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能否最終回答所有哲學問題?哲學和科學能否殊途同歸?
哲學是不是在科學還未誕生或不夠完善時,人類提前提出現時科學難以解決的問題並試圖回答?
不能。
因為至少有一部分哲學問題不是真正的問題,而是一種語言疾病,其解決不是通過科學的手段解決,而是通過規範語言使用,進而消解問題來解決。對於沉迷於哲學問題的人,給出任何科學解釋都不能使他們信服。
以認識論為例,Plato 最早提出知識的定義是「受到辯護的真信念」(justified true belief),之後有 Gettier 問題([1]),以及各種 Gettier 問題的變種。 Pollock 在其著作《當代認識論》中提到,當代研究人員已經不再關心如何解決 Gettier 問題以及關於知識的懷疑論問題,因為我們毫無疑問地擁有知識,因此,面對任何得到「我們沒有知識」 的論證,我們都應該採用歸謬法來分析這個論證,分析其中人們對於知識的哪些要求和假設是過於理想化的。進一步,真正的認知模型應該建立在一個恰當的認知科學基礎上,因此認識論的基本問題「人類是如何認知的」將完全地由科學的方式回答,而傳統康德式的疑問「經驗知識從根本上是如何可能的?」(How is knowledge possible at all?)則不必回答。我們不可能,也沒有必要說服一個懷疑論者,因為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真正且正常的懷疑論者,真正的懷疑論者只能是精神病患者,而正常人僅僅是在語言上傲嬌地堅持這樣一個論斷,但是在實際生活中根本就不可能堅持這樣的立場。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可以認為,有一些哲學問題只有當我們用問科學問題的方式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才是有意義的,而當我們用傳統的思考哲學問題的方式來思考這一類問題的時候,這類問題本身只會讓人產生誤解。但是要消除這種誤解,是沒有辦法用科學的手段來消除的,只能通過哲學的澄清和劃定界限的方式來確定這個問題有意義的範圍,而將有意義的範圍之外的疑問忽略掉。
順便補充一下,為什麼即便人類的認知結構完全清楚了之後,科學解釋也不足以說服懷疑論者。這是因為,懷疑論者本身就會懷疑經驗知識的可靠性,進而懷疑基於經驗知識的科學解釋本身,甚至他們可以懷疑向他提供這個解釋的人本身是不是真正存在的,是否是善意的,甚至,是否是惡魔創造的假象。但是真正持續堅持這樣思考的懷疑論者只能是精神病了,你可以口頭上堅持自己是懷疑論者,但這僅僅是傲嬌罷了。
[1] 比如說,假設桌面上有一堆書,書後面有一個真的蘋果,書前面有一個假的蘋果模型,你看了一眼桌子,看到了那個假的蘋果模型,然後說桌面上有蘋果,這時按照傳統的 JTB 定義,你知道桌面上有一個蘋果,但是大多數人會認為你不知道桌面上有一個蘋果。因為你的信念的來源是錯誤的,雖然信念本身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經驗辯護,並且實際上是正確的。 但是,如果沿著這條路徑分析下去,我們會發現我們對於知識會有一個過於強的要求,使得我們永遠都不能保證自己知道任何東西。這也就是懷疑論的來源。說實在的,哲學家也無法給出確定的「能」或者「不能」的答案。
事實上,二戰前後,已經有人認定科學將取代哲學引導人類智識生活。
如果不是分析哲學的誕生,哲學確乎可能和他的古典捍衛者一起隨著二戰的硝煙沉入海底。
就像神學被哲學分解,並日漸稀釋成陰影般的存在一樣,哲學的今日,分支眾多,且各個分支日漸染上科學色彩。
