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儂智高？

眾所周知，在現代教材里。儂智高被定義為是一位「反抗宋朝壓迫起義的壯族首領」。這大約是來自八十年代開始的主張的政治正確。事實上，如果仔細閱讀史料，你會發現這個人物很難單純用一兩句話概括，隨著歷史時間的延伸，對儂智高的評價涉及：中國和越南的歷史關係、漢族和少數民族的歷史關係、地方勢力和中央王朝的相互聯繫，農民階級和統治階級的矛盾關係等等。是一個非常值得仔細研究的歷史人物。

儂智高所出生在，和繼承的土著領地廣源州，今屬於廣西靖西縣和越南高平省兩地（越南的省制和中國的縣一樣大）。所以儂智高屬於跨境歷史人物。越南境內的儂族、岱依族也是中國壯族的跨境同族。廣源州的在宋代時屬於羈縻州（ 《宋會要輯稿》：「廣源州舊隸邕管羈縻，本非交趾（越南）有也。」 ），是半自治的「國中之國」。但因為宋朝勢力衰退，越南李朝的日漸興起，廣源州也不得以而臣服越南（《文獻通稿》： 「廣源雖號邕管羈縻，其實服役於交趾。」）。

（圖：越南動畫片里的儂智高）

廣源州是土著領地，所以在儂智高之前，其父儂全福等就不斷的擴張領地。或因拒不向交趾納貢。以致李朝報復的劫擄儂全福以及儂智高的兄長儂智聰等。儂智高繼位後請求李朝李太宗釋放，得到的回應卻是儂全福、儂智聰等被殺。這促使儂智高急需擺脫交趾的控制，並伺機報以殺父之仇。因而向宋朝七次奉上黃金要求內附，然而後者正疲於應付北邊的契丹和西夏，自然無暇顧及。加上宋朝和越南前黎朝起時就一直摩擦不斷，在白藤江宋朝的軍隊還曾被黎桓大敗過，使得宋朝對交趾心存畏懼，不敢答應儂智高的內附。

左右交困之下，儂智高自立為王，號「大曆國」。但李朝立即出兵將其制服。出於自身利益考量，李朝在儂智高被迫臣服後，許與更多領地由廣源州統轄，並賜儂智高太保官職。然而家仇國恨註定了儂智高並會是反叛李朝的結果，四年後，儂智高再度建「南天國」。這次，不好意思，又輸了……重新臣服後的儂智高開始為李朝而侵擾宋朝。出兵的儂智高仍抱希望內附宋朝，一面壯大勢力製造談判條件，一面則派遣使者向地方官員請求內附，但無一例外都受到了拒絕。如果使用類比，就有點類似近代的悲情國家琉球，不斷被日本敲打，求助與宗主國清朝卻毫無幫助。

（圖：雲南儂氏土司衙署內的儂智高畫像）

至此，儂智高以五千人起兵，在20天時間內一路東進，勢如破竹，連連攻下橫（今廣西橫縣）、貴（今廣西貴港市）、潯（今廣西桂平縣）、藤（今廣西藤縣）、梧（今廣西梧州市）等十二州，直達廣州城下，隊伍迅速壯大到了五萬之眾。然而也迅速受挫於廣州攻城戰，連續57天攻克不下。儂智高決定轉入湖南。但閃電戰一旦失效，後果影響極壞。宋朝被迫撤回西夏前線的主力，任命狄青率兵南征儂智高。狄青雖首戰失利，但重整旗鼓後，在今南寧與賓陽縣交界的崑崙關大敗儂軍。儂智高率殘兵退入邕州，當晚縱火燒城，唐代建起的南寧城遂毀於此役中（城址在今區醫院到凌鐵大橋一帶）。儂智高西逃往去大理，這時又凸顯土著首領的自利本質：求助李朝的支援，李朝雖有心而無力。儂智高最終落魄鬱鬱而終，一說被擒殺。年僅30歲。清代有無名氏寫狄青戰儂智高一事的小說，書名叫《五虎平南》。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圖：那坡縣百合鄉儂公寺里的儂智高像）

儂智高起兵的影響極大震動了宋朝朝廷，顯示中央政權表面投入的管理政策和力量如此不堪一擊。為了有效控制邊疆，隨狄青而征的不少將士在此屯紮，成立新的土官，開始世襲。而很多駐紮的兵員和屯耕住戶屬於狄青的山東青州兵，就是現在很多廣西人自稱的「祖籍來自山東」的遠因，其中以山東白馬縣為眾。

然而宋朝並沒有在儂智高起兵一事中吸取多大教訓，使得20年後，交趾李朝借王安石和沈起意圖攻打李朝為由，先發制人出兵攻入廣西，橫掃欽、廉，並在邕州屠戮宋朝軍民十萬之眾。其後，宋朝雖出兵將敵寇驅除出境，自己也在越南富良江損兵折將。同時展現宋朝一貫割地綏靖的一面又出現了：為和睦友好而將廣源州「賜予」交趾李朝（無語）。

（圖：越南高平省爸媽山旗岑殿里的儂智高供像）

總論：儂智高的起兵，本身只是作為土族首領發展和衝突的結果。很難用現代社會，國際關係理解。有趣的是，宋代之後，儂智高一直被中越兩國的官方斥之為賊寇亂匪，受兵災侵害的漢族居民也對儂絕無好感，斥其為巫師。但儂智高承襲的領地廣源州的土民，即壯族人民卻一直奉其為英雄，理由大概也很容易猜到。如今政權更迭，注重農民起義反抗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讓儂智高也得以「轉正」。在廣西的靖西縣、天等縣皆有紀念儂智高的儂智高廟，在越南北部有很多紀念儂智高的廟殿，掛名卯岑廟、靈印廟、旗岑殿等等，甚至將儂智高神格化。同時中越兩國都像聲稱南海（東海）是本國領海一樣，聲稱儂智高是反抗對方那個國的本國人（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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