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語》中有哪些細思恐極的細節?

請盡量不要列舉第四卷中夕顏芳魂將逝的細節,個人認為那部分屬於「看一眼就會背後發涼」,並不算是「細思」恐極。


謝謝 @Aurora Loving邀請~

細思恐極的地方其實相當多,我挑兩條回答:

一、桐壺更衣的真實死因?桐壺帝為何沒能保護好她?

二、明石姬「好命」的背後真相

———————————————————割之割之————————————————————

在開始回答前,我從別的答案里發現了一些謬誤,可能是因為對平安王朝某些特定事物不熟悉的緣故,因此先補充一點背景知識。

平安京的大內宮殿格局如下圖[2]:

其中,清涼殿和後涼殿為天皇的居所,而「七殿五舍」則是後宮嬪妃(包括東宮太子與皇太子妃)的居所。

七殿:弘徽殿、承香殿、登華殿、貞觀殿、常寧殿、麗景殿、宣耀殿

五舍:飛香舍(藤壺院)、凝華舍(梅壺院)、襲芳舍(雷鳴壺)、昭陽舍(梨壺院)、淑景舍(桐壺院)

七殿先建,五舍後成,七殿的規制高於五舍。五舍的別名是與庭中栽植的花木有關:

飛香舍:因庭內內植藤花,又稱「藤壺院」。

凝華舍:因庭中種有紅、白梅,又稱「梅壺院」。

襲芳舍:因庭中放置有遭落雷襲擊而燒毀的巨木,故又名「雷鳴壺」。

昭陽舍:因庭中種有梨樹,又名「梨壺院」。宮中以此處作為東宮御所(皇太子的住處)。

淑景舍:因庭中種有桐樹,故又名「桐壺院」。

當時,天皇住在清涼殿,與之毗鄰的飛香舍(藤壺院)和弘徽殿就成為了皇后或身份較高的女御居住的地方。相應的,與清涼殿距離較遠的淑景舍(桐壺院)就成為身份較低的女御或更衣等的住所。每一日,天皇會招一位嬪妃到清涼殿侍寢,像桐壺更衣這樣,住在離清涼殿最遠的桐壺院,她就必須要經過其他嬪妃的宮殿和重重回廊板橋才能到達清涼殿,於是就有了書中開頭被各路女御們欺負的情形。

《源氏物語》的譯本眾多,我首推豐子愷先生的譯本,其次是林文月先生的,這兩本是公認準確度較高、「信達雅」做得最好的。然而,網上多有其他版本流傳,當中錯別字極多,簡直令人難以忍受!

譬如桐壺更衣:根據當時的習慣,人們稱呼後宮妃嬪的方式是「所居殿名+位分名稱」,所以才有了——住在淑景舍(桐壺院)的更衣(天皇低位分嬪妃名)=桐壺更衣——這樣的稱呼方式。

可笑的是,網上竟然屢屢出現「銅壺更衣」這種羞恥的寫法,請問這是指住在一個銅質的壺裡的更衣嗎??源氏的母親難道是阿拉丁神燈精靈嗎?!

是能忍孰不可忍。

———————————————————以下回答————————————————————

一、桐壺更衣的真實死因

(圖片來源[3]:桐壺更衣,一位榮寵比起楊貴妃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薄命美女)

《源氏物語》的開篇就講述了一個地位低下的寵妃,在桐壺帝後宮裡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情形。

桐壺更衣嫵媚溫柔,容顏勝過任何花鳥的顏色與聲音,更是才藝雙絕之人。桐壺帝專寵於她,冷落了後宮裡其他妃子(其中不乏權臣之女),結果讓她成為眾矢之的。

眾人惡意貶斥桐壺更衣,主要的攻擊點是她的出身與地位配不上帝王的恩寵。當時天皇的後宮位次如下[4]:皇后(亦稱中宮,正妻),女御(高位妃嬪),更衣(低位妃嬪)。位是日本朝廷諸臣爵位高低的標誌,從一位到(最高位)八位(最低位)共三十級,各有正、從之分,四位以下又有上、下之分。女御的爵位是三位,更衣是四位。

由此可見,桐壺更衣的地位並不低,而且血統也不差:母親是高貴之人(書中沒具體介紹),父親是大納言。當時的中央官廳稱為太政官。左大臣為太政官之長官,右大臣為次官;左右大臣之下依次是大納言、中納言、宰相(即參議);左右大臣之上則是太政大臣。

但可惜的是,桐壺更衣的父親死得太早,因此失去了保護人/穩固的後台,這才是她在宮廷里沒法站穩腳跟的根本原因。

有一個答案質疑桐壺帝對桐壺更衣的感情,認為天皇是故意樹立這更衣做靶子,來吸引後宮勢力強大的嬪妃(權臣之女們)的注意力和攻擊點,其實心中對她並無深厚的愛情,寵愛也是刻意做出來的,且一開始就流露出「永遠不會提升她」的意思,因而縱容來自後宮的攻殲,導致更衣鬱郁而死......這是一個新穎的看法,但我並不贊同。

從原文來看,桐壺帝:

1)試圖保護桐壺更衣,可惜力不從心;

2)不提升更衣的位分,並非不願,而是不能——巨大的阻力來自於前朝;

3)深愛桐壺更衣,但年輕的帝王不懂分寸,沒想到反而害了她。

第一回·桐壺 原文:

大皇子是右大臣之女弘徽殿女御所生,有高貴的外戚作後盾,毫無疑議,當然是人人愛戴的東宮太子。然而講到相貌,總比不上這小皇子的清秀俊美。因此皇上對於大皇子,只是一般的珍愛,而把這小皇子看作自己私人的秘寶,加以無限寵愛。

  小皇子的母親是更衣,按照身分,本來不須象普通低級女官這樣侍候皇上日常生活。她的地位並不尋常,品格也很高貴。然而皇上對她過分寵愛,不講情理,只管要她住在身邊,幾乎片刻不離。結果每逢開宴作樂,以及其他盛會佳節,總是首先宣召這更衣。有時皇上起身很遲,這一天就把這更衣留在身邊,不放她回自己宮室去。如此日夜侍候,照更衣身分而言,似乎反而太輕率了。自小皇子誕生之後,皇上對此更衣尤其重視,使得大皇子的母親弘徽殿女御心懷疑忌。她想:這小皇子可能立為太子呢。

  弘徽殿女御入宮最早,皇上重視她,決非尋常妃子可比。況且她已經生男育女。因此獨有這妃子的疑忌,使皇上感到煩悶,於心不安。

  更衣身受皇上深恩重愛,然而貶斥她、誹謗她的人亦復不少。她身體羸弱,又沒有外戚後援,因此皇上越是寵愛,她心中越是憂懼。她住的宮院叫桐壺。由此赴皇上常住的清涼殿,必須經過許多妃嬪的宮室。她不斷地來來往往,別的妃嬪看在眼裡怪不舒服,也是理所當然。有時這桐壺更衣來往得過分頻繁了,她們就惡意地作弄她,在板橋上或過廊里放些齷齪東西,讓迎送桐壺更衣的宮女們的衣裾弄得骯髒不堪。有時她們又彼此約通,把桐壺更衣所必須經過的走廊兩頭鎖閉,給她麻煩,使她困窘。諸如此類,層出不窮,使得桐壺更衣痛苦萬狀。皇上看到此種情況,更加憐惜她,就教清涼殿後面後涼殿里的一個更衣遷到別處去,騰出房間來給桐壺更衣作值宿時的休息室。那個遷出外面去的更衣,更是懷恨無窮。

——這四段是解讀以上三點的關鍵之處,值得仔細研讀。

? 第一點:桐壺帝真的放任別人欺負他心愛的女人嗎?當然不是。

回到開頭的大內格局圖,我們很容易就發現,桐壺院是距離天皇所居清涼殿最遠的一座宮殿。桐壺更衣要去見皇帝,哪怕是選擇最近的路程,她也必須經過宣耀殿、麗景殿、承香殿、弘徽殿這四座宮殿,才能抵達清涼殿。從原文我們知道,桐壺帝的妃子中,身份高貴的有:弘徽殿女御(皇太子之母)、承香殿女御(四皇子之母)、麗景殿女御,宣耀殿里可能住的是一些更衣(更衣沒有單獨的宮殿,只有單獨的房間)。女御們是不會親自出面的,但她們會授意身邊的女官、女房們在過道上幹壞事。桐壺更衣這一路而來,困難可想而知。

面對寵妃的困境,桐壺帝若是真拿她當靶子、不把她放在心上,那就不會去管閑事,更懶得因為一個更衣而得罪那些高貴的妃子們(以及她們背後強大的外戚勢力)。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桐壺帝怎麼做的?他把後涼殿的一個更衣遷走,騰出房間來給桐壺更衣作休息室。後涼殿和清涼殿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如此,桐壺更衣只要待在休息室里,別的女御便拿她沒有法子,而桐壺帝時時想見到她,便也容易多了。

帝王為了更衣不但想過法子,還是個有用的辦法。遷走另一個更衣,也就意味著得罪她背後的父兄的勢力;包庇維護寵妃,也就意味著慢待了高貴的妃子們和外戚——桐壺帝要是對桐壺更衣沒有深厚的愛情,只有政治上的利用,他吃飽了撐的這麼做?天天把桐壺更衣呼來喚去的不就好了么!

? 第二點:桐壺帝那麼喜愛桐壺更衣,為什麼不提升她的位分、給她女御的爵位呢?

因為他不能!

在攝關政治的平安王朝,倘若這麼做,可能會激怒弘徽殿及右大臣一派,從而被逼遜位。

(圖片來源[3]:有人以為桐壺帝只是將更衣當成了政治用途的工具,其實是不了解桐壺帝所處的攝關政治的無奈與無力)

我猜想很多讀《源氏物語》的朋友,因為裡面某些名詞與中國古代的後宮和政治相似,就不自覺地代入了我們更為了解的中國歷史去理解,結果造成了偏差。其中很重要的一點:

中國古代的君王在政治上有實權;而日本平安王朝實行攝關政治[5],天皇是被架空的,實權旁落在外戚手中。

所謂攝關,是「攝政」與「關白」兩個職務的統稱,相當於天皇的代理人或輔佐者。天皇成年之前,這個代理人稱為「攝政」,天皇成年後則改稱「關白」,不過本質上並未改變,都是獨掌朝廷權力的外戚干政。既然大權在外戚手中,天皇只是個類似傀儡的存在,那麼政治鬥爭之激烈完全可以相見。所以,我們看到文中幾任天皇退位都很早,這就是攝關政治的特點——

朝廷的大臣們拚命將女兒塞進後宮,指望她生下兒子,被封為下一任天皇,然後就可以逼迫天皇退位、扶持外孫登基,自己也就名正言順地開始攝關生涯了。

在這樣無權無勢的情況下,桐壺帝要保護好桐壺更衣,會是件容易的事嗎?

沒有實權的他,難道能像中國一言九鼎的天子那樣,對後宮發號施令、嚴加約束嗎?

不愛權臣之女而愛旁人,已經得罪了外戚們,難道他還敢為了一個女人向高貴的妃子們動怒嗎?

他只能在極其有限的範圍內,寵愛這更衣,照顧她、善待她、陪伴她,盡量把她放置於別的妃子勢力觸碰不到的地方,譬如後涼殿一個小小的休息室。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實在心酸:縱觀桐壺帝一生,與權臣周旋、與外戚對抗、拼勁全力地保護嬌妻愛兒的幸福與平安,在那樣糟糕的環境下,他步步為營站穩了腳跟,成為政治的重心,不可謂不儘力、不可謂不能耐。登基之初根基不穩,眼見心愛的女人受欺負,憤懣之餘,卻還得顧忌別的妃子——心中是何等的痛苦與窩囊!

