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歡的「小說開頭」是什麼?為什麼?

注意是 你最喜歡的 「小說開頭」 ,不是你「最喜歡的小說」 的開頭。


謝邀。


喜歡過的開頭挺多的,還真沒有「最」。


大略開頭是今勝於古。因為以前的小說,都還常有一個」這故事是從某人那裡聽來的「之類的習慣,開頭未必驚人。比如莫泊桑時不時有「某大叔跟我說了這個故事」,比如文藝復興時還有「某某可敬的先生提到了這個故事」,比較繁文縟節。中國章回小說常有定場詩和勸戒詞,所以也就談不到」開頭第一句「了。


《雙城記》開頭過於有名:

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it was the epoch of belief, 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 it was the season of light, it was the season of darkness, it was the spring of hope, it was the winter of despair, we had everything before us, we had nothing before us.


最好的時代最壞的時代……被引用太多,不提了。


20世紀那幾部傑作,《洛麗塔》、《百年孤獨》、《情人》的開頭早被說爛,是個讀書的人都喜歡過。還是說說吧。


《洛麗塔》:Lolita, light of my life, fire of my loins.My sin,my soul, Lolita。第一感覺:音韻極美,帶著一種咒語似的繚繞、起、落、執迷和感染力。


《百年孤獨》:「多年以後,當面對行刑隊的時候。奧雷良諾·布恩迪亞上校一定會想起父親帶他去看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其實這可以統稱為馬爾克斯式開頭。類似可愛的還有《霍亂時期的愛情》之:


「這是確定無疑的:苦扁桃的氣息總勾起他對情場失意的結局的回憶。」

外加《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開頭:


「聖地亞哥·納賽爾在被殺那天,清晨5點鐘就起床了。」


馬爾克斯的愛好:他喜歡在開頭就用一種詭異的詩意,聚集盡量多的懸念、劇透小一部分,然後加點兒時空變幻感。


馬爾克斯說過,卡夫卡《變形記》那個第一句——「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教會了他許多。他年輕時在閣樓上讀這句後,聯想到自己愛講神話的奶奶,就明白了如何寫小說。後來馬爾克斯長期保持此風度:始終用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講許多神鬼怪異的事兒。


《情人》的開頭,「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Un jour, j"étais agée déjà, dans le hall d"un lieu public, un homme est venu vers moi. Il s"est fait conna?tre et il m"a dit: "Je vous connais depuis toujours.「王小波《我的師承》里評述很精當,珠玉在前,我不置喙了。只一句:王道乾先生的譯文比較零碎,短句多,看似沒符合杜拉斯原文。但是這種淡淡質樸的短句(而非才氣煥發的長句)才是《情人》的神韻所在。所以王小波才感嘆無限蒼涼盡在其中。


此外,卡爾維諾《樹上的男爵》開頭頗有開馬爾克斯之先的意味,即劇透+懸念:「我的兄弟柯希莫·皮奧瓦斯科·迪·隆多最後一次坐在我們中間的那一天是1767年6月15日。」


《看不見的城市》開頭則意象斑斕,而且已經暗示了小說的特質:「不一定完全相信」及「興趣」。

(馬可·波羅描述他旅途上經過的城市的時候,忽必烈汗不一定完全相信他的每一句話,但是韃靼皇帝聽取這個威尼斯青年的報告,的確比聽別些使者或考察員的報告更專心而且更有興趣。)


博爾赫斯《惡棍列傳》里有許多很巴洛克的璀璨開頭。我喜歡以下這個:


「1517年,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薩斯神父十分憐憫那些在安的列斯群島金礦里過著非人生活、勞累至死的印第安人,他向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五世建議,運黑人去頂替,讓黑人在安的列斯群島金礦里過非人生活,勞累至死。」


