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文字拉丁化之後對本國文化上的衝擊到底有多大？

路人順手補充：希望能看到有大神對於土耳其語拉丁化後，對於文化傳播、文化認同以及國際關係等有何影響，非常感謝！

以下是原問題：

舊的土耳其文字方案也只是單純的表音文字體系嗎？如果是，那新舊系統之間似乎很容易轉換，對文化斷層層面上的影響就沒那麼大了。

轉載下：

【在土耳其共和國當局的改革中，字母拉丁化可以說是最具革命性的一步。通過採用西方字母，它也表明了新生的共和國從東方文明向西方文明脫胎轉型的堅定決心。】

字母拉丁化與土耳其的現代化

昝 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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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土耳其人來說，2008年有很多值得紀念的事情：青年土耳其革命（1908）一百周年，土耳其國父穆斯塔法·凱末爾·阿塔圖爾克（Mustafa
Kemal
Atatürk，1881-1938）逝世七十周年，同時，或許更鮮為人知的是，今年也是奧斯曼-土耳其語實行拉丁化八十周年（1928）。文字的發明標誌著人類進入了文明社會，語言/文字是文化/文明的載體。改變一直以來使用的文字，就具有文化革命的意義。

11世紀以來，講突厥語的民族開始在小亞細亞定居下來，從13世紀開始，他們用阿拉伯字母拼寫自己的語言。土耳其語言學家把奧斯曼-土耳其語的發展劃分為
四個階段：13-15世紀為古奧斯曼-土耳其語時期；15-19世紀是古典奧斯曼-土耳其語時期；19世紀中葉到1908年青年土耳其革命是新奧斯曼-土
耳其語時期；1908年之後是現代土耳其語時期，1928年，土耳其共和國開始把傳統阿拉伯字母進行拉丁化，就成為現代土耳其語發展的新起點。

「字母革命」發生在一個對現代化充滿激情的年代。那個時候，把實證主義、啟蒙理想奉為圭臬的國家精英們迫切地想使土耳其趕上西方的進步程度，他們恨不得讓
土耳其人一夜之間就能脫胎換骨，接受西方文明的科學與理性。在他們看來，用傳統的阿拉伯字母進行拼寫的奧斯曼語（Osmanl?ca）極其晦澀難懂，普及
起來非常地艱難，既造成了大量的文盲，又嚴重阻礙了土耳其人向歐洲學習。也就是說，字母的拉丁化是與共和國追求西方化的歷史任務密不可分的。

土耳其人屬於世界上講突厥語諸民族中的一支。他們大約從14世紀初開始建立起世界上最後一個伊斯蘭帝國——奧斯曼帝國。奧斯曼帝國是政教合一的神權帝國，以伊斯蘭教為國教，官方語言即奧斯曼語，這一語言其實是用阿拉伯字母拼寫，但大量吸取阿拉伯語和
波斯語辭彙雜糅而成。鑒於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在伊斯蘭文明中的巨大文化貢獻，在奧斯曼語中，突厥語元素倒更像是外來語，顯得不倫不類。奧斯曼語是一種嚴重脫
離大眾語的文言，只有經過長期刻苦的學習才能掌握，普通老百姓很難看懂，這樣，掌握這門複雜的官方語言就成了統治精英的文化特權，並反過來強化了他們的特
權。根據我個人有限的學習經歷，我發現奧斯曼語的確很難學。而拉丁化了的土耳其語則更容易學習，也更容易通過自學來掌握。我的土耳其語老師曾告訴我說，若
想學好奧斯曼語，我得先學習阿拉伯字母，然後還應該去學一點波斯語。

