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為什麼不譯成努爾哈齊?
努爾哈赤和他的幾個「哈齊」弟弟的名字結尾,滿文都寫作gaci,為什麼不都譯成哈齊?或者換個角度說為什麼舒爾哈齊不寫作舒爾哈赤?原因是什麼?這種譯法是怎麼演變形成的?
謝邀。
這個問題我遲遲木有回答,一部分原因是對於這類問題,我們還是too young to lead a conclusion……還是謹慎對待為好。
@yeke sayid 回答中後半部分說得是非常好的,基本上囊括了我的種種顧慮。想要把「努爾哈赤」這個譯法批判一番,那麼你最好多思考這樣幾個問題:- 「赤」字在明代當時的漢語中的讀音為何?是否與今天一致?
- Nurgaci一詞在當時的建州女真,或者又在其他部落女真人的口語發音中,到底為何?有沒有可能末尾母音脫落髮音為ch?
- 清代滿漢語對音規則為何?是否在官方文件中另有逐字對譯的規定?
- 順治康熙時期文檔中的「奇/齊」譯法,有沒有可能是入關後語音發生了變化?或者按照朗讀方式來音譯?
- 「努爾哈齊/弩兒哈奇」的寫法,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避諱的因素?
這些問題中,有幾個是目前無解的。
Nurgaci 末尾音脫落髮音為ch,這個猜測並不是不可能的。可能你會問那為什麼舒爾哈齊不寫「赤」——那是因為舒爾哈齊的漢譯多數出現在入關以後。再說到滿漢對譯,乾隆開始正式規定了滿漢對音規則,就是按照一個音節一個音節逐字對應過去的。按照這種譯法,「索尼」也是罪大惡極的,因為人家本來叫sonin……
我們完全有理由猜測入關以後的一些官方文件中的重要人物的名字,漢字譯法可能是按照音節對照著一字一字譯過去的。
再談談避諱因素。《太祖高皇帝實錄》滿文本中,努爾哈赤的滿文寫法是nurhaci——你說他們這是寫錯了(乾隆滿漢雙語《滿洲實錄》中明確規定寫nurgaci),弄不清楚ha還是ga,還是有一絲絲可能考慮到避諱的因素故意寫haci?
放到漢語音譯中同理。
結論:其實這個問題是說不清楚的,還需要更多的檔案印證才行。◎修改說明:
把打好的字貼上,似乎空行會自動被吃掉!只好補回來。
另,知乎貼圖上傳好慢!本來想多圖現在只附一圖。
總之強烈推薦同好去翻《蒙古字韻》與《圓音正考》。
尤其《圓音正考》,懂滿文的一定要自己翻翻,
才不至被一堆「專家」鬼扯給騙。
樓上yeke sayid 已經解說得不錯了。「不能用今天的漢語去釋讀古代的漢語譯文」誠為金石之言。
這裡稍微再補綴一點東西。以下為適應一般讀者,用幾種「變體」漢語拼音:
gi (國際音標 /ki/)、ki (國際音標 /k』i/)、hi (國際音標 /?i/)zii (為了與zi「資」區別用,「資伊」連音,短非長)、cii (為了與ci「疵」區別用,「疵伊」連音,短非長)、
sii (為了與si「私」區別用,「私伊」連音,短非長)
ji、qi、xi就套用現有漢語拼音系統。先向不太懂漢語語音史的同好簡介一點東西:大致有兩個來源:
i) 在傳統雅音中是gi、ki、hi;
ii) 在傳統雅音中是zii、cii、sii。
至於今天普通話裡的zhi、chi、shi,
曾經在某個時期的官話中讀起來有點像今天普通話的ji、qi、xi。
(本來也分兩組,細節爭議先不提。大抵至少一組類似?、?』、?。)
底下說明一點點東西。
我不知道我看的《蒙古字韻》版本是否不足(我不懂版本,只看羅常培蔡美彪二手的。)。
但至少在雅音系統裡,一直到清朝,「奇」一直是ki,
既不是qi這種糟透了的俗音(今天已積漸難返),也不是cii。
而《蒙古字韻》系統裡「見曉組」字很清楚仍然是gi-、ki-、hi。
八思巴字的奇是??,既非??亦非??。《西儒耳目資》仍如此。此二者皆屬某種官話雅音(二者關係未必是繼承,要之皆雅音系統)。是的。明朝時已漸有顎化俗音產生。在音譯蒙古人名地名時很清楚。(尤其中後期,注意這類俗音似不在任一《譯語》系統內出現)
有清(aisin gurun)肇興之時,譯字亦多用此類顎化俗音,
然而順治朝世祖親政後已漸改。
《圓音正考》烏扎拉文通序說得好:
「為繙譯而作」「遇國名、地名、人名,當還音處,必須詳辨」。
(很多學者看《圓音正考》這書根本不懂上面的滿文,自己拿著訛俗音去亂猜!)