現在的政治哲學,已經快要淪為日漸茁壯的大政治學的一小分子,而整個政治學,迅速的科學化。
所以,科學要取代哲學,不需要一一回答哲學的問題,歷史上的取代並非以此種方式發生。它只要用「科學」的語句重置這些問題就行了。我想,第一名的答案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這正如當初哲學對神學所做的那樣。
而人類自亘古以來所面對的終極問題,其實從未變過,也將一直存在。
無論它是從神學中提出,還是由哲學之口發出,又或者以科學問題的樣式出現。
它從未改變,且一直存在。二者都不能。並且,這兩個問題的提法是有問題的,我覺得需要根據西方哲學史來分析。西方哲學可以分為四個大階段,一是古希臘發端直至文藝復興時期,此時哲學關注的主要是本體論,即「世界是什麼」,試圖尋求對一個超越現象世界的大全,去追問世界的終極本質。第二階段是文藝復興直至十九世紀,可以看作哲學的認識論萌芽階段。此時古典自然科學產生於哲學中,其基本思路的特點(包括對現實世界經驗的重視、實驗、歸納法以及一些基本的邏輯)基本形成。當時歐洲神學已經趨向於衰落,哲學基本上分為兩大陣營即歐洲大陸的理性主義和英國的經驗主義。前者認為關於人和世界的知識可以由純然的理性思辨得到,後者認為必須由對現實世界經驗來推知;但不論觀點如何,當時的哲學的中心問題是認識論,即關於認識世界的科學。最終經驗主義在認識論上佔了上風並滲透進了歐洲大陸,在維也納、倫敦、巴黎和柏林四地形成了現代自然科學的雛形。由此可見,當時的哲學和科學是母子關係,關心的內容可以說是相近的。第三階段是十九世紀的認識論階段,由康德開創。十九世紀初時,康德的哲學徹底打破了哲學對認識論的孜孜追求,造成了哲學史上的一次革命。康德所處的時代,自然科學已經大規模富有成效地揭示了物質世界的規律,哲學的臉面已經掛不住了,因為哲學始終糾結在複雜的思辨中,卻永遠會自相矛盾,亦即康德提出的理性的「二律背反」。康德指出,世界本質(「自在之物」)是人的思維能力所永遠達不到的,哲學思辨不可能得到關於世界的本質的知識,也就是說,西方哲學上千年以來對大全的追求是徒勞的、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康德由此而將哲學的任務規定為「確定理性局限性的科學」,成了科學的附庸,只是用來探索人的理性能力能達到哪裡,來澄清科學的正確方法。第四階段是哲學的分化階段,從十九世紀下半葉開始直到今天,可以稱作現代西方哲學。其中歐洲大陸現代哲學的重要鼻祖有康德、叔本華、尼采、克爾凱郭爾等等,不一一枚舉。哲學的現代階段是非常特殊的,此時哲學上千年以來的神聖事業已經被康德宣告破滅。然而,人也因此陷入了無家可歸的狀態。一件事物的意義只有在高於它的事物上才能找到,人生的意義必須要求助於某種高於人生本身的東西才存在,好比說是為了幸福、為了正義、為了人類進步、為了上帝、為了自由等等等等,還有成千上萬例子。你沒辦法說人活著就是為了活著,這等於什麼都沒說。上帝死了,亦即世界的本質、彼岸世界破滅了,人對之再無希望。這就導致了信仰的失落,人生意義的闕如。因而,哲學的現代階段追問的是人生意義,現代神學、存在主義、生命主義、馬克思主義或者是什麼別的思想,都是試圖為人類將何去何從、將要怎麼活尋找答案。
而在另一邊,英美分析哲學則完全遵循了康德的思路,承認哲學的傳統問題毫無價值,轉而認真地關注語言邏輯等問題,試圖澄清傳統的哲學問題的無意義。但這樣和科學相去不遠,只能劃入科學的僕人身份。