龐雜信息、冷幽默,盡在其中。


《三國演義》,」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白鯨》開頭:」叫我XXXX好了。「


《局外人》: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


這基本公認加繆氣質的集中體現,一句話把全本書的靈魂都統攝了。


《漫長的告別》:」我第一次看見特里·倫諾克斯時,他喝醉了,坐在舞者酒吧露台外的一輛勞斯萊斯銀色幽靈上。「


一句話就傳達了無數錯綜複雜的消息:名車、豪飲、一種莫名的陰暗奇詭情緒。


蘇童《我的帝王生涯》:」父王駕崩的那天早晨,霜露濃重,太陽猶如破碎的蛋黃懸浮於銅尺山的峰巒後面。「


手法不算新穎了,但意象精緻到位,信息也傳達透了。


王小波《白銀時代》:大學二年級時有一節熱力學課,老師在講台上說道:「將來的世界是銀子的。」


這是我個人喜好了,雖然他應該還有更漂亮的第一句。


我近來最喜歡的」第一句「是伊恩·麥克尤恩《立體幾何》:


」1875年在梅爾頓·莫布雷舉辦的「異趣珍寶」拍賣會上,我的曾祖父在他的朋友M陪同下,拍得了尼科爾斯船長的陽具,這位船長1873年死於馬販巷監獄。「


開頭驚竦奇瑰,而且全文讀罷會發現,所有核心故事人物隱喻話題盡收在這一句里了。

如果不限小說,《伊利亞特》的第一行其實真是千古絕唱:

  歌唱吧,女神!歌唱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憤怒——

暴風驟雨,飛流直下,奔流到海不復回的雄渾大氣,盡在其中。 


《麥田守望者》

你要是真想聽我講,你想要知道的第一件事可能是我在什麼地方出生,我倒霉的童年是怎樣度過,我父母在生我之前幹些什麼,以及諸如此類的大衛科波菲爾式廢話,可我老實告訴你,我無意告訴你這一切。


多年以後,當面對行刑隊的時候。奧雷良諾·布恩迪亞上校一定會想起父親帶他去看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一枚銅錢,外圓內方,翻轉落定,銅綠間透出嘉靖二字。」


我貌似回答過了……

殺完一個紅髮男人,我抽身前往鯤音館吃晚餐,點了牡蠣。

——邁克爾·考克斯,《夜魂》

http://www.zhihu.com/question/19853092


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侯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的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情人》

一開頭的一句,我已經老了,決定了這樣經典的開始。


白嘉軒一生取了七個老婆

《白鹿原》

那時我才14歲,之前看的都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卓雅和舒拉的故事》等紅色文學。突然看到這種,一下就被震住了。


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國演義》


楚留香傳奇之血海飄香:

聞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極盡妍態,不勝心嚮往之。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


《2001太空漫遊》的開頭:

每一個現在活著的人,身後都站著三十個鬼,因為自有人類以來,死去的人恰好是在世的人的三十倍。自從洪荒初開,大約已有一千億人出沒在地球這顆行星上。

這個數字之所以值得玩味,只是因為出於奇怪的偶合,在我們這個宇宙——即銀河系——也恰好有大約一千億顆恆星。所以在這個宇宙里,每一個生存過的人,都相應有一顆星星在天空閃耀。

可是,所有這些恆星都是太陽,而且一般都比我們稱作太陽的這顆不大的、鄰近的恆星更為輝煌燦爛。而且,這些異域的恆星中,許多——也許大多數——都各有環繞它旋轉的行星。因此幾乎可以肯定,天空中自有充分的土地,足夠給人類——包括最原始的猿人在內——每人一塊天地,向每人提供一個私人的天堂或者地獄。

2001 A Space Odyssey

Behind every man now alive stand thirty ghosts, for that is the ratio by which the dead outnumber the living. Since the dawn of time, roughly a hundred billion human beings have walked the planet Earth.

Now this is an interesting number, for by a curious coincidence there are approximately a hundred billion stars in our local universe, the Milky Way. So for every man who has ever lived, in this Universe there shines a star.