實際上在許多語言中,gi、ki、hi這組與ji、qi、xi這組的差別大些,而ji、qi、xi與zii、cii、sii之區分則相對不是那麼重要。
王力也在某篇文章中提及翻譯時或可用「代數式對應」。簡單說,懂滿文的同好請務必參考《圓音正考》這本書,
以確認在雅音翻譯中哪些字該對應哪類音。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即便史料上一直到康雍間都還有用「福金」這字樣,
但我仍以為,如果要規範一個用語,則仍以「福晉」字樣為佳。
(當然如果你不講究規範,一切譯字雜用亂用都無所謂的,那就沒這關係了。)
也正是這個原因,
「弩兒哈奇」確實是較早的史料譯字,但我不覺得用這會較好些。
◎2. 明朝的譯音真的準確嗎?早期各《譯語》時代可說是如此。但到了後期,尤其是一堆私家著述,則可說是亂七八糟。這裡說的不是民族歧視的成分,而是單純論音。(不過奴兒哈赤這個譯音倒是沒問題。底下再談。)
「虎墩兎」「插漢兒」這樣的譯音用字,再怎麼說也給人草率隨便的感覺。(元朝譯音有時會把尾 –l (勒)音以 –n 音譯,那自有音理,且不論。)
「七慶哈」(標準蒙古語se?en qaγan)除了混淆 –n與 –ng 外,更擅自略去尾音。
當然,論者或許主張這反而是可資考據蒙古方言演變的資料。這方面我不敢說。
(滿語的音譯某些地方有點趣味,底下提。)
但至少目前我看來這種翻譯比起《譯語》時期簡直就是毫無系統可言。
3. 擇其尤雅者元朝譯音很多情況下是從音不從字,選字不避惡字,但倒也不至於意思亂七八糟。(實際上元朝後來有些貴族也刻意選字了。元武宗和世?,相對於他弟弟元文宗,一般被認為較屬草原派的。但他偏偏用個罕用字「?」而不用「剌」,我猜大概也是有漢人幕客臣子出的主意。)
「XX赤」來翻譯「– ?i」,不用等到晚明,元朝就是這麼翻譯的。然而某些明朝中晚期的用字,實在是一看就覺得是有意侮辱人的。「把漢比妓」「插漢兒」,聯繫到明朝後期色情書業的發達,很難不讓人覺得這不是有意的。
在這個立場上,如果不是引用史料而是要自己寫書,
我會寧願全書正文用「察哈爾」僅在註中表示史料用「插漢」之類的。
即使「察哈爾」一語確屬晚出。
好。那麼不說明人搞的鬼,就說清方(或者愛新國,如果你要堅持這個小區別的話)自己的翻譯吧。既然「名從主人」那麼自己的翻譯總算是愈原始的史料愈佳了吧?
不,某些情況下我以為也還是有例外。
「厄兒得溺」、「歹商」等都是較原始的史料中的用字。但我還是覺得用「額爾德尼」「代善」好些。
也實在是早期滿人選字選得太……奇怪了。
至於「努爾哈赤」,字面倒還好。但我個人並不覺得乾隆後的規範用字那麼差。
(遼金元史那是另一個問題,要亦明人欺人太甚有以激之。)
既然要用,用官方定的「努爾哈齊」更系統些。或曰蔣氏《東華錄》亦見「努爾哈赤」,竊以為此資料相對罕見,或亦一混合式俗寫。
說到不以史料最早見者為準(某些考古家有這癖好),
梵語音譯同樣有這問題。玄奘等人勇於批評前賢之譯音用字為「訛」,固屬失之輕率(但玄奘追求真理不輕從師說的精神可嘉)。
然而早期音譯固然有許多可資考據者(上古至早期中古漢語或者中亞絲路語),然而以梵漢對音而論,還是以玄奘、慧琳等人較有系統(當然他們各自的系統又略有別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4. 一些語音細節觀察早期滿漢音譯,除了漢字的顎化問題外,有幾點似乎有點趣味。i) 滿語詞尾的 –n:蒙古語某些這種–n 似乎是可脫落的。早期滿漢音譯也時不時可見這種變體:固山gūsa、甲喇jalan等皆是。ii) 滿漢間 –n 與 –ng 的對應
漢語 –ng 尾的詞借入滿語早期一般變成 –n。檔案中稱呼「督堂」用dutan等皆是。原因似是女真語中擬聲語外無
–ng 結尾之詞(口語 –ngge 會省音否?)。
但反過來的現象就有趣了。
「歹商dai?an(代善)」「查哈諒sahalian(薩哈廉)」「尼康外郎nikan wailan(尼堪外蘭)」則系統地顯示了早期他們愛用漢語
–ng 來對應滿語 –n。為何如此?我個人猜測或許與滿語 –n 前的 a 的位置偏後有關?
