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胡德夫?
手癢,來歪兩句。
赤子之心是他的巨大亮點,他談到音樂談到兒時談到母親 落淚的樣子 令人動容。感覺內心對女性有溫柔的依賴,藝術家特質吧,看著不是聰明類的,俞顯真摯實誠,葆有寧靜沉澱的心境去用心創作。情感飽滿,強推《匆匆》,關於人生,曲好詞更好,走心!初聽是 太平洋的風,單曲重複好一陣子。(摩羯座的一陣子 之久 請不要低估)大武山美麗的媽媽,哈哈, 想到他媽帶他去河邊洗衣服的情景。
其實一貫很反感如何評價某位藝術家這種問題。我竊以為藝術家對人類和社會最重要的貢獻就是他的藝術作品。如果能根植於作品發問,會更好一些吧。藝術家有一些人格缺陷也不必要放大那麼多,去蓋住他的創作。
單從藝術上來講,胡德夫當然是極好的。而且他的確和台灣民歌的啓蒙有極其重要的關係。
如果說他的音樂被政治利用,當然是一種悲哀,然而好在音樂自然有它的力量。他的音樂值得流傳下去。
題外話:原住民音樂現在反而變成大中華地區最能和國際互通有無的音樂類型了。我清晰的記得,第一次聽到胡德夫的音樂,是在馮小剛導演的電影《非誠勿擾》里,孫紅雷葬禮的那一場戲上,背景音樂的那首《匆匆》。
《非誠勿擾》本身就是一部帶著些許黑色幽默意味的影片,是笑是淚分不清。而胡德夫的《匆匆》正是這樣一首歌。開頭的樂句曲調帶著配合葬禮意象的低沉,配合胡德夫渾厚獨特的嗓音,似乎讓人想到年輕時悲傷的回憶。但到中段,風格一變,從曲調到歌詞中的「要學我們老祖宗。」卻又有些許戲謔調皮的意味,符合了黑色幽默的意向。這種來自人生智慧深處的幽默,不由得想讓人會心一笑。不過不是那種開懷大笑,而是那種經歷過了人世種種千變萬化後帶著一絲釋懷的苦笑。因為名字的關係,又因為都帶有感慨時光飛逝的意象。有時這首《匆匆》會被拿來和王菲的《匆匆那年》相比較。我覺得,這兩首歌雖然都是談到了「時間」「人生」「過去」這些大的哲學概念,但在「得出的感悟」上,卻是大大不同的。《匆匆那年》全程在回憶青春的美好,而胡德夫的《匆匆》中,雖然提到了「人生」「春花紅」「妄嘆此行成空」,但最後整首曲子所給聽眾呈現出的情懷卻恰恰是一種「人生一會西一會東,但無論怎樣,人生都不負此行。」
時間匆匆過去後,留下老去的我們。老的很安詳,很知足。沒有一點對於青春遺憾的幽怨和痴嗔。胡德夫,一個外文系畢業的,經歷豐富的歌者。始終選擇著用台灣原住民的歌唱方式表達著他滄桑卻未曾老去過的靈魂。他的音樂里,從來沒有避免過「鄉村」、「純粹」、「滄桑」這些元素,卻組合出了最不同和童心未泯的音樂。如果聽過胡德夫版本的《橄欖樹》,就會知道原來齊豫這首空靈到飄渺的佳作竟然可以用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去表達出來。如果說,齊豫的《橄欖樹》是飄浮在天空中自由的聲音;那麼胡德夫的《橄欖樹》就是這種自由的情懷緩緩落下,徹底鬆散融入大地中的另一種神奇的表達。談到胡德夫的「融入大地」,就不得不談到《太平洋的風》和《牛背上的小孩》以及《看海》這三部作品。和現在很多大陸所謂的「民謠」比起來,他的音樂里沒有那種為了「體現自由」而有的無知窘迫,沒有為了「體現情懷」而多餘的不知所吟。如果有人問我胡德夫比其他民謠歌手美在哪?那一定是他多了一顆比較純粹的赤子之心。有這麼一個故事,2005年4月15日,胡德夫在台北開個唱,演唱會當場,匯聚了一千多位台灣文化界的人士及藍綠政治人物。兩個黨派,平靜的並肩坐在一起,聽胡德夫。這就是胡德夫的音樂想要表達和傳遞出的精神。無論是用卑南語,阿美語或是漢語表達,無論聽到的是持有什麼政治觀點的人。我們從胡德夫那裡得到的都只是一顆對於故鄉的赤子之心和面對歲月侵蝕沖刷後的釋然態度。
我總是喜歡把胡德夫和另一位「八杆子打不著」的台灣歌手王若琳相比較。如果說王若琳的聲音,怎麼唱都是在教我們關於青春和慾望的故事,那麼胡德夫就是在教我們該怎麼面對老去這個話題。我記得有一句關於理想的話,很俗,被說爛了。叫:「多數人在二十五歲就死了,到七十五歲才埋。」然而我覺得,在這個萬物冥冥間皆有秩序的世界上,二十五的唱搖滾、在腿上紋愛人的名字,叫青春;七十五的唱搖滾、在腿上紋愛人的名字,這讓我要叫醫生。 胡德夫就是這樣一位滄桑卻從不蒼老的歌者。老去就老去吧,老去後也能看海。一頭銀髮,一架鋼琴,最樸素的歌詞,這就是胡德夫。
最早聽到他的一首歌是《最最遙遠的路》。將人生比喻成路,已不是新鮮事,可是聽頭兩句「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這是最最複雜的訓練/引向曲調絕對的單純」便知這不是一首俗氣的歌。為什麼說人生是一種訓練?因為它讓邊活著邊學習如何活著。最終的單純正像孔子說的「從心所欲不逾矩」,那時的人生摒除了所有的雜質和干擾,呈現生命的本真。人到了那種狀態如吐絲的蠶,通體透亮,所以,好多人形容他「赤子之心」。
乾淨,是他的歌的特徵之一。
許多歌是喧鬧的,歌詞花里胡哨,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故作深沉,實際不知所云。胡德夫的歌產量很少,但每一首歌都是那樣純凈,讓人一眼見底。語到極致是平常,胡德夫的水平比大多數人不知道高到哪裡去,卻不過是寫路、寫風、寫光陰。這種極致的力量來自於自然,來自於土地,而非人工的雕飾。「我們這裡有勇敢的人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這是一種略帶野蠻的蓬勃。
胡德夫的歌都帶著他的故鄉和那個時代的印記,難得是這些記憶可以被延伸以被許多與他年齡差距很大、家鄉相距很遠的人所分享和理解。一個人只有有自己的根,才能長出茂盛的枝葉,空虛的浮萍只能被流水沖刷掉生命的痕迹。聽著他的歌,常常會感覺想要流淚,放佛你像一個長者傾訴了你的過往,長者點點頭,對你微笑,然後摸摸你的頭說,孩子,你不容易。你會自覺不自覺地將自己的感情寄托在他的歌里,起伏流動的鋼琴曲和蒼老的嗓音會給你安慰。
聽胡德夫,就是在聽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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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綠火(來自豆瓣)
來源:https://www.douban.com/note/650645886/
1.
