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藝術家是不是普遍有精神上的偏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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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爾瓦多·達利說：「我和瘋子的區別，在於我不是瘋子。」

可能有時候不是他們偏執，也不是他們古怪，是我們太中庸。

我覺得內心的聲音一開始都是明確而「偏執」的，可是為了適應社會為了生存發展，我們需要變得模稜兩可進退皆宜。

他們可能跳過了理性過濾的這一步，把原始信號直接傳達出來，看起來激烈而裸露。

藝術家普遍具備這種精神上的忠誠。

目前正好在做相關的調查，看著該提問尚未有人回答，獻醜罷。

他們,失心瘋的大師們

尼采將藝術家定義為「患病的動物。」誠如他所言，歷史上患有精神疾病的藝術家可謂如天上繁星恆河沙數。

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心理學家Kay Redfield Jamison教授調查了782位著名人物，結果發現這些人中精神極端失常者佔83%，健康者僅佔6.5%。這份精神病患者的名單，更似一份藝術家和文學家的名人錄，其中有牛頓、約翰?納什、尼采、斯大林、希特勒、卓別林、馬龍?白蘭度、貝多芬、韓德爾、柏遼茲、舒曼、詩人兼畫家羅塞帝、梵高、米開朗基羅、劇作家尤金?奧尼爾、托爾斯泰、法捷耶夫、海涅、葉塞寧、莫泊桑、龐德、巴爾扎克、弗吉尼亞?沃爾夫、莫里斯?伯納德、羅斯金、海明威、菲茨傑拉德、查爾斯?蘭姆、凱魯亞克、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三毛……

在現實世界中，人們是如何界定精神病患者的呢？平時被我們看作精神病患者的人群中又有那些其實並不算做真正的病患？首先正常人會把經過醫學診斷確定患有某些精神疾病的人稱作精神病患者。其次正常人也會把一些做事經常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稱為精神病患者。在對精神病患者的鑒定上，正常人經常會犯一些小錯誤，最易犯的錯誤之一，就是將精神病患者和一些智商低下的智障人士混淆，實際上真正的精神病患者的智力水平和正常人的智力水平是一樣的（某些精神病患者的智力水平甚至遠遠的高出正常人）。

Jamison教授列舉的這份堪稱人類的精英的精神病患者列表裡，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患有心理學家稱之為「自閉症譜系障礙」的精神疾病。臨床表現為性格內向，孤僻，然而病患往往能將這種負面情緒轉化為另一端的極致，讓他們得以沉澱靜心，專註於學習與研究，取得較高學歷。人類歷史上的一些事實證明，正是一些精神病患者對事物和工作表現出的特有的專註和狂熱，才產生了許多偉大的發明和傑出的藝術。然而由於自身基因序列的異常，導致這些人後代出現精神疾病的發病率較高。

文豪托爾斯泰的父親家族中有許多精神病人，他本人患有癔症和癲癇症；俄國詩人萊蒙托夫患有家族遺傳的精神分裂症；音樂家舒曼長期被幻覺困擾，皆因遺傳病，並最終為此喪命；文學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患有癲癇病，亦是家族遺傳，起因可以追究於其父嗜酒如命的不良生活習慣，陀氏的姐姐亦患有精神疾病，她的兒子智力落後，患有重度智能障礙；愛爾蘭偉大作家、小說《尤利西斯》的作者喬伊斯，其作品如夢中的獨白。他有生之年窮困潦倒，時常陷入精神失常。晚年獨坐孤燈，凄涼異常，更可憐的是，他的後代亦患有精神衰弱及其他精神疾病。

正因為藝術家的精神疾病所致，他們的自殺比率相比正常人高。梵高、小說家克萊斯特、海明威、芥川龍之介、太宰治、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伍爾夫、傑克?倫敦、普拉斯、葉賽寧、馬雅可夫斯基、法捷耶夫、茨威格……皆死於自殺，不勝枚舉。

