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差異對「語言」產生的影響被嚴重低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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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而言之,在估算的範圍內,文化差異對於語言的影響沒有被嚴重低估,甚至可以說沒有被低估。當前現代西方語言學的重心的確不在這個方面,並且目前對於跨文化的語言研究還停留在一個「機理不明措施有效」的階段,但是我們無法說目前的語言學真的低估了文化差異對語言的影響。

與其說當前是在「低估」文化差異對語言造成的影響,倒不如說,在歷史的某一個階段,文化差異對於語言的影響是被明顯高估的——沒錯我針對的就是從威廉·馮·洪堡特的《論人類語言結構的差異及其對人類精神發展的影響》到比較完整的語言相對論出現併流傳開來的這一個階段(我現在不太習慣再稱呼那個概念「薩丕爾-沃爾夫假設」了);在這一個階段里,語言、思維和文化之間的關係被過分放大到了一種很容易陷入極端的狀態,以至於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甚至不得不迴避這個問題以免走更多的彎路。

如果真要分析文化差異能對語言的影響是否被低估了,我們首先要從文化差異對能對語言造成的影響開始分析。需要注意的是,這裡所說的語言,不僅包括了索緒爾的langue,也包括了一部分parole,甚至還會包括一些超出「語言」的書寫體系的內容。也就是說,在這裡我們不僅會考慮到結構上受到影響的因素,也會考慮到非結構的、社會性的受影響因素。

語言在結構上的因素主要是以下幾個方面,說的次數太多了我自己都覺得有些煩了:音系(語音的具體選擇、音節的構成、語流中語音的變化等)、形態(構詞特徵、語序等)、句法(小句的結構),以及語義。前三者並不明顯受到文化的影響;我本來想說完全不受影響但是又感覺有些武斷了,不過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畢竟我們可以觀察到一系列跨語言的規則和參量(也就是parameters),而這些規則和參量可以從兩方面來輔佐我們進行有關的論證:我們可以在兩種相互隔離、具有明顯差異的文化所擁有的語言里尋找到同樣的規則和參量,也可以在兩種彼此接近且相互影響深遠的文化所擁有的語言里觀測到完全不同的規則和參量,例子很多,我在此不多枚舉了。至少在當前的研究里,既然我們無法把文化(乃至幾個相近的文化形成的簇)與語言的這一部分結構建立起系統的聯繫,那麼默認它們是獨立發展的因素,我想大家不會有什麼意見。

那麼還剩下的一個結構因素就是語義。語義在這裡又可以拆分為兩部分:命題語義(propositional semantics),也就是把句子內部各個單片語合起來形成完整句子含義的語義學研究;辭彙語義(lexical semantics),也就是針對語言內具體單詞、短語、習語及其含義的語義學研究。命題語義是非常普遍的:就算我們的文化之間差異再大,我們都會連詞成句,表達一句完整的含義;所以在命題語義部分里,文化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我知道有些人可能靈機一動覺得可能不是這麼一回事,不過很可惜你們想聽的內容在後面。

相比之下,辭彙語義由於涉及到語言中的成分(也就是單詞)和認知概念的連接,受到文化影響的程度會很明顯。這樣的不同集中表現在兩處:不同的文化對於概念的分類是不一樣的,對於概念原型(prototype)的選擇也是不一樣的,而這些都會反映在單詞與概念的匹配上。對於這二者,我舉一個例子應該都可以包括:漢語里的蔬菜和英語里的vegetable(我們特地限定一下是英國的英語吧),由於兩地物產、飲食傳統的差異,在概念的分類和原型的選擇上都有明顯的差別。從分類上來說,「土豆」/「馬鈴薯」這個東西,在漢語里顯而易見是一種蔬菜,但是在英語里卻不能算在vegetable的範圍——土豆是一種starchy food,在英語中的概念更接近於咱們所說的「主食」,烤土豆放金槍魚沙拉可以當一頓飯吃。從原型選擇上來說,漢語里「典型的蔬菜」是大概是大白菜上海青這種傳統的帶綠色葉子的菜,而英語里的typical vegetable,乃至於食品歷史學家評選的「國菜」,則是豌豆(有證據:What is the UK"s national vegetable?)。當然,這裡也少不了依託文化產生的概念:局限在一種文化里的特有辭彙,到了另一種文化里自然找不到明顯的對應;我就不說當年我們某喪病群里討論如何在美國簡歷里寫「武裝部部長」的事情了。有關辭彙語義學裡簡單單詞的跨文化分析,可以參考Crosslinguistic Influence in Language and Cognition一書里有關Concept Transfer的研究。