2005年,胡德夫五十五歲,發行了自己第一張專輯《匆匆》。次年,台灣金曲獎公布入圍名單,他一舉拿下六項提名,最終拿下最佳作詞人、最佳年度歌曲。同年,憑藉《十一月的蕭邦》登上各大音樂榜的周杰倫顆粒無收。
胡德夫被冠以諸多頭銜,其中包括台灣「民歌之父」,在音樂節上,歌迷會呼喊老爺子保重身體。馬頔喜歡叫他老爹,兩人似乎一見如故。記者採訪結束後,胡德夫特意從台灣帶了禮物,準備去看望他。
僅僅二十多年前,這位60多歲的男人,人生仍處於深淵之中。
那是90年代。胡德夫拖著破損的身體,拄著一把拐杖,還有兩個孩子,回到80多歲的老母親身邊。前幾年,為了爭取原住民權利,胡德夫疲於奔走,最後家產散盡,妻離子散,還弄壞了身體。
胡德夫是台灣原住民,多年未歸的部落讓他感到陌生,這裡不再有他歌里唱的滿山月桃花和飛舞的蝴蝶。反觀自己,現實把他摔到谷底。被骨刺折磨痛無可忍的時刻,他甚至讓朋友把炸藥綁在自己身上,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朋友不忍見他被病痛折磨,答應照辦。當幫他點了火,正想起身跑開一剎,又徒手按滅火苗。兩人抱頭痛哭。
在家鄉隱居的三年,胡德夫獨自在海邊居住,姐姐們偷偷地來到這間屋子裡曬鍋、曬米,怕被他看到。
每天早上,快五十歲的胡德夫走在海邊,看著紅色的太陽從海底往上爬,藍色的海風讓他回想起自己的出生地新港就在五六十公里外。1950年,外祖父趕來為他接生,用海水為他洗澡,如同他在歌詞里寫的,「太平洋的風,為我吹來第一件衣裳。」現在,太平洋的風吹的,卻是他的骨刺和灰暗人生。
那年的中秋節同樣讓胡德夫刻骨銘心。所有人都在團圓,他卻要面對家庭完全的破碎。兩個孩子到了該上小學的年紀,胡德夫毫無收入,只能當著老母親的面,把孩子送到收容孤兒和殘障兒童的育幼園。老母親80多歲,抱著樹大哭。
送走孩子,胡德夫在綠色隧道的茄苳樹下對著天空大喊,」我只剩下聲音了。告訴我,我還有什麼路可以走。要不要帶我去唱歌啊。「
2.
很大程度上,這個部落女巫的孩子,由童年和故鄉構成。他生於1950年,是戰後的一代,11歲離開部落,考入淡江中學後又進入台灣第一學府,台大。但童年的影響無處不在,他離開的越遠,故鄉和往事越是從難以預料的時刻鑽出。他一遍一遍地在音樂和語言中重構芬芳的山谷、大武山美麗的媽媽,試圖回望家鄉。
胡德夫的出生地在台東大武山,中央山脈最南邊,終年無雪。山頂常年被雲霧籠罩。排灣族人稱它為「天空」,意味著聖山。原住民部落依山傍海而居,加上道路崎嶇,森林深處人跡罕至。
小時候,胡德夫習慣與部落里的大人一同狩獵,常打飛鼠,當飛鼠受到槍聲或獵刀敲打的驚嚇,從樹洞中爬出在林間滑翔,他就充當獵狗的角色,飛奔過去捉住它們。代價是雙手常常被咬的鮮血淋漓。
最驚險的一次是有一年夏天。他獨自一人上山,拿著一把雙管獵槍。獵槍是中折後膛裝填,每次只能裝填兩發霰彈。
突然傳來一陣山豬的叫聲。聲音渾厚。(它在不遠處。)
胡德夫那時候不過十二三歲,卻顯示出遠超這個年齡的冷靜,熟練地裝彈、瞄準、開槍,一陣凄厲的叫聲——打中了山豬的肩膀。來不及開第二槍,山豬已經奔跑著衝來。他像往常一樣向後靠去,背抵著樹,只是這次沒有獵狗不斷撲上去拖延時間,而是用鐵做的槍加長刺殺距離——如果最後一發霰彈沒有擊中,他還有時間爬樹。
一聲巨大的「嘭」,他開了第二槍,也是最後一顆子彈。一頭壯碩的將近三百斤的山豬倒在他腳下,距離不到一米。
那時候,沒有人叫他胡德夫,而是Ara。40年代中期,日本二戰戰敗、國民黨執政,日本人把樹木搬走,漢人帶來戶籍制度和百家姓。命這家族的親生兄弟一個姓胡,一個姓陳,姓胡的是他的父親,他被取名叫」胡德夫「。現在,除了家人,已經沒有人再叫他Ara,這是外祖父為他取的名字,代表勇猛。
「我們有自己的姓氏和名字」,胡德夫說。他的父親是卑南族,家姓Makakaruwan,意思是人丁最多,他的卑南族名字叫Tuko,是「德夫」這兩個字的由來,但很長一段時間,他拒絕直接用這兩個字稱呼自己,因為」那很像日本人的名字。「在台北,朋友們喜歡稱呼他為Kimbo。
母親是部落里的女巫。胡德夫很小的時候,她就會講述許多部落的故事,以及一句預言般的話,「你是一個被夢寄託的孩子。」在卑南族語言里,夢同時意味著責任。
「以前的Ara蒙著眼睛,是不能去看人的。我這個Ara。特別想眼界打開來看看,看Ara不能看的世界。」
胡德夫說起這些童年的往事,像對他命運一部分的概括。離開山谷後,胡德夫從此跨入另外一個世界,等待他的,是難以想像的幻滅和挫敗,以及他的名字所帶來的責任。
3.
