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爺爺的爺爺、你爺爺的父親、你爺爺都是做什麼的?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故事?
沒想到點贊過千了,感謝感謝!最近一直在忙工作,沒怎麼上知乎,本來打算這個周末找個機會好好採訪一下敘述者,講一講例如北伐,中原大戰等這些之前沒涉及到的,可惜老爺子身體抱恙,暫且休息一陣,容光煥發後再請他講故事給我,我也一定會持續更新碼字,盡量讓各位想聽故事的朋友們不會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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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抽空跟老爺子閑聊了幾句當年的事情,給他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他自己在紙片上沒事兒還寫幾個字練習一下,電子科技太發達了貌似我已經很多年沒寫過漢字了,
雖然歪歪扭扭,畢竟96的高齡了,眼神不好,手又抖得厲害,我發現的時候他還挺不好意思的,從我手裡拿走揣兜里了。上面寫的那個「厚德福」就是他曾經從事過的飯店,我其實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沒在之前的文章中寫到,因為這個是我爸給我說的,我怕有紕漏還是問了本人得到肯定回答再記錄下來。
厚德福酒樓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是否知曉,我之前是沒聽過的,這個酒樓的創始人是一名來自河南的樸實農民,它是一家做豫菜的飯店,梅蘭芳大師、梁實秋先生都有光顧過,詳細的背景感興趣的朋友可以上網查一下。他說那時候是因為「七七事變」之後,在東北虧損太大,而且厚德福是股份制的,東家們自己籌錢來經營,就選擇在西安開一家分店,開辦過程中還出現了政府下令說什麼不讓開之類的,還要收了那些從山東運來的東西。不過還是開成功了,而且西安分號的盈利真的還不錯。我爺說沒過多久,日本開始轟炸西安城,酒樓肯定是開不下去了,這才要去香港開分店。這一點我為了證實是真的並且有理可證還專門上網查了許多,並且還被我找到了,「厚德福香港分號在皇后大道開張」,有質疑的朋友可以查閱一下《百年飯莊——厚德福後人憶舊》。
基本上全國各地的酒樓都處於被轟炸的狀態,
他癟著嘴說:「嫩看,以為去香港那窮地方能不被炮打,結果嘞?還不是小日本包圍了,這不就是命,幸好我可沒去,要不,你都不曉得在哪。」我說:「高,真是高!」「哈哈哈哈哈哈,高啥吖高,我是怕死,打死都不去,餓死不當兵。」老爺子擺著手說。我又問「為啥餓死不當兵?保衛國家,不好?」「咦!你個小妮兒,懂啥?打戰,你見過打戰?你知道死人那樣子可害怕吖。」
「爺,嫩真是高人,都看透了。」我是實在不會說河南話,硬生生蹦出來的詞兒跟他對話結果我爺說「你說嘞啥?聽不懂。你還有啥趕緊問,我喝完腦被金就要睡了啊。」剩下的我就不以對話形式碼字了,大概就是酒樓在全國基本上都是虧損的,1951年,蘭州分店正式關門,這是我上網查的,我爺說的是蘭州就沒開起來,可能是開的時候他就已經調動回來了。隨著1955年最後一家上海分號的正式停業,這家百年老字號也退出了歷史的舞台,鴻傑先生的輝煌就業史也就隨著改革步入了三輪車廠開啟了另一個新的篇章。。。。。不是為了點擊量和點贊數,就當自己的隨筆了,日後沒事兒還能看看,剩下的我陸陸續續的採訪吧。----------------------------------------------------------------------------------------------------
2016.9.5日更新
今天是周一,其實昨天都已經碼好文字了,手機有問題,卡了一下就全都沒有了,上禮拜五手機還丟了,周六也加班,周天剛好就我跟鴻傑老先生在家,談話內容記錄了下來。前一陣子他剛出院,精神面貌經過修養好了許多,飯量還是挺不錯的,貼張側面照吧感謝評論裡面祝願他身體健康的朋友。
他在吃飯的時候,我給他打掃房間,又發現了他自己寫的字,
平安富貴。。。。。。。。。眼前最快也就中秋,離過年還早,應該是沒事幹寫得。他問「你知道,這四個字,是誰說的?」「不曉得。。。」 os:這我咋能知道「這是慈禧太后說的,知道慈禧不?皇上都得聽她嘞話,我在皇宮裡面看見的,這四個字寫得好啊,我就記下來,回來寫到紙上,找師傅裱起來掛在家裡的牆上。」「啊。。。。慈禧太后。。你還去過皇宮啊。。。」我怎麼感覺他被忽悠了,哈哈,故宮裡面有這四個字嗎?「爺,你上了幾年學?」「四年。」他亮出手指頭擺成四的樣式說著。「四年啊,都教的啥啊?」
「。。。。。。嗯,你看啊。。。。。嗯,有這個。。。。趙錢孫李周吳鄭王;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上下論語,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上下孟子,孟子見梁惠王。。。。」說的時候掰著指頭一個個的數。「爺,你到現在都記得書上寫的文章,這麼厲害啊。」「咦。。。。。肯定記得啊,每天早上要給老師背書哩。這個白天讀書寫字,晚上就學算盤算機。"「算啥?機?啥機?」他年齡大了有時候說話吐字不清楚,講話的時候偶爾還要用口袋裡的毛巾擦擦口水。「地!土地!」專門用拐棍敲了敲地板。「哦哦哦哦哦,,算地啊,這地怎麼算?」他摸了摸我爸前一陣給他推的光頭,吧砸著嘴巴說「一步,就是走一步的那麼長,這是一步。寬一步,長二百四十步,這就是一畝地。」「步?這咋計算?都是平方單位,哪來的步子算,有的人步子大有的人步子短的。。」「嘿嘿,就是這麼算地哩。」笑著說「晌午前誰要算的不對,就不能回家吃飯,算對的人才能下學回家。」「哦哦哦,那晚上學算盤?」
「嗯啊!晚上誰他屋有煤油燈就拿著去老師家上課,十個學生裡頭啊,就四個能上算盤課的。」「為啥,剩下的人太笨了?學不會?」「哈哈,能上學的人都聰明,但是都窮,老師可不給學生提供煤油燈啊,你屋要是能自己點燈老師就給你教,你屋要是不捨得花錢買燈那你就學不上。」「老師還挺摳門的。。。。」我癟了癟嘴。「老師一天也可憐嘞很吶。」「為啥可憐吶?」「老師是個年輕先生,本來啊都不打算教課,實在沒辦法啦,他縣發水災。水災啊,你見過沒?河南這地方還真邪性,不是旱災就是水災,太窮,老死人,那你不得養家糊口?村裡頭的老輩找他娘商量,給娃娃們上課吧,村子也窮,沒有老師教課,附近也就他能給人教學,他聽他娘嘞話,上課唄。」「噢噢噢噢,老師教的好不好啊?那老師工資應該不少吧。。。」「好!教的好啊!就是脾氣不好,老愛打人。。工資?我想想,學生一共就37個人,37個啊。一年嘞學費一共是48元,這37個學生分,你說工資高不高?」聽到這兒,我真的是。。。。哎。。。。說不上來那種感覺。。怎麼那麼苦,為什麼可以那麼窮,那個年代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那些點著煤油燈熬夜學算盤的孩子們大冬天被打著手心還得抹著眼淚撥著算珠背著口訣,在家裡連煤油燈都買不起的孩子面前是一件多麼幸福多麼羨慕的事情。。。
剩下的還是盡量以轉述形式夾雜對話來記錄吧。
念書時代的鴻傑每天早上要給先生交大楷小楷各一張的毛筆作業,寫的不好,罰;寫得不夠,罰。
禮拜一上哪些課,禮拜二上哪些課,老師都會安排好,按照課程去教學。周六上手工課,我聽的時候還真是新奇,鴻傑老先生講的時候還用手比劃著「手工嘛,就是摺紙課,折個小雞兒啊,小老鼠啥嘞,可有意思。」周天學生們就踢球,窮,沒有啥可玩的,老師帶著從東口追著球跑,跑到西口,後面烏壓壓跟著一幫學生搶球玩,再從西口跑到東口,就這麼玩。講到這兒的時候我想到原來一個新聞,山裡的孩子們的體育課就是老師搬個凳子,看著大家,揮著手說「上體育課了啊,好!全部解散,玩去吧。」這就是體育課,現在的孩子們同在一片藍天下,有條件的體育課要教很多東西,因為我表哥是體育老師,備課的材料還真不像我們那時候上小學初中除了做操就是跑兩圈然後就是自由活動了。可是沒條件的呢,那怎麼辦?瞎玩唄。。四年光景一下子就要完了,繼續求學還是謀求工作?我問他「想過以後工作咋辦嗎?」問到這兒的時候,他沉重的眼皮睜開了一些,聲音也挺高了許多「想過啊!」「當時我就想的是再讀幾年,出來當個先生教課,我那地方。。。。太窮了,娃娃們。。。。哎,可憐。當個先生教書也不錯,最起碼也是個老師。」他喝了口水,繼續說「可是嘞。。。。。。這個校長,他找我。他說,你啊,白讀啦(河南話,意思:別讀了),就算這四年學校一分錢不問你屋收,你還是讀不起。家裡人也負擔不起你這個開銷啥嘞,咱村這個條件,加上你家這個情況,實在是沒用啊。」說的時候他用手摸著自己長滿老人斑的臉頰,「校長人是為我好,我知道,我誰都不怨,你能怪誰啊,我家真的是太窮啦,好在家裡人願意花這個錢供我上了四年學,能識字能寫字捨得不吃飯借錢給我買煤油燈讓我學算術,但是。。哎,沒辦法。。」說完頭就低了下來。聽完校長的建議後,鴻傑覺得自己得外出打工掙錢養家了,那年他十四歲,但是一直還沒有下定決心去幹什麼,去哪裡,什麼時候開始,直到有一天在學堂上發生了一件事情。前一晚他跑去開封看戲,他說那個大戲啊真好看,聽完就連夜往回趕,早上到了學堂後先生檢查背書,先生是知道他昨晚跑去聽戲去了,就等著在背書的時候收拾他。果不其然,打手心。鴻傑不樂意了,跟老師頂嘴了,心想著反正馬上也就不念書了,也受不了挨打了,各種情緒加一塊哭著喊了出來:「你憑啥打我,你故意嘞,你明明知道我昨晚去聽戲了,你專門在這兒收拾我!你要我背書,我背了,就我背的最多!先生,我要是背的不夠!我背的少!你打我,我一句話不說,那是我懶我笨我該!可是,為啥明明就我背的最多!你還要打我!」
先生聽完,打的更凶了。。。。。「你就是看我家窮,我家條件不好,你看不起我,先生,我不念了,我走!」他這一走,先生也慌了,這學生走了可怎麼辦,校長跟著鴻傑跑到他家,鴻傑在家裝了幾件破衣服拿了點錢就出衚衕了,在衚衕口街坊鄰居都勸著別置氣,先生跟他面對面站著,校長在中間做和事老。我問「那然後呢?」「然後,哈哈哈哈,我直接就扭頭往村東口走,老師一看他也下不來台,看我走了氣的往西走,我倆一個往東一個往西。」邊笑邊搖頭的說著。在村口遇見了一個大娘,大娘領著個小孩往縣城的方向走,鴻傑上前問,「這是打哪去啊?」大娘說他兒讓人在縣城給押了,託人捎的口信要去看看。鴻傑說那咱三個剛好一路,我要去縣城尋我哥,大娘我跟你搭個伴兒吧。三人到了縣城就分開了,大娘說「年輕人走得快,你趕快去找你哥吧,我和我孫兒慢慢走著。」鴻傑的大哥在小飯館裡給人出力打工,到了店裡,餓得不行,要了一碗肉絲麵,給了錢才能上菜。吃的差不多了,問店裡的掌柜「叔,呢個xxx在嗎?我是他四弟,我尋他有事兒。」掌柜看了他一眼,笑著無奈的說「你認識人,你咋不早說?你哥是這店裡的人,你還掏錢吃肉絲麵?你咋嫩傻嘞?叔給你說,你要記好了啊,以後去哪兒尋人,進來先找人,再叫吃的?中不中?」