近代以來，隨著歐洲的日益勝出，奧斯曼帝國曾打到維也納城下的榮耀開始相對黯淡下去。來自西方的歐洲列強和來自北方的俄國，對奧斯曼帝國形成了嚴重的挑戰。在經過幾次軍事失利之後，奧斯曼帝國的統治精英逐漸意識到，必須向西方學習，才能與西方抗衡並捍衛帝國的利益。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親德反俄的奧斯曼帝國參加同盟國。1918年10月，奧斯曼帝國戰敗投降。它不僅喪失了所有屬國，而且土耳其本土也面
臨被英法等協約國瓜分的局面。在民族存亡的危急關頭，在凱末爾將軍的領導下，土耳其人民奮起反對外國帝國主義的入侵，並取得獨立革命的勝利。1923年
10月29日，土耳其共和國宣布成立，凱末爾當選為總統。從此，土耳其結束了歷時幾百年的奧斯曼帝國的封建統治，開始了歷史發展的新階段。

在世界歷史上，土耳其是較早贏得民族獨立並走上資本主義發展道路的非西方國家。土耳其國父凱末爾以堅定的意志和強硬的手腕把土耳其推上了學習西方的現代化道路，並培養了一代現代公民，使其事業後繼有人，從此就沒有給土耳其人留下可以走回頭路的可能。凱末爾當政15年（1923-1938），他勵精圖治，革除舊俗，使土耳其人以歐洲文明為榜樣，在伊斯蘭教神權帝國的廢墟上，建立起了一個世俗國家。在凱末爾的多項變革措施中，字母革命的影響是最為深遠的。下面不妨簡單回顧一下這一歷史過程。

其實，自19世紀中葉的改革時代（坦齊麥特）以來，奧斯曼-土耳其人就開始爭論拼寫（imla/yaz?m）和字母的問題。但由於得不到國家政權的支持，
這些爭論長期以來只是局限於少數知識分子的範圍。1908年的青年土耳其革命（在土耳其歷史上亦稱「第二次憲政革命」）之後，關於字母和拼寫變革方面的爭
論進一步擴大影響，一些作家和知識分子以巨大的勇氣提出支持拉丁化。1912年，傑拉爾·努里（Celal
Nuri）就寫道：「如果我們想取得進步的話，就必須爭分奪秒地去研究拉丁字母……隨著字母的革新，一個嶄新的思想時代也將在我們面前開啟。讓我們對自己
的語言、文學和字母來一場革命吧，讓我們革新吧！」

土耳其獨立戰爭勝利後，也就是1923年2月，在伊茲密爾召開了一次經濟會議。也就是在這次大會上，字母拉丁化這個問題被提了出來。來自伊茲密爾的代表納
茲米（Nazmi）與他的兩個朋友提出討論採用拉丁字母的建議，但是，當時的大會主席卡澤姆·卡拉貝克爾帕夏（Kaz?m
Karabekir
Pa?a）拒絕予以宣讀。會後，卡澤姆·卡拉貝克爾在傳達給媒體的聲明中表示，不能接受拉丁字母，他還說：「……讓我們還是不要自找麻煩了，希望不要再有
這樣的想法。不然，我們不就成了完完全全的聾啞（sa??r
ve dilsiz）人了嗎？而且，在伊斯蘭大家庭中，我們也將完全沒有立足之地。」

卡澤姆·卡拉貝克爾的這個聲明再次引起了關於字母和拼寫問題的廣泛爭論。克勒赤扎德·哈克(K?l??zade
Hakk?)以「伊茲密爾大會上的拉丁字母」為題連寫了三篇文章，來回應卡澤姆·卡拉貝克爾。1924年2月，議員舒克律·薩拉奧盧在土耳其大國民議會上又提出，
「阿拉伯字母不適合土耳其語的書寫」，他為採用拉丁字母辯護，使爭論進一步擴大化。1926年，在土耳其的《晚報》（Ak?am）上，就字母拉丁化這個問
題展開了一次讀者調查。但結果是多數人表示反對改變字母。其中，支持接受拉丁字母的只有3個人。之後，又有學者就拉丁化這個問題撰寫文章進行爭論，表示支
持與反對的都有。