換言之,連為桐壺更衣出口氣都不能,還奢談什麼晉她的位分呢。

更何況還有更嚴重的一重政治原因:桐壺更衣生了兒子——就憑這一點,已經是她的催命符了,弘徽殿女御和右大臣一派絕不會放過她的。在這個時候若再晉她的位分,只會讓死亡來得更早些。

別忘了弘徽殿女御生有大皇子;

別忘了此時太子未立,而這大皇子正是右大臣一派攝關的全部指望;

別忘了桐壺帝母愛子抱,更為偏愛小皇子;

更別忘了桐壺更衣受寵時,弘徽殿女御的反應——心懷疑慮,她想:這小皇子可能立為太子呢。

弘徽殿女御的猜忌,桐壺帝已經感到煩悶,於心不安。煩悶的是弘徽殿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不安的是右大臣一派外戚很可能提前行動、逼自己讓位給大皇子。事情發展到那樣的地步,絕對是桐壺帝所不願見到的。

故事到這裡已經非常明了:

桐壺帝畏懼外戚的勢力,所以不敢得罪弘徽殿女御,不敢為桐壺更衣打抱不平,更不敢在這種敏感時期把小皇子的母親晉位成女御——倘若他做了,一時的快意過後就是漫漫黑暗,沒有盡頭。萬一他失勢,桐壺更衣母子的命運更是如同無根浮萍,分分鐘被人屠戮殆盡。與其為了一個女御的位分,讓自己和他們落到那般境地,倒不如現在隱忍低調,好歹還有片刻相守的時光。

桐壺帝的一片苦心,都在作者隻言片語里,不是靜心反覆細讀,哪裡能夠體味得到。

? 第三點:桐壺帝是真心愛著桐壺更衣的嗎?他過分的寵愛,其實是害了她啊!

桐壺帝對桐壺更衣,絕對是真摯的初戀。可以說,桐壺更衣是他最愛的女人。

過分的恩寵,多是年輕帝王不知分寸、難以自拔。等到最後,一切悔之晚矣。

(圖片來源[3]:無論是生前的寵愛,還是死後的懷念,桐壺更衣都堪稱桐壺帝最愛的女人)

我會得出上述的結論,除了桐壺更衣生前所受的殊榮恩寵之外,主要表現在她死之後,桐壺帝對她的懷念。那樣的深情絕非作偽。在桐壺更衣死後多年的某些場合下,桐壺帝完全沒有政治作秀的必要和價值,他甚至找到了各方面都優於桐壺更衣的替代品——藤壺女御。

結果呢?

更衣就在他的心裡,從未離去。

第一回·桐壺 原文:

光陰荏苒,桐壺更衣死後,每次舉行法事,皇上必派人弔唁,撫慰優厚。雖然事過境遷,但皇上悲情不減,無法排遣。他絕不宣召別的妃子侍寢,只是朝朝暮暮以淚洗面。皇上身邊的人見此情景,也都憂愁嘆息,泣對秋光。

命婦答道:「前日典侍來此,回宮復奏,言此間光景,傷心慘目,教人肝腸斷絕。我乃冥頑無知之人,今日睹此情狀,亦覺不勝悲戚!」她躊躇片刻,傳達聖旨:「萬歲爺說:『當時我只道是做夢,一直神魂顛倒。後來逐漸安靜下來,然而無法教夢清醒,真乃痛苦不堪。何以解憂,無人可問。擬請太君悄悄來此一行,不知可否?我又挂念小皇子,教他在悲嘆哭泣之中度日,亦甚可憐。務請早日帶他一同來此。』萬歲爺說這番話時,斷斷續續,飲淚吞聲;又深恐旁人笑他怯弱,不敢高聲。這神情教人看了實在難當。因此我不待他說完,便退出來了。」說罷,即將皇上手書呈上

——這是更衣死後的一個深秋夜晚,桐壺帝悵望秋月,悲傷難以抑制,於是寫了一封信,派命婦(貼身女官)去問候桐壺更衣的母親的情形。

從命婦的轉述和描述來看,桐壺帝的悲傷之真切自不必說,關鍵是哪怕傷心不已,他也顧念著旁人,連哭都不敢高聲——倘若是出於政治目的,幹嘛不放聲號啕大哭呢?做戲做全套嘛!他的悲痛,連命婦看了都於心不忍,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走了。對宮廷女官來說,這可是非常失禮的行為,而桐壺帝對此一點反應都沒有。一方面命婦是他的親信,他不介意;另一方面也說明這情況命婦已經司空見慣了。旁人尚且觀之不忍心,何況是當事者呢。

原文:

命婦答道:「並非胡言亂道,萬歲爺也如此想。他說:『我確是真心愛她,但也何必如此過分,以致驚人耳目?這就註定恩愛不能久長了。現在回想,我和她的盟誓,原來是一段惡因緣!我自信一向未曾作過招人怨恨之事。只為了此人,無端地招來了許多怨恨,結果又被拋撇得形單影隻,只落得自慰乏術,人怨交加,變成了愚夫笨伯。這也是前世冤孽吧。』他反覆申述,淚眼始終不幹。」她這番話絮絮叨叨,難於盡述。

——對於桐壺更衣的死,桐壺帝自覺自己要付責任的。他也後悔,覺得自己把桐壺更衣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害得更衣早死。對於更衣母親的怨恨和責難,他全數接受,並不認為有什麼不妥。這樣的態度已經說明一切了。

有人認為,桐壺帝既然如此愛更衣,怎麼不照顧提拔她的親眷呢?

關鍵是:桐壺更衣有親眷嗎——她的父親早已故去,似乎有個哥哥也已出家——不是桐壺帝不肯照顧,而是桐壺更衣本身就沒有後台、沒有保護人,與她相關的只有母親和兒子,桐壺帝對這兩人難道還算不上關懷備至?

原文:

歲月如流,但皇上思念己故桐壺更衣,無時或已。有時為消愁解悶,也召見一些聞名的美人。然而都不中意,覺得象桐壺更衣那樣的人,世間真不易再得。他就從此疏遠女人,一概無心顧問了。

——按理說來,若是對桐壺更衣的寵愛政治利用佔了大部分,她死後過了很久,桐壺帝理應放下了,並且有的是絕色美女供他選擇(聞名的美人,這得有多美啊!)。結果卻是一概不喜歡,原因很簡單:她們都不像桐壺更衣。

要說這份情誼是作偽,我只能呵呵:作偽做到不近女色的地步,桐壺帝真是玩角色扮演上癮了。

原文:

皇上召見藤壺女御,覺得此人容貌風采,異常肖似已故桐壺更衣。而且身分高貴,為世人所敬仰,別的妃嬪對她無可貶斥。因此藤壺女御入宮之後,一切如意稱心。已故桐壺更衣出身低微,受人輕視,而恩寵偏偏異常深重。現在皇上對她的戀慕雖然並不消減,但愛情自然移注在藤壺女御身上,覺得心情十分歡慰。這也是人世常態,深可感慨也。

——也算是因緣巧合,桐壺帝後來又尋得了一個高貴版的桐壺更衣,就是先帝的四公主。她以女御的身份進宮,被安排住在距離清涼殿最近的藤壺院(與弘徽殿相對峙),所以人稱「藤壺女御」。

倘若桐壺帝對桐壺更衣的愛情是作秀,她死之後,隨便選一個高貴的美女代替就夠了,何必大張旗鼓地選一個跟她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呢?畢竟桐壺更衣算是被他害死的,整天對著這麼一張臉,桐壺帝就不害怕嗎?

藤壺女御一進宮就受到專寵,原因不是因為她血統高貴,而是因為她跟已死的更衣長了張酷似的臉——這一處我真是越看越不寒而慄。畢竟她入宮前,桐壺帝沒見過她,只聽身邊一個典侍說長得像;倘若入宮後一看,藤壺女御根本就不像桐壺更衣,她還會如此受寵嗎?恐怕那些備受冷落的權臣之女、那些寂寞度日的聞名美人,她們的今天就是藤壺女御的未來了吧!

原文:

源氏公子於申時上殿。他的童發梳成『總角』,左右分開,在耳旁挽成雙髻,嬌艷可愛。現在要他改作成人裝束,甚是可惜!剪髮之事,由大藏卿執行。將此青絲美髮剪短,實在不忍下手。此時皇上又記念起他母親桐壺更衣來。他想:如果更衣見此光景,不知作何感想。一陣心酸,幾乎墮淚,好容易隱忍下去。

  源氏公子加冠之後,赴休息室,換了成人裝束,再上殿來,向皇上拜舞。觀者睹此情景,無不讚歎流淚。皇上看了,感動更深,難於禁受。昔日的悲哀,近來有時得以忘懷,而今重又湧上心頭。

——源氏十二歲的時候舉行成人禮,此時距離桐壺更衣的死已經過去了整整九年。

在這九年里,桐壺帝不但召幸過名聞天下的美女,更在第六年的時候得到了復刻進階版的更衣替身,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沒能讓他徹底忘卻過桐壺更衣,那個在他年輕氣盛、地位未穩時瘋狂地愛過的女人。他愛她,卻護不了她的周全,末了更是眼睜睜看她撒手人寰,此間的哀慟與心酸,只有他自己知曉。所以,才有了後面桐壺帝對源氏的悉心呵護:他幾乎以世間父母所能做到的極致為愛子鋪路,在他活著的時候就安排好了一切,只願這個最心愛的兒子能夠一生幸福平安。

桐壺帝對源氏的寵愛,遠遠超過了父母普通的溺愛與嬌慣,因為這個兒子的身上流著桐壺更衣一半的血,那是他此生再不可得的初戀。

? 最後,我們回到一開始的問題:

桐壺更衣的真是死因究竟是什麼?難道一句「憂能傷人,慘遭夭死」就能解釋一切嗎?

我的理解——可能是鬱鬱而終,也可能是被人毒死的。

(圖片來源[1]:桐壺更衣死於源氏三歲時的夏天,發病迅猛,五六天便撒手人寰)

原文:

這一年夏天,小皇子的母親桐壺更衣覺得身體不好,想乞假回娘家休養,可是皇上總不准許。這位更衣近幾年來常常生病,皇上已經見慣,他說:「不妨暫且住在這裡養養,看情形再說吧。」但在這期間,更衣的病日重一日,只過得五六天,身體已經衰弱得厲害了。更衣的母親太君啼啼哭哭向皇上乞假,這才准許她出宮。即使在這等時候,也得提防發生意外、吃驚受辱。因此決計讓小皇子留在宮中,更衣獨自悄俏退出。形勢所迫,皇上也不便一味挽留,只因身分關係,不能親送出宮,心中便有難言之痛。更衣本來是個花容月貌的美人兒,但這時候已經芳容消減,心中百感交集,卻無力申述,看看只剩得奄奄一息了。皇上睹此情狀,茫然失措,一面啼哭,一面歷敘前情,重申盟誓。可是更衣已經不能答話,兩眼失神,四肢癱瘓,只是昏昏沉沉地躺著。皇上狼狽之極,束手無策,只得匆匆出室,命左右準備輦車,但終覺捨不得她,再走進更衣室中來,又不准許她出宮了。他對更衣說:「我和你立下盟誓:大限到時,也得雙雙同行。想來你不會舍我而去吧!」那女的也深感隆情,斷斷續續地吟道:

  「面臨大限悲長別,

  留戀殘生嘆命窮。

  早知今日……」說到這裡已經氣息奄奄,想繼續說下去,只覺困疲不堪,痛苦難當了。皇上意欲將她留住在此,守視病狀。可是左右奏道:「那邊祈禱今日開始,高僧都已請到,定於今晚啟懺……」他們催促皇上動身。皇上無可奈何,只得准許更衣出宮回娘家去。

——早年讀書的時候,我從未在桐壺更衣的死因上留意過,因為一開始強調了她身體羸弱,這裡也說明了她總是生病,連皇帝都見怪不怪了。因為久病而羸弱,因為羸弱而病故,這原本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書中其他幾位女性的也是病逝的(藤壺妃子、六條妃子、紫姬);但是她們的死亡過程都很溫和,屬於逐漸衰弱、悄然而逝的。

原文:

1)出家的藤壺母后於今年春初患病,到了三月里,病勢十分沉重。

藤壺母后亦甚悲傷,對他言道:「我預知今年大限難逃。但也並不覺得特別痛苦,倘明言自知死期,深恐外人笑我故意裝腔,所以並不額外多做功德。我早想入宮,從容地對你談談當年舊事。然而少有精神舒暢的日子,以致因循蹉跎,迄未如願,實甚遺憾。」說時聲音十分微弱。

藤壺母后非常痛苦,說話也很困難......母后身邊的侍女,都是親信之人,察知源氏內大臣衷情,便將母后近狀詳細奉告。又道:「近幾月來,即使身體不適,禮佛誦經之事亦不間斷。積勞既久,身體更形衰弱。近日橘子汁也絕不進口,看來已無希望了。」眾侍女無不掩面而泣。