「中中中,叔,我哥不在的話,他回來你給他說我走了,我去外地了。。。掙錢去啊,莫操心我就行。」鴻傑背著簡單的行囊踏上了去往西安的火車,他告訴我,那時候是京廣線轉隴海線才能到西安,在火車站等了許久才上車,他不知他大哥騎著借來的自行車滿火車站的喊他的名字大聲叫罵說要打斷他的腿,直到再後來河南饑荒的時候才知道他大哥怎可能「莫操心他」一個人跑到西安。到西安之後下了火車,人生地不熟也沒有來過這地方,找一個從未見過面的表親,看見那種拉坐的黃包車心一狠,就上前問到那個地方要多錢。
「他問我要7毛,我說中。」到了地方,接他的人問他給了多錢,他說七毛。「其實啊,就兩毛的路程,哈哈,他看我一個人又是個娃娃,就多問我要了5毛錢,我也不懂,就付了他7毛錢。」鴻傑被安排到了一家非常不起眼的小飯館,類似現在的大排檔吧,從切菜開始做,從來沒切過菜,他說都不知道那菜要怎麼切,是切小還是切大。學會切菜,開始學炒菜,也沒有炒過菜,不知道哪個該放鹽多哪個該放鹽少。等都學會的時候,正大豫飯店開業了,他算高升去了那個大飯店,開始了高薪工資待遇的新單位。我問「這是自己找的工作?」
「啥自己找嘞!這是託人弄嘞!當時想進去都得託人找關係,當然了,也是有我一部分自己的原因,我又能寫字我又能炒菜還能算賬,哈哈哈哈,而且我還是河南人,這豫菜館兒不得河南人?」說的時候還搖頭晃腦的嘚瑟一下。「那在厚德福酒樓這一干,幹了多少年?」「十七!十七!」這回他沒掰著指頭算就脫口而出了。---------------------今天先更到這裡吧,下班沒走在公司碼的字,明天繼續吧--------(以下原文)----------
鴻傑老先生是1920年人,有時候他在樓下散步會有大爺大媽問他哪年人,他老習慣說生於民國9年,大爺大媽都一臉懵逼的說「哦,老爺子身體好啊」,爺爺是河南人,很小的時候還留過辮子,這都是我爸告訴我的,他基本上從來不給我提過他經歷的時代是什麼樣子,他眼中的歷史是什麼樣子的,可能那時候我也小,講了也聽不懂,有次我看《投名狀》,有個場景是士兵騎著馬打仗,快跟敵方相遇時士兵拿出布子蒙住馬眼,鴻傑老先生說蒙馬眼是為了不讓馬受驚而導致人從馬背上掉下來,那時候我才開始關注他為什麼知道年代久遠的一些冷知識。
鴻傑老先生排行老四,兄弟姐妹一共五人,在私塾讀過書,我小時候考試沒考好我爺都會說,哎呀學習嘛,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沒及格,娃娃的字寫得還不錯啊。我爸後來給我說過私塾出來的學生是不懂數理化的,就是字寫得漂亮,不要因為老人護著你就不好好學習了。
再長大一點,才知道14歲他就背井離鄉隻身一人來到了西安,去了當時西安城的一個大酒樓當小工,後來因為小楷寫得不錯慢慢的當上了賬房先生,後來我奶奶從河南來找他,成親過日子,很普通我奶奶在我七歲的時候因病去世了,我爺爺後來也沒有把他倆的事情提到過,但是過年中秋他自己都會把照片擺出來上香讓我磕頭。
他現在年齡大眼神不好,看報紙會看的特別慢,原先他在我大姑家住的時候,我的小侄子蹦蹦跳跳的說「太爺爺不認識字,是釣魚島,不是鉤魚島。『』 全家人都哈哈大笑,小孩子哪裡懂得簡體字繁體字的,眼神確實不好了,他自己都感嘆,耳朵也背了,有時候跟他說話要挨著耳朵,聲音很大,所以我在外面都不敢跟他說話,害怕別人認為我在吼他,有佩戴過助聽器,他生氣,說吵死了,晚上睡不著,耳背挺好,閑言閑語聽不見,眼疾也好,污穢事物不想看。
過年的時候電視上老是放《滿漢全席》,我問我爸真的很隆重很講究很貴么,我爸說他又沒吃過我哪知道,我說這誰能吃的上啊,皇上才行吧,我爸說你爺吃過,你去問他。我不信,他的工作是三輪車場的,跟滿漢全席八竿子打不到。我爸走到他房門口,聲音很大說「你孫女想吃滿漢全席」,他抬頭擺擺手說『不好吃,現在也吃不到嘍』。
他當賬房先生的時候,還是民國,兵荒馬亂的,有個高官要給他娘過大壽,在他們酒樓辦過一次滿漢全席,高官是誰,哪一年這些他說誰能記得清,就記得那個熊掌真好吃,做猴腦的時候後院都擠滿了看熱鬧的老百姓,廚房的夥計都偷偷的嘗過,老闆發現狠狠地拿腳踢。
我問他「你挨過打么?」
他吧扎著嘴說「咦~,那時候對文化人兒可是尊敬哩!」他把手掌攤開讓我看,手心上有一小塊疤,說那是老師拿戒尺打的,當時打的都開花了。滿漢全席的事情告一段落,他在還沒我的時候原來抽煙喝酒,自打我有記憶之後,也就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抿一口白酒,煙基本上是不碰的。
哦,忘了,我爸說他原來抽過大煙膏。
啊!!!!當時我覺得抽大煙的就是歷史書上或者電視劇上那樣子的,萎靡不正,面黃肌瘦,傾家蕩產,然後就掛了。他說「大煙膏那是大官送哩。那個時候好的煙膏是可以戒掉的,只是偶爾抽兩口,酒樓要開分店,掌柜看我表現好,要我去。」」那多好啊!終於升職了!你們要在哪開分店啊?『』
他搖著扇子,閉著眼睛說「香港」。。。。。。。。。。「...........那怎麼沒去?去的話那可能就是另一個人生篇章了啊!」「你們這些小娃娃,啥都不懂,香港?那是人呆嘞地方嘛?那是殖民地啊,窮的啊,要餓死人嘞!」他到現在也想不通為什麼大陸人要跑到香港買奶粉,他說奇怪了,還搶著去,那時候要把誰送到香港跳河的都有。說到抗日八年,他說日本兵酒樓也接待過,我問是不是很殘忍?
他說倒也沒有,可能他沒碰見像那大屠殺那樣的事件,畢竟日本還沒打到西安那時候,有交流過,會幾句簡單的日語,他記得很清,有個士兵給他說想家,不想打仗。他也告訴過我,不能因為這個國家干過卑劣的事情而去仇恨這個民族,「罵架可以,誰先動手就不佔理嘞」他說那個時候剛開始天天擔驚受怕,後來時間長了,八年不是一眨眼就能過去的,去過外地別的分店,去過山東,路過華北,開始睡不著覺,後來就習慣了,鬼子打不進來,國軍攆不出去。
慢慢的,酒樓不行了,太窮了,不像原來還能辦滿漢全席了,要關門了,搬遷了,去蘭州,這麼多年他懂帳,會寫字,一個人在蘭州呆了4年,可惜酒樓沒建成,在山上逮鳥玩了四年,又回西安了。
當他回來的時候,國軍已經要撤台灣了,酒樓已經關門大吉,人員都遣散了。
沒了工作,沒了飯碗,幹了這麼多年的賬房先生,突然發現自己沒有一項可以養家糊口的本領,能幹什麼?下苦力唄,說的時候很輕鬆,其實我感覺更多是無奈吧,就像學醫的,10年寒窗,要是不能行醫的話真的一事無成了。
蹬三輪車,起早貪黑,掙得很少,剛夠吃飽,那時候大家都窮,誰也不嫌棄誰。
字寫得好看,所以老有人找他填資料入黨,填的多了就會有人拉著他一起去聽課,
「那時候只要你簽個名字,押個手印你就是黨員了。」
「那怎麼不入呢?多好的事情。」「不入,沒有意義,我當不了官,也不可能讓我當官,那時候就想著咋能多掙錢,誰有閑工夫聽課?」我爸說他很守舊,包括現在過年貼春聯我爺都要熬漿糊,現在他那古董箱子里還有一盞煤油燈。前幾年的《1942》上映了,他看到電視上面播了,他看著看著就閉上眼睛了,說讓我把聲音調大一點兒,聽得清楚。
我問他,1942年,有什麼故事給我講講。他說,沒有。我就沒繼續問了,過了好久,他說晚了讓我早點兒睡,自己回房子了,走之前對我說「1942年?是不是民國三十一年?要是的話,那一年我沒記錯河南鬧饑荒了,我一個月里寄了三次錢回家,害怕家人沒錢吃飯,老了,記不清了,我就記得死了可多人,哎,你少看電視!看的都是啥啊!趕緊睡覺,你再不睡我給你爸說。」他今年96,身體縮的很小隻,背很叩,眼皮很重,感覺睜眼睛要用很大的勁,早上起來的很早,晚上睡得也很早,走路很慢,飯量很好,人家說老人飯量好就說明身體好,能吃的進去就沒啥大問題,他什麼都很省,水果點心我看有點兒不新鮮怕他吃了拉肚子要扔就說我浪費,但我還是背著扔了,他不容易,經歷過民國,抗日,內戰,共和,跟我們這種從小生活在和平環境下的孩子不一樣,我很佩服他,當然每一個有故事的老者都是值得尊敬的,磨鍊的多了,萬事都浮雲了。包括後來社會發生的種種事情十年浩劫什麼的,他不說沒人知道他想什麼知道什麼懂什麼,我長大了才明白這是種智慧,言多必失,管好自己的嘴就能讓自己多活幾年,在那些動亂的年代是何等美好的事情。
他有個小章子,一直放在口袋裡面,上面刻著他的名字:鴻傑
我覺得還挺好聽,反正比我爸名字好聽。每一個爺爺,給孫輩帶來的都不僅僅是故事,更多的是我們自己去發掘故事後面的意義。
更新:
沒想到這麼多朋友回復,謝謝各位!我不是經常玩知乎,也是偶然看到這個話題就回答下,好多朋友提起祖輩都有遺憾沒有好好陪伴和交流,我也是。從小上學路程比較遠,要穿過半個西安城,雖然都住在一起但是也沒有時間溝通,回看自己寫的答案也發覺陪伴的時間少之甚少,他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快吃飯,快睡覺,快去忙,早點回家,缺不缺錢」。反之我說的最多的話卻是「知道了,不要操心」。實屬不應該啊。。。也是希望斯人已逝的朋友更加珍惜身邊人,老人健在的朋友抽空多陪伴。跑題了。。。。加點小料吧:說說我爸和我爺,我爸不是他親生的,我爸屬龍,今年52,學歷也不高,初中畢業,很古板,不講道理,守舊,知恩圖報,孝順,老實,反應慢一拍。
我親爺跟我爺是堂兄弟,親奶奶生了12個孩子,我爸是第11個,養不起,送人了,也不是送人貌似是要扔了,他說娃娃這麼小給我吧,他就抱回來了,是的,我奶沒有兒子,我有三個姑媽,現在有兩個,最大的那個在她18歲的時候心臟病走了,院子里有的老人提到過一次,說你大大姑手巧的很,總能編個小籃子小玩具啥的,我沒見過。我爸送人了之後,過了幾年第12個孩子出生也送人了,是個女孩,送到陝西鄰省山西了,他才知道那個地方很窮,送去那生死未卜,大冬天的又跑去折騰了數月找到了,抱了回來送了回去,那時候他家條件好些了,加個小孩不會餓肚子了,但我爸其實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算還好兩個姐對他也不差,我爺我奶也把他當兒子看,後來我再長大這些都是我媽告訴我的,因為那一年我親奶奶身體不行了,想要認我爸看看我,是給我打預防針讓我提前知道。我媽本來沒問題上大學的,高中一直全校前三,那個年代部不分文理科,後來高考那天睡過了。。。睡到下午才起來,發燒導致的,那時候對學歷不看重只要能早早步入社會掙錢養家比啥都有用,又跑題了。。。所以我媽的思想境界是比我爸要高一些的。。她是害怕我不願意,怕我到時候再知道了有情緒,讓我體諒,那個年代也是沒辦法,但我爸態度堅硬寧死不低頭,後來這事情不了了之了,我也裝作我不知道,我怕我爸臉上掛不住。後來看見我爸彎著腰給他洗腳的時候我心想「幸好我沒有在那個年代,幸好傻人有傻福,就像我爸遇見了他。」
再後來分家了,叫我爸回去我爸還是不要。
我媽有次開玩笑給我說,你親爺可是有錢呢 賣燒雞發家了,你爸從小隻要想吃燒雞直接去店裡拿,想拿多少拿多少。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了我爸再也不去了,不再聯繫了,可能少年長大清楚了自己為什麼可以屏白無辜吃了這麼多年的道口燒雞。養兒防老是真的,我的意思不是說一定要是兒子,是知道知恩圖報的兒女是真的,我爸永遠只要能走的絕不用跑的,唯一見他跑的一次就是512地震的時候他跑回去接他。
他後來給我說要真是天災來了不要管他,他啥沒經歷過命也夠了,我就會在他耳邊喊「不要亂講」。
其實祖輩的經歷是讓我敬佩和感嘆,最重要的是經歷背後的意義,那些不安,貧苦,疾病等等造就了這些,留下來的除了事迹之外更多的是感觸。每個家庭都有各自的歷史和故事,我這些都只是其中的一粒沙或許連塵土都不算,我感謝每一位朋友碼字留下的這些寶貴回憶,時刻提醒著我,提醒著每一個朋友們。再次感謝!
