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世界還存在知識分子嗎?為什麼福柯說「知識分子消失了,只剩下各領域的專家」?

法國哲學家福柯曾在1968年的「五月風暴」過後,在浪漫的激情逐漸消退的時候,悲哀地說,「知識分子」從此銷聲匿跡,只剩下在各專業領域忙碌的"專門家"了。


知識分子當然還存在,知識分子日漸稀少以致福柯有如此言論的原因我覺得還是現代性造成的。古典式知識分子的存在依賴於特權階層和非商業化的社會,鄉紳、貴族、僧侶等特權階層無需訴諸自由市場競爭而穩定地佔有財富、權力和社會地位時,他們就有條件在安逸、不受物質需求干擾的條件下尋求知識或者資助別人尋求知識,知識被視為擁有內稟價值而不是因為它能在社會市場中兌換為有形財富而有價值。古典世界注重的是理念,現代性來臨後,現代社會注重的是效用。市場經濟和民主制度消除了穩定的特權階層,社會結構急劇扁平化,所有人都被扔進同一個競爭市場中,學術研究也成為了一個社會部門和一種生產行為,古典式的為知識而知識漸漸式微,專家因為學術生產上效用更高而取代知識分子興起。


Gutting在《Foucault》一書中有這樣的劃分:普遍型知識分子(A)、專才型知識分子(B)以及批判型知識分子(簡稱C。據Gutting說,福柯未用此概念,但確實是用了前兩個概念。)

A:薩特、真理、正義

B:奧本海默、技術、權力

C:福柯、考古學/譜系學、真理的政治學

在A中:薩特作為普通型知識分子,是正義或自由精神的代言人,以其權威身份掌握真理。

在B中:奧本海默作為專才型知識分子,是技術的專家,支持或反對國家,擁有特定的社會位置。

C:福柯,通過考古學/譜系這,揭示作為歷史先驗的歷史進程中之偶連性,使得真理露出其政治面向,他在《安全、領土與人口》第一講中這樣說:「我們所做的權力的諸機制的分析就是真理的政治,……在我的腦海里,對權力的諸機制的分析的作用就是揭示知識的諸效果(showing the knowledge effects)。它們通過在我們的社會中的諸鬥爭、諸對抗和諸戰鬥,以及作為鬥爭的諸要素的權力的諸戰術(the
tactics of power)策略生產出來。」——繞這麼大圈,為什麼是批判的呢,它不像普與才那樣劃分方便。可以說,所謂的批判知識分子,是治於人者的「軍師」,他可以如同諸葛亮罵王朗那樣,為治於人者提供「正能量」。


樓主所說的知識分子,應該指的是古代受博雅教育熏陶的賢者吧。他們的共性就是你所指的知識分子的定義:什麼都懂一點,有一科懂得多一些。博雅教育現在做的最好的應該是德國。尤其是前幾年德國的很多大學並不以就業為導向去培養人才。這導致他們的大學生都會花很長時間去培養自己的素質,學高等物理的時候也在讀哲學,也在彈鋼琴。這樣如同古代「六藝經傳皆通習之」的人就是你所謂的知識分子。但是毫無疑問,我認為在全球經濟不景氣的條件下,大學將逐漸染上銅臭氣,這樣的人將會越來越少了。


福柯所指的知識分子是薩特式的普遍的知識分子(universal intellectual),他們在公共舞台上甘願冒著風險和遭受攻訐為人類的自由和正義辯護,以對抗政府、權威、利益集團等等。

而作為這種普遍的知識分子反面的,是奧本海默式的特殊知識分子(「specific」 intellectual),奧本海默作為物理學領域的專家後來離開了專業領域,成為了美國科學事務中類似政委的角色。

雖然事實上知識分子越來越被納入政府和企業等體制,而政府和企業同時運用也知識分子來贏得權力,謀求更大的控制。在這種情況下,如薩特一樣的,充滿熱情地為真理和正義辯護,以至於看上去有點浪漫主義色彩的真正的知識分子當然就看上去顯得銷聲匿跡了。

想起了伊格爾頓說,「知識分子並不是偏狹的專家,事實上,對知識分子最簡潔的定義是:知識分子是學究的對立面。」

「他們介於學究和票友之間,卻對兩者都看不順眼,他們太蔑視學究傳統的學術分工,但他們的語言對票友來說又太過專業。而且,因為知識分子過多地捲入了政治,兩個陣營的人都無法與之相處。」

「如果文化具有批判性,部分原因也許是它顯得日漸不重要,可以允許它提出不起作用的異議。」

所以總的來說就是,知識分子的關鍵氣質是需要對社會持強烈的批判態度,然而隨著古典式的通才越來越變成「我們學者」,而學者又幾乎不可避免地被體制收編,現代學科界線的日趨僵化等等。那種能夠站在局外進行批判的知識分子身份越來越不可得了吧…