在這期間,藤壺母后就象油干火絕一般悄悄地斷氣了。

——藤壺母后(就是藤壺女御)是積勞成疾,從患病到病逝,歷經了一二月的時間,到最後吃不進東西,說話也沒有力氣,最後悄然斷氣。

2)六條妃子說:「哎呀,我好難過呵!恕我失禮了,請大駕早歸吧。」眾侍女便扶她躺下了。源氏公子說:「我今特地前來慰問。貴恙若得好轉,我心無限歡喜。如今見此模樣,教我好生擔心!你現在好過些么?」他想探進頭來看看,六條妃子便對他說:「我已衰弱得可怕了。在此病勢垂危之際,得蒙大駕枉顧,真乃宿緣不淺。我平生操心之事,今已約略奉告,若蒙鼎力照拂,我便死也瞑目了。」

  自此以後,源氏公子不斷派人前來殷勤慰問。不料別後七八日,六條妃子就逝世了。

——六條妃子自言「衰弱得可怕」並非誇張,她生病是在削髮之前,而源氏見到她的時候,已經快不行了,才說了幾句話,她就難受得坐不住,只能躺下。然而就算是這樣的病狀,也是過了七八日才逝世的。

3)忽然紫夫人對明石皇后說:「請你回那邊歇息吧。我此刻非常難過,想躺下了。雖然身患重病,也不可過分失禮。」便把帷屏拉攏,躺下身子,那樣子顯得比平常痛苦得多。明石皇后見了,心念今天為何如此厲害,不勝驚異。便握住了她的手。一邊望著她一邊啜泣著。這真象剛才所詠萩上露的消散,已經到了彌留狀態了。於是邸內驚慌騷擾起來,立刻派遣無數人員,前往各處命僧人誦經祈禱。她以前曾有好幾次昏厥過去,後來又蘇醒轉來。源氏看慣了,疑心此次也是鬼怪一時作祟,便舉行種種退鬼之法。但鬧了一夜,終於不見效驗,天明時分,紫夫人竟長逝了。

——紫姬從生病到病逝,大約經過了三年的時光。她算是受到過大的打擊導致抑鬱而終的(三公主一事的刺激),然而病程很長,而且是慢慢衰弱下去的

(圖片來源[1]:桐壺更衣遽然而逝,其中或有隱情)

※ 相比之下,桐壺更衣的死來得太急促了:病狀詭異,病勢兇險,死因不明。

1)剛開始覺得身體不好,也就是感到不舒服;

2)有御醫照看,竟一點好轉也無,甚至病日重一日;

3)才五六天的時間,就奄奄一息,連話都沒力氣說;

4)兩眼失神,四肢癱瘓,只是昏昏沉沉地躺著

5)夜半過後就去世了。

——怎麼看,怎麼像是中毒的癥狀呢?!

日本古代的毒藥我不太了解。不過,平安王朝尚唐,或許我們國家出現過的毒藥,日本的宮廷也有。其中比較常見的幾種:

砒霜、附子、烏頭、水銀、曼陀羅、箭毒木。

就中毒癥狀和致死時間來看,附子、烏頭和曼陀羅的可能性較大,砒霜和箭毒木是時間不對,水銀是癥狀不對。附子、烏頭和曼陀羅中毒,都可能導致人嘔吐、昏迷、呼吸困難、四肢發麻、心率紊亂,最後衰竭而死。

假如,桐壺更衣真是被人下毒害死的,那麼兇手是誰?出於什麼樣的目的?

感冒天下之大不韙殺死君王的寵妃,兇手一定是能從桐壺更衣的死之中獲益的人。就原文來看,不外乎是兩個人群:與桐壺更衣爭寵的嬪妃,以及與她的兒子爭太子之位的人

前者人數眾多,不過,桐壺更衣專寵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如果她們要殺人奪寵,早一天晚一天下手,沒有什麼區別可言。

我更傾向於後者,原因是一個關鍵的時間節點:源氏三歲時。

三歲的源氏君經歷過什麼人生大事嗎?

穿裙儀式。

在平安王朝的日本裝,男子是穿裙的。穿裙儀式為男童初次穿裙時舉行的儀式,古時在三歲舉行。那時候,桐壺更衣盛寵不衰,源氏則是桐壺帝眼中的「私人秘寶」,對於自己最心愛的兒子,桐壺帝是這麼安排的。原文:

小皇子三歲那一年,舉行穿裙儀式,排場不亞於大皇子當年。內藏寮和納殿的物資盡行提取出來,儀式非常隆重。這也引起了世人種種非難。及至見到這小皇子容貌漂亮,儀態優美,竟是個蓋世無雙的玉人兒,誰也不忍妒忌他。見多識廣的人見了他都吃驚,對他瞠目注視,嘆道:「這神仙似的人也會降臨到塵世間來!」

——桐壺帝對源氏的寵愛可見一斑,他等於是在昭告天下:

「這是朕最心愛的兒子!在朕心裡,他的重要絲毫不遜於弘徽殿所生的大皇子。將來,朕很可能考慮立他為皇太子,自當傾盡所有,給他最好的一切。」

試問,弘徽殿女御會怎麼想?右大臣一派又是怎樣的感受?

桐壺帝或許沒有意識到,他的舉動,等於是讓本來心生警惕的右大臣等視更衣母子為眼中釘。有沒有一個瞬間,他們想過要把這對母子除之而後快呢?

真相究竟如何,我們不得而知。唯一知曉的,就是在穿裙儀式後不久,夏天剛剛來臨,桐壺更衣驟然暴薨。名曰病逝,卻沒有詳細的病因,也沒有明確的死亡緣由。

她究竟是病死的,還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至此成為了永遠解不開的謎。

以上我的揣測,是根據文中一些蛛絲馬跡所作的推斷,只是一種可能性,而並非事實本身。真相湮沒在寥寥數語里,或許再也不能被人發現。有趣的是,我也注意到,就在紫式部創作《源氏物語》的同一時代,大內後宮中的確發生過嬪妃暴亡、疑似被人下毒害死的案例:

女御藤原氏,關白道隆女,六條皇后同母妹也。【大鏡裏書、榮華物語。】長德元年,入東宮,為尚侍。【日本紀略、榮華物語。】有寵,為女御,【榮華物語。】稱淑景舍女御。【日本紀略、大鏡裏書、榮華物語。】長保四年八月,謳血暴卒,世謂皇后毒之。【榮華物語。】

——大日本史·卷之八十·列傳第七·后妃七[6]

註:下毒的皇后並非指六條皇后藤原定子,而是指與淑景舍女御一起侍奉三條天皇的另一位女御,藤原娍子,後來被封為三條天皇的皇后。

並不是說桐壺更衣就一定是被弘徽殿女御一派毒死的。只是嬪妃下毒害死對手,這樣的可能性在平安王朝的日本後宮中,確實是存在的。

多麼可怕的事情。

細思,終於恐極。

二、明石姬是「好命」背後的殘酷真相

(圖片來源[1]:雖為鄉下女子,明石姬卻擁有不遜於貴族姬君的美貌與才華)

本來是要接著寫弘徽殿女御的,因為幾日前與 @Funa 聊天,我想許多朋友可能對明石姬的運氣有一些誤解,並且,這個人物是我在書中最喜愛的女子之一。我也曾對Funa說起,如果要我選則一位《源氏物語》的女子,向她學習,我選擇明石姬。這裡就先寫她吧~

誠然,明石姬冷靜、睿智、懂得進退、審時度勢,她生的女兒成了國母,從此光耀門楣。並且,她和紫姬的命運可謂是鮮明的對比——紫姬雖然最完美、最受源氏寵愛,卻命途多舛,終至盛年慘逝;而起自微末的明石姬卻能盡享榮華富貴,又得以長壽,可謂先苦後甜。

然而,明石姬所謂「好命」的背後,卻是以無盡的痛苦與淚水為代價的。那些認為她幸運的人,不外乎是看重她母憑女貴、兒孫成行,相比起膝下凄涼又鬱鬱而終的紫姬來講,反而是笑到最後的那一個。很多人讚許她的冷靜、理智和謙遜,把這歸結為她成功的原因,這未免太理想化了,本末倒置。這個與紫姬相對照的女子,縱然擁有看似獨立的性格,卻從頭至尾都沒有逃開任人擺布的命運。在她逐漸「發跡」的生涯中,哪怕只是一個細微環節的陰差陽錯,等待她的,都只會是與其他女子無異、甚至更悲慘的結局。

明石姬的「好命」,根本原因是她的「好孕」——懷孕及時,平安生產,生下獨女。

(有朋友嫌我啰嗦,今天一看,確實啰嗦。於是重新寫了一次。)

明石姬是個地道的「村姑」。她的母親有皇族血統,勝在眼界開闊,在女兒的教育下了血本——向京城各富貴之家雇來許多美貌侍女和女童,教她貴族禮儀,排場非常闊綽;而她的父親,明石道人,是個迷信且喪病的人,深受攀龍附鳳的思想毒害(別怪我刻毒,事實就是如此)。明石道人仕途不順,所以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到他女兒身上。他對明石姬有一個硬性要求:

「惟此小女,墮地之後我就寄與厚望,誓願她將來嫁與京中達官貴人。因此之故,我得罪了許多身分相應的求婚人,對我自身亦多不利,然而並不引以為苦。只要我一息尚存,雖然腕力薄弱,誓必愛護到底。萬一良緣未得,而我身先死,則我早有遺命:與其嫁與庸夫,不如投身海底,長與波臣為伍。」 (第十三回·明石)

不成功,毋寧死。

不嫁京中貴婿,毋寧投海自盡。

望女成鳳我能理解,可嫁不了京都貴族就寧願女兒自殺,明石道人究竟是一顆什麼樣的「父母心」?!當時讀到這一段,我真是嚇壞了(還好我沒有這麼喪病的父母,得以平安活到今天)。

明石道人期盼女兒嫁得貴婿,這在當時更像是個妄想:明石浦非常偏僻,除了漁夫居民,稍好一點的也就是國守地方官(參見源氏的家僕良清之父),此外就是像源氏這樣的流放犯。窮鄉僻壤,上哪兒去找京中貴族?一年一年這麼蹉跎下去,眼見著明石姬投海的日子,似乎也越來越近了。

後來源氏因為和皇兄寵妃朧月夜的私情泄露,被罷免了官職,從京都被流放到偏僻的須磨。在那裡他遇上了海嘯。他和明石道人都在夢中接到了住吉神的指示,次日雲開雨住,明石道人在海邊接到了源氏,他大喜過望,立刻帶這位大貴人去自己的別墅,然後為自己的女兒舉薦枕席。

很多喜愛紫姬的朋友厭惡明石姬,把她視為不知廉恥的「小三」,在源氏與紫姬分開的這段時間裡趁虛而入,破壞兩人的愛情、害源氏對紫姬不忠。這個想法是錯誤的。首先,完全是明石道人在一頭熱地安排,明石姬非常不願意,她自知身份懸殊、高攀不起;其次,源氏一開始並未有要背叛紫姬的想法,他低頭去追求這麼一個鄉下姑娘,其實是另有圖謀。

1)明石道人之夢

明石姬出生之前,明石道人做過一個夢:他右手托著須彌山,日月從山左右升起,光輝燦爛,遍照世間。而他自己隱身於山之陰,不受日月之光。後來他將山放入大海,使浮水上,自己乘一小船向西駛去了(第三十四回·新菜)。明石道人認為這個夢蘊藏著很大的吉兆,大意是未來的皇后和天皇都將出自明石姬身上。

明石姬想:「如此說來,昔年父親固執己見,強把我嫁與身分不相稱之人,幾乎誤我終身,使我一時心迷意亂,原來是憑仗這個無據之夢,而懷抱著高飛遠舉之志!」(第三十四回·新菜)

就憑一個無根無據的夢,明石道人對女兒充滿了信心,還留下「不得嫁貴婿即投海」的遺言,這不夠讓人背後生涼么?

人每天都在做夢,一個虛妄的夢,能成真的概率有多大呢??

萬一到頭來這只是個普通的「升官發財」黃粱夢,那明石姬這條鮮活的生命,不就白白交付給茫茫大海了嗎?!