(都是些家事,也沒什麼光彩和張揚的,我只是想表達下社會動蕩的時期貧苦的人真心不易,用過去提醒現在,僅此而已,不喜勿噴,誠心感謝閱讀!)更新2:
晚上打守望先鋒去了,回來看到閱讀的觀眾這麼多。。受寵若驚。。。回答幾個大家的疑慮:
1.抗戰期間日本兵沒有到達西安,這個我在原文里也有交代,只是酒樓接待過日本人。後來他也去過外地輾轉過幾家店,這個我也有說,可能是在外地的店有接觸過日本兵。沒有交代清楚是我的錯,抱歉。但是我從來沒有說過日本部隊進到西安城了,這點兒常識我還是有的。2.更新1里的小料提到,第12個孩子送到了山西,文中提到「地方很窮,生死未卜」。我沒有地域黑的意思,算我闡述的有問題,純手機碼字 ,抱歉。我的意思是如果把孩子送到好點兒的家庭里那也不會費周折再找回來了,每個地方都有窮的村落,道路崎嶇的地方,包括現在也是。畢竟那時候通訊不發達的,我才用了生死未卜的字詞,有觀眾提出來了,我想解釋清楚下並非地域黑。3.西安的酒樓為什麼要去香港開?還讓一個管賬的去?抱歉,這個問題我不知道,畢竟我不是掌柜,我也不知道要去香港需要什麼實力,而且不是管賬的去開酒樓,是讓他去管賬,也有人提出來了,我也解釋一下。我學識不高,可能很多歷史我不是很清楚 ,但並沒有胡亂鄒來,打個比方,我是個打工的,領導說外地有個跟人合作的項目,你去看看,那我能不去么。4.隨便拉人入黨和為什麼不入黨?隨便這個詞就囊括的多了,他後來去了三輪車廠,是廠里的工人老找他填資料,不是隨便拉人入黨,我在文中也沒有提到過隨便拉人入黨的話。為什麼自己不入黨。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我這個回答可以么?有的覺得機會好又光榮,但是並不代表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吧。。。非要爭論的話,哎,算他覺悟不高吧。大概就這些了,那位說我是小騙子的觀眾,你要覺得我亂講的,胡寫的,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證明,我能解釋的就這些,畢竟我也問中提到「不喜勿噴」這四個字了。我也沒有必要博得點擊量之類的,網路對於我來說只是抒發個人觀點和故事的地方,但我真的沒有騙人,而且我也沒必要騙人。騙對於我來又沒有什麼好處我又得到不了什麼,那我何必去騙?總得有個合理的出發點吧。
故事其實早都結束了,但是想善始善終些,我對每一個有異議的回復盡量都解釋下,批評的鼓勵的,緬懷的,猜測的,疑慮的,我都認真的看了大家的留言,還是再次謝謝各位觀眾,有機會的話我會好好採訪一下當事人,把盡量補充的細節完善。
沒想著所有人都要喜歡我的故事,眾口難調吧,不喜歡的,就當我講了個笑話,看的過去的就當聽了故事,就說到這裡吧,不再解釋了,有些累了。碼了這麼多字,明天還要上班,願每一個朋友明早不要遲到哦。我的太爺爺叫孫繼盛,是山東省博山的鄉下人。
太爺爺家裡勉勉強強算個富農,有幾十畝地,種大米。每年收成的時候,太爺爺就趕著騾子車把米運到城裡賣,後來燕子銜泥地攢了些錢,就在博山縣城裡開了小小一旮米鋪。太爺爺大概是沒經歷過自由戀愛的。不知是村裡的王嬸還是隔壁的張姨作媒,娶了一個不識字的小腳女人,我管她叫太奶奶。成了米鋪東家的太爺爺沒有過上提籠遛鳥的幸福生活,他仍舊往返於鄉下和縣城,騾子車軲轆轉啊轉,賣了米換了鹽,掙下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我爺爺叫孫永利,是長子。
孫永利的少年時代是和他爹以及騾子大米一起度過的。按太爺爺的話說,長子得繼承家業,賣米要從娃娃抓起。年少的孫永利坐在騾子車上,左手握著煎餅大蔥,右手抓著一隻天牛,他爹一邊趕著車,一邊念念叨叨地教兒子算賬。日子一天天這麼過去,不出意外,在孫永利變成青年的那一天,就會加冕成為米鋪的主宰者。但是意外就這麼出現了。
1937的時候,日本鬼子來了。日本鬼子扛著槍坐在縣城城樓大門口,據我爺爺說,和保安團也沒啥兩樣。生意照做,騾車照走。直到有一天,幾個村民模樣的人進到米鋪來,說是同鄉介紹來買米的。太爺爺賣給他們三百斤大米小米高粱米,收了錢入了賬,到傍晚上了鋪板準備睡覺。警察就來了。就像你在抗日神劇里看到的情節一樣,那幾個村民就是八路。太爺爺在博山縣城經營十幾年,大概平素和警察關係比較好,警察來通風報信「資敵是要殺頭的」於是舍財不捨命的米鋪掌柜的孫繼盛,帶著他的小腳夫人,以及還沒來得急學會做繼承者的孫永利,收拾了細軟,趕上騾車,一路向西。
跑到了天津。每當故事講到這裡的時候,孫永利都要一揚脖,吱---地一聲把酒盅里的酒喝乾,搖一搖頭。
沒做成少東家,大概是他人生憾事。後來我也頗為惋惜問他那米鋪有多大,心裡想著的是王思聰那張春風得意的臉。我爺爺扭頭看了看半個客廳加廚房,比劃一下「就這麼大」憾失繼承者地位的孫永利在天津接受了小學和初中教育。而關於在日據時期太爺爺在天津的經歷我爺爺卻語焉不詳,想來跟共產黨跟保密局還有日本憲兵隊都沒什麼關係,余則成或者岡村寧次他都不認識,多半是靠以前的一點家底和賣點力氣來生活。
日本人走了,國民黨回來了;國民黨跑了,共產黨打來了。天津巷戰乒乒乓乓打了幾天,陳長捷長官被共軍活捉了。我不知道孫繼盛孫永利父子倆有沒有趴在屋頂山看看炮火連天或者圍觀了入城遊行。歷史被書寫的時候從來沒有提及過他們,他們只是在一天一天的生活里感受著歷史的到來。
孫繼盛在新中國時期的工作是門房,俗稱打更的。這時候孫永利已經有了一弟一妹,一家人日子過得普普通通。飯是吃得上的,但是肉就只有過年才有了。我爺爺讀到初中就輟學了,然後進了工廠,成了一名光榮的工人,掙上37塊5的工資,如數上交,供家人吃喝,供弟弟妹妹上學。
長兄如父。再後來,工廠搬遷到瀋陽,每年過年,從瀋陽坐兩天的火車回到天津,帶著吃喝點心,太爺爺用山東話問他工作怎麼樣,弟弟妹妹用天津話問他瀋陽好不好。
爺爺在瀋陽認識了我奶奶,結婚生子。
時至今日,我奶奶仍然常常和我們談及爺爺的種種「惡習」也無非是愛喝酒,愛抽煙,急了罵人。我們有時打趣問她「他這麼不好,你還和他過一輩子」奶奶一邊拍大腿追悔莫及,一邊語重心長「都是被他騙了呀...看你爺爺長得好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一般這種時候,爺爺就會撂下酒盅,一撇嘴,發出一聲「切」有時候假牙會掉出來。因此奶奶也時常告誡我們不要好色。可惜,遺傳。順便說一句,我們全家一致認為,我和我爺爺年輕時候長得很像。1961年我姑姑出生,1963年我大爺出生,出生九個月,我大爺得了白血病,死了。1965年我爹出生,1968年是我叔叔。一家人擠在一間木質小屋裡,冬涼夏暖,卻也平平安安。
1972年發生了一件大事,不是尼克松訪華----這事太大了,和我故事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沒關係---而是我太爺爺,孫繼盛老先生,去世了。
孫繼盛在去世之前仍然在更夫的崗位上建設著社會主義,但是在1972年一個寒冷冬夜裡,他打更的小屋的煙囪被雪壓塌了,於是一氧化碳瀰漫到整間屋子,孫繼盛半夜驚醒,拼盡全力爬下床,爬到門邊,推開門就有新鮮的空氣,然而門是向內開的。於是他獨自一人死在了這個夜裡。沒了父親的爺爺不能留在天津照顧老母,瀋陽還有他的家和責任。幸好弟妹都長大了。爺爺奔完喪回來,或許看著住在小屋裡的妻兒嘆了口氣,或許拿起鎚子檢查了一下自己家的煙囪。
對於他們來說,不論誰的到來,誰的離去,生活都只能向前走,都要一步一步地一天一天地繼續。我爺爺很聰明的,或許當年若是他繼承了米鋪,真的可以干到萬達那麼大。爺爺會給奶奶用車床車出一個戒指,會修那間小屋子裡所有的家用物件,會殺所有能吃的動物,會算高深的雞兔同籠問題。只可惜我父親沒有遺傳我爺爺的智慧,高考第一年他就落榜了。
我爺爺氣的要給我爸做一個烤地瓜的爐子,讓他去自己高中門口賣,可是最後仍然逼他重新復讀一年。第二次走向考場的老孫果然
再次落榜我爺爺再次向工廠領導詢問有沒有廢舊汽油桶用來改裝烤地瓜爐子,卻在我爸哭著準備賣掉課本時告訴他「老孫家得出一個大學生」因此我父親考了第三年。這父子倆,我都服氣。1993年我爺爺正式升級成了爺爺。我小的時候父母工作忙,放學就去我爺爺家。爺爺的脾氣像一顆核彈,說炸就炸,因此我小時候沒少挨揍。也曾經被預言過將來去賣烤地瓜,讓年幼的我一度信以為真。爺爺高高瘦瘦筋骨強健,掃帚疙瘩掄得虎虎生風,十個我不是對手。然而他開心的時候是個很酷的老頭,時隔多年,我仍然記得他帶我去公園看猴的那個下午。
猴子爬在籠子上,我爺爺給了個花生,然後伸出手說「摸摸舌頭」猴兒就伸出舌頭讓我爺爺摸。因此小時候我總以為爺爺是猴王轉世,並且堅信有一天我也終將加冕為王。可惜時至今日,我仍然沒有幸摸過哪只猴子的舌頭。長大以後我去爺爺奶奶家的機會就少了,有時周末去,爺爺就會端出醬肉啦,羊湯啦,粽子啦...我說了,爺爺的手很巧,做飯超好吃。
只是不知不覺間,我竟然已經和爺爺一般高,我在生長,爺爺卻慢慢彎下了腰。老頭兒再也揍不動我了,公園兒里的猴也沒有了,爺爺變成真真正正的老頭,酒都喝不動了。假期我回國的時候,跟爺爺坐在樓下乘涼。老頭駝了背,病了一場之後顯得有幾分萎靡,原來那雙像是鷹一樣銳利明亮的眼睛,已經有些渾濁了。我叔叔問我爺爺還要不要給我做烤地瓜的爐子,爺爺嘴硬,扭過頭來問我:
「你用不用?」
後記:
刷知乎看到這個問題,實在是很想講一講我們家的故事,因此今晚放棄了寫論文,頂著知乎聲討講故事的風花了兩個多小時,絮絮叨叨地講了四代人的事情。如你所知,我的家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我的曾祖父,農民,小老闆,更夫,然後悲劇地意外身亡;我的祖父,米鋪家的孩子,工人,一個沒啥特別的小老頭;我的父親,一個三次高考落榜又笨又執拗的人,不太成功的工程師;我,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僅此而已。但是我們每個人的一生,總有些細細碎碎的故事值得記下來:它們與時代和社會變遷的浪潮無關,也毫不驚心動魄,甚至有些無聊,卻造就了今時今日的我們---那些留在記憶里的故事,那些被銘記著和融入到骨子裡家風,那些慢慢衰老著,或是已經故去的人們,是我們融入到生活里的歷史,刻在身上的品性。我們家三代人,大概都沒有機會史書留名,也沒有萬貫家資可以笑傲世間,甚至在這裡也不能留住你的眼球。
但是卻把責任,執著,幽默,正直的品性留給了我,然後代代相傳。我們本身就是一部書,每一滴血液里都寫著許多年許多人的故事。
我們就是歷史。慕林, 2017 08 13 於貓本
偶然翻到這個一年前的帖子,挺想回答。我祖上是順義販酒的商人,到爺爺的爺爺輩已經定居北京崇文區了,雖然不是東西兩城,但也是崇文門外規規矩矩的衚衕。家裡一直在做一些小買賣,爺爺的爸爸在晚清時期留學日本,回來以後也是繼續做一些生意。後來趕上北平被日本人佔領,爺爺的爸爸因為性情耿直不肯低頭,被日本人關押了起來受了折磨,影響到了正常的思考能力,趕上戰亂家裡的生活一下子變得非常拮据。 再來說說我爺爺,我從小在爺爺奶奶家長大,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他出生於民國時期,家裡不富裕,兄弟姐妹四人,學習刻苦努力,中學畢業於北京東城區一所老牌學校北京二中,考上了當時的工科分科大學土木工程系(北大工學院前身),成績優異。後來爺爺把一生都貢獻給了鐵路事業,跑遍了大半個中國,沒有鐵路的地方他們這些老一輩的工程師和鐵路工人就用智慧和雙手創造出來。有時候這種在遍地跑的工作是非常危險的,76年唐山大地震的時候他正好在唐山,幸好命大沒事;在甘肅修建鐵路的時候,趕上山體滑坡,剛剛還看到那個山頭有人,頃刻間半個山沒了,人也沒了。見識過那麼多生死離別,看過那麼多名山大川,爺爺遇到什麼事心胸都很寬廣,心態非常好,也一直保持著好學的態度,讀書看報,甚至都接近90歲了還想出幾道求火車軌道半徑的題考考我。由於奶奶是高中地理老師,我家有許多地理圖冊,爺爺經常讓我幫他從書架上找某本圖冊,然後翻看它們。 爺爺在我高二那年過完春節就走了,當時過年我燙了頭髮他沒認出來我,我還特意給他買了甜甜的爆米花一顆一顆放在他手心,看他端詳爆米花的樣子就像個小孩子,過完年又生病住院,正月十六就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走了。後來的一個多月里我明天睡前都會哭都會很想他,直到有一天我夢到他握著我的手跟我說讓我一定要好好學習,這個夢也是支撐我不斷努力的一個動力。現在看到這個問題突然好想他,我爺爺真的很帥的,我很愛他。爺爺,我真的很想您,您一定要在天堂過的幸福啊!!!