由此,可以回答這兩個問題了。科學沒有能力回答所有的哲學問題,因為哲學尤其是現代哲學追求的人生意義,即在上帝已死的情況下人類如何能過一種有信仰的無神論精神生活,這是科學所永遠關心不了的。科學固有的邏輯只習慣於把一切問題看作認識(知識)問題,因而對人生問題要麼漠不關心,要麼只能運用其邏輯來判斷,將其化簡為認識問題,從而忽視人的情感、意志、精神和心理等方面的極端複雜和不合邏輯的特點。但毫無疑問的是,關於人的哲學問題註定是超出邏輯或者說在邏輯上必定自相矛盾的,所以科學是無能為力的。可以說,關於人的問題永遠都不要指望哲學能給出什麼答案,因為答案是沒有的;更不要指望科學能做什麼,因為這不是科學力所能及的範圍。因而,科學有能力回答關於物質世界的知識問題,在認識論上哲學應當自覺退讓;至於本體論則早已毀滅了,代之以現代的哲學人類學,即關心人存在意義(或者用別的什麼表達方式,總之是關於人是誰和人去哪兒的問題)的哲學,在這一領域科學絕對無能為力。科學和哲學在現代已經分道揚鑣了,是不能去希望當中哪一個去回答另一個的問題的(當然,哲學的遭遇似乎慘一些,因為它的問題似乎是永遠沒有答案的)。二者不會殊途同歸。科學或許總有一天能真正回答「人從哪裡來」,但「該向哪裡去」還是留給哲學吧
科學和哲學的最終目的都是認識世界。可以說題主的問題在某種程度上是偽問題,科學從哲學獨立出來不過幾百年的事,也就是說科學本來就是用於解決哲學問題。現代意義上所謂的哲學問題其核心其實只是少部分終極問題而已,如果這些問題是有可能解決的,那麼科學和哲學最終是會重新歸於一體的。但是私以為,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也就是說終極問題是無法解決的!
在純粹理性批判一書中說到:理性批判的最終結果就是科學。
科學最終回答所有哲學問題可以期待。一個可能的方案在這裡:意義學解決哪些問題?
殊途同歸不可能,最後的結果是科學消滅哲學。一點背景:科學會和什麼樣的哲學衝突?
________PS.
1) 關於丁肇中——有傳聞:
若干年前, 聽丁肇中先生報告, 報告結束後, 按照慣例他開始回答在座聽眾的問題。 報告是英文講的, 問題也是用英文問的。
在他回答了一大堆技術細節後, 某個年輕模樣的人站了起"You are also philosophy doctor, what is you opinion of blalblablabla philosophy blablabla(省去聽不懂的一千字) " 丁回答(記得是用中文回答的):俺沒有學過哲學, 也聽不懂你在說啥, 要不... 找個人幫你翻譯翻譯。——科學家論科學與哲學
2) 關於「哲學指導科學」——見「哲學觀點是否應該嚴謹而精確?是否必須要有激勵創新的啟發作用?」中所展現的法國哲學如何「指導」法國科學。
3) 關於「數學問題都是科學不能回答的」——數學本來就是科學,科學當然能夠回答屬於自己部分的數學問題。假如哲學的意思是數學以外的其它科學不能回答數學問題,這一點都不奇怪,牛頓力學也不能回答許多量子力學的問題。至於「數學不是科學」不過是哲學依照甚至已經被哲學自己拋棄的證偽主義而編造的自尋煩惱的神話,Gettier問題與此類似。
4) 關於「科學解釋也不足以說服懷疑論者」——科學沒有義務說服懷疑論者,這和科學沒有義務說服蟒蛇同意科學是一個道理。假如這個問題說的是蟒蛇更多而導致的災難,設法直接消滅蟒蛇就行了。對於後者,科學當然在行。這就是科學對蟒蛇的回答。首先,對人類而言,這個世界是可知的么?哲學問題包含所有對世界本質的認知問題,而人類的所有科學研究都建立在邏輯因果律的基礎之上(邏輯學是科學的基礎,邏輯因果律是科學的基本假設)。相對論告訴我們邏輯因果律的本質就是時間的不可逆性。也就是說人類的科學認知跳不出時間的束縛,既然跳不出時間的束縛,那麼至少有這麼幾個問題就是我們根本無法認知的,如:「時間是什麼」、「能擺脫時間束縛的存在是什麼」、「時間以外的世界是什麼」(跟這個問題相似的,有大家熟知的「大爆炸之前、時間產生前是什麼樣子的」這個問題。我們說不知道,因為既然時間還沒有產生,我們無法定義一個時間的前後。但這個回答本身也就告訴我們了:脫離時間我們根本無法認知)。而這些問題都應該是哲學和科學允許的問題,我不知道哲學能不能找到答案,反正科學不能。