那是一個混雜、交匯的時代。60年代中期,由於越戰需要,美台軍事聯結更為緊密,同時台灣實施十大建設。經濟模式的變化,讓原住民維持數百年的生活方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解體。
他們先是被迫「平地化」,接著是許多一輩子也沒有想過要離開山谷或海邊的原住民,必須到家鄉以外去謀生,否則生存難以為繼。(1953年,為了便於管理,當局實施「山地部落平地化」,族人們被強迫離開祖先的土地,遷移到山下的嘉蘭部落。2009年,台灣八八水災,全村數百人被衝進了太平洋。)
那是暴富者的時代,曾經的夢想逐漸變成許多人的現實,盛行的一句閩南話「台灣錢淹腳目」,形容了當時的盛況。
但這世界總是被分成兩半,一些人佔有,一些人失去,大城市通過每一個失去家園的人來計算GDP。胡德夫被送到這個遙遠的地方,看著一個個孩子在礦難中死去,一個個要成為媽媽的女孩被誘騙當雛妓,她們從光亮的地方來到城市,卻被這座龐大的機器吞噬。在台大念書時,胡德夫為了解救雛妓,曾帶幾個年輕卑南族人,提著短刀殺進去救人,對方則拿著武士刀反抗。
「在那個時代,(族人們)普遍還是缺乏信心。」胡德夫說,「上街會埋著頭走 路。」
歧視和污名化,曾是老一輩原住民的共同記憶。他們被稱作做「山胞」,甚至是更有歧視性的「山地人」和閩南語「番仔」。政府的教材仍寫著日據時代編造出的污名化謊言,胡德夫讀書時,不少同學會問,你們家還在殺頭嗎?這種歧視的大環境,讓不少考入淡江中學的原住民同胞,也會不願承認自己原住民的出身,如果有家人來學校看望,就遠遠地走到操場邊上。
還有不少族人害怕別人看到自己原住民的面孔,只願露出四分之一的臉。如果被人用不雅的方式稱呼,甚至想立刻躲起來,當場否認。令胡德夫痛苦的,還有同胞們的生活:在台北,一家原住民同胞住在破破爛爛的工地上,破板子搭的房子,沒有門,家裡僅有的米缸沒有蓋子,孩子要讀書,爸爸就在工地里打工……
那個年代對美國黑人同樣糟糕,但他們學會了反抗:在世界另一頭的美國,黑人平權、反越戰愈演愈烈,太平洋的風吹來這些消息,還有Bob Dylan、Woody Guthrie、Joan Baez……
胡德夫記得自己整夜整夜地收聽美國廣播,播放他鄉的民謠,還有睡前從樓下傳來的令人難以忍受的噪音和難聞氣味。彼時,胡德夫在台大念書,住教會提供的原住民大專青年山地服務中心宿舍,樓下是酒吧,不少美軍來台度假,戴著越南綠扁帽穿梭在撫順街。他們喝酒、罵人、態度永遠高人一等。
「有時候碰到他們(美國大兵)跟攤販說很粗的話,我就會上去讓他們道歉。」結局往往以打架收尾。
4.
「我是一個意外的歌手。」胡德夫說。
在70年代,哥倫比亞咖啡館聚集著台北的精英文藝圈,如果你的目光透過它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眼前可能會是一番繁忙景象:服務生在桌間穿梭,洪小喬在整理主持稿(長達一年時間,她上電視都用一頂大草帽遮住臉,只露出鼻子和嘴巴),吳楚楚來找胡德夫,還是學生的張艾嘉坐著聽歌,她只有19歲,主持一檔《每日一星》的電視節目。或許你還會看到當時台灣許多年輕人心目中的夢中情人,胡茵夢。她還未投身電影,常來哥倫比亞咖啡館聽胡德夫唱歌。
那是1972年,胡德夫因身體舊疾從台大英文系輟學,傳來父親患上食道癌的消息,他每天打兩份工換取醫藥費,收入仍遠遠不夠。經朋友介紹,曾有短暫歌唱經驗的胡德夫,每周一三五去哥倫比亞咖啡館駐唱,其餘時間在Lost City當店長(他和朋友一起開的鐵板燒店)。
長期在哥倫比亞咖啡館演唱,讓這個「意外的歌手」,漸漸被人知曉,甚至被邀請在電視演唱、主持音樂節目,最終成了台灣演出身價最高的歌手。Lost City,這家為了替父親治病籌款開的店,也「意外」成了台灣民歌運動的河床。
當哥倫比亞咖啡館打烊以後,年輕人們聚集在「Lost City」。最常見的三個臭皮匠是胡德夫和他的兩個朋友,李雙澤、楊弦,他們交談、抱怨、創作,對現實不滿,思考什麼是自己的歌?我們能不能唱自己對所處時代的感受?