2)源氏之夢

源氏和藤壺妃子私通過幾次,最後一次搞打了她的肚子。這時候他做了一個離奇的怪夢,醒後源氏找人占夢,結果令他大吃一驚:

源氏應做天子之父。

源氏又想起了算命先生的斷語:

當生子女三人,其中必兼有天子與皇后。最低者太政大臣,亦位極人臣。夫人中身分最低者,產的是女孩。

如果占夢人和算命先生所言非虛,那麼源氏命中的獨生女兒,將來前途可謂無可限量。源氏本人與帝位無緣,內心卻對最高權力有著無盡的渴望。平安時代的人們對於占卜、算命、陰陽師等等命理玄學都非常篤信,源氏自己也亦然。因此明石道人向他舉薦女兒的時候,除了早已聽聞明石姬的美慧,源氏肯去追求她,其實還有這一層原因——

他堅信:姬妾里身份最低微的那一個,會給他生女兒,這個女兒長大之後就是國母女兒如果能成為皇后,又生下皇子,那麼自己的攝關之夢也就順理成章了。

源氏與明石姬的結合,其實正是源氏和明石道人對夢的篤信不疑、一拍即合的結果。

其實對於明石姬,源氏並不怎麼上心的。他們書信往來了一段時間,源氏就在明石道人的引導下和明石姬發生了關係。但在源氏心中,明石姬充其量也就是個床伴,連侍妾都算不上;既沒必要尊重她,也無須用心理解她,反正這個村姑是她父親硬塞過來的,自己睡一睡, 盡到意思也就夠了。尤其可笑的是,源氏和明石姬一發生關係,立刻寫信跟紫姬坦白,明說自己是「尋花問柳,逢場作戲」。紫姬在回信里沒有明確表示憤怒或責備,卻寫了一首頗有言外之意的詩歌。源氏讀了深覺內疚,索性就再也不去明石姬那裡了。

對源氏而言,紫姬是愛妻,是戀侶,是不應該欺瞞,不應該做對不起她的事的人;而明石姬只是一個看在她父親份上偶然臨幸的露水情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任何時候都可以將她拋棄。所以,覺得明石姬可以與紫姬在受寵方面相比肩的朋友,你還會這樣認為嗎?

(圖片來源[1]:返京對源氏是喜訊,對明石姬可謂是當頭一棒——被拋棄的日子終於來了)

明石姬其實相當苦命:先是被薄情的源氏睡了,然後拋在腦後;再是源氏忽然接到官復原職重返京城的詔令。這下子,明石姬被拋棄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區別只在於遲早而已。

源氏則不一樣: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開始又對明石姬產生了興趣,夜夜都跑去找她睡覺。侍寢太頻繁,六月明石姬懷了孕,終於得到源氏對她的另眼相看。可惜七月初源氏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並沒有帶她一起去京都。

明石姬又恢復到孑然一身。這源氏「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Funa 靈感來源),只留下挺著個大肚子的明石姬日日以淚洗面。與此同時,源氏與紫姬久別勝新婚,小夫婦恩愛纏綿、如膠似漆。同時源氏又升任了權大納言,接著升任內大臣,可謂事業愛情雙豐收。

源氏回到京都大約是在七八月份,公私之事忙得不可開交,根本無暇理會遙遠鄉下的孕婦。到了次年三月份,掐指一算,明石姬快到產期了,這才派了一名使者前去問訊。使者報道:「已於三月十六日分娩,產一女嬰,大小平安。」 源氏大喜過望,他對算命先生的話更加相信了,也篤信這個女兒就是未來的皇后。

他仔細思量未來種種情況之後,確信「此次明石浦之行,定是住吉明神的引導。那明石姬一定有生育皇后的宿緣,所以她那乖僻的父親膽敢向我高攀身分不稱的姻親。如此說來,這個身分高貴的皇后,教她誕生在這窮鄉僻壤,實在委屈了她,褻瀆了她!目前暫且讓她住在那裡,將來一定迎她入京。」(第十四回·航標)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明石姬之所以能從村姑一躍而成京中貴族的末席侍妾,這一切全靠她肚子爭氣,及時懷孕、順利產女。假如源氏走之前她沒有懷孕,或者難產而死,明石姬還能等到成為源氏的侍妾的那一天嗎?不可能。她只會在明石浦日復一日地等待永遠不會再來的源氏,直到被遺忘。

源氏的深情,其實只是對藤壺、紫姬、朧月夜這幾位他心目中極其重要的女子而已。對其他的女性,他最多也就是盡到贍養的義務。就算如此,這些女性的身份也比明石姬高貴許多;像她這樣微不足道的女人,若不是因為有了生育,早就被拋在腦後、任其自生自滅。

明石姬聽了,便覺她能替他產下這個名貴的種子,自身也很可驕傲。(第十四回·航標)

說得殘酷一點:明石姬之所以後來得到源氏的重視,是因為她對源氏來說有利用價值——生育的價值——她的一切榮華幸福,都是母憑女貴。

源氏願意將明石姬母女接到京都,意味著明石姬的身份從村姑到貴人侍妾,發生了第一次重大的轉變且源氏命人新建了二條院東院給明石母女居住這在當時人們眼裡,無異於深山飛出金鳳凰,實在是好運氣!明石道人對她多年的悉心栽培,終於看到了可喜的成果。面對即將共處一室的高貴妻妾們,明石姬感到惶恐不安,所以明石道人又在京城的郊縣為她單獨建造了一幢大堰別墅。一切安排妥當,明石姬就帶著女兒和母親,準備去京城依附源氏了。

為了祈禱此行順利,她去住吉明神神社參拜,恰恰在同一天,遇上了還願的源氏。

按理說,與夫君在某個地方巧遇,是一件十分可喜的事情。然而這一回讓人感到非常悲傷,因為它描寫的是明石姬被現實狠狠打臉的過程。

(圖片來源[1]:明石姬清醒地認識到,她與源氏的身份差異有多大)

讀過全文的朋友一定知道,明石姬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她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同時因著自卑而更加自尊。自從與源氏認識以來,享受到的男女之情也不深,然而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擊、被刺激——有的是源氏的主觀態度所導致,京都皇族看不起鄉下村姑;有的則是如客觀條件造成的,貴族與平民,京都與鄉村,皇子與村姑......這都是終生難以逾越的鴻溝。

兩廂一對比,越發觸目驚心。明石姬不僅看到了源氏浩大的行列聲勢,還看到了他那高貴尊嚴的長公子夕霧,愈發意識到自己是個微不足道的人,連懷裡寶愛的女兒都藐不足數。源氏的高貴顯達,自己的貧賤卑微,在此一目了然,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與源氏的交往過程中,她時刻都逃不開對自身卑賤、低微的殘酷認知。

這就是我們看到明石姬和紫姬大不一樣的原因:她幾乎從不向源氏撒嬌,或者開口討要什麼,也從不熱心爭寵。源氏來了,她和顏悅色地作陪;源氏走了,她恭敬相送,並不挽留;源氏長久不來,她亦不曾怨妒不滿,只是悠閑地過自己的日子。

看來明石姬是個很獨立的女人,她並不需要依附男人過活,對嗎?

非也。

明石姬表現出來的「獨立」,其實是在不斷地打擊與刺激之後,對自己的地位有了清醒的認知。她深知自己在源氏心中不過爾爾,甚至無足輕重,因此早早地就斷絕了對源氏的痴心和單戀——這才是明石姬和其他趨奉源氏的妻妾們相比,顯得格外理智冷靜,「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真正原因。

看起來遠景美好,其實是早已死了心。

—FIN—

Reference

[1] 《源氏物語》大和和紀 / 繪 章世菁 / 等 譯 1999-3-1,山東文藝出版社,ISBN: 9787532918386

[2] 京都御所:wikipedia.org 的頁面

[3] Tale of Genji - Illustrations and Shi dreamed Asaki (1984) ISBN: 4061003313

[4]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BE%8C%E5%AE%AE_(%E6%97%A5%E6%9C%AC)

[5] 攝關政治:wikipedia.org 的頁面

[6] 大日本史 卷之八十 列傳第七 后妃七


【本文很早之前寫的,那時候沒怎麼細讀源氏物語,故不代表筆者當下的看法,感興趣的朋友們可以看看我其他的相關回答,也謝謝你們踴躍的評論~】

————【免責聲明:本人非源氏物語專門研究者,疏漏難免,歡迎討論,但請勿過度責難】

謝 @明石中宮 的鼓勵,我才鼓起勇氣寫下這篇文。

源氏物語中最讓我細思恐極的是關於紫姬的兩個點。

第一:紫姬只是「光源氏的紫姬」,或者說是「光源氏獨佔的木偶娃娃」。

書里有一章一直讓我覺得很奇怪:

適逢其所居院中種植花木,朔風猛烈,這些「疏花小獲」禁受不住,花枝橫折,花葉滿地。紫姬臨窗托腮凝望院內,源氏此刻恰在西廳小女公子處。此時,夕霧中將前來問候,他無意瞥見紫姬室內許多待女,室內屏風因風大而撤了,紫姬正坐在那裡。他不由駐足凝望。紫姬氣度不俗,高雅清麗,宛若塘中青蓮,清新優雅,好一個春之女神。夕霧恍若夢境。一陣風來,掀起帘子,眾侍女急忙扯住。此番舉動,使得紫姬禁不住菀爾一笑,神態越發動人。只因傳惜遺落群花,她不忍棄之回房。身邊諸位侍女,也各有動人姿色,然而在夕霧眼中,皆似凋零黃花。他推自思忖:「父親小心謹慎,嚴加防範,不容我親近這位繼母,我道何故?原來是怕我見了繼母這天姿國色,頓起貪色之念呵。念此,懾於父親威嚴,便欲轉身離去。

第二十八章 朔風

我一直不明白描寫這裡有什麼意義,但大家嘛,總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細節的,所以我一開始也沒多在意。但在我漸漸往後讀之後,一股違和感總是微妙地縈繞在我心間。直到我讀到紫姬之死,我才發現可怕的地方在哪裡:

夕霧的這一次誤打誤撞不僅僅是從側面描繪紫姬的美麗,也是全書唯一一次紫姬和除光源氏之外的男性的接觸,或者說,唯一一次和外界接觸。

——紫姬被光源氏完全地隔絕在了世界之外,她終其一生,甚至沒有和別的男人說過一句話

她是徹徹底底地為光源氏活著的,有時候我想,作者不讓紫姬有孩子是否是有寓意的:讓紫姬連為了孩子分散對丈夫注意力的機會都沒有。就算是養了明石姬的女兒,可這到底也是為了光源氏,才做出的無奈舉動。

這算什麼,囚禁嗎?獨佔嗎?

紫姬的一輩子,只是光源氏的女人,甚至對於用心了那麼多年的男人,她連妻子都算不上——女三宮的出現徹底打了她的臉。她的一生只為光源氏而活,完全沒有自己的選擇,她想出家都沒有機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像一朵枯萎的花兒慢慢凋零。她的一生,都是光源氏的施捨。對於光源氏而言,紫姬到底是人,還是被豢養的一隻鳥兒?