姥爺的爺爺不清楚,據說他的奶奶(中間的老太太)倒是個能幹的女人。他的爸爸很有頭腦,七十多數還在大隊做大隊長。 有頭腦的另一佐證是,他家水果論筐買,卻不買地,文革時候僅僅划了個富農。他家小孩全部都送去讀書,姥爺的弟弟妹妹們(圖中兩側),全部都讀到高中,可惜姥爺作為長子要留在家裡,只讀到了初中畢業。姥爺大名姜德元,生於1925年,小時候受的是偽滿的教育。他看到我教小米學習,說:這麼大的孩子腦瓜好使,什麼都記得住。他說還記得小時候學的日本歌。
雖說要留他在家裡,後來他還是帶著老婆孩子來到城市,做了一名工人,在瀋陽鑄造廠,鍊鋼。據說他加碳的手法很准,幾年前還曾想口述讓我媽幫他記錄,寫本技術書籍。老工業基地改革,鑄造廠倒是留下了一個車間,現在成為了工業博物館的一個部分。之前帶小米參觀的時候,看到很多工作筆記上面的人名,不禁想,嘿,這裡面或許好多人都是姥爺的工友呢。
姥爺年輕時候去過西安,南京,上海,是個見過世面的人。我說我考上了南京的大學,他說南京長江大橋很長,要去看看。後來我去上海,他說上海好,就是坐火車得兩天。他工作的時候很威風,每天騎著28自行車(全廠只有幾台車),帶一大盒大米飯和炒土豆片做午餐。姥爺說,年輕時候幹活多,吃的好,身體就好。現在他還每天騎自行車,去早市買菜,連逛帶買要出去溜兩個小時。大家對他的評價都是:嘖嘖,這個九十多歲的老頭,還能騎自行車!他說,人得活動活動,我見過太多老頭,退休了以後,躺在家裡睡覺看電視,過五年再打聽,人沒了。
姥爺七幾年就退休了,他退休的時候四舅接班,到現在,四舅都退休三年了。有幾年,姥爺的口頭禪就是:不怕掙得少,就怕死的早。他已經退休四十來年了,現在每月的退休工資有2000多,最自豪的事情是,他的孩子沒有人需要他去貼補,他的錢可勁花,也花不完。有一年剛出來那種帶毛毛的襯衣褲,他讓我媽給他買:你去給我買一件,我給你錢。
我媽和我大姨與他住在同一個小區,他每天自己做飯吃,誰家也不去。他說,我去你家吃,你做啥,我就得吃啥,又不動腦子又不動手。他想吃啥就自己買自己做,每天兩頓飯,這頓吃撐了,下一頓就不吃。瀋陽市90歲以上老人有免費的牛奶,我媽給他訂,他倒留給我媽喝,自己再去買三塊錢一袋的好牛奶喝。有一天他說,人都愛吃小時候吃的東西,我現在就想吃我媽燉的窩瓜。
我一直都覺得身體好不好這事主要靠基因,他愛吃糖,喝牛奶都加糖,也沒有糖尿病什麼的。姥爺一輩子在鑄造廠上班,重污染吧,可他身體一直都很好,一直。第一次進醫院是八十多歲的時候,還是因為把眼睛給迷了。俗話說,七十歲有個媽,八十歲有個家。姥爺第一次戴孝是他媽媽去世,那年他七十二歲,又過了幾年,他爸爸去世,都是九十多歲白喜事,放鞭炮。姥爺和姥姥過到了鑽石婚,八十多歲還去廣西海南旅遊了大半個月。姥姥旅遊回來之後不久就生病了,後來他看到姥姥大小便失禁,對兒女說,看來你媽是真的不行了。
姥姥姥爺生了十個孩子,只有最聰明最漂亮的大兒子小時候得了傳染病夭折了,那時候,莊子里那麼大的孩子都沒了。姥爺給六個兒子都娶了媳婦,他的孩子們沒有大富大貴,好在都很孝順。兒女們基本都退休了,每周都有三四天,輪流過來陪姥爺打麻將。客廳里有兩台麻將機,偶爾還能余出個做飯的人。有時候姥爺去早市買三斤蝦仁,上午打兩個小時麻將,中午大家一起包餃子,吃完調庄再打,包剩下的餃子凍起來,他懶得做飯時就自己下餃子吃。打麻將難免家長里短,有時候誰說的急了,他就來圓場:來來來,打牌,打牌,莫談國事,莫談國事。打到三點半散場,各自回家做飯,接孩子放學。
我一直都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昨天大家剛給他過了92歲生日,他每天都過得挺樂呵。
長文:也說大江大海—我家四代人的百年往事。
今年回南京老家,無事,陪爺爺聊了很久。老人家88了,腿腳有些不麻利,可腦子一點兒不糊塗,俄語英語都還很明白。一聊起過去的往事,更加是如數家珍。之前我對自己的家族多少有點了解,主要關鍵詞:資本家,知識分子,下放。但是這次一聊,很多東西我想很值得記錄下來。我們家姓周,籍貫江蘇無錫。至於無錫周氏咱們家有個名人,最近幾年知名度頗高,我就不提了。算個遠房親戚。我的家族在爺爺的爺爺(就稱呼老爺爺吧)之前,無錫世代務農。到老爺爺時候,恰逢「中國三千年未有之大變革」清末。老爺爺不甘於做一輩子的泥腿子,捲起褲管闖進了上海灘。一個農民,在十里洋場能做點啥呢?幾經折騰,在一個修理自行車的鋪子做了學徒。那時候自行車剛剛風靡上海灘,所以這算是新興產業。老爺爺人極為靈光,動手能力非常強。休息時間還不停琢磨自行車和機械原理。沒幾年已經把簡單的機械工藝吃熟吃透了。
後來一個偶然機會,自行車鋪的老闆搞到了一台德國進口的機器,這台機器是幹啥的呢?織布機。但是這台織布機非同一般,比如襪子,它能一次成型不用縫合。這在當時挺新潮的,當時國內還沒有同類機械。老闆組織所有的技工拆卸了這台機械想進行仿製,我家老爺爺憑藉過人的動手能力和悟性,仿製成功了這台機器,而且是眾多工人中間的唯一一個。 老闆大喜,要給老爺爺發獎金加工資。但是他拒絕了,他向老闆提出,一不要錢,而不要獎。他的條件是:每仿造三台,歸自己一台。這樣做了幾年,老爺爺掘到了第一桶金。幾年後,老爺爺告別了老闆,在上海灘開辦了「求新機械廠」,主打產品就是這款織布機,他還對產品進行了升級,不但能織襪子,還能織袖子甚至褲腿。工廠越做越大,張作霖都派人到上海來購買過機器。之後,老爺爺又開辦了「求新紡織廠」。當時我們家跟另外一戶上海灘的無錫同鄉榮氏關係極為親密。老爺爺的次子娶的就是榮家媳婦。老爺爺那時候的情況只聽到了這麼多。我爺爺的父親(就叫太爺爺好了)名叫周鶴奎,這是改了之後的名字,為啥要改呢?因為之前原名叫周佛海,被漢奸搞臭了,所以不能叫。太爺爺是老爺爺的大兒子,接管了機械廠;太爺爺的弟弟則接管了紡織廠。之後的事情因為我爺爺已經記事了,所以就有很多細節可以講述,也更有意思了。
太爺爺的弟弟,也就是我說的娶了榮家女的那位,是紈絝子弟。成天吃喝嫖賭抽大煙,最後紡織廠經營到了發不出工資的地步。他慫恿手下的工人到我太爺爺廠里去鬧去討工資,太爺爺不勝其煩。老爺爺生前,我們家在現在南浦大橋外馬路的位置,建起了一座洋房,三層樓,前面後面都有院子。大約91年的時候我還進去過,當時已經是中國銀行的辦公樓了。箇中原因以後再說。老爺爺去世以後,這棟洋房就是太爺爺兩兄弟共住。到後來弟弟窘迫到紡織廠都倒閉了,我太爺爺給了他一筆錢買下了他那份的房產,告訴他「不戒嫖賭大煙永不相見」,於是就真沒再見了。 太爺爺的機械廠越做越大,在當時的上海灘還是有一定的地位。後來陳毅進上海灘之後召開的第一次資本家座談會,我太爺爺就出席了。剝削肯定是有的,但是太爺爺心腸極軟,工人有時候實在是生活遇到困難了,只要提出來,太爺爺都會盡量接濟。到過年還會買米買肉當年貨。這不是我刻意要貼金,家族也是歷史的一部分,我有啥說啥。 太爺爺娶了三房太太。老大、老二和老三是正室所生,我爺爺是其中老二。正室是無錫望族都氏的女兒,可惜生老三的時候難產死了。這位女祖宗的照片至今還保留在我爺爺的卧室里,我爺爺說他這輩子只記得母親照片上這一個樣子,那時候他才2歲。第二房太太是正室的陪嫁女,也是表妹。第三房太太語焉不詳。太爺爺一共有十個子女。 日本進攻上海,也就是淞滬會戰的時候,太爺爺帶著一大家子人租用了一棟法租界的宅子避難。之前的老宅留了傭人看守。也算是險象環生,日本人的航空炸彈就落在了老宅隔著一條弄堂之外的地方。我爺爺回憶淪陷的日子,當時他已經上小學和中學了,他說租界裡面治安還是不錯的。偶爾有槍聲,但是日本兵在街上走路都還是規規矩矩,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窮凶極惡,甚至真的會像某些電視劇里那樣給沿路的兒童發糖吃,也算是懷柔政策吧。另外日本人和後來的偽政府還較為重視工廠的生產,並派駐了日方的管理人員。但是到了43年以後,汪偽撤消了法租界,租界的環境又變得複雜而糟糕了。太爺爺一家又搬回了外馬路。 ---------------------------------------------------------------------------不知不覺凌晨兩點了,之後的故事等有時間繼續寫吧。一定寫完。 抗日戰爭勝利的時候,我爺爺和太爺爺仍舊在上海。用我爺爺的話來說,上海灘在抗日戰爭中其實算是一方難得的安寧之地。沒有什麼感覺,忽然日本就宣布投降了,日本兵和日本人潮水般地湧向碼頭,撤走了。我爺爺那年十七歲,跟著幾個兄弟一塊兒參加了上海的抗戰勝利遊行。之後不久,全國陷入了內戰之中,而上海灘安寧依舊。太爺爺時常帶著成人的兒子們泡澡、聽曲、喝茶。太爺爺有七個兒子,三個女兒。我所知道的:老大,已於今年三月份去世,畢業於國立交通大學,後來成為我國民用核電事業的帶頭人,精通六門語言。這位大爺爺性格較為孤僻,所以我對他其實知之甚少。老二,也就是我爺爺,接下來再說。老三,現在仍然健在,是發動機衝壓工藝方面的專家,曾經參與過洛陽拖拉機廠、南昌柴油機廠等的建設。老五,遠在北京了解不細,是中科院退休專家。老十,其實很年輕,比我父親大不了幾歲,是一位江南造船廠的總工程師,遺憾的是十年前就去世了,可謂英年早逝。 