這些想要表達新的感受的年輕人,也被人視為無病呻吟。當楊弦唱出自己寫的歌,台下會有人罵:「干你娘,長江水是圓是扁,你知個鳥?「
那時候台語歌曲式微,且多為日本歌謠的翻唱,官方大力推行「凈化歌曲」,國語流行音樂被視為鄙俗的靡靡之音,面對這樣的局面,青年人,尤其是年輕知識分子,他們選擇只聽西洋流行音樂,對本土音樂則是唾棄。然而,文化上的大思潮卻開始走向回歸、反省。民歌運動,就是在這種矛盾里誕生。
回憶起對台灣70年代流行音樂的感受,陶曉清說,「大家都在聽西洋歌曲。全世界流行文化都跟著美國後面走。偶爾有一些年輕人把傳統民歌改成搖滾,台下只會傳來倒彩。「
社會氛圍上,除了來自美國老大哥強大的文化輻射,社會的鬆動和混雜,也在匯聚一場各個領域的文化變遷。
如果說每一代年輕人都曾面臨壓抑的外部空間,胡德夫他們的不同之處可能是不懈地去拓寬空間的維度。他們也曾感到茫然,但嘗試尋找到自己的激情所在,並為之奮鬥。他們有著更持久的內在動力,而不是現在更普遍的無力感,這種無力感向內扭曲成了一聲哀嘆,「這有什麼辦法?」雖然壞消息從來沒停過,戒嚴的陰影仍時刻籠罩著,這陰影卻不足以壓垮他們,反而讓他們的憤怒和迷惘有了新的出口。
對於胡德夫和他的朋友們,這出口是音樂。他們試圖用自己的聲音,去訴說當下正在發生的事。
民歌運動其中一個引爆點是著名的「淡江事件」,或稱「可樂瓶事件」。
1976年,陶曉清策划了一場西洋音樂會,賴聲川、胡茵夢都在表演嘉賓之列。原定的重頭戲是胡德夫,但演出前一晚,他為了幫人出頭,和美國人打架掛了彩,還摔掉了牙齒。於是他跟李雙澤說:「你也會唱,上去幫我們撐個場子。「
結果撐場變成了砸場。第二天演唱會,李雙澤拿著可樂瓶上台,感慨自己從菲律賓來到台灣,喝的仍是可口可樂,大聲質問演唱外文歌的歌手,「你一個中國人唱洋歌,什麼滋味」?接著,主持人陶曉清質疑,「你說的現代民歌在什麼地方?」李雙澤在一片噓聲中回答,「在我們還沒能力寫出自己的歌前,應該一直唱前人的歌,唱到我們能寫出自己的歌為止。」
提起這件民歌運動史上有名的「淡江事件」,陶曉清記得自己當時的怒氣,「這人不是來搗亂嗎?」
不論是否贊成李雙澤的魯莽行動,演唱會之後,關於「唱自己的歌」的筆戰,引發了青年知識分子的廣泛討論和反省。胡德夫朋友、經紀人郭樹楷說,如果說民歌運動中誰極具自覺性,可能只有李雙澤。他是菲律賓華僑,在菲律賓成長時受到的排擠,對中國的地下鄉愁,讓他一直渴望本土文化,當時中國不可回,等來台灣念書,他發現,一切不過都是美國文化的重複。「我猜測他內心是有失落感的。」陶曉清說。
比起失落,李雙澤更樂於行動。他跑到恆春聽陳達唱歌,幫洪小喬、胡德夫提琴,希望找到自己的群體和本土的歌。
也是在他的推動下,胡德夫寫下自己第一首歌《牛背上的小孩》,並在1974年舉辦個人演唱會《美麗的稻穗》,為了幫楊弦發表他的《鄉愁四韻》,胡德夫在演唱會上表演了這首歌。次年,楊弦在台北中山堂舉辦作品發表會。陸續發行《中國現代民歌》《我們的歌》,隨著電台、唱片的到來,唱我們自己的歌的現代民歌運動,引燃了台灣青年創作風潮。局面不再僅僅是西洋歌曲,年輕人想要發出自己的聲音。
對於1974年,馬世芳提到了一個不廣為人知的細節,在楊弦舉辦發表會的同一時刻,一個遠離台北精英藝文圈的小城少年,因為成績不佳備受打擊,把自己的孤獨、茫然、質問寫成了歌。他不知道的是,十多年後他會一步一步進入中文流行音樂行業,並徹底改變它的形態。他叫李宗盛。
民歌運動進入真正的爆發,是在1977年,台灣導演、音樂評論家張釗維說。當時新格唱片舉辦的金韻獎,將先前在文藝青年、憤青以及小資當中累積了幾年的能量完全吸納並釋放。校園民歌猛暴性地席捲了整個流行音樂市場,也造成了台灣唱片工業的大洗牌與世代交替。開啟了往後二三十年,華語流行音樂工廠的基本格局。
也是在這年夏天,李雙澤因救人離世。年僅28歲。
5.
「忽然一場運動,改變了我們的生活。」
——崔健
在為李雙澤送殯時,胡德夫和楊祖珺先後唱了《少年中國》和《美麗島》,而在這之前,大概任何人都不會想到,李雙澤剛寫完歌甚至來不及錄,朋友們卻用他的歌來給他送行。
楊祖珺比胡德夫年輕幾歲,因為一度關注工人運動和雛妓問題,被當局列為「問題分子」。1979年初,楊祖珺剛剛出版的新專輯被要求全面收回,本人也遭到禁唱。同年5月,一本名為《美麗島》的黨外刊物出現在台灣的街頭巷尾,挑戰當局的一切政治主張。12月,由於雜誌被查禁,高雄爆發「美麗島事件」。此時,李雙澤去世兩年。此後數十年,這首歌輾轉被利用、曲解、用於他遠遠想不到的場合。
民歌運動進入爆發期,朋友們卻各自走向不同道路。楊祖珺投入黨外運動,楊弦遠走美國,胡德夫離開舞台,成立「台灣原住民權益促進會」,為原住民權利奔走。80年代的台灣,街頭充斥著抗議、示威、遊行,警察的鎮壓也越發激烈。
後來,發生了一場對胡德夫影響至今的災難:1984年夏天的海山煤礦爆炸案。當胡德夫趕到現場,看到搬出來的一具具屍體,幾乎全都是原住民的同胞,而且幾乎全都是阿美族,裡面甚至有尚未長大的童工,他們的身體鼓脹著、被瓦斯充滿。這場災難深深地刺激了他,在悲痛中創作了《為什麼》。在他組織的罹難募款演唱會上,胡德夫唱到一半實在無法演唱,下半段歌詞,幾乎用說的方式,透過眼淚講述。舞台後面,寫著這次活動的主題,為山地而歌。」這是我真正地第一次為山地而歌。「胡德夫說。
在台上演出時,台下有幾個胡德夫年紀差不多的人。「我看到他們的臉色,我就知道那一定是情報單位派來的便衣,而且派來的全是原住民。」聊天時,便衣對他說:「大哥,我們是來搜證的。」胡德夫讓他們請便,但當他開始唱歌,講述同胞的處境。每個人都在偷偷地抹眼淚。
為了爭取原住民權利,他四處奔走,現在仍能找到胡德夫遊行時的照片,粗壯的身體,頭綁白色布帶,站在遊行隊伍的最前列。只是」在我控訴為什麼的時候,其實自己的苦難也跟著來了,這是必須去承擔的事情。」胡德夫遍體鱗傷,窘迫時,這位全台灣演出價最高的歌手賣水為生,躺在酒吧地板上睡覺,
遺憾、灰暗的時間總是更長。
將近十年,他的電話被監聽,連老母親也被約談。當局禁止他的聲音出現在媒體和一切登台演出。為了避免給朋友們帶來麻煩,他和所有朋友斷絕往來。
6.