參考:薩義德的《知識分子論》,伊格爾頓《理論之後》


知識分子在俄文原意是喜歡有趣觀點的人,以自由,進步來抗爭東正教會保守教士的思想壓迫,法國,義大利和天主教會對抗的喜歡自由和進步辭彙的人也是知識分子,英國新教比較寬鬆,知識分子也就不明顯。蘇聯知識階層是有文化修養的人,不算知識分子,當然,中國知識階層都是有文化修養的,認識很多字。

思想隱藏著利益,雖然不像馬克思設想的那麼肯定,但確確實實有時候是這樣的。對於各種觀點,社會運動,不管出於什麼動機,首先應該考慮這類觀點,這場運動對誰有利,或者分析一下,誰會因此獲益最多。也許沒人會考慮這樣的愚蠢問題,當一種突變的混亂狀態出現後,僅僅因為看看自己的工資單就幹了什麼。

從沙龍到街頭,網吧,宅人角落,揣著觀念的身體的溫度變了,觀念的意義也為之一變,也許沙龍的影子還在知識分子精英的回憶中。在村子裡有一句罵人的話,你才是知識分子,你家祖祖輩輩都是知識分子。

巴黎,斯塔爾夫人,斜靠在跳色的沙發上,她的自尊閃耀在眼睛,牙齒,還有尖銳的輕蔑笑聲里,像沙龍里昂貴的器皿一樣耀眼,專註於筆尖之處時,她臉上會出現一種感性的懶洋洋的表情,在她筆下,那些被理性隱藏起來的法則只會不時地被暴力發現,或許就是以文學思考來證明她自己那個時代的優越性。

在《論法的精神》中,孟德斯鳩似乎是在宣讀神諭,句句神秘莫測,妙語連珠,每當觸及的問題與法國或自己的時代有關時,他便唯恐避之不及,就像碰到了火炭似的。這不是他懼怕自己大膽的敘述會遇到危險,只是符合他的脫離現實的貴族風格,也符合讀者的口味。後來的托克維爾,想到的也只是避免平淡。

後現代的核心是不同意以進步為名義的啟蒙,不同意終極意義的科學敘述,不同意標準的美麗渴望敘述,不同意大的敘事,欣賞瘋癲,混沌,偶然,相遇,禍害,虛偽敘述,戲弄,組織的不正經,目的的不正經,在感覺中接近目標卻永遠與目標保持距離。它同時拋棄了人文主義,馬克思主義,走在不正經的路上。


當讀者普遍追求「乾貨」和「業內人講業內事」,並不假思索地嫌鄙外行人對業內事的評論的時候,知識分子就消失了。


八十年代初le monde採訪了福柯,又再次被問到公共知識分子的問題。

他當時的回答有些玩味:

The word intellectual strikes me as odd. Personally, I"ve never met any intellectuals. I"ve met people who write novels, others who treat the sick; people who work in economics and others who compose electronic music. I"ve met people who teach, people who paint, and people of whom I have never really understood what they do. But intellectuals? Never.

On the other hand, I』ve met a lot of people who talk about 「the intellectual.」 And, listening to them, I』ve got some idea of what such an animal could be. It』s not difficult ― he』s quite personified. He』s guilty of pretty well everything: of speaking out and of keeping silent, of doing nothing and of getting involved in everything… In short, the intellectual is raw material for a verdict, a sentence, a condemnation, an exclusion…

I don』t find that intellectuals talk too much, since for me they don』t exist. But I do find that more and more is being said about intellectuals, and I don』t find it very reassuring.

I have an unfortunate habit. When people speak about this or that, I try to imagine what the result would be if translated into reality. When they 「criticize」 someone, when they 「denounce」 his ideas, when they 「condemn」 what he writes, I imagine them in the ideal situation in which they would have complete power over him. I take the words they use — demolish, destroy, reduce to silence, bury ― and see what the effect would be if they were taken literally. And I catch a glimpse of the radiant city in which the intellectual would be in prison or, if he were also a theoretician, hanged, of course….

但作為college de france的教授,八十年代的福柯在知識分子圈的頂端。福柯是哀嘆哲學的衰落。畢竟他學生時代,哲學是最崇高的專業。如果一個人學的是政治經濟還是任何其他專業,只能說明他們被哲學系拒了才轉去讀其他學科。福柯眼中的專家是太positivist的研究,而不能從理論上思考一學科的foundation。

同時他也在抱怨流行文化助長人云亦云。

如果想要更詳細的歷史背景,可以參考french intellectual nobility這本書。

當今的公共知識分子么,我覺得Slavoj ?i?ek是最牛氣的一個。

http://www.theguardian.com/theobserver/2013/jan/13/observer-profile-slavoj-zizek-opera


孔子身處軸心時代也說禮崩樂壞,搞文化的都謙虛。


看了不正常的人第一篇,我的現在的理解是他指的是知識賦予了專家一種權利,一種他們不該擁有的權利,即他們說出來的話更加有說服力而不是因為這些話本身的更符合事實或更接近真理。


沒有全才只有通才。


有一本書叫做《知識分子都去哪了》。

可以一讀。


哈哈,說這種廢話的人是奴婢。

奴婢眼中無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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