我爺爺於1949年畢業於國立交通大學機電系,有一位著名的同專業的學長比他大兩屆,都是江蘇老鄉,在校還有過來往。猜猜是哪位?回憶起在國立交通大學的日子,爺爺神采奕奕,他說那時候專業課是全英文授課,教授都是喝過洋墨水的,還有不少外籍教員,至今爺爺的工科英語底子都相當精熟,繪圖標註基本上是全英文。爺爺本應於1949年夏天畢業,但是五月份上海和平解放,正是百廢待興的用人之際,學校接到命令提前畢業。於是我爺爺就在上海開始了工作。 話說兩頭,太爺爺這邊在新社會動靜也不小。陳毅組織了資本家會議,給大家吃定心丸。接著推行公私合營。太爺爺一夜之間就從舊社會的老闆成了新社會的廠長,工廠里進駐了黨代表。我爺爺對這段歷史語焉不詳,那段時間他雖人在上海,但是剛畢業忙著工作,所以可能知之甚少。他唯一記得的事情,是有一天一群解放軍衝進工廠,抓走了一個小開。後來得知那小冊老是個台灣敵特,有私自架設小電台的技術。 公私合營了之後,太爺爺的日子肯定不如舊社會那麼逍遙,但是生活仍然是較為富裕的。而且工廠很多事情交給了「公家」處理,反而落得輕鬆愜意。泡澡,聽曲,喝茶,老樣子。 老樣子,似乎一切都是老樣子。然而,一場潛伏著的風暴即將來臨,席捲這個國家,和我的小家。日本鬼子剛進山東的時候,我爺爺心血來潮從鬼子那兒偷了支槍,偷完後尋思這要被發現就完蛋了,於是拿著槍投八路去了。
後來當了武工隊隊長,經常干那種化裝偵查抓舌頭之類的事兒,解放戰爭在三野打了淮海,然後一路推到福建。解放後綬了上校,本來前途大好,但因為個人原因跟韓先楚拍了桌子,自己把軍服脫了摔領導面前,就轉業了,成為一個普通的局級幹部,因為曾經給林彪家干過警衛工作,文革被批鬥,被我爸用槍救了下來,這就牽扯到我爸經常在酒桌上吹牛的那些事迹了。=====================================================================
有人看就再講倆故事:
我爺爺奶奶的事情大多是我爸講的,經歷過戰爭的人往往不愛談戰爭,我奶奶幾乎從來不給我講抗日戰爭時期的事,印象里有一次,突然講了個事,那時候她是村婦救會幹部,給前線下來的八路傷員包紮,說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八路,子彈從一邊臉進去一邊臉出,正好從嘴裡穿過去,我奶奶給他包紮,怎麼包也包不好,那個小戰士後來怎樣了我奶奶沒講。
我爸出生在抗日戰爭最艱苦的時候,那時候太困難,我奶奶就把我爸扔垃圾堆里了,幸好一撿破爛老頭把我爸撿回來,送回我奶奶手裡,我奶奶沒再捨得扔,到現在我爸耳朵後面還有疤,就是當時在垃圾堆里被蒼蠅叮感染的。
還有一次鬼子掃蕩,八路掩護村民轉移,一個八路背著我爸跑,就那麼晃蕩晃蕩,後背上一個手榴彈的蓋子開了,手榴彈弦兒掉了出來,弦兒頭上有個拉環,正巧勾到我爸腳趾頭上,就那麼一拽一拽的,幸好跟在後面的一個八路看到了,一把抓住我爸的腳,把手榴彈弦兒拿了下來。
要是有人喜歡我就再多回憶回憶還有啥故事。
姥爺的父親是河南人,因為河南常年戰亂就逃荒到陝西三原縣,在那裡落戶了二十餘年,河南人都戀家,過幾年就回河南一趟,如果時局平穩了,就回老家。姥爺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一個近乎赤貧的一無所有的逃荒人。姥爺的父親有手藝,是鐵匠,在陝西以打鐵,為別人當長工為生,乾的都是最貧苦的出力活。姥爺的母親是當地的陝西人,成親多年沒有子嗣,陝西女人很樸實,讓姥爺的父親再納個女人,為傳宗接代,姥爺的父親不同意,最主要還是怕多張嘴養不活,畢竟太窮了。姥爺的父親覺得無所謂,窮人不會想太多,但這成了姥爺母親的心病。大概在1920年左右吧,陝西來了很多河南逃荒的人,有的到陝西落戶,有的向更西行進。姥爺的母親遇上個河南逃難的母子,母子都極虛弱,男孩約有一歲多。這個虛弱女子說家裡還有丈夫和一個孩子,太餓走不動,在某村,自己來賣孩子,換點饃,否則一家都會餓死。姥爺的母親就把他們帶回家。回家後給姥爺的父親說想買這個孩子,畢竟太可憐了,姥爺的父親同意了。但家裡就剩半袋麥,別的啥都沒。姥爺的父親從箱底拿出了對銀鐲子,這是他這輩子唯一能值幾個錢的東西,沒捨得全給拿出了一隻並半袋麥換了這孩子。那虛弱的女人拿到麥後千恩萬謝,抱著孩子哭了又哭,就是捨不得走,受到感染姥爺的母親也哭,姥爺的父親也哭。院里哭成一片。最後姥爺的父親對那虛弱女子說,這樣吧,孩子我買了,是我的,你先替我養著,我家就這半帶麥了,我也怕養不活。他又把另外一隻銀鐲子給那女人,說這是孩子以後的伙食費,如果不夠請擔待點。然後就讓那女子把孩子抱走了。次年他們回老家河南,姥爺的母親竟然懷孕,後來就生下了我姥爺。算命的說我姥爺的父親命中無子,是上天特別恩賜的。
我爺爺在我1歲時就去世了,是一位老鐵路,年輕時在開灤煤礦學了日本人的技術,後來修鐵路,造火車,是一個八級工。這是他的筆記。我其實是沒有關於爺爺生活中的記憶的,他在我出生之前去世了,那時候窮苦的不行,竟都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奶奶也是,但我見過我爸給奶奶畫的一張素描頭像,這是我對爺爺奶奶唯一的記憶,這張頭像表在畫框里常年掛在爸爸畫室里一面牆上的正中間,紙張微微發黃,畫里奶奶眼神清亮又充滿了疑問,彷彿不知道爸爸到底在做什麼。
我問爸爸,
「奶奶是這個樣子么?」,我爸說「就是這個樣子,非常像,這是我畫的最好的一張畫。」而爺爺,連一張畫像也都沒有留下。
聽爸爸說爺爺小時候算是個紈絝子弟,什麼都不會,只會喝酒玩樂,更不愛讀書。而爺爺的爺爺,就是我的太爺爺竟是京城裡的一個小官,開始我並不相信,因為這與爸爸給我講述他遭受的貧窮與苦難極其不符。
後來我爸拿出了一個非常破舊的皮質小錢包,說這是慈溪太后六十大壽時給每個參加的官員發的一個小禮品,上面的字已經快磨的看不清了,爸爸說爺爺當年用來裝剃頭刀用了。
很好奇太爺爺是什麼樣的人,我爸就慢慢給我講了太爺爺的故事。
據說太爺爺是個相當聰明有才華的人,但由於脾氣執拗,秉性極其耿直,在派系之爭中不肯隨波逐流,備受排擠。
而那時大清朝也危在旦夕,京城的局勢岌岌可危,太爺爺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辭官告老還鄉,來到了我出生的地方,一個很小的縣城。這個小縣城雖然很小,但是環境宜人,又緊鄰渤海,空氣比內陸城市濕潤,又沒有南方那樣潮濕,很適合居住。
回來後,太爺爺蓋了個的四合院,騰出幾間房開了個小私塾,平時教教孩子們讀書,收的錢很少,賺不了什麼錢,但曾經也算小有家業,日子過得也算富裕自在。太爺爺有三個很厲害的手藝,都是很厲害的級別,中醫,做菜,理髮,太爺爺很想把這些手藝傳承下去,可惜家裡只有爺爺一個子息,爺爺又不太爭氣,中醫對他來說太難,做菜也學不太會,最後直到太爺爺去世也只學會一個理髮,也算是學會了一門營生。本來日子可以再這樣平靜的過一段時間,但有時候家道中落僅僅是因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不過又想想那樣動蕩的年代,不發生那件事,又能撐多久呢?
太爺爺有一個弟弟,也就是我的曾叔公,當時在省城的軍隊里當軍官,算是年輕有為,也很得上司看重,經常找曾叔公來家裡做客談事。
誰想到他上司的太太竟然看上了曾叔公,偷偷表示對曾叔公的仰慕之情,曾叔公當然是言辭拒絕,並表示這件事不會告訴上司,請夫人也自重。想不到的是這位太太怕事情敗露,竟然惡人先告狀說告訴上司說曾叔公調戲於她,上司也是明眼人,看出事有蹊蹺,畢竟曾叔公是什麼樣的人,自己夫人是什麼樣的人也是一清二楚,但是這位上司也是個小人,怕實情被曾叔公宣揚出去自己會很難堪,不如按太太的說法,順水推舟,竟然直接將曾叔公告到了衙門。
本就是無稽之談,根本沒有證據,但官官勾結,縣太爺又受了些賄賂,判曾叔公有罪,雖然沒有革職,但要賠償一大筆錢給上司。
曾叔公非常憤恨,錢財小事,名聲大事,怨氣難消,一氣之下病倒了,久久不好。就書信一封,請太爺爺過來幫忙看一下病開幾副葯。
太爺爺連夜趕過去,看到弟弟如此消瘦虛弱,忙問是什麼情況,追問之下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太爺爺勃然大怒!直接就要衝到衙門去理論。
曾叔公忙攔住太爺爺,說事情已經了結,不必再追究,並且他們官官相護,去了也無用啊,沒有公道的。但太爺爺的脾氣,曾叔公怎攔得住。「沒有公道!我偏要一個公道!!」太爺爺直接來到衙門,深夜怒敲登聞鼓!
清朝的登聞鼓是不能隨便敲的,規定「必關軍國大務,大貪大惡,奇冤異慘」,否則是要受到懲罰的。縣太爺深夜升堂本就氣不打一出來,又聽了太爺爺想申冤的事情,二話不說直接就打了太爺爺50大板。
那個時候的50大板,可不是想像中老師打手板那樣的輕鬆,1板下去就皮開肉綻,30大板幾乎剩半條命,50打板一條命剩不了多少了。打完了,縣太爺也解氣了,就說結案退堂。
太爺爺竟哈哈哈的笑了出來,縣太爺很納悶,被打傻了?笑屁啊!