從辭彙語義學再進一步,但是又沒有完全脫離辭彙語義學的研究範疇,我們除了簡單單詞的概念差異之外,還有可能會遇到依附於單種語言和/或單種文化的多字短語、習語、比喻法、慣用法的差異,而這些差異也都是和文化明顯相關的。我雖然只是喝了三年紫河車,對於中醫的了解也沒有那麼「透徹」,但是多少還是知道在中醫的概念里,身體的器官會和人類的情緒有聯繫,比如說肝火大的人易怒——因為我就被醫生說肝火大。「肝」的概念,在漢語和英語里都有,並且它們在字面上所指的含義是一樣的;但是以內臟作為概念核心來表達情緒的短語,比如「大動肝火」,這是漢語的特產,因為它本身依託的是與中醫相關的概念,而如果你把「fire」和「liver」放在一起給沒有過alternative therapy經驗的英國人看,他可能會以為你在向他推薦Nando"s的烤雞肝。這些基於特定概念聯繫的習語和比喻通常已經超出了我們平時界定的字面意義,但是它們已經在長久的使用中被固定下來,因此也必須要被看作辭彙語義學討論範圍的一部分;而由於這些習語和比喻是與源語言的文化緊密相關的,因此在研究中也會考慮其間隱含的文化差異。有關這一部分的內容,雖然缺乏一個系統的完全跨文化的整理,但是會有比較系統的兩種文化/語言間的差異比較的專著,如果需要尋找案例的話,不妨參考一下An Anatomy of Chinese: rhythm, metaphor, politics這本書。

那麼結構因素的部分,到這裡就可以結束了。

是的,到了非結構因素的部分,我們的選擇就更多了。畢竟現在語言學裡已經逐漸多出了「跨文化交際」(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這個微小的分支(一般在社會語言學或語用學的下面作為四級學科,我本科的時候就上過這方面的專業課),而有些學校甚至開設了相關的項目來專門研究這一類內容(給 @近良遠莠 的學校打個廣告:Language Cultural Diversity,只能說我當時還沒領到錄取通知書就已經決定把這個學校給拒了)。畢竟文化差異對於語言的影響是有可能影響到實際交際的,而文化差異究竟能造成多大影響,也必須要參考實際交際中可能造成的影響來決定。

語用學、社會語言學和人類語言學都很明確地觀察到了文化差異對於言語活動的影響,而這些影響可以來自於很多方面。語用學的常客里少不了禮貌的策略和內涵義的推導——我們認為「某一種文化說話比較直接,而某一種文化說話比較委婉」,實際上對比的是用字面含義或內涵義來進行意願表達的不同手段。而社會語言學與人類語言學裡也都有比較詳細的交流行為的研究,比如交流時交換說話順序的方式,甚至是沉默的使用——我永遠都忘不了五年前這個時候第一次讀到"To Give up on Words": Silence in Western Apache Culture時的那種震驚感,那是和我所熟悉的情況完全不同的一種文化,而它的確造成了言語習慣的差異。