多像金屋藏嬌啊!光源氏建立了一座漂亮的金屋子給了她,然後,讓她成為了裡面的一隻漂亮的金絲雀,想哭不能哭,想笑不能笑。就算光源氏帥氣逼人又如何?就算光源氏對她特殊又如何?到底不是個人。無奈的是世人只會看到這份所謂愛情的金玉其外,卻無視了內里的腐敗黑暗。

但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令人感到惶恐的是:被心愛的人當成寵物一樣養,大家居然還羨慕她,覺得她是交了好運,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像他一樣。不論古代,還是現代,永遠不缺這樣期待的姑娘——哪怕思想多麼進步,哪怕教育水平多麼提升。

我不由地想起一段對於金屋藏嬌的很出名的評論:

漢武帝金屋藏嬌,看似光榮,卻實在是古代女子的悲哀。而思想比較自由、與古人格格不入的現代女,卻欲尋金屋暫藏,更反諷的是欲尋一金屋而不可的命運。

第二:紫姬是被自己心愛的男人一步一步毀掉的。

第一重打擊。父親的拋棄。

紫姬是藤壺皇后的哥哥和情人生的孩子,雖然也有皇室血統,但是並沒有得到父親的認可,從小到大只能和母親以及外祖母生活。

失去父愛的紫姬極其缺乏安全感,具體的表現就是事後在被光源氏連哄帶騙地強行帶走之後,居然表現出的是對他過度的信任和依賴,哪怕是在女兒家的名節大於一切的那個時代,光源氏的做法無疑是毀了紫姬的清白。

但紫姬真的過得好嗎?來到府上之後,真的沒有風言風語嗎?事實上葵姬府上的侍女如此惡毒地說:

撒嬌撒痴,迷住公子,肯定不是什麼身份高貴的女人。

寄人籬下,紫姬過得並不算好,我不相信紫姬沒有聽過,但是她必定是不在乎的:她親愛的大哥哥那麼關心自己,他可以說就是她的一切,其他人關自己什麼事呢。

但她也是在乎的,所以非常努力地把任何一件事做好,紫姬非常要強,容貌才學品行樣樣都爭取做好,讓自己看起來完美無缺,也是為了她的大哥哥。

因此後期,當光源氏情難自製,最終和紫姬發生了關係的時候,紫姬相當受傷——可以這麼說,父親的拋棄讓她對於陌生人丁點的善意過分看重,在這一份信任崩毀的時候,紫姬的悲劇,也拉開了序幕。

第二重打擊,光源氏的強暴。

雖然紫姬的乳母早早就提醒紫姬光源氏是她未來的丈夫,可是看得出紫姬對於「夫君」一詞並無真正的理解,反而一團孩子氣,把光源氏當成哥哥和父親一般崇拜戀慕,甚至長大之後,依舊對光源氏沒有男女大防的觀念。

自此源氏公子足不出戶,不再豬艷尋奇,過起恬淡悠閑的生活。有時不免敢於沉思,又覺無甚趣味。紫姬已屆待嫁之年,出落得豐腴圓潤,輕盈切娜,引起源氏公子無限遺思,曾數次言語挑逗,但紫姬卻慨然不覺。公子無奈,只得隱忍,天天陪紫姬下棋,或作猜字遊戲,以打發時日。於小小遊戲里,足可顯出紫姬心靈手巧,嬌媚的品性來。過去若干年,只當她是個孩子,故未在意,如今情況不同了。公子雖可憐她,便實難忍耐,難免有所觸犯。二人向來親呢,一同起居,無甚猜疑,外人也不以為怪。可有一日早晨,公子早早起了床,紫姬卻遲遲未起,不知何故。

眾人甚是擔心:是身子不適吧?源氏公子將筆硯金收拾好放在帳幕中,便回東殿去了。紫姬知室內無人,抬起頭環顧了一下,見枕邊放有一封打成結的信。隨手打來,裡面有兩句詩: 「只道年來常共枕,而今未解石榴裙?」如此戲言,她甚是懊惱。不曾想到源氏公子心懷此念,暗自責備為何向來那麼誠摯地信賴他。

晌午,源氏公子來至西殿,見她有些侵郁,便說道:「今日棋也不下了,心情為何這般沮喪呢?」說罷,向帳中探望,見她用衣服連頭蓋住,一動不動仰面躺於床上。侍女們見此情景,都知趣地退了出去。源氏便靠近勸說道:「為何如此小孩子氣,叫人看.了多猜疑呢!」便將衣服揭開,見她全身是汗,額發都濕透了。不由嘆道:「啊呀呀,真箇不得了。」又柔情蜜意地連哄帶騙,紫姬真有些氣不過,一言也不答。源氏公子毫無辦法,便發恨說道:「完了完了!你如此不通情理,真羞煞我了!」說愛打開筆硯盒,見裡面並無答詩。便想:「她全然不知我意,真像個孩子!」轉頭看看,又覺得實在可愛,不忍心責怪她。此日他便一直陪著她,講些笑話安慰她。紫姬還是半嬌半鎮,並不答理。源氏見她那噴視有情的模樣,更覺愈發楚楚可人。

紫兒是光源氏細心地從小調教到大的女子,禮儀舉止是毫無差錯的。那麼為什麼女孩子都待嫁了還毫不在意地和男人同床共枕,原因在於:一方面是乳母早就把他當成紫兒的夫君,所以默認了他們的做法,另一方面,紫兒只把他當做父親哥哥,對於光源氏毫無對一般男人的防備。

從這裡根據紫姬的反應,很明顯的可以看出來紫姬和光源氏的結合併非你情我願,雖然文章並沒有細說兩人成婚的細節,但比較普遍的說法是強暴,而且部分人看來光源氏的做法是帶有「連哄帶騙一時興起」性質的。

就這樣,光源氏不經意的情動,決定了一個女孩的一生。當然事後光源氏送情詩,命令供餅,還給紫姬辦了元服禮,以此來做補償,也把紫姬感動地淚眼漣漣,但終究是破壞了紫姬對自己價值的定位,也讓她失去了兩重身份:女兒,和妹妹,造就了日後兩人情感位置的不對等。同時,沒有明媒正娶也為後期的打擊埋下了伏筆。

第三重打擊,明石姬和她的孩子。

雖然光源氏在明石姬之前也有許多情人,但是到底比不上紫姬,紫姬也並沒表現出非常明顯的嫉妒。後來光源氏被流放,她請求同去卻不被同意,兩人經常書信,互訴衷腸,結果光源氏好容易回來了,帶了個才貌雙全的情人,以及一個女兒。

其實完全可以理解紫姬的崩潰,這個女子,除了身份,樣樣不輸給自己,還有自己盼望了那麼久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光源氏明明和自己情意綿綿,卻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這份情感背叛帶來的打擊是沉重的:明石姬的出現是一個開始,紫姬逐漸地表現出明顯的嫉妒(對明石姬,槿姬,女三宮等),對光源氏也漸漸地沒有了從前的知無不言,她開始慢慢地失去了第三重身份:母親——母子本該體諒交心

最後一重打擊,光源氏迎娶女三宮,渴望出家而不得。

對於紫姬來說,光源氏無論多麼風流,無論多少次傷害她,她都可以原諒。因為對於她而言,光源氏就是她一生中唯一接觸的異性,是在她被親生父親拋棄時候接納自己的人,從小到大和自己形影不離的人,對於她來說,光源氏是父親,是哥哥,是伴侶,是兒子,是無可替代、感情上早就超越了愛情的存在。

同時,她也無比自信光源氏對自己的感情,堅信自己是光源氏心裡獨一無二的女人(事實上這份自信也沒什麼錯),所以面對其他的女人,她偶有怨言,但是還是寬容的接納了她們——一方面是善良,更重要的是,這些女人根本比不上自己。

她是和他並肩的女人,是他唯一的正妻。

可是光源氏的舉動,徹底粉碎了紫姬對他的幻想,也徹底抹殺了紫姬的價值和存在,讓紫姬之前所有的自信和依賴,徹徹底底地成為了一場笑話

這位可悲的女子追求了一輩子的所謂真愛,原來只是一場包裹著華麗外衣的幻影,在利益面前,在一個可能更像藤壺的女子面前,脆弱的如同一張白紙(紫姬對此並不知情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自以為心心相印的愛情,原來只是她一廂情願,她自以為完美的妻子身份,原來換成誰都可以上。

紫姬自尊心強,人又出色,心裡在意別人的眼光又不能說,只為光源氏活著沒有一絲自由,面對嘲諷和冷漠她可以無視,面對妻不妻妾不妾的尷尬身份她可以佯裝不知,但女三宮的出現,她連唯一的驕傲也都失去了。

她開始喪失最後的身份:妻子。

驕傲如紫姬,又怎麼會願意承認自己只是一個情人?

更何況,光源氏的做法對紫姬來說是極其危險的:紫姬需要光源氏獨一無二的寵愛,在這時候卻發現自己想要的光源氏根本給不起,而自己也給不起光源氏想要的。

在相處了多年之後才知道在自己夫君最嚮往的政治面前,自己只是個拖累,紫姬一定很難過吧。

在女兒,妹妹,母親,妻子的身份逐一失去之後,紫姬徹底變成了一具空殼。和光源氏僅存的親情和「友誼」讓她對於女三宮可以做出合適的舉措。

不過,她越來越累了。

最後,傷病、操勞,慢慢地折磨著這個女子,在絕望和悲憤中去世。

光源氏對於紫姬的要求極高,讓她對自己順從而且沒有保留,像女兒一樣聽話,對自己寬厚而善良,像母親一樣溫柔,可以這麼說:光源氏給了紫姬多重的身份要求:母親,女兒,妹妹,妻子。紫姬也如他所願,做得很好。

但光源氏在給予了紫姬重要的容身之所和「身份」之後,又一點一點地從她手中將這些幸福奪走。最終,紫姬變成了一個不是小姐,不是妻子,不是妹妹,不是女兒,不是母親,不是婢女的寄人籬下的尷尬的存在,她失去了所有的指望。面對府中的風言風語她無處遁形,但是她卻還得背著她本不該承擔的壓力,想要尋求解脫去出家卻又沒有機會,只能自我凋零。

所以我覺得紫姬和林黛玉有不少非常類似的地方:深知寄人籬下的苦楚(身份尷尬,且不得不面對風言風語的攻擊),步步驚心時時在意,努力做到樣樣完美,甚至要強的過分(本人極其優秀,幾乎找不到瑕疵,同時黛玉對寶釵,紫姬對明石姬明顯的敵意均有對於優秀人的危機感),寄希望於某人(寶玉和光源氏),感情上佔有慾強烈有感情潔癖(都是挺能吃醋的主兒),對於對愛人的情感都很自信,自以為心心相印,但是面對不如自己的情人可以接納(比如襲人,比如光源氏的其他情人),最終都被現實打了臉,失去了唯一存在的價值(寶玉娶了寶釵,光源氏娶了女三宮),重重打擊之下最終均是自我凋零(紫姬抑鬱而終,黛玉在寶玉的新婚之夜淚盡而亡)。

她們都是在一步一步的打擊之中,慢慢毀滅的。

可笑的是,給她們捅刀子的,都是她們最心愛的人(雖然寶玉可以說是無心)。

光源氏自命風流,實際上並不懂愛情,他親手毀掉了自己的愛人,可是渾然不覺。

直到珍惜之人死去,才追悔莫及。

我們不能說他不愛她,事實上他對於紫姬的感情,一定也是濃烈真摯的。

他並不懂愛情,他不知道如何去做,只是循著本能和政治欲尋花問柳,看著心愛的女子悲痛卻不知如何彌補,最後懂了,又能怎麼樣呢?

在這世上最可悲的,莫過於,我愛你,我卻親手害死了你。

每每見之,均是不受控制地感到惶恐。

這不知道該說是時代的悲哀,還是不懂愛情的人的悲哀。

一時興起,匆忙而作,如有疏漏,歡迎指正,不喜勿噴,反對即可。

PS 曾經有篇文章對我影響頗深,紫姬方面有部分觀點不謀而合,下筆時結合自己的思考,有所借鑒延伸,可惜時間久遠,忘記題目,如今終於找到,美文共享,也可當做參考,給原作者帶來不便不好意思,侵刪。

《源氏物語》之紫姬-----一位讓人著迷讓人落淚的女子


看了各位前輩的回答,感觸頗深,於是也準備回答一下。

人情抵不過現實,源氏物語是一本現實小說。

《源氏物語》總被認為成戀愛小說,因為它描寫了男女感情糾葛,但它也確實是紫式部拿來教育中宮彰子的教科書,而彰子的背後是當年平安王朝最大的政治圈。所以,《源》裡面也側面描寫了複雜的政治、冷漠的人情關係等現實因素。(彰子本人也是個華麗的悲劇)

舉幾個例子。

一:

源氏對自己和藤壺的私生子冷泉帝的態度。

源對藤壺的感情確實很深,甚至被她影響了一輩子,但對於二人的私生子冷泉帝的確是有些淡漠,政治關係靠前,人情靠後

桐壺帝對源氏什麼樣呢,幾乎是捧在手裡怕碰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就因為他是自己和摯愛生的兒子。

相比之下,源氏對冷泉的態度還不如自己的小兒子夕霧。

先是安排秋好進宮,準備生下皇子,好完成他的攝政計劃,但秋好無產,所以有意安排玉鬘,但沒想到被黑鬍子給攪亂了(這裡也看出來了,他也完全不顧秋好被分寵的問題,完全是子嗣優先),冷泉夢計劃泡湯,隨即退位之後,二人的關係恐怕也沒有以前那麼熱乎了,後來源氏又和今上(朱雀一派)打得火熱。明石皇后很順利的幫老爸完成了攝政之夢。

是不是有些唏噓啊?不過可以理解的,畢竟形勢所逼嘛。

二:

源氏娶三公主的事。

源氏晚年娶了自己老哥的女兒為正室,其中當然有愧疚之情和託孤之請,但書中也寫到,源氏需要一個有身份地位妻子撐門面的。所以娶三公主也可以看作是政治因素。

因為這個,先是傷了紫姬的心,然後對三公主也沒好到哪去。

有人說紫姬是源氏的摯愛,這個當然沒錯,但二人的感情也逃不過現實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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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源氏被認為是個多情種,但他並不是缺乏理智的,除個別情況之外,他都是以權為主,步步為營,即使是多年的感情,有時候在現實(權力前途)面前其實也要靠後的。

比如源氏和好基友頭中將,好到穿一個褲子嫌肥的兩位青年,成年之後也為了權利淡漠了彼此的情誼;

比如弘徽殿太后對待親生兒子的態度也與傀儡無異;

源氏與六條妃子、夕顏、明石、隴月夜等女人的交往中,雖然對她們無比憐愛,但有時也抱有厭惡的情緒。(六條給人壓力太大,夕顏無腦,明石意趣欠加,隴月夜輕浮);

比如紫式部在書中多次強調的女性悲劇,女孩子們都是聯姻的工具,即使是自己視為瑰寶的掌上明珠,也很少有父母尊重子女的意見讓她們得到真正的愛情……

(例子太多,不一一細說了)

記得有句話說得好:愛情,終究是窮人的東西啊。

當年的源氏,是很多平安貴族少女心中的夢中情人(或者年月更久),但我也不知道,她們憧憬的同時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白馬王子,如仙人一般的源氏,也是個利益優先,爾虞我詐的狡猾政客。當她們成為人妻的那一刻,面對丈夫娶回家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面對自己的孩子作為工具被送入冷冰冰的皇宮的時候,會不會美夢破碎,面對現實呢?