But every one of those stars is a sun, often far more brilliant and glorious than the small, nearby star we call the Sun. And many — perhaps most — of those alien suns have planets circling them. So almost certainly there is enough land in the sky to give every member of the human species, back to the first ape-man, his own private, world-sized heaven — or 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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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玫瑰與白玫瑰》的開頭,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張愛玲風格

振保的生命里有兩個女人,他說一個是他的白玫瑰,一個是他的紅玫瑰。一個是聖潔的妻,一個是熱烈的情婦——普通人向來是這樣把節烈兩個字分開來講的。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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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張愛玲《沉香屑第一爐香 》

請您尋出家傳的霉綠斑斕的銅香爐,點上一爐沉香屑,聽我說一支戰前香港的故事。您這一爐沉香屑點完了,我的故事也該完了。

一開始就營造講故事的氛圍,故事如同霉綠斑斕的銅香爐,繚繞的煙霧,沉香屑一樣充滿了古舊和蒼涼的味道。

  • 卡爾維諾《寒冬夜行人》

你即將開始閱讀伊塔洛·卡爾維諾的新小說《寒冬夜行人》了。請你先放鬆一下,然後再集中注意力。把一切無關的想法都從你的頭腦中驅逐出去,讓周圍的一切變成看不見聽不著的東西,不再干擾你。

和上面張愛玲的一個套路,模擬和讀者對話,試圖教讀者進入讀書狀態。

  • 米洛拉德·帕維奇《哈扎爾辭典》

本書現在的作者保證讀者諸君讀罷本書後絕不會招來殺身之禍,而此種不幸命運曾於1691年《哈扎爾辭典》初版面世後,降在當時的讀者身上。

神秘,驚悚,怎麼樣,你是不是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讀下去了?


「獻給沒有生存下來的諸君,要敘述此事他們已無能為力。但願他們原諒我,沒有看到一切,沒有想起一切,沒有猜到一切。」

這是《古拉格群島》的開篇,也是我讀過的最震撼的開篇,不知為何,這兩天尤其想重讀這部書,在看過那麼多中國饑荒史料之後。我曾想,如果中國人都讀過這部書,我們今天已不一樣。


想仔細地為阿爾貝·加繆小說《局外人》的開頭做一些詮釋,先放上原文:

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我收到養老院的一封電報,說:「母死。明日葬。專此通知。」這說明不了什麼。可能是昨天死的。

@張佳瑋 先生也舉了加繆《局外人》的例子,不過只到「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便戛然而止,認為其統攝了全小說的靈魂,這大概是沒錯的。

若「局外人」是小說的靈魂,前兩句主人公默爾索麵對母親死亡時,在形式上的淡然恍惚,便給人以一種主人公在社會道德之外的局外人印象。

但 @張佳瑋 先生未對此作過多詮釋。

以及實際上,我以為,僅此兩句雖足夠精彩,卻還不能輪作鬼斧神工。就像是頂級調酒師調出來的馬提尼少一粒橄欖,瑪格麗特未蘸上鹽邊兒。

因此我把第一段都為大家放上,狗尾續貂一番,為各位作點詮釋,望各位指教。

從開頭這一段里,我們可以見到理性與世俗意義的抗爭,虛無和形式上的意義的對立。僅此一段,構建出了主人公的荒謬處境,和與之採取的抗爭行為。

下面我們來逐句分析一下,第一次肯定判斷

今天,媽媽死了。

一個肯定句,主人公默爾索的思路在今天。默爾索本身是在「今天」這樣一個時間內,所以以第一人稱做陳述,若此陳述是必要的,是需要表明時間的,那麼他慣常地使用了「今天」。

但進而,他作了第一次猜測:

也許是昨天,

猜測母親的死是昨天,這既是對母親死亡時間的猜測,也是對「今天」這個肯定判斷的懷疑,既是對世界,對自我,對「意義」的懷疑。

接下來是第一次否定:

我不知道。

根據後文,我們可知,默爾索的確不知道。「不知道」是合乎理性的,因為他是真的無法從現有的信息上判斷出母親到底死於哪天。這是默爾索第一次與意義對抗,承認自己不知道,不知道才是「真的」。

不知道既是默爾索不知道母親死亡的時間,亦即是死亡時間是不必要被知道的。

此否定,既是對意義的否定,亦是對「意義不必要」的肯定。

這個時候,有了開頭第一句的第二次肯定判斷。

我收到養老院的一封電報,說:「母死。明日葬。專此通知。」

這次肯定判斷並不是主人公默爾索發出的,而是電報發出的。但電報的肯定信息是無關於母親的死亡時間的。電報只告訴了默爾索母親死亡,以及下葬時間。

默爾索是因電報得知了母親的消息,電報作為一種「外來信息」,卻影響了默爾索的思緒。電報里隻字未提母親的死亡時間,默爾索卻不由自主的去思索死亡的時間。

但實際上,其母親的死亡時間,無論是我們讀者,還是主人公,都無法通過一封電報給出的信息,去推理得出,這本身就無法推理。

第二次否定:

這說明不了什麼。

默爾索又回歸了理性,顯而易見的,電報信息無法推出母親的死亡時間。

接著是第二次猜測:

可能是昨天死的。

又進入了猜測其母親死亡時間的循環中,明明無法通過理性和邏輯得出母親的死亡時間,默爾索卻還是要不自覺的去猜測。

兩次肯定,兩次否定,兩次猜測,可見默爾索的反反覆復,這也即是默爾索在荒謬處境中的掙扎。

我們接下來得仔細看看這一段開頭裡的一些象徵意義。

這一段默爾索內心戲裡,有一個東西是變化的:母親的死亡時間。而也有一件事是不變的:母親的死亡。

母親的死亡時間,也許昨天,也許是今天,甚至也許是前天。

默爾索力求去尋找一個答案,但這個答案實際上是無法通過默爾索當時處境下的信息尋找到的。

母親的死亡時間,代表著世俗的意義,也代表著人類所賦予的意義。

母親的死亡時間真的重要嗎?不,一點也不重要。因為無論母親的死亡時間是昨天,是前天,還是一年前,都無法改變母親死亡的事實。

甚至明日下葬都是可以改變的,但唯獨母親死了,這才是不變的。

但默爾索之所以去尋找這個時間,是因為世俗的慣性,默爾索在小說中大多數是時候是一個離經叛道的非世俗形象,但可見,世俗的意義依然影響默爾索。

因為世俗認為,子不知母親之死即關於其死的一些信息,是無德的。這也映照著之後的法院段落,法官對默爾索的道德詰責。

但無論如何,就算知道了母親的死亡時間又有什麼用呢?

正如薩特所言,人類如臨深淵,人類無法去描述,去探索深淵;無法用自己的邏輯工具和語言工具去駕馭深淵;正如人類無法言說上帝,我們只能試圖言說,正如一名天生的瞎子試圖描述色彩。

但荒謬就荒謬在,世界中的意義只是我們所賦予它的,而沒有超出這個意義的意義。我們無論用什麼樣的道德,用什麼樣的形式,用語言,用時間去衡量這個世界,我們都無法去真正認識到這個世界。

荒謬一詞的拉丁文是absurdus,字義是「由沉默者而來的」,引申出來就是「對無法言說的內容強行進行言說」,就如同聾子去描述音樂,但自以為聽到了音樂。

在這個譬喻中,世界就如同一首樂曲,而人就是那個聾子。人強行為世界中自然發生的事情加上自以為「聽到的」意義,但是實際上他根本沒有「聽到」世界。

因此,世界之於人是荒謬的。世界自然發生的事情就是母親的死亡,各種揣測就是人加上去的意義。

這個世界照常運行,正如默爾索母親的死亡,是無法挽回的,死在哪天又如何呢?這不能說明什麼,死了,就是死了。

死亡本身不以人類所賦予的任何意義為轉移。

那麼我們又可見到默爾索對抗這種「無意義的意義」的方法,就是離經叛道。他既用了理性的形式去否認這世俗的意義,比如「我不知道」,「這不能說明什麼」。這其實是在一定程度上認識到了此種荒謬處境,以及荒謬處境下的諸多無意義的世俗道德意義。