太爺爺笑著緩緩拿出隨身帶的剃頭刀。「皮肉已爛,要它何用!」說完用剃頭刀把屁股上的爛肉在大堂之上
一刀 一刀的割下來。一刀一刀,刀法了得,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敢上前阻攔,直到割完太爺爺才暈倒在公堂上。縣太爺和整個公堂之上的人都傻掉了。縣太爺不知是覺得太爺爺是個人物,還是覺得這人太楞了惹不起,或是被太爺爺的正氣感染到。
總之縣太爺重判曾叔公無罪,贏了官司,並差人把太爺爺抬回了老家。太爺爺回到家,傷口久久不能癒合,日漸虛弱,沒過多久就去世了,爸爸說現在回想起來,太爺爺應該是傷口感染患上了敗血病。
這就是我太爺爺的故事。
太爺爺去世後,家道就中落了,爺爺什麼本事都沒有,守不住家業,再加上時局動蕩,很快家裡就支持不住了,爺爺只能以剃頭為生。
爺爺是個大酒鬼,每天家裡吃不上飯也要喝酒,有天半夜喝酒靠著城牆睡著了,誰想城牆年久失修,牆上掉下一塊磚頭,砸壞了爺爺的脾臟。可能由於常年喝酒,我大爺也就是爺爺的第一個兒子是畸形,生下來視力就不健全。大爺在前兩年的一場火災中結束了苦難悲慘的一生。由於脾臟壞掉爺爺直到去世也幹不了什麼重活了,家庭更是難以生計,爺爺不久就去世了,奶奶一個人苦苦支撐,後來越來越多的苦難籠罩在整個家庭,疾病,死亡,世態炎涼,最可怕的是人心,這些往事就不再多提。不知道算不算諷刺,wg時期家裡雖然還有一個縣城裡最大的四合院,但由於家裡實在太窮並沒有判為地主。
…
聽父親講完,我感慨萬千,我不知是該家族的往事感到惋惜,還是該敬佩太爺爺的一身正氣,也會想想假如太爺爺當年不那麼做會怎樣呢?會不會變好呢。
又想到假如太爺爺不那麼做,也許就沒有我,也沒有我在思考這些問題,我一定會出生,他一定會那麼做,也許一切的苦難都是宿命。對我來說,最大的感觸是,我更理解我爸了。
我理解他為什麼脾氣這麼暴躁,為什麼會那樣執拗不講道理,為什麼會老是頂撞上司懷才不遇,為什麼總是一臉凝重,一些事為什麼總是看不開,為什麼總是跟我說我現在很幸福,但就是不知足。一個人不是輕易就能成為現在的樣子的,也不是你想成為什麼樣子就成為什麼樣子的,你身上有你父母的影子,有成長路上一切帶給你的體驗的影子,可你父母也一樣。
假如你不理解你的父母,怨恨你的父母,去問問你父母的,父母的父母的,父母的父母的父母的故事吧。其實一切都會有答案,很多事都值得被原諒,你會更了解他們,也更了解自己。
父母曾笑著說過,其實我們的老祖宗並不姓呂,而是姓趙,這其中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也不記得是我的太公還是太太公(或者更前,暫且稱為太公吧)出身很窮,以幫地主看牛為生。有一天太公在看牛的時候進了一間荒廢的屋子,時來運轉竟然讓他找到一罐銀子,由於太公和地主有約定在身要看一年牛,並且他知道悶聲發大財的道理,所以他沒有張揚,偷偷把銀子藏好,並且每天都會去看一看。 就這樣,太公以為只要熬一年就可以拿銀子回家建房並且娶上老婆了,每天都歡天喜地的窮開心。看牛的時候還會對著老牛高興的唱:「今年替幫人看年牛,明年回去起高樓!今年替人打年工,明年回去做相公!」(如果聽得懂粵語就知道這相當押韻了) 狡猾的地主同志每天都看著傻小子這麼興奮,並且每天都偷偷地不知道去哪裡?心裡十分奇怪,於是地主就抓了一大袋花生瓜子給太公吃。太公樂呵呵就接受了,還不停地道謝。他啃著花生瓜子去看他的寶貝銀子後,心滿意足的想著這個世界是多麼的美好。可他萬萬沒想到地主竟是個心機BOY。地主憑著花生瓜子殼的線路軌跡,找到了那罐銀子,並拿會了家。 第二天,太公發現銀子不見了,急得大哭。思前想後他才如夢初醒。邊哭邊跑地去找地主理論。但銀子對於太公來說本來就來歷不明,並且憑太公的身份地位用辯論的方法拿回銀子是不可能的。太公也只能大哭大鬧,(寶寶心裡苦啊 )。作為心機BOY的地主只是狡猾,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也知道自己半偷半搶的行為並不光彩。於是地主跟太公說,只要你跟我姓呂,我就分你一半銀子。作為一個窮小子,太公當然是答應了,但他的高樓和老婆可能只能二選一了。 我媽說為錢改姓好傻,而我覺得太公傻得很可愛。幾日前,美國新任總統特朗普先生宣布將任命趙小蘭為新任交通部長,特此小更新。2016年12月17日記。
講一個我的學生都聽過的故事。
我奶奶的弟弟叫田疊波,曾任國民黨中將參議。田家當年是安徽望族,後人也多有成就。我奶奶的姐姐叫田惠英,田惠英有一個女兒叫朱木蘭,而朱木蘭的大女兒,就是美國前任勞工部長趙小蘭。所以雖然趙小蘭與我父母年齡相近,我卻要叫她一聲表姐。
但是,本文的重點不是趙小蘭,而是繼續說我爺爺奶奶這一支。70年前,國民黨風雨飄搖,黨內軍政人士都開始計劃向台灣遷移。我爺爺奶奶也同樣做著打算。當時我爺爺長子,也就是我大伯正在台北大學讀書。我爺爺就讓次子攜帶家裡大部分金銀細軟,先行前往台灣,準備讓他與大哥匯合之後,在台灣安頓下來,再將全家接去。我二伯雖然當時只有16歲,但據家裡人說聰明過人,辦事精明機靈,所以前往台灣也非常合適。
但他上的這艘船叫太平輪。
太平輪的故事就不多說了。海峽兩岸全家上下驚聞噩耗,當然都亂了方寸,我大伯當時尤其無助。想想不過是一個大學學生,面臨如此家國巨變,是繼續留在台北完成學業?還是回大陸照顧父母?我大伯肯定是很難決斷的。這時一位台北大學的教授對他勸解,還是回大陸吧,畢竟全家都在對岸。我大伯糾結,自己的學業怎麼辦?那時的大學生,相比起後來改革開放後的天之驕子可更要了不起的多。那位台北大學的教授說,不要緊,我替你介紹,你是學美術的,我介紹你去南京的中央大學(我爺爺奶奶都在南京),找一位教授叫林散之,跟他繼續學習。所以我大伯後來回到了大陸,成為了林散之先生的學生,也成為了南京師範大學的校友。
本來,這是一個挺感人心懷的故事。可惜後來到十年浩劫時,我大伯才意外得知,當年那位好心的台北大學教授是一位地下黨員,專門負責策反台灣的大陸學生。所以他對我大伯一番幫助,固然有發自善願的考慮,但恐怕也是政治任務的一項。倘若我大伯當初一時心思動搖,一直留在了台灣,那我爺爺奶奶是否終會前往台灣?我家是否現在會與趙小蘭一家一樣,成為在美國最重要的一個華人家庭?這就殊難預料了。
當然,最終我爺爺奶奶留在了大陸,這樣一些歷史身份(我爺爺解放前任職於國民黨杭州美軍救濟署,也是「帝國主義那一夥」),到了上個世紀那些悲劇時代,家中所經劫難就不必說。我爺爺解放後先是任南京行知小學副校長,幫扶陶行知先生,後來調任南京福建路中學。後來到了浩劫年代,中學裡的小將們開始批鬥我爺爺。這時我爸爸做了一件我覺得非常英雄的事。當時我爸爸按政策應該去農村插隊,他得到風聲早早躲了起來。負責安排青年下鄉的同志找不到他,就與革命小將們合作,給我爺爺留話:「你兒子不去插隊,就狠狠斗你。」我爸知道消息,立刻主動前去報道,然後度過了他至今想起有時仍會流淚的一段傷痕歲月。
另外,也是因為彼時影響太大,太平輪這件事,與我家一直有著牽扯。比如,星雲大師當年曾差點登上太平輪,而幾年前星雲大師與揚州大學外國語學院有一番合作,我五堂哥(大伯之子)是揚州大學外國語學院院長,我經常想,不知道他與星雲大師在辦學的閑暇,會不會聊起這段多年前的往事?我前兩年為楊瀾老師策划了她最新的散文集《世界很大,幸好有你》,這本書的責任編輯曾讀到蔡康永先生的一本新書。在為楊瀾老師策劃本書之餘,我們曾就蔡先生的書聊過很多書籍出版發行的問題,還想過是不是和蔡先生進行一些合作。而蔡康永先生的父親,當時正是太平輪所屬的航運公司的老闆。蔡康永先生曾回憶,小時候家裡為了賠錢給太平輪的遇難家屬,家裡變賣的一貧如洗。不知道我爺爺奶奶是否從蔡先生父親那裡領到過賠償金?歷史的興衰與今日的人物,有時想想,無法不叫人嘆息吶。
PS:看回答里有人提到了更遠的祖上,那就再補充一點。我爺爺的曾祖父叫秦鴻志,安徽天長人,是曾國藩手下一員重將,在抗擊太平天國的戰爭中戰死。家裡的後人每年都會去南京領取撫恤金一百兩銀子,直至清亡。天長縣至今有一塊地方叫秦西庄,幾百畝的田地解放前都是我家的產業。現在我回去祭祖,當地人還會說:「這是老秦家大地主的少爺回來了。」而天長的釜山地區,老人們都還記得有一句傳下來的民謠:「釜山王,小秦王,白馬銀槍勝(楊)七郎。」說的就是我的先祖這不是一個精彩的家族故事,是一個看起來有點愚昧,但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普通人家故事。
以下均是聽聞。
我爺爺全家是普普通通的農民。
抗戰期間,因為戰爭和饑荒,我爺爺小時候,全部親人都過世了。全家只留了他一口人,苟延殘喘的活著。亂世中,人命賤如草芥。
爺爺去參加了新四軍。
經歷過很多場戰爭,很多次,他的戰友都陣亡了。他的身上有很多槍眼,在活下來這件事情上,爺爺真的是幸運兒。人吶,真的是頑強的時候,非常頑強。
他大字不識一斗,文盲,在教學質量很低的部隊「學校」里上了兩三年學,後來認識一些常見字。
新中國後,我爺爺作為嚴重大齡青年,終於有了娶妻生子的機會。
偏偏他娶了地主家的小女兒,一個典型的農村舊式鄉紳家的嬌嬌小姐。
一輩子十指不沾陽春水,在她的邏輯里,沒有勤勞這種概念。還有著十幾歲的年齡差。爺爺由於沒有親人,對小嬌妻和孩子非常寵愛。作為活下來的軍人。
被分配到廣州,給了一個肥差。我爸爸七歲時,我奶奶的大哥過世了。
對奶奶而言,長兄如父,天都塌了,那個風雨飄搖的農村鄉紳家族馬上要散架了。作為一個沒有文化的婦女,她做了兩件驚人的事情。
第一件事,為了奔喪,是帶著孩子,從廣州,沿著鐵路,一路跑回湖北。雖然我想不明白路途這麼久,回來了人也入土了。第二件事,她死活不肯再回廣州,要求爺爺將工作調動回來。第二件事看起來實在荒謬,只有越升越高,從來沒聽過有人肯從廣州調回湖北縣城的鎮上。
爺爺是孤兒,重視家庭,同時在廣州在任時,並沒有什麼太好的從政能力和抱負。
在百般糾結下,居然真的申請調回。調回後,仍然在鄉鎮給爺爺分配了一個肥差。
只是此肥差非彼肥差。我爺爺這個人。
由於沒文化,識字率低,自幼喪失親人,很多道理懂都不太懂。他的前半生,都是掙扎著怎麼活下來。他辦事能力一般,性格倔強,也不懂官場規則和潛規則。於是官越做越小,權力越來越小,範圍越來越小。
最後成了閑散人員,只是按照新四軍的工資,拿著那個年代的高薪。我曾經問過爸爸:
「倘若不是奶奶沒文化,荒謬,你本來有機會做官二代的。結果因為奶奶的沒見識和鄉土觀念,你一輩子掙扎著從X層奮鬥到Y層。在廣州,不談做官,哪怕是原住民,也隨著社會發展得到太多太多了。你原本可以有一個很好起點,不覺得可惜嗎?」我爸說:
「如果是那樣就沒有你了。都是命,凡事發生皆有原因。你奶奶她沒有文化,只有那個思想水平,只能做出這種決定。你爺爺也只有那個能力,你給他一個金元寶,他也守不住。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情。你不能總想著爹的肩膀到底能有多高,你要想著你能給你孩子多高的肩膀。」(完)爺爺的父親去世太早大家都沒印象。
爺爺是郵電局的老工程師,老派知識分子,數學好到炸裂的那種!家裡有好多六七十年代的老數學書……我上小學的時候爺爺把這些老書給我真的嚇尿!雖然身高不高只有178,但是腿特別長……最大的愛好是練書法!雖然不是大師級的,寫了三十幾年也是真愛!據說去過蘇聯留學?這段爺爺自己不願意提……業務能力極強,可是情商太低……不合群到可怕的程度……人際關係方面有很嚴重的問題。可是我爺爺一輩子都過得很舒心,可以隨便任性。因為我奶奶寵了他一輩子…隨他任性……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中國向協約國輸送了十四萬主要以北方農民組成的中國勞工,他們為西線戰場提供了重要的勞動力,最終數千名勞工永遠留在了異國他鄉。
外公的父親就是其中的一員,並且幸運的回到了中國。聽外婆說,還帶回了好幾根金條。此點存疑,但未考證過赴法勞工待遇。外曾祖父回國後到了上海,並把外公也接到了上海,賺了錢就寄回家給外曾祖母,讓她在家鄉買地。後來WG的時候外曾祖母因為這些土地被打成地主,沒多久就自殺了。而外曾祖父因為年青時勞累過度,五十來歲就去世了。接下來是外公的故事。
外公十幾歲就開始在上海灘跑,解放後進入上海南站工作。1962年,響應國家號召,主動返鄉務農,回到了江蘇。後來因為覺得那邊沒有鐵路,就用板車把一家老小全部拉到了安徽,在安徽一小站旁居住,路過的所有火車都要在那小站加水。