朝鮮音譯太祖兄弟名諱用字有「老乙可赤」「小乙可赤」,或省文作「老可赤」「小可赤」。有的學者因此以為朝鮮方面認為這一老一小是表示分庭抗禮,或屬誤會。
這裡關係到朝鮮語漢字音的問題。朝鮮語「老」本來該讀「lo?」,然而因為頭音發則的問題,口語裡讀成「no?」了。這裡的o偏後,近似u。而朝鮮語漢字「小」則可能讀「so?」或「sio?」,剛好是?u。至於「乙」字也用在吏吐中,簡單說差不多就是個「–r」尾音。但麻煩還在尾巴的「赤」。依照標準朝鮮漢字音讀法,這字該有個入聲韻尾,收 –k音。但也許朝鮮這個用字是混合了明方的用法,因此這裡恐怕是依明人讀。類似的朝鮮方面用字,例如「虎口(豪格)」、「阿之巨(阿濟格)」,稍懂韓語漢字系統就會發現原來這對音也還是準確的。
我想是不是明朝時候赤更接近於顎化的 ci,而非捲舌音?
因為在明末,「努爾哈赤」就是念「努爾哈齊」啊。
翻譯要追求好聽,對於飛黃騰達的人而言有逼格。建州很落後,"努爾哈赤"原本含義逼格不高,這就需要譯名來提升了。小時候我老記不住"努爾哈赤"這個名字,後來一同學告訴我"努爾哈赤"發音類似"gǒu_er_la_shǐ",我一下子就記住了,至今未忘。
目前努爾哈赤和努爾哈齊兩種都是有的。
我曾在台灣的一所大學上過一個新清史、計量經濟史老師的課,她上課從來只用「努爾哈齊」。她的老師的書:
她上課提到過,「赤」或者「齊」都可以,但是有的學者堅持用「齊」,因為認為這與滿文的發音更接近(新清史尤重滿人視角。在明晚期至清入關前這一段,要將滿(女真、金)與明朝分開看。以明朝的角度去稱呼滿,而後來清朝自己稱呼自己是不一樣的)
我不是這個方向的,不敢亂講,大概貼一下我知道的。陳捷先以清代官書多以太祖之漢文御名為「弩爾哈齊」(《高皇帝實錄》) 或偶作「弩兒哈奇」(《武皇帝實錄》),而「奴兒哈赤」則多見於非清人所記之史料 (如明朝沈國元之《皇明從信錄》及朝鮮申忠一之《建州紀程圖錄》等);陳氏並推斷大陸學者所用之漢譯「努爾(爾)哈赤」為非清人之書法。見陳捷先,《努爾哈齊寫真》(臺北:遠流出版公司,2003),〈前言〉,頁6-7;陳捷先,《清史雜筆》第5輯(臺北:學海出版社,1984),頁118,註10。然「努爾哈赤」之漢名非但見諸乾隆時成書之蔣良騏《東華錄》;康熙年間所編之太祖實錄稿本上之題簽亦作「清太祖努爾哈赤實錄」,見蔣良騏,《東華錄》(北京:中華書局,1980),頁2;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藏檔案原件No. 166467。清代官書之所以棄較原始之「努爾/爾哈赤」而用「努爾哈齊」,蓋以其較典雅故也。——〈「正統」之源-滿洲入關前後王權思想之發展與蒙藏轉輪王關係考辯〉
正解見高票,我是來補段子的。——————————哈者,狂熱之崇拜也。赤者,共產主義之熱血也。比所以大陸多用「哈赤」,台灣則用「哈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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