時間回到了90年代。
胡德夫在茄苳樹下絕望地呼喊,彷彿上帝聽到了迴響,多年沒有聯繫的製作人王明輝邀請他錄製黑名單工作室的第二張專輯《搖籃曲》。那時候,台灣已經解嚴,社會進一步鬆動,胡德夫從敏感人物變得可以出現。只是對於剛剛送走孩子的胡德夫,專輯的名字像是反諷。
當專輯發行時,橫空出現的一首《不了歌》,震撼無數人心弦。
他以滿頭白髮的樣子歸來,帶著在大地上漂泊後的嗓音,沙啞淳厚,充滿了蒼勁的質感。這大概是民歌歌手最好的境界。
」你能感覺到,天地是一起和聲的。「張釗維回憶他第一次聽胡德夫歸來後的歌聲。
接下來是被反覆敘述的故事,胡德夫第一張專輯拿下大獎,白岩松為他的歌流淚,馮小剛在《非誠勿擾》里用了《匆匆》,韓寒去了一趟台灣,寫的文章題目叫《太平洋的風》。
現在,他帶著他的新書和新專輯來到北京,和一個年輕人說起自己的往事。
當我問起他如何看待自己過去的挫敗,胡德夫說,」60多歲,我相信自己還是一個被夢託付的人,而且我這一生,我真的想說,It』s always wonderful.「
從哪裡開始說呢?不妨從《舌尖上的中國》開說吧。舌尖如此火爆,離不開那些真正的從祖輩就流傳下來的飲食文化。傳統的飲食文化跟流行的快餐,西餐有什麼差別?我想是多了一種底蘊吧。吃早就不是吃飽的問題,可能有一半享受來自食物背後的文化。
音樂亦然。
再講一個小故事:自己的歌1976年12月3日,電台DJ陶曉清在淡水文理學院組織了「西洋民謠演唱會」,李雙澤和胡德夫是好友,胡德夫是被邀請演唱嘉賓之一。偏又湊巧,胡德夫頭天晚上跟女朋友一家吃火鍋,遇到前來滋事的流氓。胡德夫跟流氓們大打出手,打架的結果是,他的背上被插了根筷子,由於失血過多,從樓上摔下來,牙也掉了、腰也傷了、臉也開花了。雖然性命沒有大礙,但第二天是肯定無法上台了。胡德夫惟有求助於李雙澤,讓他上台代唱。
「那天演唱會開始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在唱西洋音樂,李雙澤應該很窩火,他私下埋怨我們是早就知道的。」胡德夫回憶說,輪到李雙澤上場,他拿著一瓶可口可樂,沒有唱歌,而是質問台下的學生:「我們在菲律賓,喝可口可樂,聽這些歌;在西班牙,喝可口可樂,聽這些歌;在美國,喝可口可樂,聽這些歌。現在,在台灣,我們還是喝可口可樂,聽這些歌。」李雙澤把可口可樂猛地砸在地上,「我們到底有沒有自己的歌?」台下的人完全愣住了,沒有人想出什麼是「自己的歌」,李雙澤就起了《國父紀念歌》的調子———這是台灣人小學課本第二頁的曲目。第二天,台灣大學校園爆發了「唱自己的歌」的大規模討論,大家開始暗地筆戰,鄉土論戰開始,學生開始自己寫歌。這就是台灣民歌歷史上有名的「可口可樂事件」———台灣校園民謠時代從此開始。
可口可樂事件後,胡德夫反思要唱自己的歌。而他本身就是台灣少數民族,於是乎自己的歌在他身上有了兩層含義,一是台灣,一是自己的少數民族。
這麼多年,這是他堅持的。《大武山美麗的媽媽》,《牛背山的小孩》不必多說,甚至在碉堡的《Drifting on my land》里都有一段少數民族合音。
他唱的英文歌曲也很贊,比如翻唱的《Hallelujah》
另外,胡德夫是中國唱爵士最有感覺的那位。
以上,表達我對胡德夫的敬意,希望明年能來台灣看你們的民歌40看電影《練習曲》的時候,看到了胡德夫。海邊的沙灘上,搭了個簡易的舞台,放了架鋼琴,胡德夫一個人坐在那裡,伴著海風,唱著《太平洋的風》,那泰然的神態,隨風飄揚的歌聲,蕩漾在純凈的燈光里,讓人為之馳醉。
2005年,胡德夫發行了自己30年來首張個人演唱專輯。這位台灣近四十年來最重要的音樂人,用《匆匆》向世人宣告了自己對音樂、對世界的理解。
聽胡德夫,需要的是一顆靜下來的心。當然,胡德夫的音樂,本身就具有讓人沉靜的力量。因為在他的歌里,能聽到屬於台灣原住民的呼喊,呼喊和平,呼喊自然,呼喊與災難抗爭的力量和勇氣。胡德夫是歌手,又是詩人。曾就讀於台大外文系的他,有著驚人的語言天賦,國語、英語之外,閩南語、卑南語、阿美語、布農語、泰雅語都能被他很快地掌握。而各種原住民語言的獨特韻律,更是被他充分地運用到了自己的歌曲創作中去。
在這之前,學英語的他,很早就開始接觸西方的音樂元素、西方的民主思想。於是,就有了從台大休學,在哥倫比亞大使館附設的咖啡館駐唱的經歷。當22歲的胡德夫一頭長髮,在台上唱歌的時候,台下坐著的,有後來紅極一時的民謠歌手洪小喬,有逃學來的張艾嘉,有等著上台機會的胡茵夢,有台灣畫壇怪傑席德進,還有同樣年輕的李雙澤。
作為台灣民歌運動的先驅人物,李雙澤曾經大聲質問:我們中國人為什麼不唱自己的歌!在他的呼聲里,胡德夫才想到了來自祖父的卑南族民歌《美麗的稻穗》。進而有了後來的「原浪潮歌聲復興運動」。幾年以後,年輕的李雙澤不幸溺水身亡。胡德夫開始把自己的精力集中到了原住民音樂的收集與創作上。甚至專門回到原住民居住地,和阿美族的著名民歌手郭英男學習民歌(聽過Enigma的《Return-ToInnocence》,就應該記得這位老人悠揚而充滿力度的歌喉)。他的目的很單純,就是摯友李雙澤所追求的:唱自己的歌。
胡德夫的音樂被稱為「HayYang Blues」,海洋布魯斯。可以認為,他的音樂是只屬於台灣原住民的。但更可貴的,是胡德夫賦予音樂的思想。他的正直,憐憫,率真,對家鄉的無限熱愛,對自己民族的滿腔柔情,對世事的犀利觀察,深深地滲透在他寫下的每一句歌詞里。也許正如他對李雙澤的承諾要「唱自己的歌」,因為這樣的無畏與胸懷,才有了更加昂揚的歌聲,他的歌才能成為歷史,成為見證。