當年讀源氏物語的時候,我也被它曖昧美好的愛情物語迷的神魂顛倒。但後來年歲漸長,重新翻開它之後,也體會到了種種世態炎涼和人心難測。

《源氏物語》彷彿真的是個夢,但夢也有醒來的那一天,是源氏看破紅塵的那一天,紫姬香消玉殞的那一天,紫式部辭官回家的那一天,也是我們長大的那一天。幾千年來,人性似乎從沒變過,永遠是那麼自私自利,美好的愛情也似乎並不像我們想的那般純潔,經過現實的考驗和歲月的磨合,它彷彿變的面目全非,不再令人心動,小時候讀過的童話故事與海誓山盟,長大之後卻變的令人不敢再碰,這一點,書中是如此,我們也是如此啊。

越寫越哀傷了,我想表達的不是不去相信愛情,我是相信愛情,也憧憬愛情的,但正是因為憧憬,所以日後才會有失望,但人生就是如此,總有失望和悲傷,也有令人心動的美好。人應該永遠充滿希望,向前看,即使會被現實打敗,即使物是人非。

所以源氏的烏托邦世界結束後,薰君帶著它的夢境又出現了,相信以後還會有更多個這樣的故事繼續,做夢,夢醒,長大成人,面對現實。

最後以一首我喜歡的日本歌謠做個結尾:

色はにほへど 散りぬるを

我が世たれぞ 常ならむ

有為の奧山 今日越えて

淺き夢見じ 酔ひもせず

個人意見,不喜勿噴。

(最後好像扯遠了,請大家別介意)


大家都對夕顏這個薄命姑娘有著很深的印象。

但是另一個人,桃原式部卿親王槿姬的印象或許比較淡然。

其實在原作中,她的名字叫」朝顏之君「。

一朝顏一夕顏。

一個見源氏第一面,便主動地」勾引「,一個一輩子讓源氏求愛而不得。

一個短命慘死荒山,一個獨身尊榮到老。

若是紫式部無意也就罷了,有意的話,真是一個讓人有點微寒的對比:在作者看來,女子輕浮嬌艷總是原罪吧。畢竟《源氏物語》是寫給後宮皇后妃嬪們看的書呢。

………………

另附記:

本題有很多的回答,看了之後感覺——許多的「細思極恐」,或許都來自於用中國現代眼光去孤立閱讀《源氏物語》所產生的誤解,事實上,只要按照當時的社會歷史環境去理解解讀,許多問題都不成其為問題——換個說法,就是我們以現代的眼光看瑪雅人的人祭制度,那簡直是是殘暴不堪,但實際上,在那個時代那個地點,這是非常榮譽正常的一件事。

首先說說《源氏物語》的大背景:《源氏》是成書的平安時代,是日本一條天皇時期,一位中下級貴族之女,三十餘歲的寡婦紫式部受召入宮侍奉一條天皇的中宮藤原彰子,而召請之人,是彰子的生父,實際掌握政權的太政大臣藤原道長。他的女婿天皇實際是半傀儡——道長通過把前後三個女兒嫁入宮為皇后,等她們生育皇子後逼女婿退位,這樣外公就成為幼年新天皇無可爭議的後援人這一方式來執政。而當時的婚姻,為一夫多妻多妾制的訪妻婚。婚姻制度相當鬆散,男女間的情事韻事為世間風尚(類似瀘沽湖的摩梭人)。妻子之間的地位高低,要看出身高貴、後援及生育子女的出息程度的綜合。

造成許多中國現代閱讀者「細思極恐」的原由,大致出於《源氏》成書時代的歷史風俗和現代及中國歷史,有著顯著的不同。試將常見的」細思極恐「的問題,討論如下:

A、「《源氏》世風淫亂,繼母和兒子亂倫,叔叔和侄女通姦,亂輩份,常偷情」,搞蘿莉。「——副標題「小論平安時代的婚俗戀愛制度

平安時代,儒家風俗已對日本有所影響,但是,日本自古以來的很多風俗仍舊殘留著很深的影響。如族內婚、訪妻婚(堂、表)兄妹通婚、跨輩通婚等,都不罕見。儒家的貞潔觀也並不是社會的主導。當時的婚姻甚至無三媒六證,離婚亦無休書,嫡庶之分更不明顯。就在百十年前,皇后還必需出自皇族,不能出自別家。

而在《源氏》創作的當時,藤原道長的長女彰子所生兒子後一條天皇,其皇后就是彰子的同母妹威子。平安時代那麼崇拜的白居易和《長恨歌》,故事的主人公也是唐玄宗和其前兒媳楊玉環。所以,紫式部書中的跨輩通婚,親族通婚,事實上就是當時通行的婚俗,與」亂倫「」無甚關聯。若無倫,又談何亂?

至於源氏娶自己一手養大的幼女紫姬,也再正常不過。這一點日本古代和中國古代相似,成婚時間都很早。紫式部同時代的女御入宮就是12歲。唐玄宗開元令:男十五,女十三而嫁。班昭十四歲成婚,漢代上官氏6歲被立為皇后,武則天入宮時,也是十四歲。而源氏和紫姬圓房行婚儀,也是在她14歲時。另:源氏盜走小時候紫姬,是很典型的原始劫掠婚形態的殘餘。從小培育紫姬,其實也不過是「童養媳」的變種——古時「童養媳」與明清兩代作為半保姆養大的、比夫方年長的童養媳有很大的不同。《三國志》中書:「至十歲,婿家即迎之長養為媳」(紫姬是九歲被盜走),而戰國前的媵嫁制度,與正妻同嫁的媵,大多是正妻的妹妹或侄女,因為出嫁時年紀幼小,也是從小被夫家養育,成長後才正式同房。

所以,以現代眼光看當時的婚俗,無疑是有問題的。

B、「桐壺帝深寵更衣是作戲,主要是為了要她生的兒子光源氏來爭權」——副標題「小論平安時代的天皇權力、政局及源氏物語各主要人物的原型「

有一論點認為,「桐壺帝專寵桐壺更衣,在她生子後卻不加封,其實並不是寵她,只是為了借她的肚子生一個不受右大臣家控制的兒子好和右大臣抗衡」,觀點很有新意,但仍是與日本歷史實狀所違甚多。

討論文學作品,絕對不能孤立地去看,一定要結合作者當時的歷史環境。《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只是當時的一個中等貴族出身的中下級女官,從小受的是風雅教育,精通和歌、漢詩。對於政事,並不怎麼精通。

有人會問,紫式部不是因為通曉《日本書紀》而被尊稱為「日本紀之局」嗎?不錯,可這並不意味著她熟讀史書通曉政治,《日本書紀》即《日本紀》,名字挺大,但千萬不要以為這《日本記》等於《上下五千年》,它基本上是從天照大神的神話傳說寫起,寫到天武天皇那差不多就完了。
也就是說,寫到紫式部出生400年前,也就是差不多大化改新就完了。
後面奈良時代、平安時代的政局,紫式部並沒有得到系統的教育。一個人的眼光是很難超出她的生活局限的,除非是特別少有的賢者。從紫式部的其他的作品可以看出,她更多是從女性的角度去寫愛情故事,而沒有史論心機,所以,她記述的各種宮廷爭鬥,大多來源於前朝的歷史真實,再稍作改編而已。

好了,在此基礎上,我們再來討論書中情節和一些常見的」陰謀論「

"桐壺帝專寵更衣卻不升她為女御,只是為了得一兒子,利用她作工具」,這幾乎就是憑空作想了。平安時代,由於天皇無權,妃子的地位從來不在於帝寵,而在於父母的官職,及後援力量的大小。一位妃子入宮之後,階級如果是更衣,如果父上永不升職,那麼她就會是更衣,如果父上升為大臣,她會變為女御。但桐壺更衣的父親已經去世了。眾人欺負桐壺,是因為她沒後援且得寵。

桐壺帝如果一開就希望源氏繼位,那麼,一定會早升更衣為女御,因為當時世無更衣之子被立為東宮的前例。書中雖多處說「桐壺帝寵愛幼時的源氏,有意立為太子」,但不坊理解為女作家塑造人物時為其添加的光彩罷了。

桐壺更衣生子後不貴反辱,受盡欺凌而死,幾乎像是帝王得子棄母,"中國古代妃子生個兒子就能加封這種事,在平安朝,基本沒戲。大多數情況下,更衣生了兒子還是更衣,除非其他妃子都沒孩子,這個兒子能被立為太子,但一是史書中根本無前例,二是《源氏》中已經有朱雀東宮在前。

桐壺更衣為無依之人,親之近之不會立刻引起前朝勢力的傾軋;所出之子也不會像東宮立刻就被右大臣一脈納入範圍,是很理想的產子人選。」這也和歷史現實完全對不上,在藤原氏權傾天下的年代,沒有後見人支持,僅是天皇喜歡的皇子,絕對不可能當上天皇。後來倒是有一位白河天皇,利用藤原氏的衰微,基本實現了這一計劃,利用控制兒天皇來自己掌權,但那都是紫式部寫書後近100年的事了。

所以,我們不要把書中描寫的桐壺帝時代的政斗想得太複雜,紫式部多半只是綜合前朝的一些印象,將其綜合整理出來。前朝若無這種政斗歷史,以紫式部一個中等書香門第出身的女性,前半輩子基本遠離宮廷,自己獨立編出一種特別政鬥技巧(以桐壺更衣為工具生個兒子來抗衡權臣),可能性幾乎接近為零。

日本學界基本有公認,源氏的原型來自於在多個歷史人物的綜合,有嵯峨天皇的皇子源融(被降為臣籍,官居左大臣,築有六條院,曾被議立過復還皇族繼位)有風流浪子原業平(和皇妃私奔,被流放)及藤原道長(位極人臣,女兒嫁入宮當皇后)及等等的的綜合,而女三宮的原型來自於前朝也嫁了臣下的女三宮保子內親王,朧月夜原型來自於和在原業平私奔鬧出醜聞後依舊入宮的二條皇后高子以及被道長親手抓姦的妹子藤原綏子,秋好皇后原型來源於村上天皇女御齋宮徽子女王,六條御息所怨魂之事來源村上另一位女御之父,因為外孫未能當上東宮的怨魂事件。而桐壺帝的原型呢,就是醍醐天皇。桐壺更衣也有原型,即是(藤原澤子)光孝天皇的生母、仁明天皇的女御和醍醐天皇更衣源周子的揉合。

醍醐天皇為什麼被認為是桐壺帝的原型?原因如下:

1、醍醐後代天皇是朱雀,朱雀後代天皇是冷泉,與《源氏》幾乎一模一樣。

2、曾娶先代光孝天皇的四公主為子內親王,與《源氏》中的藤壺中宮設定幾乎一樣。

3、有更衣所生的兒子原高明下降為臣籍,後來也是權臣。。

4、中宮為藤原穩子,被認為是弘徽殿女御的原型(生了朱雀帝,母家有權,自己跋扈,曾居弘徽殿)

藤原澤子為什麼被認為是桐壺更衣的原型?原因如下:

1、出身低微:父親只是從五位下的紀伊守藤原總繼,歷史上沒有她得封女御的記載。

2、深受帝寵:被譽為當世楊貴妃,受人嫉恨,突然病倒,挪出宮去沒幾天就死了,死後追贈三位。

3、留下的幼子非常受寵,後來從哥哥那接了皇位,成了光孝天皇。

源周子是原型的最大原因就是因為出生不高,且被視為光源氏原型之一的源高明。

OK,說了這些之後,可以想見,當時聽《源氏物語》的道長、彰子,是很容易融入故事的的設定的,因為故事裡的光源氏、桐壺帝身上的故事,就是來源於他們不到一百年前的長輩,每件事幾乎都有影射。

(另附:桐壺更衣中毒說的懷疑:

雖有此論,但綜合全書看並是事實可能性很小。桐壺更衣父親是大納言(已故),沒有高貴的外戚,全無後援力量。縱使書中再怎麼宣揚桐壺帝寵愛光源氏(當時的小皇子),也不可能立他為太子(朱雀帝),因為太子的後援非常強大,而且已經近成年。弘徽殿女御雖然嫉恨桐壺更衣,但是沒必要多此一舉做殺人之事。

桐壺更衣身體柔弱多病,那個時代身體條件又差,七八日死了是很符合病程的。而且,她的種種行事,都有歷史上的光孝天皇的生母藤源澤子為影射。藤源澤子並未有中毒說)

(另附:平安時代更衣的住宿)

並不是更衣不配單獨住一個殿,基本是按需居住,比如尚侍朧月夜入宮就住弘徽殿。但弘徽殿和藤壺殿離清涼殿比較近,確實習慣由寵妃住。桐壺和梨壺在大內右側(清涼殿在左側),所以相對遠一點,一般是由東宮妃住得多。

也不要以網上的平安京內里圖為平安時代所有的妃嬪居住判斷。平安時期大內經常著大火,一條天皇(紫式部時)就燒了又重建四次!為什麼一條天皇叫一條天皇,就是因為大內燒沒了他只能住在外面的一條院。大內沒造好前連藤壺院都沒有。「參內」並不一定真是就住進了網圖上的那個大內,藤壺殿和弘徽殿也可能根本不是那個位置,只是一個描述而已。

C、」《源氏物語》「全文沒有醫生,有病了只能靠和尚祈禱,實在太可怕了!」——副標題「小論平安時代的醫藥水平」。

平安時代的確流行生病祈禱,但不是不看醫生,朝中有典葯寮等機構,還有大醫博士等官職。《源氏》中不寫,是因為覺得作者覺得將看醫生寫出來不風雅。但事實上,書中所寫,絕不是有病只請和尚不吃藥找醫生。

頭中將的情人曾說:「妾身近患重感冒,曾服極熱的草藥」

源氏送人禮物「又奉贈種種藥品,裝在紺色琉璃瓶中」

葵姬生產「母夫人推想葵姬現在身體好些,便送過一碗湯藥來。侍女們扶她坐起來服藥」。

明石姬之母「象醫師一般挨近身旁,太不知趣了。」

事實上,平安時代的醫學也在唐醫學的基礎上有進展,宮廷醫學家丹波康賴、深根輔人已常用方劑,本草。至於為什麼要找和尚祈禱,那時候宮中信奉的是台密(從延曆寺和尚就可以看出),自古巫醫不分家,別拿安慰劑不當葯。

D、「日本皇室各種通姦,實在太噁心了!天皇帶了綠帽子還讓光源氏回來,簡直亂編!「——副標題」小論平安時代的婚戀與貞潔觀「

看到過這樣的評論:「關於源氏與藤壺私通之事,應該是源氏物語中最大的醜聞。源氏物語直白地描寫了許多縱情悖理之事,儒學者們一般認為是為了反諷教化。」

但其實,日本平安時代對風流罪過沒有現在想得那麼嚴重,否則藤原道長也不會讓紫式部寫了《源氏》給的皇后的乖乖女看。事實上源氏和庶母皇后私通並不算什麼,在紫式部之前的歷史中,井上內親王和天皇老公兩人互薦情人。東宮妃、麗景殿女御藤原綏子和臣下私通生子,後來還繼續做天皇妃(尚侍),生了女兒的寡婦一樣進宮當寵妃,至於天皇妃在天皇死後最後出宮去嫁了大臣的事情也是有的……

平安時代遺留著很多原始時代的風俗,既然是訪妻婚,「貞潔觀念」並不象後世想的那麼強,各種TITLE的用法和中國也不同,比如說,天皇可以封兩個正妻(皇后、中宮)天皇的正妻可以是皇太后,天皇的姐姐也可以是皇后。所以,用中國歷史觀念和現代觀念去理解當時的情況是有問題的。

E、」紫夫人這個私生女被女三宮佔了正室之位,因而鬱鬱而終。這是對女性的壓迫!「——副標題「小論平安時代的嫡庶

平安時代是多妻制,不是一妻多妾制,所以夕霧後面才能落葉公主與雲居雁兩頭大。不要拿現在的小三啊什麼的概念去套一千年前的日本,那時根本沒那個概念。既然是多妻制,所以所生子女,僅論母系血脈高低和父親重視程度,並不怎麼論嫡庶(子女一般都養在妻子家)。家譜中也不會記:妻XX,妾XX ,一般統為 室XX,如藤原道長室,XX。一般來說,多妻制的妻子,生下的都是嫡子嫡女。妻妾與否,主要看出身的高低,以及有無公開的結婚儀式和掌管家務與否。對於公卿而言,三位以上(高官)的女兒,都是妻,因為其父和自己同為公卿,不能辱之。《源氏》作者紫式部本人也是丈夫的第三個妻子,並不是妾。很多時候,平安時代的」妾「,只是表示一種無正式婚姻的情人關係,比如紫式部就曾因為和藤原道長的情事,被寫為」道長之妾「。而且妾所出之子地位也不一定低。例如夕霧的妾藤典侍,其父是攝津守,從五位下,所以一般默認為是妾。但此妾所生之女六女公子,也可作匂兵部卿親王之妻(當然名義上是落葉宮之女)。如果藤典侍之子爭氣,以後做了大臣,藤典侍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這種風俗一直延續到後世,明治天皇之妻美子,是為一條家的側室女,大正天皇之妻節子皇后,也為側室之女。並不是象現在很多小說寫的那樣」庶出女不配做皇后」

一般來說,和丈夫同居的那一位,會被稱為」北之方「,妻子中最尊貴的那一位,也往往被如此尊稱(即譯本中的"正夫人「)但其餘採用訪婚的妻子,並不是妾,仍是妻。如果所有的妻子都是訪妻,而無同居者,一般默認為以身份最高者為正妻。如訪妻覺對丈夫不滿,大可另找新婿(《源氏》中的頭中將即是,其妻之一為夕顏(三位中將女),後又娶右大臣的四女(弘徽殿女御之妹),雲居雁母(親王女),因夕顏父親死得早,右大臣家四女嫉恨,就派人去說狠話,夕顏就和頭中將來往得少了。但是親王女的身份和右大臣家四女相等,是不敢得罪的。但親王女後來不喜歡頭中將,就改嫁另一位按察大納言了。

紫姬之母是按察大納言的獨女,也是三位高官,其母嫁與親王,無論如何不能稱為妾,所以紫姬也非私生女或庶女,後來她的著裳式,親王父親也參加了,等於是向世間公布了她的血脈。只是她並不是親王最重視的北之方所出而已。但紫姬後來在書中被稱為源氏的北之方,掌握源氏的經濟大權(自侍從人等以至萬端事務,都託付紫姬掌管。領地內莊園、牧場以及各處領地的契券,亦皆交與紫姬保藏),皇后之母(明石女御以她為母親)無疑是確定了妻子中最尊貴的位子的。女三宮下嫁,地位高,又年輕,紫姬難免被佔去了寵愛,所以導致她鬱鬱而終。

(附論:

(女三宮下嫁時,一是當今天皇之女,二是後任天皇異母之妹,所以威勢重重。但其實內親王嫁臣下並不是什麼稀罕事,紫式部前代的右大臣藤原師輔,連娶三位醍醐天皇的內親王,其中一位也是天皇的同母妹,皇后所出的准三后康子內親王(比女三宮還要尊貴),但是在師輔的妻妾排名中,她還是要歸於後列,因為其異母姐雖然位階雖比她低,但生育比他好。排名第一妻子藤原盛子雖出身中等貴族,但兒女爭氣,所以地位靠前。)

紫姬感覺地位受影響,主要三點:1、年紀大了且無出 (35歲時老公又娶一個比自己小16歲的姑娘) 2、女三宮身份高貴 3、紫姬沒有經過正式的婚儀(平安時代的正式婚儀是丈人向女婿約婚,女婿晚上來赴宴,當晚住,OOXX三日,然後丈人家有女婿的房間,沒有三媒六證,沒有拜堂,沒有休書)

若論她最後是因為源氏的重重背叛傷心而亡,未免想得太過了些,還是老話,人不能脫離歷史現實。林妹妹再為寶玉吐血而亡,但她也早早默認了襲人是寶玉通房的事實,還給她賀喜來著。 紫姬愛吃醋,但她從小就知道多妻制是這個社會的通行現狀,對於源氏有明石姬、朧月夜等很多情人的事,她早就知道,吃味但並不傷心,甚至源氏對於玉鬘的不軌之意,她也看在眼裡,因為這些人,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威脅力。所以在她35歲之前,她是過得相當順心的。只有女三宮,年輕漂亮,地位尊貴,對她構成了真正的威脅,所以,這才受了打擊。

另外,也別把書中的深情等同於現世的專一,桐壺帝那麼寵更衣,還是和別人生了九個兒女。源氏深愛紫姬,和他多情再找其他女人並不矛盾。簡言之,這和當時的歷史現實是一一對應的。

F、」紫姬等女性深受封建教條的禁錮,等於是被囚禁,除了被夕霧偷窺,紫姬從來沒有見過其他男人!「——副標題「小論平安時代貴族女性的活動範圍」

這也是替古人擔憂了,中國的高官女兒古代也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何況日本。日本的女眷和外人相近,一般是隔簾,但那個帘子非常的稀薄,基本上和窗紗差不多。紫姬雖然和大多數那個時代的女子一樣,不和男子接近(女三宮也只是被柏木偷窺才看到),但絕非與男子隔絕:

小時候她和父親兵部卿,見過。

九歲的時代,」這期間紫兒走出簾前,隔簾觀賞庭中的花木池塘。但見經霜變色了的草木花卉,象圖畫一樣美麗,以前不曾見過的四位、五位的官員,穿著紫袍、紅袍在花木之間不絕地來來往往「。 見過官員。

十幾歲時源氏帶她去看賀茂祭(大遊行)。

後來她去老爸親王家祝壽。

喬遷至六條院,「紫姬喬遷用的車輛,共十五台。前驅者大都是四位、五位的京官。也有六位殿上人,但都選用親信者。這排場不算體面。」見的男人也很多。

源氏家的六條院——「馬場很寬廣,一直通到紫姬所居的南院」源氏對侍女們說:「姑娘們啊,把廊房的門戶打開,大家在這裡觀賞騎射競賽吧。今天左近衛府許多漂亮的官員要來,相貌並不比尋尋常常的殿上人差呢。」眾青年侍女便興緻勃勃地等候著。

後來紫姬送女入宮。

可以看出,紫姬是作為一個當時正常平安時代女子生活著的,經常隔簾見男子,不時還有出門的機會,並沒有特別地被禁臠。源氏防備夕霧,是因為他自己跟藤壺皇后那啥過,所以有心結。


我覺得是源氏前後對政治的態度變化吧,去須磨之前和回來之後真的是一個明顯的分水嶺。

之前,各種妹紙不解釋,可以計算一下書中所有人物的出場時間,我記得某光後宮團成員中只有三公主是須磨之後出場的?(然而娶她是政治目的)其他所有妹紙都是須磨前出場。

另外還有一個關鍵點之前在別的地方看到過分析……源氏在夕顏死後曾經說「我是柔弱的人,所以也喜歡柔弱的人。」有人以此展開分析,認為源氏在之前對政治(或者說,男人的世界)多少是有所逃避的,他也明顯地更喜歡女人的世界。

但是從須磨回來之後,他明顯地熱衷於政治了。

娶明石是為了生皇后這個前面有答主分析過了,故意不給夕霧高官位以把他培養成合格的繼承人,無視六條妃子的遺願送比冷泉大N歲的秋好入宮(那是你親兒子啊喂),和自己曾經最好的朋友變成政敵,乃至娶女三宮……尤其是娶女三宮。

可以對比一下源氏在被流放須磨之前的事,其實右大臣剛發現私通的時候,態度是「要不就把朧月夜直接嫁給他得了」,然後源氏表示不要。

(吐槽:代入右大臣思考一下,自己最喜歡的小女兒,準備送進宮裡當皇后的,被人睡了,名聲毀了前途毀了,如此好心好意的說要不你娶了吧,對方回個不要……流放算輕的,換我抄刀子剁了丫……)

源氏不可能不知道這個舉動對右大臣來說是怎樣的羞辱,而他不娶朧月夜的原因僅僅是怕紫姬一輩子小妾,他要把正妻之位給紫姬。

……娶女三宮的時候想什麼去了?說好的情痴呢?