從那以後,我們家就沒有買過媒,我媽和我姨她們一放學就去鐵路旁撿媒。而且她們坐火車從來沒買過票,直接爬上去,回來的時候再找列火車爬回來,很好奇她們咋知道哪列火車是回家的。而外公農忙時種地,農閑時趕著小豬坐火車去河南賣,你沒看錯,就是趕著小豬上火車。別問我怎麼辦到的,因為我也不知道。小豬賣了以後再買芋頭干回來賣。靠著這樣把我媽她們全部送進了學校,奈何姐妹幾個最高學歷高中。再往後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以上。先從我祖太爺爺講起。中間這是我祖太爺爺,像不像張鐵林版的皇阿瑪。我知道祖上一直是讀書人。對他了解不多,也不清楚太爺爺其他兄弟姐妹的事情。只知道家裡歷來很重視教育。我爺爺兄弟五人,有三個後來都考上了省里最好的高中,然後上了本地最好的大學。
這是我太爺爺和太奶奶,已經有一群孩子了。太爺爺年輕時考了秀才,是個私塾先生。他與地主家如花似玉的大小姐一見鍾情。原本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但地主老爺因為嫌讀書人窮酸,不許這門婚事。我太奶奶,方圓百里盡人皆知的美人,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帶了一整包金銀首飾,跟太爺爺私奔了。這才有了後來的我們。
接下來就是我爺爺了。
他我當然了解得很啊。他年輕時脾氣相當臭,老了也一樣蠻橫無理,卻總有莫名的優越感,覺得自己很正確,很有理,整天講大道理,別人稍不服氣就暴跳如雷。每年開家庭會議,是子女們的噩夢。鄰居見了他氣勢都要低三分。
記得五六歲的時候,我調皮搗蛋,把一把剪子插在了電源插座里,看見火花之後趕快逃離現場。然後就被發現了,罰跪罰到半夜啊,飯也不許吃,水也不許喝。
他不僅脾氣臭,還吝嗇的很。小時候爺爺做紅燒肉,刀功了得,切兩毫米的薄片,只允許我吃三片。真不人道啊。自己也什麼都不捨得。蘋果放爛了才吃。朋友小輩送的成箱的燕窩也放到過期才逼著我和奶奶一起,左一瓶右一瓶的喝。
但我爺爺是個工作的好手。他當年被團中央派去鎮上開設省里第一家國營捲煙廠。廠里一開始沒有預算,也沒有設備,他就帶領工人用砍刀剁煙葉,每天十幾個小時不停地砍。他創建的香煙品牌,現在在我的家鄉隨處可見。
文革的時候,有人想給爺爺灌反革命的罪名。爺爺說我人正不怕影子斜,我為了國家,為了人民,鞠躬盡瘁,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開煙廠嘛,爺爺自然成了老煙槍。孫輩里其實我跟他最好,也最不怕他。我三四歲時,煙廠的新領導提著一捆捆的煙來家裡拜訪老廠長,我都給白眼看。後來我每天監視他,他抽煙我就追著他揍,他才成功戒煙。
我十幾歲出國前夕,爺爺又按慣例給我講道理,羅里羅嗦訓話二十分鐘後掏出一個薄薄的紅包,說:「你看,我們也沒多少錢,這是我和你奶奶的一點心意,留著買零食吃吧。。」 我看他有點激動,趕緊搶過來,說:「少點就少點吧,老不容易了!」
在國外讀書的前幾年,爺爺得了帕金森,手抖得厲害,話也漸漸說不清楚了。打電話的時候,他都只問一句,「都還好吧」,就把電話交給奶奶。
我兩年之後畢業回國休假,已經認不出他了。曾經將近一米八的偉岸身材,現在蜷縮在輪椅里;眼睛無神,嘴角也一直在滴口水。我跟他聊天,說說我在國外的種種,認識的人,見的新的事物,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了。
爺爺後來病危住院的時候,有各種併發症。其實搶救是可以延續生命的,而且離休幹部醫療全部都免費。但奶奶說,不救了,讓他體面地走,我想這是他更想要的。
爺爺的一生,其實是外人看來光鮮,但讓家裡人頗為受罪的一生。他省簡,刻板,嚴厲。他也許不是一個好的丈夫,好的父親,但他是個像《激情燃燒的歲月》裡面的石光榮一樣的硬漢。後來爺爺回到城裡,建立煙草公司,拚命工作,培養了一代代的人大代表。他不給國家添麻煩,一輩子住著一套小房子;雖然省吃儉用,臨終時銀行里的存款才五位數。
我爺爺叫興國。至少在我看來,他用一生印證了這個名字。
我的爺爺,他的父親,他的爺爺,沒有任何離奇故事,但是這本身就是上個世紀最宏偉的故事。
我的爺爺是爺爺是當地富農,讀過私塾,大抵是個童生還不知是秀才。有地,有糧,也有病,他的兩個兒子,一個繼承了家裡的田地,另一個抽起了大煙,有地的兒子生了三個兒子,我的爺爺排第三,沒有他的地,沒書讀,跟著流民在魯中遊盪。他不認識字,迷信,不愛衛生,摳門,反動,殘忍,重男輕女,打老婆,打孩子,不思進取,軟弱,鼠目寸光,貪小便宜,當今人們所有不齒的缺點在我爺爺身上都可以找到。
沒錯,我相信不止我一家,中國人90%以上都是這種出身,像鬼一樣在神州大陸上苟延殘喘,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為何或者,最開心的事情大抵是去縣城看槍斃革命黨。然而他也有閃光點,如果他的缺點黑得像墨一樣,他的閃光點就像正午的太陽。一群我的爺爺,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只能拉幫結派和安徽人打群架。組織中的我的爺爺,是最致命的戰士。他勤勞,連續燒一個月鍋爐不回家。他勇敢,可以頂著飛機轟炸在朝鮮燒鍋爐開火車。他顧家,可以用一點微薄的工資養活4個孩子。他無私,可以拿出全部工資去救濟身邊的同事。這不只是他一個老頭的故事,這是一段中國人脫胎換骨的故事。
其實都是同一個人,組織外他是阿Q,組織內他是保爾柯察金。小清新可以嘲笑,沒錯,他喜歡看新聞聯播。也喜歡聽黃梅戲,不過最喜歡的節目還是手撕鬼子的抗日奇俠。
這是中國人自我救贖的故事,我很慶幸,我很感激。不止是我爺爺的精神得到了救贖。更是我們的生活得到了救贖,而爺爺那一輩人,就是救贖者。
有意思的故事放在最後,先說概況。我爺爺兄弟四個,他排行老四,原本就是貧農的家庭分了家更窮了。我奶奶的兄長,我的舅爺爺,是煙威地區老資格的共產黨,從黨開闢這個地區做地下工作就開始了。我爺爺就跟著他從外圍工作跑腿送信做起,後來參軍上陣跟鬼子拼過刺刀,沒打兩仗負了重傷。傷好後身體狀況不適合再去前線了,就在膠東兵站跑後勤運輸直到解放,級別不高,前幾年去世。我有時候想想,要是我爺爺一直在前線部隊,也許他職務會更高些,但更大的可能是犧牲了,那就沒有我們這一大家人了。我們老家基本全村都是烈屬,家家戶戶都有子弟當八路。那真是用血肉之軀在和鬼子的優勢裝備、先進生產力拚命啊!我奶奶在山頭親眼見過鬼子把我們村點了,燒光了。她老人家一輩子最恨的不是鬼子,是漢奸,她叫:「二鬼子、黑狗子」,一說起來就咬牙切齒恨聲不絕。她親眼看見二鬼子喊:老鄉們回來吧,鬼子走啦。結果鬼子又殺了個回馬槍,捅死個老頭、抓住個嬰兒的大腿撕成兩半。抗戰勝利時,我舅爺被任命為煙台市長,為了搶在國軍前接收,坐船前往,半途被鬼子水雷炸沉了。還有一種說法是,我舅爺他們從蘇軍佔領的大連往膠東運軍火,半途被鬼子以前布設的水雷炸沉。我爺爺奶奶跟我講過很多往事,比我經歷過的任何一個政委上的政治課都好。看一些紅色經典老電影時,一些我不太注意的細節,他們會會心一笑。比如《鐵道游擊隊》里芳林嫂沒拉弦就把手榴彈扔出去了,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倆苦笑不已,搖頭嘆氣了半天,應該是想起了類似的往事。還跟我說了很多什麼《苦菜花》、《山菊花》里原型叫啥名、哪段情節是小說胡編的、應該是咋回事之類的。印象最深刻的事放最後,爺爺告訴我的。某次八路打伏擊,繳獲鬼子一輛摩托車。大家別提多高興了,能繳獲這麼個電驢子,這是很大的戰利品啊!卻都不會騎,大家就轉圈圍著看,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回想:我見鬼子騎來,先這麼著,再這麼著……怎麼樣怎麼樣的。這時有個膽大心細的同志出現了,我來試試。他坐上去,按著大家總結的套路,先如何如何,再如何如何,一蹬,轟的一聲發動了起來。圍觀戰士盡皆大喜,一邊喊好鼓掌一邊紛紛讓路,眼看著他騎上鄉村公路,大家更加喜悅,掌聲更加熱烈。眼看電驢子越跑越遠,突然大家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掌聲笑聲一下子安靜了,就在戰友們的注視中,摩托車背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了,消失了……這時大家才醒過來,不好,趕快報告上級,但是也沒啥好辦法,那年月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只能幹著急。第二天,這位摩托戰士回來了,後面跟著個老大爺牽著毛驢,馱著摩托車。這位戰士上了公路,高興了沒一會就發現問題了,不知道怎麼減速熄火停車,只好隨它順著公路跑,越跑心越急,越跑越害怕,這要是被當成鬼子打死怎麼辦?要是一直跑到鬼子據點裡怎麼辦?汗都濕透衣服了。好在最後沒油了,電驢子自己熄了火,下來一打聽嚇一跳,跑出將近一百里地這都快到平度縣城了。趕緊悄悄地,別驚動了縣城裡的鬼子,找了個老大爺雇了個真毛驢,把這電驢子馱了回來。說到最後我都笑噴了,爺爺卻搖頭嘆氣,那時候都叫我們土八路,確實是土啊,唉!作為一個歷史愛好者,我從小對本地史就很感興趣,沒少向我爺爺討教問題。所以對太祖父,曾祖父的故事都有所了解
其一
我爺爺的爺爺「祖上曾經闊過」,但是這並沒有什麼卵用。他十五歲時已經淪落到和乞丐差不多了。有一次他去要飯。有人嘲笑他「年輕人有手有腳,不去幹活卻來乞討」他深受刺激。於是發誓再也不討要別人的白食。而是跑到河灘上挖淤泥,在沒有化肥的年代。河泥也是一種肥料。後來他跑到綢緞莊做事,從學徒,普通夥計,一直做到掌柜。拿手絕活是能夠分辨幾種顏色差別極其細微的布料。從沒出錯。再後來開了自己的綢緞莊自己做東家。有了自己的染料配方。化了幾千大洋,買了地,成了地主。他之所以能從乞丐翻身做地主,因為他小的時候接受過數學教育。
直到後來,同村人發生土地爭議時,還會找他做裁判(那時農村土地犬齒交錯,土地形狀並不平整,測量面積是個技術活)所以,我爺爺的爺爺的故事,是個知識改變命運的故事,也是個莫欺少年窮的故事
其二
我爺爺的父親,繼承了我爺爺的爺爺的一部分土地,還有我太祖父的綢緞莊。
雖然我曾祖父努力維持各種經營,但是可惜他並沒有什麼經營的才華。
而且那時正是民國的時代。兵荒馬亂,山東更是土匪遍地,所以他雖然拚命維持,但是好的年份也不過略有盈餘,差的年份就只有賠錢。我想,很多時候,也許他老人家撥完算盤,心裡想的恐怕只有「咳,又賠了」在那個年代,無權勢的行商想要做生意,不加入江湖會黨的組織是不行的。所以他老人家加入了本地的會黨,所以我老爹談到對他爺爺的印象,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就算年紀老了,曾祖父仍然一身江湖氣。
但碰到真正的過江龍也沒什麼用。真正的大土匪或者軍紀敗壞的軍事武裝,仍然不會把你當回事。
他老人家兩次被人綁票,每次都讓家裡傷筋動骨。其中一次就是被國民黨游擊隊綁票的,雖然炮黨游擊隊抗戰未必有功,但擾民卻非常積極,因此在魯中,大多數人選擇支持了TG。後來解放戰爭,山東地區也是華東野戰軍的堅定後方。
而且諷刺的是,前一支土匪殺人放火,但後來被招安了。後一支土匪為了抗日綁票平民,但1943年左右這支國民黨游擊隊就投降了日本。後來抗戰勝利其中很多人又被炮黨收編了。
所以雖然抗戰開始的時候,我爺爺想要投共黨游擊隊,被他老人家反鎖在家裡,不許參軍。但是他老人家是默許資助共黨游擊隊的。
1940年代,濰河改道(解放前,那個陳丹青鼓吹的黃金時代,歷任國民黨基層政府,根本沒有人修建過水利工程,所以濰河經常改道,本地人稱濰河為淮河,就是壞河的諧音),我曾祖父的地又淹了一半。小地主變成富農了。
接連被國民黨游擊隊綁票,生意不順利,被漢奸敲詐,土地又被河水淹了(現在那個村整個都是河床了,這是後話),他老經不起接二連三的打擊,氣出了心臟病。
直到解放戰爭,分田分地真忙,然後我曾祖父居然因禍得福了。因為我曾祖母會做人,因為曾祖父和TG抗戰中關係不錯,所以他只評了上中農。我們自然也不是黑五類後代,所以後來的政治運動,只有文革打擊了我爺爺
我曾祖父當然對分地頗為介懷,但是他老人家最恨的還是國民黨。因為兩次綁票不但要了他海量的錢,還差點要了他的命。
如果給我曾祖父的故事定個基調,大概是一個奮力掙扎,但被民國這種黑鐵時代鎮壓的掙扎不能的平庸人的故事。
其三
我爺爺是個既接受過私塾教育,又自學過一點新文化知識的人。要說誰很接近他的形象。我想是《白鹿原》里的白嘉軒。從我記事的時候,我就知道照顧我的奶奶不是親奶奶。小學時,我翻我爺爺的筆記檔案,才知道在我親奶奶之前,我還有一個奶奶。才知道還有一個在青島,基本很少與我們聯繫的大伯。我看過我們家家譜,就記載我們家祖上從山西遷到河北。
記載了第一代祖上叫什麼,然後中間就沒了!直接跳到第十四代~
然後記錄的就是啥~泥匠、瓦匠、木匠,還有啥吹鼓手~這麼平庸,怎麼從第十四代開始考慮修家譜了?