2005年,《匆匆》發行。這是他第一張專輯,但在這三十年里,跟隨著胡德夫腳印的,是羅大佑、葉佳修、齊豫、李建復、李壽全、梁弘志、李宗盛、蔡琴,是影響了幾代人的台灣校園民謠。
《匆匆》收錄了12首歌。1974年《牛背上的小孩》、1977年《楓葉》、1978年《匆匆》,1984年的《最最遙遠的路》,後來的《為什麼》、《大武山美麗的媽媽》、《Standingon my land》,還有李雙澤的遺作《美麗島》,和胡德夫學自祖父的《美麗的稻穗》。
聽著他渾厚的聲音,毫無嬌柔做作的感覺,這樣的胡德夫,需要出專輯嗎?也許,像《練習曲》那樣,在海邊,迎風而立,那已足夠。
「他一開口,全世界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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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眾號上的,不知道作者是誰,搬運至此。勇敢。真誠。童心未泯。
我一直覺得自己一定要為了胡德夫去一次台灣,在台東找個面朝太平洋的地方,單曲循環《太平洋的風》。胡德夫的歌詞給我的感覺就是真誠,或許是我也同樣來自山區,當聽到「終日赤足,腰系彎刀」,就覺得十分感同身受。鄉土的味道遠比無病呻吟的水泥柏油舒服多了,這也是我為什麼喜歡蘇陽,喜歡民謠的原因。因為真,因為土,因為生命中總有一半恣意一半是心酸和鄉愁,遠在家鄉的父母,兒時的夥伴,家鄉那些背朝藍天的農民,還有胡德夫的太平洋的風,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就是回家,回到真。 總之,胡德夫是我在最喜歡的台灣歌手中排第二,第一是羅大佑。
鄉土。民族。傳統。原粹。老派。蒼涼。幽雅。生動。深刻。
一句話,聽到他的聲音就感動的想哭!
第一次聽胡德夫是在專輯《甜蜜的負荷》里的《熄燈後》。吳晟作詞,胡德夫作曲。「身體擺上床,頭擺在枕上。凝望樹影搖晃,鮮明而蒼茫。」當時覺得,鋼琴聲就像水流,人聲卻像砂紙。
再聽胡德夫,是張懸、巴奈都翻唱過的《大武山美麗的媽媽》。「我一定會大聲唱歌再也不走了」,每次聽到這句,腳上就像沒有鞋,只有帶著青草的泥土。
而這些都快是10年前的事了。那時,我是絕沒有想到未來有天會要採訪胡德夫的。
胡德夫,「台灣民謠教父」,也是紀錄片《了不起的匠人》第二季主題曲《無涯》的演唱者。採訪胡德夫之前,節目組問我,是在森林裡還是在懸崖邊採訪?我說都可以,胡德夫適合每一個地方。
一、讓大地恍神的少年
小時候,部落里有位年長几歲的大哥哥,是胡德夫童年時的英雄。他的原住民名字發音和Kimbo接近,胡德夫便藉此用作自己的英文名。
如今雖已白髮,但也曾是少年。70年代初,他在大學裡也是橄欖球隊中的一員,課後也會去兼職。
▲前排中站著的小男孩即是胡德夫
當時樂團在台北的六福客棧駐唱,主唱是萬沙浪,胡德夫擔任鍵盤手、合聲。賺點學費和生活費,日子還算過得去。
後來,父親患了癌症,需要醫藥費,一份兼職顯得無能為力。胡德夫便在白天兼職紡織廠的英文文書,晚上在鐵板燒店擔任店經理。
1972年,在朋友的介紹下,他開始在哥倫比亞咖啡館駐唱。拿著吉他在角落唱歌,唱的都是歌本上的英文歌曲,有民謠也有美國熱門排行榜。
▲胡德夫在哥倫比亞咖啡館
也就是在那裡,胡德夫認識了很多文藝界的朋友,蔣勛、胡因夢、張艾嘉、李宗盛、蔡琴、齊豫,都在台下聽他唱歌。
有天,咖啡館裡來了一個胖子,胸口掛著相機,背著畫版,坐在舞台前的第一排。沒多久就沖著台上的胡德夫說,「聽說你是卑南族的,要不要唱首卑南族的歌來聽聽?」
胡德夫邊揪心那人是不是來踢館的,邊思考要唱哪一首的時候,那人衝上台,拿走了吉他,唱起了恆春民謠《思想起》。
隨之,胡德夫把印象中小時候爸爸常哼唱的一首卑南歌曲唱出來,沒有歌名,胡德夫稱其《美麗的稻穗》,全咖啡館的人都站起來拍手鼓掌。那人大聲地說「原來我們還有歌啊」。這個人就是李雙澤。
▲胡德夫(前排右一)和李雙澤(後排右一)
二、與世界用音樂對話的歌手
後來,胡德夫在洪小喬的節目里演唱,期間寫了他的第一首歌《牛背上的小孩》。再往後,他在張艾嘉的節目里搭擋客座演唱,也在胡因夢、楊祖珺節目里的固定單元,演唱西洋民謠與自己寫的歌曲。
有了名氣,校園活動的演唱會便紛紛找來。當時,校園歌曲還沒盛行,所以高校活動大多是唱西洋民謠或是美國排行榜歌曲,胡德夫大多是壓軸。
1976年,淡江大學有一場校園演唱會。前一晚,胡德夫和女友、妹妹去宵夜,隔壁桌的休假美軍出言調戲他女友,胡德夫就和他們打了起來。打架並沒傷太重,但喝了點酒,回家後迷迷糊糊地從樓梯跌落,把門牙摔斷了。
再往後,台灣影視業開始起步,哥倫比亞咖啡停業,時代就這樣變遷了。民謠歌手去校園演唱會大概也只能拿個車馬費,去電視台錄節目也一樣。
但那時,高級的咖啡廳和西餐廳慢慢多了起來,唱西洋民謠的歌手也就只好轉進這些場所謀生。
即便這樣,胡德夫也只唱自己喜歡的歌,不接受點歌。每周一到周五,每天唱兩小時,一個月有幾萬台幣的收入。也不見得是掙扎,而是為了生活不得不去做。
過了這麼多年,唱過那麼多西洋音樂,但問到故鄉停留在記憶里的樣子,胡德夫說,「那是一個滿山桃花,飛舞著蝴蝶的芬芳的山谷。」
過了這麼多年,在那麼多場合演唱過,但問到最喜歡在哪種場合唱歌,胡德夫說,「喜歡在小小的地方,大家非常接近地唱著,一塊兒喝酒。這是最自然的方式。」
三、匠人、李泰祥的兩界共歌
