拉丁語的「民族」(natio)一詞。因此,用一句話來回答這個問題的話便是:在古代,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是兩回事,但在現代,這兩者的邊界變得模糊了。既然題主給出了古典與現代的概念,為什麼不給出時間節點上分化?何時為古典,何時為現代?
先講講古典中國社會吧,外國社會並不瞭解的很清楚。在中國古典社會中,應當是曹操講的一句話我深以為經典:「在我眼裏並沒有什麼疆界,所謂國,不就是一個個歸順統治村落的集合麼?難道他們跑出去了,就不是漢族人了?」所以,我仍覺得,憎惡中國而出國的人即便換了國籍,那也沒意義,除非換了血換了皮,才能脫離中國的範疇吧。
個人覺得,古典社會,那就沒有愛國主義,全是愛族主義。將一國之人,內在定義為同一族之人,大概如此。大至春秋戰國的七國,小至漢隋唐宋,拓邊的時候,以前的番族,戎狄蠻夷,即便小成了一個寨子,那仍然是一國一族。最近看的《鼎宋》這部小說,包括以前對阿拉伯世界文化,歐洲當地文化的一些涉獵和解讀,基本上一城一寨一國,大抵番外蠻夷都是這麼定義的。所以必須感謝秦始皇,千古一帝,鑄成漢族。
仍是個人感覺,這個世界上,除了漢族,似乎其他各地都有著極強的分裂民族主義和泛民族主義的歷史淵源。
東方社會,但凡建立起來的國家,那都是民族主義國家,總有一方民族在統治時佔據著主導地位。
中國歷史上絕大部分戰爭,都是為了爭奪主導權。冉閔的「殺胡令」,漢族第一次在受盡欺淩之後的奮力還擊;金對揚州的幾次掠奪和屠城;川蜀在南宋時的奮力抗元,雖然抗擊的是元統下的漢族大軍,仍可以理解為在爭奪主導權,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有人認為無所謂,也有人認為爭奪的是國之大體;明末清初的揚州十日屠城,屠川,填川。等等……所謂民族認同感,家族榮譽感,恰恰就是在這麼多廝殺中得到的,現在和平時期,有人會自我意識膨脹而不認同,也算是不置可否。
那麼,現代的「愛國主義」,就說1800年以後吧,恰恰是移民國家提出來的。美國,巴西,包括現在的歐洲大陸國家,英國,法國,等等……為的便是能緩解民族矛盾。但仍是歷史根源,黑人,白人,白人各族,包括家族認同和自我認定相當嚴苛嚴謹的義大利人,移民國家依然很容易炸包。去百度一下「英國黑人當街捅死巡邏憲兵」這個視頻吧。
仍是私以為,無論黑人做了什麼過激的事情,都不能算是過激。實在是因為以前白人犯下的罪太大,前人的債,後人來還,邏輯很通順。
現代的「民族主義」,看來看去,大規模的爆發是在一戰二戰時期,小規模的包括巴爾幹半島,俄羅斯車臣,蘇格蘭愛爾蘭起義軍,中國的東突和藏獨和他們比起來其實有點不值一提。法西斯主義,恰恰是極端的現代民族主義,強調民族的弱肉強食。爆發的前提是德意志,日耳曼民族遭受那時歐洲社會的歧視和壓迫。
因此,這個世界各地的民族主義,針對美國,也是因為美國是這個世界陰影的源頭。
畸形的龐然大物,超脫了一個世界的武力範疇,肆意妄為的頤指氣使。
題主你要是能撒豆成兵,作法呼風喚雨,或許還能對抗一下。
最後,民族主義應該是不分現代和古典的,而是愛國主義在移民國家會出現定義的不同。僅以中國而言,其他民族(本人很不喜歡「少數民族」這個名詞),實質上和古代中國時的定位沒區別。在朝廷的統治下,跟著朝廷走。不被壓迫,沒高強度的歧視,能過日子,就算好。但是真要同心同德,還是有點難的。
以上。非常不知乎的回答如下:
愛國是指接納這個國家的歷史、人民,正視他的痛苦和失敗,用理性和多角度去思考如何讓國家變得更好。
民族主義是指對這個國家的歷史抱有盲目樂觀的狂熱,而對造成失敗的另一國家/民族抱有強烈敵意甚至不惜一切代價詆毀甚至無差別攻擊真正的愛國者。
兩者的表現差別為愛國者的言論場場伴有反思和總結,而民族主義者的言論則充斥著不屑和有強烈威脅信號的口號古代的【愛國】指向【忠君】,因為古典國家並不屬於人民所有,而是君主的財產(理論上)
現代民族主義與民族國家的形成有關,為國家爭利益,就是為民族爭利益恐怕又要講到岳飛是不是民族英雄這個話題了?有些學者從民族的概念談起,認為是引自西方,中國古代沒有民族的概念,所以岳飛就不是民族英雄了,感覺和論證沒有南京大屠殺有同樣的邏輯。我想民族主義比較典型的應該以中東地區為例:不同國家,同一個民族或宗教,共同對付一個猶太國家。這裡就是民族主義,而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就可看做是同一個民族主義之下的不同國家間的愛國主義之間的較量。而伊拉克內戰中對庫爾德人的攻擊就是同一個愛國主義之下的不同的民族主義之間的戰爭。還是不要提中國了,在這裡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是一回事。根世界其他單一民族國家都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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