然後,科學可以認知的世界其實非常非常小。我們知道只有極少的個體時他們的運動規律、相互作用規律;有大量粒子(10^{23}左右)時我們也知道其中的一些規律,但是中間的世界(數量不那麼多不那麼少的時候)我們一無所知。
我認為物理學(科學)不能認識世界的本質。它只是一個龐大、有用的模型,我們能做的只是盡其所能,而不是「相信」或者「信仰」。至於對「科學取代哲學」抱有信心的,我不知道大家對「取代」是怎麼定義的。哲學「取代」了神學么?我認為沒有。科學能不能回答所有的哲學問題?科學連所有的科學問題都回答不了,更不要說哲學問題了。能不能殊途同歸?不同的嘗試都以失敗告終算不算一種殊途同歸?感覺還是個定義的問題。
「科學」所囊括的範疇也是在不斷外延的,因此「科學」的定義也在不斷更新。
傳統我們理解自然科學、探索未知才是科學,但是現在越來越多的實踐也提出了疑問,「技術科學」是不是科學?「工程科學」是不是科學?「管理科學」是不是科學?因此我們進而要問,類似的,「工程哲學」是不是哲學?或者說,應該在那個層面去定義這種「哲學」?
創新本來就是多緯度的,隨著人們的實踐不斷推進,總有新的理解和認識,是一個動態的過程。羅素在《西方哲學史》中說,他所理解的哲學,是介於科學與神學之間的、即介於確切的知識與超乎其外的教條之間的領域。這些科學所不能解答的、被神學所武斷的給出結果的問題困擾著人們,而哲學的目的,就是教導人們在面臨不確定的生活時怎樣不被其困擾。
從這個角度來看,科學研究是沒有止境的,人永遠會面臨不確定性,無常是人生常態,故哲學永遠有其存在的意義。科學是哲學之子,卻有要弒父的感覺。。。早先哲學家將科學歸類為經驗主義等等哲學流派,結果哲學這麼多年來給人的感覺總是每種流派都有自己的理由,卻沒讓人感受到實際影響,反觀科學,飛機帶著人上天了,原子彈主宰戰爭了,微信都能造人了。。。
- 唯物論相對於唯心論來說,是比較接近科學的哲學,對於人性中的善與惡更加嚴謹和量化,但是社會文明到達一定高度的時候,是無法精準量化的,更多的是精神層面對個體樣本意義的探討,表現得更加普遍和寬泛,這和科學的嚴謹並不相違背,它們共同遵循實事求是的原則。
- 人是以意識存在於文明世界,區別於其它物化的東西,並非物質主導著這個世界,人類百萬年的進化通過無數趨利性選擇才走到今天,是意識讓人類從動物中獨立出來,所以我更相信這個世界是唯心的,也就是不可量化,對於每個人的標準都不一樣,但是作為一個大的群體卻會呈現出一定的趨性,具有主觀和宏觀雙重屬性。而由唯物論衍生出來的馬克思主義,從其誕生起,就太過追求量化,認為哲學是科學的,是可以計算的,由此產生科學社會主義,其實質並不科學。
- 哲學與科學相通,哲學中很多悖論可以用科學闡述(白馬非馬),而科學中也有很多現象可以用哲學闡述(粒子的無限分化),哲學在思想深度和廣度是科學遠不及的,哪怕最先進的計算機也才勉強通過圖靈測試,而科學目前的意義在於對物質世界的認知。
- 我們很多的東西一開始沒有科學基礎,比如大家黑了又黑的中醫,講究陰陽協調、五行相生相剋,又比如王守仁的心學,中國的很多東西都是哲學思維轉變而來的,實用又不具體,無法用嚴謹的科學態度去量化。當然了,古代哲學和現代哲學相比,又有些草率。
- 羅素是著名的哲學家,也是著名的數學家,我見識過的厲害的數學家,都是哲學思維頂尖的,哲學思維在數理研究方面十分重要,當年錢學森招人只考兩門,工程式控制制和哲學,看過工程式控制制論的人都知道,那本書是純哲學意識寫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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