而開頭的「今天,媽媽死了」,是經驗的,並非是常態的邏輯。但亦體現了默爾索與普常意義的抗衡,這是非邏輯的,是一種淡然,不關心,不在乎。

而此段結尾,卻告訴讀者們,想擺脫這種世俗的處境,卻並不容易,正如西西弗斯縱然知道在日復一日沒有意義地推著石頭,他還是會繼續推著。

「推」,既是一種抗爭,也是一種無奈,當然,亦即是不去追究終極的意義。

默爾索雖然是「自我眼中世界的局外人」,卻又是「自我之外世界的局內人」。

即,雖然他不在乎世俗,也不想去在乎世俗,他的一些思維甚至是接近於本真,最有效率的;但實際上,他依然有種種行為,卻又在世俗之內,並且受世俗審判的。

正如默爾索最後的死亡,是被世俗判了死刑,在這個意義上,他依然是無法超越這個世俗的,他並非是尼采意義上的超人。可以說,這段開頭,已可窺見默爾索的命運。其最後的結局,是局外之內心的勝利,亦是世俗意義的勝利,沒有失敗者,即是荒謬。

默爾索的這些行為,正如其母親死亡時間之於其母親死亡一事是荒謬的;其行為之於其被判處死刑的結局,也是無意義的。其無法真的認知和影響到本真的事物。

相對的,其外在的世俗道德,亦即無法影響其局外人這個事實。

世界就這樣運行著,不以人類所賦予的意義為轉移。

加繆這一段開頭之所厲害,便在於高度濃縮了加繆存在主義的思想;另一方面,之於小說本身,又處處輝映了小說的情節。可以說默爾索的所有行為,以及行為所產生的結果,都在此框架下衍發。

默爾索的結局,也不由小說中其自身,以及小說語言所講述的故事的本身,以及讀者的思想所影響。

加繆這個作者之於默爾索,便是那個看不見的上帝,無法描述探索的深淵。照常運行著他的世界,無法改變,沒有意義。

之於文藝,之於世界,這是何等的荒謬。


至今記憶最深刻的一段小說開頭是《我的名字叫紅》的開頭。以死人的視覺展開。很特別,引人入勝。

如今我已是一個死人,成了一具躺在井底的死屍。儘管我已經死了很久,心臟也早已停止了跳動,但除了那個卑鄙的兇手之外沒人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而他,那個混蛋,則聽了聽我是否還有呼吸,摸了摸我的脈搏以確信他是否已把我幹掉,之後又朝我的肚子踹了一腳,把我扛到井邊,搬起我的身子扔了下去。往下落時,我先前被他用石頭砸爛了的腦袋摔裂開來;我的臉、我的額頭和臉頰全都擠爛沒了;我全身的骨頭都散架了,滿嘴都是鮮血。

《蘇菲的世界》是由一封信開始的一本書。故事的開頭就交代了一封匿名的信,小說始終由它貫穿。也是被它吸引著讀下去的。

今天,信箱里卻只有一封信,而且是寫給蘇菲的。信封上寫著:「苜蓿路三號,蘇菲收」。只此而已,沒有寫寄信人的名字,也沒貼郵票。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也是由一封信展開的。覺得自己很容易被這樣的開頭所吸引,一切是未知的,然後被那條線索牽引著讀下去。