說到《了不起的匠人》,胡德夫說他喜歡看第一季的第一集,在甘南高原上做氂牛絨圍巾的德清。他說,「除了她自己的堅持之外,也帶給自己的故鄉很大的變化與生活的改善。」
說起手藝,胡德夫說,「我想學燒陶,這是我母親排灣族的傳統技藝。而我的朋友里也有有名的陶藝家。看她們柴燒時那樣專註的精神,看那火在陶器上走過的痕迹,非常的特別。」
答應為《了不起的匠人》第二季演唱主題曲《無涯》時,胡德夫幾乎雙眼全盲。當時,他剛剛完成石家莊站的巡演,因為白內障,左眼完全看不見,右眼也只剩下0.1。
《無涯》這首歌曲從誕生到首次錄音發表,中間橫跨了30多年。當年他淡出歌壇,為了自己族群的平等運動,而遲遲沒讓李泰祥老師把這首歌曲拿出來。
▲李泰祥(左五)1997年出席滾石金曲慶功宴
第一次見到李泰祥,是在大學時的潮流合唱團期間。李泰祥得知與胡德夫是來自台東的原住民同鄉,便常去看他們的演出。
很多樂評人都說李泰祥「很不安分」。古典音樂出身,當過台灣交響樂團的首席,和阿姆斯特丹的指揮,卻跑來做流行音樂。當時很多電影主題曲都來找他創作,胡德夫也在困難時期接下過不少廣告歌曲。
李泰祥一直致力於詩與歌的結合,三毛的橄欖樹、鄭愁予的錯誤、羅青的答案。而《無涯》是高信疆先生髮表在報紙上的新詩,胡德夫便擇取其中一段,延伸發展成了完整的歌詞。
現在再談李泰祥,胡德夫說,「音樂一直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事情」,即便是在受帕金森折磨期間,即便卧床也要助理一直為他找各種音樂來聽。
正如此,《無涯》這首歌曲也是在講述一種精神與意念。高信疆先生的原詩是以鷹的角度看人間,俯視大地。天涯無涯,而能跨越無涯的就是一種精神與意念,和對大地的願景。
胡德夫把各種意象寫進去,看看這片大地、看看人間,而能跨越這無涯的也就是一種堅持,這恰好對照了匠人的精神。
胡德夫說,現在的他常去山上看朋友、去海邊撿石頭,平常沒事遛遛狗,他在這種日常里練氣息。
胡德夫說,酒是在朋友、家人之間,彼此歡愉的共享、交流,那才是喝酒的意義。寫歌需要思索、反芻、專註。所以寫歌不一定需要喝酒,但是有朋友就一定要有酒。
胡德夫說,錄歌只是one take,不怕別人理解的「瑕疵」,一氣呵成才能追尋到歌的精神和表達意境。
採訪完,想起了大概五六年前,北京的朋友在胡德夫演出後回家路上,一邊走一邊語音唱《美麗島》給我聽。有音樂,就有現世的安穩。就像胡德夫說,「在土地上生長出來的音樂就是民謠。」
來歪個樓。文章:
高二那年,他在校園中遇到了讀初三的她。
在那個男女生不跨過三八線的六十年代,他借著去教務處打掃衛生的機會偷偷去學校檔案里翻看她的名字,他會每天搶在她放學前,跑到她回家必經的那一條小路上假裝看書,會去特意參加她所在的教會禮拜,唱詩班,他並不想把歌聲獻給上帝,只想給她……
而她呢,每次都經過他身邊,都會低下頭,輕輕喊一聲:「學長」。
她畢業前,教會組織了一次聖誕夜活動。
一群人像天使一樣,摸黑潛到人家院子里,唱聖誕夜平安夜的歌,屋子裡的人就會打開燈,走出來分享糖果和飲料。
那天晚上,她剛好就現在他的身邊,他們來到校長家的院子,茂密的樹叢讓月光暗淡下來,想到畢業在即,他們的手,默默地靠近了彼此……
可就在那一剎那,校長家亮起了燈,他偷偷地看著她,她靦腆地低下了頭。
「聖誕快樂!」他說。
「是,平安快樂。」
淡水中學
後來,她就畢業了,去了別的地方讀高中,畢業前,他曾在她的一本《聖經》中寫下:「將要畢業的你,在我心中不會畢業。」
然後將一片紅色的楓葉覆在了文字上,好像一枚信箋。
再後來,他也畢業了,考上大學的那一天,他收到了她從遠方派來的電報:「金榜題名,第一志願,以你為榮!」
但那以後,他們各自忙碌著各自的生活,再也沒有聯繫。等到他們再見面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名歌手,而她,就快要結婚了。
他在台上唱著:「在那多色的季節里,你飄落在我荒涼的心園……」聲音漸漸哽咽,她在台下,輕輕地拭著淚。
「久違了,都好嗎?」他走過去問她。
「學長,我很好。」
「恭喜你,要有夫君了。」
她簡單地向他道謝,依然沒有講別的話。
再往後的日子,人們就都知道了。他參加了台灣的原住民運動,從大學中的思考與學習,到社會上的實踐活動。從「我們到底是誰」這個原始又抽象的問題,到實際關注台灣原住民進入城市後的雛妓、童工等社會問題。
他一邊唱著歌,一邊幾十年如一日地行動著,甚至曾經因此遭到過台灣當局的禁演和監視……他把族人的命運榮辱與自己的生命軌跡緊緊地綁定在了一起,從此走上了一條漫長而曲折的道路。
是的,這個男孩就是胡德夫本人,他唱給她的歌就是《楓葉》。
在那多色的季節里
你飄落在我荒涼心園你說那一片片枯竭待落的楓葉是最美好的簽紙我該摘下哪一片換取那怡心的微笑
少年胡德夫
2016年,年逾六十的胡德夫出版了散文集《我們都是趕路人》,在《楓葉》這一篇的結尾,他寫到自己回台北時,偶然看到一個非常像她的背影,他大聲喊她,她沒有聽到,但是他確定那就是她,他說:
「遠遠看去,她還是那麼漂亮,還穿著黑裙子、白襯衫,頭髮短短的,就像在淡江中學時候的樣子。算一算她也六十多歲了,但對於我來說,她依然是那樣美麗的。《楓葉》是我至今唯一的一首情歌,她雖是別人的夫人,但有我滿滿的愛。」
我有時候會想,多年以後,在那艱難而陡峭的中年歲月,他們都有了各自的家,會在最迷惘失落的時候想起彼此嗎?隔著數重山水,悠悠歲月,她還會聽他的歌嗎?會知道他那些寧折不屈的故事嗎?