在爭論不休的背後，起決定作用的還是牢牢掌控國家機器的凱末爾黨人。他們決意走歐洲化的道路，在字母拉丁化這個方面的決心也越來越堅定。當報刊雜誌還在爭
論是否接受拉丁字母這個問題時，1928年6月，凱末爾以其雷厲風行的慣常風格，命令成立一個「語言委員會」（Dil
Encümeni），其目的就是以拉丁字母為基礎來創製新的土耳其字母。在這個過程中有語言學家對凱末爾說，從字母推出到普及可能至少需要五年時間，凱末
爾聞聽此言，十分不悅，下命令說：「要麼就不做，要干就幾個月把它幹完。」結果，在很短時間裡，委員會就以拉丁字母為基礎創製出了29個新字母。這個新系
統的獨特性是，每一個字母符號的發音是唯一的，學習起來非常容易。

歷史上，土耳其字母革命開始的標誌，是1928年8月8日晚凱末爾在伊斯坦布爾所作的一次講話，他說：「朋友們，為了更好地表達我們美麗的語言，我們採用
了新的字母。我們美麗、和諧與豐富的語言，將用新的土耳其字母來表達。數百年來，我們的頭腦一直處於鐵框框之中，我們必須把自己從那些難以理解的符號中解
放出來，我們必須明白這一點。」

在這個講話之後，土耳其全國就掀起了學習新字母的運動。1928年8-9月，凱末爾拿著小黑板，開始在全國旅行，隨時隨地鼓勵和教授人們學習新字母，被人們稱為「首席教師」。

1928年10月1日，土耳其大國民議會通過了《土耳其字母採用和實施法》。該法規定分階段地用新土耳其字母來取代舊的阿拉伯字母。法律規定，自1929
年1月1日起，國家機關、公司、銀行、協會以及社團在其工作文件中必須要使用土耳其字母，土耳其語出版的圖書必須以土耳其字母印刷。1929年6月1日之
後，向政府提交的各類申請不再接受舊字母。所有的學校，凡是用土耳其語教學的，必須使用土耳其字母，嚴禁使用阿拉伯字母出版的圖書進行教學。自1928年
12月1日開始，所有土耳其語的報紙與雜誌也開始用新土耳其字母出版。1929年1月1日，國家教育部直屬的公立學校發起了「讀寫運動」。

在土耳其共和國當局的改革中，字母拉丁化可以說是最具革命性的一步。通過採用西方字母，它也表明了新生的共和國從東方文明向西方文明脫胎轉型的堅定決心。
對土耳其人來說，以拉丁字母為基礎所創製的新字母體系與土耳其語的結構更適合，而以前所採用的阿拉伯字母，在閱讀和書寫方面都非常困難，現在，這種難度則
被大大降低了。老百姓的識字率在短時期內就大大提高。

一般地，土耳其的現代化道路被認為是非西方社會學習西方進行轉型的一個比較成功的案例。儘管對現代化可以有很多不同看法，儘管對現代性的多元特徵可以有更
多精彩的闡述，但縱觀歷史、橫看中外，近代以來落後於歐洲的諸民族及其領導變革的精英們，基本上都是把現代化與西化（歐化）看作對等之物。在現代歷史上，
凱末爾領導下的土耳其變革明確提出要使民族發展達致「現代文明」之程度，在這裡，現代文明就是歐洲文明。

不過，當代學者甘陽先生曾以土耳其為反例強調指出：在土耳其全盤西化的改革中，最具魄力和影響力的是1928年土耳其的文字革命，它使後代實際上不能閱讀
傳統的經典文獻，「有從文化上徹底斷根的效果。」土耳其的現代轉變因此被甘先生稱為「自宮式現代化道路」(甘陽：「從『民族-國家』走向『文明-國
家』」，載《書城》，2004年2月)。這種說法當然可以進一步討論，但站在土耳其改革者的立場看，字母革命的確使土耳其人更容易接受歐洲文明了。土耳其
成為中東地區最為現代化的國家，字母革命實是功不可沒。

土耳其舊文字採用阿拉伯字母，肯定也是表音的。土耳其語換成拉丁字母拼寫，對文化沒有直接的衝擊吧，字母變了不影響信教的人去清真寺啊。

相反，凱末爾對土耳其的全面改革，讓土耳其大大地融入了歐洲的文明世界，土耳其從此變成了半個歐洲國家，而不是單純的中東穆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