當我們所討論的語言不限於語言的結構,而是作為某一共同體的交流工具出現時,文化差異對於言語活動的影響立刻變得明顯起來;但是,我們必須注意一點:在這裡的「言語活動」,與之前一部分里討論的「語言」是完全不一樣的,甚至可以不相關。在一種理想的狀況下,如果我們改變一部分與言語交際有關的文化傳統,卻不改變我們的語言結構,我們說的還是同樣的一種語言,但是卻是「不同的話」;而如果我們在同一個文化傳統里改變了所說的結構性的語言,那麼我們說的還是「同樣的話」,但是是用不同的語言說的。「言語活動」,和「儀式活動」、「飲食習慣」、「衣著習慣」一樣,都是共同體內的一種社會性的習俗;就像你從穿裙子改到穿褲子既不會改變裙子和褲子的根本屬性也不會改變你需要穿衣服的事實一樣,更換言語活動的習慣也並不一定會直接影響到索緒爾定義里的語言。

目前已經觀測到的,以及文化差異註定能推導出來的對於語言和言語本身的影響,基本上就是以上的內容了。目前對於文化差異和語言差異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語用學、社會語言學、人類語言學以及一部分涉及辭彙語義學內容的二語習得研究里。這方面的很多研究還是集中在定性一層的,定量的內容相對比較少,整個領域還停留在「機理不明措施有效」的階段,而且我總覺得一時半會兒其實看不到什麼機理,除非生成句法學或者認知句法學二者之間有任一出現了極大的突破,或者新的定量手段可以精確測量文化所帶來的差異。

造成這種不上不下的局面的,可能有很多原因,但「語言學低估了文化差異對語言的影響」永遠不可能成為這些原因之一。如果見識過國際性的語用學會議的話,就知道大概有五分之一的人還指著這個課題吃飯呢。


文化差異產生思維差異,思維差異加深了文化差異。比如中國人說話經常說「托你的福」「借你吉言」,但阿拉伯人則把一切的幸運和福氣歸結於真主的保佑。

此外,阿拉伯語中因為文化差異,將太陽作為陰性(太陽孕育萬物,像母親),導致了很多和咱們認知的偏離從而造成了表達方式的不同也是一個例子。

中國人歐美人對人說「i miss u」的時候的表達是「我想你」,但日本人說「我想見你」。


作為語言學的門外漢,只好談談親身體驗到的語言和文化差異。以前聽人說因為阿拉伯國家在地緣上處於東西方文明當中,且歷史上又是一個通商的民族,所以阿拉伯語會同時兼有東西方語言的特點。在法國的業餘時間上過一點點阿拉伯語課。作為唯一一個東亞人和一群法國大媽坐在同一個教室里聽來自阿爾及利亞的老師講課,面對一門文化上同樣差異巨大的語言,課堂互動中還是會有一些有趣的事情發生。

阿拉伯語給我的感覺還是里歐洲語言關係更密切一些:同樣是字母文字(和阿語老師解釋了一下中國是象形文字以後,他和法國大媽們同樣感到驚奇,因為他們原本認為中文是類似朝鮮文的字母文字),同樣具有陰陽性(儘管並不一致,諸如太陽在阿語中是陰性詞在法語中是陽性詞)、動詞變位和單複數(阿語還有雙數),同樣存在冠詞,有些詞的發音和歐洲語言近乎一致(比如:中國 Al-ssini;糖 Al-sukar)

這確實也不意外,畢竟歷史上西方文明與阿拉伯文明之間的衝突與交流綿延了千年,同樣將耶路撒冷視為宗教聖地,而我們天朝因為地理、政治、宗教等等因素,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語言的獨立性。

阿拉伯語與中文之間的關係:由於學得不精,除了從右向左的書寫之外,能想到的確實還不是很多。印象深刻的就一次,課上講到一個動詞,是舀水的「舀」的意思,而法語中卻找不到一個專門對應的動詞,於是法國大媽們一頭霧水,而我一瞬間就理解了(●ˇ?ˇ●)。當然這個例子還是比較牽強,不能僅拿法語來作比較,因為德語和漢語的不少構詞也很相似。


薩丕爾-沃爾夫假說認為語言決定思維,而思維會影響對世界的認識,進而也就影響了文化。即使不全盤承認他們的觀點,一般認為文化差異對語言的影響還是存在的。但是不是被低估了,就難說了。

有人說藏語等一些有示證範疇的語言會導致說話人不容易說假話,也即證明了語言對文化的影響。這涉及到語言的形式庫藏對於語義表達的制約。所以語言對於思維和文化也是有影響的。

這麼看,語言和文化是互相有影響的。


不知道你指的哪方面影響?