這個對比真的越想越細思恐極……從須磨回來之後,說他變了個人都不為過。

當然這也不難理解,現在宮斗劇里的女主不也都是冷宮一陣子然後復寵了就黑化了么→_→

權力這東西真是毒品,只要沾到一點點,原本柔弱的人就有可能一下子變得什麼都做得出來。


第三十四回 新菜

朱雀帝希望將三公主嫁給源氏時的一段:

「源氏聽罷,微笑著答道:『於朱雀院那裡,三公主受到如此偏憐,其前途亦不必顧慮。如今我看只有冷泉帝為最佳人選。宮中女御身份皆不如三公主尊貴,想必三公主定會後來居上呢!桐壺院時代,弘徽殿太后是首先入宮的女御,權勢鼎盛。但一度被後來的藤壺母后所排擠。三公主的母親藤壺女御與藤壺母后為同胞姐妹。世人告稱兩人容貌酷似,美麗非凡。則三公主無論肖似誰,其相貌一定美艷絕倫。』此時他想像三公主的容貌,不禁心嚮往之。」

讀到這一段時頓覺心寒,覺得紫姬和源氏都很悲哀。源氏用一生去追求的不過是藤壺皇后的幻影,從他兒時到老去,只要遇到和藤壺相關的事情就會沒有原則,但他娶了一個又一個女人也沒能娶到藤壺。其實,如果源氏可以不顧一切得到藤壺,或許藤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就不會這麼重要。源氏的畢生所愛甚至都不是藤壺皇后本人,而只是一個美好虛無的鏡花水月,但他卻為了這個無聊的幻影耗盡了一生。

雖然源氏迎娶三公主對紫姬就已經是巨大的打擊了,但如果紫姬知道源氏的動機是覺得三公主長得像藤壺估計會更加絕望吧。紫姬自幼由源氏撫養長大,對源氏感情深厚,在眾人眼裡也一直是源氏最鍾愛的正夫人。然而事實上紫姬不過是藤壺的替身,源氏完全可以為了一個長得更像藤壺的人移情別戀

在藤壺皇后去世時,源氏其實並沒有表現出過分的悲痛,但紫姬的死卻對源氏造成了致命的打擊。我曾經因此覺得紫姬才是源氏的真愛,但如果我們陰暗地推測一下,這會不會是因為即使藤壺死了源氏也有紫姬這個藤壺二號,而紫姬死了源氏在世間就再無藤壺的影子可以追尋了呢?換句話說,如果三公主真的一不小心長得和藤壺特別像,紫姬之死是不是就不會讓源氏肝腸寸斷神智萎靡呢?

源氏終其一生都沒有,也不可能得到自己的真愛;而紫姬終其一生都不知道源氏所愛的只是她和藤壺的那幾分相似。我覺得這或許是源氏物語里最可悲也最可怕的地方吧。


我覺得最細思極恐的,是這本充滿了各種亂倫且以男性為主角的種馬文一樣的書,居然是一個古代女人寫的??拋卻文筆而言,這完全是一個直男癌的yy好不好。。。


原來日本的喜好蘿莉的習俗已經延續了上千年。


紫姬長得很像藤壺,藤壺長得很像桐壺,桐壺和光源氏也幾乎一模一樣

一部小說下來,敢情都是自戀的一逼啊


並不是這本書,而是當時那麼小的我居然看完了這本全篇各種亂倫的小說,細思恐極。。。


時間太久了,手邊也沒有書,簡單說說吧。《源氏物語》國內的翻譯常見版本應該是兩種,林版和豐版,各有千秋。因為寫得相當美妙,從初中到大學我在無聊的時候看過很多很多遍,早飯時間,廁所時間,上學路上,睡覺前…

初中時候在圖書館借到初看,真覺得繁花滿地,輕盈飄灑。

高中時候覺得有許多事情淹沒在了繁花輕霧之下,勢力糾葛,派系鬥爭。

再之後十年,有一次出差回家隨手翻了翻。突然有醍醐灌頂的觸動。

冷泉帝年少即位,他的親生父親源式是全力的支持者,此前一手干倒了強勢的朱雀帝。

冷泉即位後隨即立源式一脈的秋好為後。

這大好的盤面,盛年的冷泉帝,到底是為什麼要退位?比他年長二三十歲的朱雀帝此後數十年還不斷插手政事,長盛不衰。

而冷泉帝牢牢握有源式的支持,龍椅穩固。怎麼就會盛年退位,甚至完全撒手。

書中那些明寫的婆婆媽媽做不得數。

真正的轉折點在兩處:

冷泉帝始終沒有生齣兒子。無論與皇后或是嬪妃。

源式的親生嫡出女兒,嫁給了朱雀帝的兒子,這一任的太子。並且在婚後順利生下了數位皇子公主。

冷泉帝在他自己的盛年時分,韶光俊逸,賢能無雙。卻是被他自己已經清楚明白身份的親生父親,在權衡利弊為了確保龍位上的人始終流有自己的血脈之後,親手放棄了的。

不知道冷泉帝在此之後看著朱雀帝重回舞台,源式威風日盛,甚至迎娶朱雀帝的女兒為正妻的時候,到底如何想法。

時光已去,無法重來。

笑到最後的人才算是贏。源式明白,朱雀帝也明白,冷泉帝雖然明白也只能早早退場。

絕不要讓自己落到如此境地。戒之慎之。


作為一名跟隨兩位女神初讀源氏物語不久的新手前來回答一發,如有出錯,則懇請各位予以斧正。。

在源氏物語開篇,桐壺更衣離世之後,皇上思念小皇子過甚,遣一名命婦前去拜見桐壺更衣的母親,並且接皇子入宮,整個過程中,對於太君的住地有這樣兩段描寫

韌負命婦到達外家,車子一進門內,但見景象異常蕭條。這宅子原是寡婦居處,以前為了輔育這珍愛的女兒,曾經略加裝修,維持一定的體面。可是現在這寡婦天天為亡女悲傷飲位,無心治理,因此庭草荒蕪,花木凋零。加之此時寒風蕭瑟,更顯得冷落凄涼。只有一輪秋月,繁茂的雜草也遮它不住,還是明朗地照著。

其時涼月西沉,夜天如水;寒風掠面,頓感凄涼;草蟲亂鳴,催人墮淚。

為何說其細思恐極,有兩點。第一,桐壺更衣去世的時候是盛夏,在皇上遣命婦前去看望的時候,已然是深秋。而且我們可以得知的是,桐壺更衣的父親早年已然去世,在更衣芳魂消逝後,獨留老太君,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各位試想一下,如果是在座各位面臨自己的愛人和自己孩子雙雙離去的情況下,尤其是孩子的死去跟自己還有莫大關係(後文有提到,老太君遵循亡夫的遺願,將更衣送往宮中,某種程度上導致了後來更衣抑鬱而死),各位能否堅韌的活下去。仔細想想,人性之堅,莫過於此。

第二,我猜想,在桐壺更衣父親在世的時候,其家門前一定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在桐壺更衣入宮以後,其家裡也應算不上冷清。在桐壺芳魂消逝後短短三餘月時間,其家裡便變得

因此庭草荒蕪,花木凋零。加之此時寒風蕭瑟,更顯得冷落凄涼。

仔細想想,人心冷暖,世態炎涼, 莫過於此


在我看來,光源氏很多次的「求歡」,都幾乎是強暴。空蟬是全身發抖,明石是在門的另一邊抵著門,紫姬是知道早晚的事情所以用和服蓋著臉。我不明白「半推半就」,但就我看來,這些女人,和光源氏的第一次,都是不情願的啊!

——

補充一下,我又去翻了下源氏物語,我發現,其實這些女人小鹿般驚恐的狀態,正是讓源氏怦然心動的地方,體現了自己的純潔,也讓源氏有征服欲。但是我覺得她們並非為了被憐愛才這麼做,她們是真的害怕。空蟬一直抗爭,所以才有了「金蟬脫殼」,發生關係後,一直在哭,這一切都讓源氏「索而無味」。生性散漫的花端荻,倒是很容易到手,但也是到手之後索然無味。只有那種嬌怯怯的,害怕的,卻又無力反抗的,才能得到他的喜愛。

這真是太變態了。


1.選拔什麼的標準都是容貌

2.生病了永遠是向神靈祈福,從頭到尾沒有一個醫生

3.源氏公子因為跟皇上的妃子私通被貶斥,但是從頭到尾,源氏公子包括其他所有人,甚至皇上,都覺得源氏公子是由於「不實之罪」才被懲罰的,而能夠讓大家這樣偏袒源氏公子的原因則是源氏公子舉世無雙的容貌

4.堪比美劇的排列組合,在那個時代,居然傳出流言但是除了源氏公子那次其他人都並沒有受到懲罰,而且其中大部分私通都是在皇家內部


很想知道常陸親王夫婦長什麼樣子。


大概就是,許多高貴俊美、卻罔顧女性意願侵犯於她們的男主們,都是侍女們放進屋子的。

遠的有藤壺皇后的王命婦。

近的想起來讓我明顯覺得可憐的是落葉公主,躲進小房間、用衣服裹住自己全身放聲大哭,結果侍女們覺得夕霧可憐,就給他開了小房間的鑰匙……之後的事情簡直是……夕霧我對你拔草!

見色忘義,莫過於此。


也不算細思恐極,但要提一下。

源氏與繼母私通生下冷泉帝。之後愛屋及烏的父皇立冷泉帝為皇太子,雖然風波不斷,但冷泉帝最終在源氏扶持下登基。冷泉帝即位後知曉源氏本為生父,賜予他「准太上天皇」的地位,因這超乎常理的尊貴,源氏的政治生涯達到了最巔峰,榮華富貴惠及子孫。

但冷泉帝在位時期無子,後來於盛年退位。晚年方有一子,以當時情勢,此子已然不能繼承皇位。最後應該是以親王身份終老。

冷泉帝不過是皇位傳承之樹上的小枝,所有小枝終將枯萎,權力還是要回到他的政敵朱雀帝後代手中。

關於源氏與藤壺私通之事,應該是源氏物語中最大的醜聞。源氏物語直白地描寫了許多縱情悖理之事,儒學者們一般認為是為了反諷教化。本居宣長卻認為所謂深意要從文章本身發掘。例如,藤壺皇后與柏木生前均犯下大錯,卻因性情溫厚、處世寬仁、深解物哀之趣,被天皇至平民一眾廣泛懷念。

在這裡,紫式部委婉地否定源氏的作為。不義之行可以瞞過眾人之目,但也只是一時得勢。她熟讀中日史籍,素有「日本紀之局」之目,借用春秋筆法,行文之間予以褒貶,而不是大張旗鼓地批判。

如此說,熏君的結局··· ···


紫姬年幼時並沒有染齒,但被源氏收養後,她的外祖母為她把牙齒染成黑色,使她看上去「更美了」。

小的時候看到這一段,立刻心裡的人設就崩了,那些美麗時髦的貴族男女面目立刻換了個樣


對染齒的審美,比較難以接受。


藤壺皇后是公主,桐壺更衣是大臣的女兒,為啥她倆會長得像呢?

藤壺媽媽和桐壺爸爸不得不說的故事

源氏在宮外的房子二條院=源氏的媽媽桐壺更衣進宮以前的家

藤壺在宮外的房子三條院≈藤壺的媽媽進宮以前的家

二條院和三條院離的近不近不知道,反正藤壺就是在宮外三條院這裡住的時候和源氏私通生下了冷泉帝。

雖然這樣就解釋不了為啥藤壺跟紫姬長得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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