那些錯過的年華都不可想像。
1979年,胡德夫(前排左二)與友人在台灣
無論怎樣,他們就這樣,在最美好的年紀遇到了,心中的千言萬語衝撞著,但是也僅僅是羞澀地笑著點一下頭,就各自向著自己的人生去了。
每次讀到這篇散文的結尾,我總會想到陸遊的那一句「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陸遊和唐婉的愛情故事,總是讓人唏噓慨嘆,卻很少有人知道,除了那兩首可能帶有演繹成分的《釵頭鳳》,陸遊寫過很多懷念唐婉的作品,甚至在80多歲的高齡還對她念念不忘。
也許,只有沒有得到的愛情才會讓人如此懷戀,時過境遷後,彼此心中留下的都是最美的青春模樣,哪怕你已經老去了,哪怕你已經離開了,但你身上承載的是兩個人共同的最美年華。
「她雖是別人的夫人,但有我滿滿的愛。」這樣的話,讀來絲毫不令人反感,紙頁沙沙翻動間,湧起的,都是難言的情愫。
胡德夫
與大多數採用吉他伴奏的民謠歌手不同,胡德夫的音樂通常採用鋼琴伴奏。《楓葉》這首歌的旋律溫柔、清新。像春天裡蕩漾著柔波的溪水,波心裡漂流著一段少年的心事,一個音符向前輕輕地推著另一個,緩緩地,柔柔地,生怕打碎了一個恬靜的夢。
就像那懵懂的感情,什麼都不必說,什麼都不必做,只是靜靜地走過了彼此的身旁,低下頭,問一聲好。那麼輕,那麼小,卻可以穿過歲月,穿過人生起落,穿過幾十年的生生死死,穿過他一頭蒼老的白髮,穿過人生一切的堅硬和沉重,如一片潔白而美麗的羽毛,永遠安居在他心房最柔軟的位置。
張愛玲曾經在一篇叫《愛》的短文中寫:「於千萬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好說,唯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那青春無言的愛情呵,於紛飛的楓葉中,他拾起的那一片,在那樣的年紀,那樣的時候相遇,然後再各自走向茫茫地人海,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沒有多一句,也沒有少一句。
這首歌,寫於學妹畢業的那一年;收錄於2005年發行的專輯《匆匆》。
《匆匆》封面
這張專輯的錄音地點不是專業的錄音棚,而是胡德夫的母校,淡水中學的小教堂,在那個他曾經為只為她一個人唱歌的小教堂,一位老人,一架鋼琴,唱了一生的情歌。
文外話:
不喜歡去評價誰,我覺得我們並沒有立場、資格去評價一個領域的專業的人,只分享故事,至於評價,每個人心裡都有衡量一件事一個人的標準,各自體味就好。畢竟 「每個人,每個人都經歷過很多事情,每個人的想法都很複雜。」
by s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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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台灣民謠之父胡德夫,也曾愛過一個求而不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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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豐富的人生體驗 沒有一顆純樸的心靈 不會有這麼真誠的歌
剛從他的演唱會出來,心情大好!連續加班的煩躁一掃而光,心情從平靜到欣喜,不虛此行。
他的聲音有味道,太平洋的風,匆匆,美麗島,為甚麼,幾乎每一首喝都聽了上百遍。唯一的遺憾是產量太低,知道的人太少~
第一次聽到他的歌是在電影「練習曲」中。那首太平洋的風一直留在了我的腦海中。後來去台灣做過一學期交換生,到過綠島,到過台東,真正的吹過太平洋的風後,更是對這首歌無比喜愛。純真,優美的旋律,配上胡德夫先生獨特的嗓音,彷彿能真的感受到太平洋的風吹在耳邊。
今年在網上看到了他在「一席」的演講,其中一首「Those were the days」唱出他幾十年人生的感慨,雖然不是他的歌,但歌詞是極其的適合他,旋律也是十分的動聽,配上他的鋼琴伴奏,就像是一個老朋友在給你講過去幾十年的故事。聽過的人我相信必會感動,話不多說,請自己去感受一下:http://m.iqiyi.com/w_19rsi12aul.html為什麼覺得他的英文歌比中文的聽著舒服
在用聲音抒情和演戲這件事上,終於有人超越趙已然了,知道的太晚,險些錯過
民歌運動的代表人物,其專輯匆匆為台灣流行音樂百佳專輯第二名。聲音質樸,厚重,有濃郁的鄉土氣息。個人很喜歡他的美麗島,好吧,我又想去環島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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