首先人是先認知一種語言的,然後才談得上認知一種文化。我認為語言的差異和文化的差異是相互影響的。

比如說: 義大利語中,每個字母都有一個固定發音,如果你知道每個字母怎麼讀,那麼基本上你看到一個詞就會讀出來了。這種沒太有吃音或省音的語言經常被用來唱歌劇,因為清晰明白而且字正腔圓聲音傳的遠。

那麼這種直白的表達方式和義大利的文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義大利人直白,大方,熱情,開放,對生活追求享受。這和法國人的小資情調文藝范兒有著很大的差別,而看法語,吃音省音現象很普遍,而且多用閉口音而不是張大嘴發出來的開口音,所以從聽覺來說就沒那麼明朗和直白,法國人也就顯得內斂一些。


沒有被嚴重低估,文化這個詞太大了。一樹一菩提,一花一世界。大到民族文化,小到茶文化,文化無處不在。要想侵略一個民族,要先進行文化侵略。文化已經滲透在語言里,而語言是文化的載體。

文化包括物質文化、精神文化。再細分,行為文化、思維方式、宗教信仰都是文化。

當翻譯掌握了一門語言以後,辭彙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是文化的翻譯,翻譯不僅僅是一種語言轉換成一種語言,而是兩種文化的融會貫通。

最簡單的就比如black tea,為什麼紅茶,這是不對等的,耳熟能詳。大雨傾盆卻是下貓下狗,又如何解釋?

這題目夠寫篇論文的。。。


光語言作為交流也就只停留在交流層面。真要想懂它的文化,還是要看他的歷史


現在這方面的論文寫的太多太多了,從一方面可以看出,文化問題越來越受關注。


習俗差異與語言差異是一對共生關係:即相互影響,相互促進,共同發展。這個共生關係存在了有幾萬年。

文化差異則是六千年以內才有的東西,而且這種差異只有在相當長時間的和平環境下才會被覺察,更不要說去評估它。


可以肯定沒有被嚴重低估,就二語習得來說,大家現在的共識就是語言是文化的一部分,同時是文化的載體,整體與部分你影響我,我影響你,互相促進與發展。二語的教學也一直強調文化學的學科基礎,教學的內容中也有著文化的內容,之前有段不重視文化的時期,現在不是這樣了。(只是一名學語言的學生,強答一下,有錯謝指正)


chiglish已經不單單指語音語調,還有組片語句存在的問題。


我知道文化差異對「語言」是產生影響的。我只是不知道那些貶低各地方言文字獨推普通話的人有沒有文化。


這差不多是我本科的論文題目啊!


僅僅個人想法。首先不同的語言就會針對同一個問題產生一定的影響。比如一個ethical issue, 當中國人用第二種語言去看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會某種程度上削弱issue的嚴重性。當然影響這個嚴重性的因素還可能有表達方式的不同,或英文水平不等之類。

其次,西方文化偏個人主義,所以人文方面的文化相對業獨立大膽。

我不敢說中亞地區,至少中國更多集體主義,可能更追求不同而合。


語言即思維。思維受不受之影響?答案顯而易見。思維與語言,也在互相影響。比如,德國人的邏輯水平很難說與嚴謹的德語語法無關,所以德國是出思想家的地方(最近幾年免談,默大娘在更換人民 )


我倒覺得語言不同才是導致文化差異的主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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