因為我看從第十四代開始,做泥匠,四處給人蓋房子,在當地小有名氣,估計那時候可能手裡有倆錢了,也開始學大戶人家修家譜了,這可能就是擺譜的來歷吧!
然後我爺爺參加邯鄲戰役,據他老人家說,因為上過幾年學,給一位首長當通信員,後來留在地方上工作,算是當了個芝麻小官吧!
我上大學的時候,我爺爺給了我和我堂弟(他也是同年高考)一人一萬塊錢,說咱家終於出大學生啦!
看來家譜上最牛的倆人是我和我堂弟了!
現在我堂弟在國家部委當公務員,我爺爺家牆上的照片全是我堂弟和大領導的合影,我爺爺認為是他是我們家的驕傲。
我呢~當了律師,我爺爺就總問我三十多了,咋還沒提處級?
爺爺!律師不是公務員好嗎?
無所謂了,跟老人家解釋不清楚,那麼大歲數了,高興就好。
看來將來家譜上,肯定我堂弟是光宗耀祖了。
看到回答里那麼多名門望族,我也來湊個熱鬧,順便吐槽一下~
看過《十月圍城》吧……現實中,確實有在上海發生過一次上海商團組織弟兄們迎接孫中山的經歷……其組織者就是我太爺爺(爺爺的爺爺)葉惠鈞。
大家可以搜索「葉惠鈞」;他去世的時候,民國名人戴季陶送上輓聯:
為一大事來,開國奇功思歇浦;修六妙門法,泥洹妙果證靈山。什麼?戴季陶你不認識?黃炎培總聽說過吧,他也送了輓聯:
平生赴義奮不顧身,蓋其天性大過人,更謝絕一分儻來,近市臣門清勝水。時局於今危如累卵,信有民團堪救國,忍回憶廿年往事,揭竿戎服勇登壇。
太爺爺一生只做過三件微小的工作:
1.加入同盟會。宣統三年(1911年),他參加中國同盟會。1911年3月,他和沈縵雲、李平書等人發起成立全國商團公會,當選為副會長。同年6月,葉惠鈞當選為南市商團公會副會長,並且擔任中國國民總會坐辦。2.辛亥革命解放上海時,帶人攻打江南製造局,光復上海。陳其美那個二貨,圖樣圖森破,單槍匹馬裝逼沖進位造局想要說服對方投降…卻被關在廁所里做自我檢討,最後葉惠鈞帶人攻佔製造局把他撈出來的…
3.護送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
當時,孫中山乘輪船回上海準備就任臨時大總統,葉惠鈞率領的商團承擔護衛孫中山的任務。孫中山抵達上海之前,商團原準備全副武裝迎接,但遭租界當局阻撓。商團遂派出代表與租界當局會商,商團的談判代表霸氣十足:「孫中山先生為民黨領袖,不可不予以武裝保衛,如果租界當局強行阻止,民軍將武裝收回租界。」最後租界當局同意商團團員在衣襟內密藏短武器,列隊到輪埠迎接孫中山(大家可以參考一下十月圍城電影)。孫中山下輪船之後,由商團、護送到虹口靶子路(今武進路)趙同記扆虹園,由商團日夜護衛。隨後,孫中山赴南京,葉惠鈞率商團隨火車護送孫中山。孫就任臨時大總統後,要讓葉惠鈞出任鐵道部部長,但葉惠鈞無意做官,遂謝絕任職,率商團返回上海。如果說還有一點成績,就是在佛學上的研究造詣。
很慚愧,就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還沒教育好兒子。他去世的時候戴季陶、汪精衛、蔣介石、葉劍英、周恩來據說都來了,本來是有照片的,文革時為避害我奶奶一把火全燒了…我都不知道祖宗長啥樣…
接著來更新我曾祖父(爺爺的爸爸)的事迹……
上圖中坐著的慈祥大爺是我曾祖父:葉春岩。作為葉惠鈞的兒子,他並不太給力。葉惠鈞隱退,堵死了兒子們從政的路(未嘗不是件好事),但我曾祖父顯然也不是經商的料,我Google找到一張他的照片……在一張通緝令上,原因是欠錢不還……據我爸說,他也是做生意被人騙了,錢被人捲走了……1916年,距上海光復不久,以葉惠鈞當時在上海的光復功臣地位,他的寶貝兒子因為做生意欠錢,竟然被巡捕房通緝,上海當時還是法治社會嘛。
感嘆一下,當年警察廳的文員一手漂亮的毛筆字……雖說被通緝,曾祖父還是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一個藍二代,不靠父蔭,自己創業(掮客就是中介)。只是他不善經營,有了虧空,才倉惶出逃。總之,經過曾祖父半生經商的努力,超額完成任務,實現了富不過一代的壯舉……當然,一個人的命運啊,當然要靠自我奮鬥,但是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日軍侵華時轟炸炸掉了家裡在上海的大宅子,基業也就完結了。葉春岩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既會擺老太爺的架子,也會做跑腿的活兒。他很會照顧自己,在飲食上他很有一手。那時正是三年經濟困難時期,他會去菜場買許多小黃魚,洗凈蒸熟,剔骨去皮,然後用香油文火煎炒,做成好看好吃的魚鬆……在那個吃不飽的時候,這種蛋白質是我父親以及幾個兄弟姐妹的重要能量補充。
曾祖父的故事是我爸講給我聽的——他身上的標籤有「紈絝子弟」、「敗家子」,也有慈祥的長者,能吃苦的老人。畢竟人是一個複雜的生物。
更爺爺:我沒見過爺爺,他在我父親小的時候離開上海被動員去支援貧困地區了,然後在文革期間受迫害自殺了,至今埋在哪裡我們都沒有找到。以下內容摘自我爸爸的qq日誌:
我的父親叫葉仲琪。他屬猴,生於1920年,卒於1968年。在我眼中,他是個慈祥的好父親。一個和藹可親的人,一個善良誠實的人。
我的祖父母沒有職業,年紀大了,生活靠我父母供養。祖父母從小養尊處優,再加上一大家子過日子,就是再精打細算,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可謂捉襟見肘。從我懂事時起,常常見到我祖母在變賣家裡的東西。開始是戒指,項鏈,玉器,過了一二年是紅木傢具,再後來是手錶,收音機,電風扇,電風扇還是華生的,我不想被人取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日子就那麼一天天的過著。父親沉默不語,狠狠的抽著煙,他已經有了一個決定。就是這個決定決定了他一輩子。他要跳槽。他原來在一家印刷廠當會計,月工資87元。50年代,絕對是中產階級的收入。他的幾個朋友正籌劃開辦一家新工廠,拉他去當財務主管。朋友們給他開出200元的月薪。他正在動搖,這時, 印刷廠的老闆答應給他加薪。他反而辭職了。去了那家正在籌辦的工廠。好不容易工廠辦起來了。才過了幾個月的舒坦日子,忽然颳起了公私合營的風,新辦的私營工廠不允許辦了。父親失業了。他的資本家朋友憤憤的指責「公私合營」說:「本來,共產黨把我們當做豬,養肥了就要宰。現在好了,豬都不給養了。我的投資都打了水漂。讓人沒法活了。」但是,最倒霉的是父親,今後的日子真成了大問題。他失業了。我外公外婆想幫我父親。外公從英國麥金利銀行退職時,有一筆退職金。他的二女婿想借來當工廠的流動資金,外公外婆提了一個唯一的附加條件,讓他工廠接受我父親當會計。二女婿滿口答應,把錢借到手後,卻不履行諾言。外公外婆提了幾次,他不是打馬虎眼,就是淘漿糊。父親上班的事也就不了了之。現在想想也是,二女婿恐怕難以容忍一個監督者,工廠里有一個娘家的人,等於安插了一個眼線,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了。所以他口頭答應,心頭早就拒絕了。於是,我父親仍然失業。家裡的日子越來越困難。不久,街道居委會來找他,他們正缺少一個主辦會計,想請父親去幫忙。父親連忙答應了。街道居委會的會計很特別,除了做賬外,還要打雜。1958年居委會食堂開張,父親當採購員,桌子凳子,碗盆筷子,一樣樣都要操心。那時價格都差不離,質量有區別,也得貨比三家。東西來了,就當搬運工。辦了食堂,許多家庭不開伙了,開水熱水還要用。父親就張羅著去砌七星灶,就是一個爐膛七個爐口,燒煤球的大灶。雖然錢掙得少,一個月貳佰大毛,但是他的心情好多了。他沉浸在當時政治營造的發燒環境里,以為中國成了一個世外大桃源。牆上到處張貼著「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口號。空氣中瀰漫著「一天等於二十年」「趕英超 美」的大躍進塵埃。老百姓都信以為真了。可是,三年大饑荒接踵而至,食堂散夥,百姓遭殃,父親望著散了架的桌椅,眼裡充滿了迷茫。父親相信報上,牆上寫的,相信領導說的,就是不敢相信他親眼見到的,這是那個時代所有百姓的通病。後來,勞動局動員他去支援內地建設,他先後去了湖南和江西,都是搞路橋建設的單位,條件差,流動性強,尤其是沒有吃的,住的也差,父親體質弱,很快就染上了肝炎。但是出去易,返滬難,每年我們最盼望的就是父親回滬探親。最最高興的是我婆爹,就是我奶奶。上海人叫爺爺為老爹,叫奶奶為阿婆。我牙牙學語時就把阿婆喊成婆爹了,所以大慶里22號左鄰右舍老老小小都叫我奶奶為婆爹了。父親回家,婆爹整天忙裡忙外,樂樂呵呵的,臉上的笑容更多了。唯有這時候家裡才飄蕩著和樂安逸的氣氛,幸福把家庭包裹起來。一切煩惱都被丟在腦後。父親每次探親,都是我們最最期盼的,父親回家必定會做幾件事:分新票子,吃五香豆,煮牛肚子, 看戲園子。父親每逢發工資,總會換一些新的角票,積攥起來,帶還上海,給我們發零花錢,這是我們除了壓歲錢以外最大的一筆財富 。發新錢的時候,我們眼巴巴的盯著父親,我是老大,自然會多點,但是也不過一二毛吧,父親不會讓弟弟妹妹嫉妒我。父親發錢的時候,不是一個一個的發,而是一張一張的發,發一張,我們一陣驚喜,發到第十張時,大家早已喜笑顏開,快樂得無以復加。家中洋溢著和諧和幸福,父親這時會點燃一支飛馬牌香煙,開心的看著我們,他節衣縮食得到了回報。那時候,父親自己最奢侈的願望是更新他一雙已經穿多年的皮鞋,一雙牛皮皮鞋要17元,買一雙新鞋要下很大的決心,天可憐見,老百姓那時候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啊。發完錢,就開始發五香豆,城隍廟五香豆的香味迎面撲來,豆香飄來百香煞,衝天香陣透長安,空氣中瀰漫著五香豆的奶油香味。父親一次每人發五顆,要我們慢慢品味,別學豬八戒,可是我們偏偏就像豬八戒,父親還沒有發完,我們就已經囫圇吞棗般的把它們直入胃囊中了。於是大家又直勾勾的看著那個標註著著名商標的紙袋,父親故意裝作「多乎哉,不多矣」的樣子,然後再把餘下的分給我們。他在邊上看我們,臉上洋溢著滿足的微笑,他實在窮,沒有錢給子女買更好吃的,但是看我們吃得那麼香,他也高興了。自從婆爹過世,一家人很少開火倉,父親自然要好好犒勞犒勞我們,他跑到北京路菜場去採購,那裡有好吃又便宜的東西。父親最喜歡的食材是牛百葉,牛雜碎;還有豬手豬蹄髈;雞殼鴨骨架;魚頭魚子魚尾巴。統統都是便宜貨。不過,父親妙手烹調,一鍋菜有聲有色有滋味,一家人吃得讚不絕口,真是眼色似閃電,筷子似雨點,而父親總是一邊剔牙,一邊笑眯眯的看著我們,顯得幸福極了。至今我回想起來,那情景還歷歷在目。父親每次回家 ,我們最盼望的是他帶我們去新世界,中百一店頂樓,有幾個劇場。我們照例去看京劇,因為父親喜歡京劇。而我們最喜歡武打戲,戲一開場就是三叉口 ,三個人都是好漢,一場誤會,一場好鬥。我也喜歡小生和青衣,對白咬字清晰,獨白韻味深長,就算咿咿呀呀的唱腔,因為台邊打了字幕,我也聽得津津有味。特別與平常不同的是父親還特地帶來了準備好的飯菜和點心,整整一天泡在劇場里,這就是我們的節日。探親假休完了,父親要離開我們了,一家人到火車站去送他,大家都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父親安慰我們:不久我又會回來的,你們要聽媽媽的話,還叮囑我給他寫信。我含著眼淚答應了,從小學一年級起,年年給父親寫信,他也給我回信。火車要開了,我們一起向父親揮手,這一幕永遠留在我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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