某天清晨,著名小說家阿爾度過三天悠閑的假期後,回到了維也納。在火車站,他順手買了一份報紙。一看日期,他突然想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四十一歲了。」這個念頭飛快地閃過他的腦海,但心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他快速翻閱了一下報紙,便乘車回家。僕人對他彙報說,在他離家的這段時間,曾有兩位客人來訪,還有幾個電話找他,然後又用一個托盤呈上這些天以來收到的信。他懶洋洋地掃了一眼,拆了幾封引起他注意的信來讀。其中有一封信封上的字跡陌生,而且還是厚厚的一沓。他將它擱在了一邊。這時,僕人奉茶上來,他舒舒服服地往靠背椅上一靠,又隨意翻閱一下報紙和幾份印刷品,這才點上一枝雪茄,伸手拿起那封擱在一邊的信。

這封信大概有二三十頁,看得出是女人的字跡,是他從沒見過的字跡。寫得非常潦草,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更像一份手稿。他不由自主地捏了捏信封,看看裡面是不是有什麼附件沒拿出來,可是信封是空的。信封和信紙上都沒寫寄信人的地址,甚至連簽名也沒有。他心裡想:真怪。又把信拿起來。

「給你,從來不認識我的你!」這句話寫在信的開頭,算是稱呼和標題。他萬分驚訝,這個「你」指的是他呢,還是臆想中的人呢?他的好奇心油然而生。他繼續往下讀……

楊絳的《我們仨》,開頭讀起來感覺戳中了自己心裡最柔軟的地方,每個人也許都會夢到過這樣的場景。

有一晚,我做了一個夢。我和鍾書一同散步,說說笑笑,走到了不知什麼地方。太陽已經下山,黃昏薄幕,蒼蒼茫茫中,忽然鍾書不見了。我四顧尋找,不見他的影蹤。我喊他,沒人應。

只我一人,站在荒郊野地里,鍾書不知到哪裡去了。我大聲呼喊,連名帶姓地喊。喊聲落在曠野里,好像給吞吃了似的,沒留下一點依稀彷彿的音響。徹底的寂靜,給沉沉夜色增添了分量,也加深了我的孤凄。往前看去,是一層深似一層的昏暗。我腳下是一條沙土路,旁邊有林木,有潺潺流水,看不清楚溪流有多麼寬廣。向後看去,好像是連片的屋宇房舍,是有人煙的去處,但不見燈火,想必相離很遠了。鍾書自顧自先回家了嗎?我也得回家呀。我正待尋覓歸路,忽見一個老人拉著一輛空的黃包車,忙攔住他。他倒也停了車。可是我怎麼也說不出要到哪裡去,惶急中忽然醒了。鍾書在我旁邊的床上睡得正酣呢。


金庸《射鵰英雄傳》:錢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無窮無休的從臨安牛家村邊繞過,東流入海。江畔一排數十株烏柏樹,葉子似火燒般紅,正是八月天時。村前村後的野草剛起始變黃,一抹斜陽映照之下,更增了幾分蕭索。兩株大松樹下圍著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幾個小孩,正自聚精會神的聽著一個瘦削的老者說話。那說話人五十來歲年紀,一件青布長袍早洗得褪成了藍灰色。只聽他兩片梨花木板碰了幾下,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起得得連聲。唱道:「小桃無主自開花,煙草茫茫帶晚鴉。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


史上最有名的小說開頭當屬安娜卡列尼娜我都不用寫,你們就能想起來。


多情劍客無情劍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萬里飛雪,將蒼穹作洪爐,溶萬物為白銀。

雪將住,風未定,一輛馬車自北而來,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卻碾不碎天地間的寂寞。


百年孤獨開頭,讓作者的敘述非常從容的從以前或者從以後開始,天才之筆。


更多技巧,請看《故事開始了》一書。


一天早上,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 。

再也沒有哪個開頭,讓我在看的時候產生如《變形記》的開頭那麼強的好奇心和虛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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