如果你認為上面的名單已是懼目驚心，那麼下面這份列表可謂讓人絕望——許多優秀的心理著作大家、治療精神病的主治醫師，本身便患有精神疾病或有長期受到心理疾病的困擾。安德魯·所羅門如是，伊麗莎白·斯瓦多如是、心理學大師阿德勒如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偉大學者羅伯特·伯頓也是——他創作的大部頭隨筆集《憂鬱症剖析》，被包括學者塞繆爾·約翰遜博士、查爾斯·蘭姆在內的大家們所推崇。（伯頓的文章雋美，而且很有意思。他提出一些有趣的，也是為後世證明有效的治療方法，比如他引證《聖經》中大衛為掃羅彈琴，提出音樂能夠驅除心理病患的觀點。因受時代所限，書中也有些荒誕的療法，如建議與年輕女性通過結婚來解憂愁等）伯頓本身被抑鬱症纏繞了40年，他終身未婚，和許多學者一樣，寫作是他宣洩的途徑，也是他抗拒死神臨近惟一的方式；日本醫學家,精神病學神經科醫生森田正馬，發明了被公認為對治療神經質症，尤其是強迫症、焦慮症等有較好療效的森田療法，諷刺的是，森田本人卻是精神病患者。

精神病患者在發病時，往往變得敏感與衝動，而大部分的患病藝術家們則不自知地利用這份敏銳與熱情，產生驚人的創造力。「創造」是「形成或者從無形中形成。」這樣一個強大、神秘的甚至不可能的行為無疑地超出了科學理性的範圍。無怪乎創造力長久以來總是被「解釋」為無理性的，靈魂直覺的表達。創造天才通常是瞬間的靈感，就像理性的電流和非理性的思考的集聚。如果在理性和非理性之間能夠發現一道邊界，一道已知和未知之間的邊界，一道傳統與叛逆之間的邊界。如果這個邊界是創造者們作用的地方，這就能講通創造性思維是冒著「極端」的危險的。他們是飛蛾撲火的勇士，他們容易為「內心的極度快樂」獻身並且被其扼住命運的喉嚨。對於這些當代科學無法完美解釋的瞬間，我們只能將其歸納為「第六感」或者某種超能力罷！

許多偉大的作品往往正是在其作者們陷入心理失常的狀態下創作的——梵高自囚於瘋人院時，時常痛苦自責。某天畫家透過鐵柵欄看見了院外的一叢蝴蝶花，生命的曼妙美感觸動了他，畫家迅速取出畫具，在絕望與希望、痛苦與釋緩間找到了微妙平衡，完成了《藍蝴蝶花》。蔥鬱的野蝴蝶花彷彿傳唱著生命的樂章，這讓病中的梵高重燃對生活的一絲期盼。如果說《藍蝴蝶花》是梵高逐漸病癒的象徵，那麼《烏鴉群飛的麥田》便是畫家最後的生命悲歌的真實預告，出院後梵高居住在奧維爾，雖然生活如湖般平靜，但畫家內心的糾結情緒，各種複雜的情感和精神上的病痛常常使他感到恐懼與無助，在瓦茲河畔歐韋大片的麥田地里，麥田扮佐著狂風擺動，烏鴉如數不盡的可怕污點在天空里竄動，死死地壓著金黃色的麥芒，沉重得叫人透不過氣來，畫家在此幅景象前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命運，1890年七月，在悲傷與極度的空虛中，梵高迷迷糊糊地完成了《烏鴉群飛的麥田》，同月底，在不清醒的失常狀態下，梵高自殺身亡。

梵高將作畫比喻為「驅魔儀式」，是防止自己生病的「避雷針」，可最後這根救命稻草未能解救畫家，反而讓畫家在痛苦中無間沉淪，這是一出生命的悲劇；俄國作家尼古萊·果戈理時常陷入無間斷的強迫式創作，一連數天為了寫作廢寢忘食，時常拿著自己的手稿失聲狂笑，並因此患上憂鬱症。在果戈理生命的最後時光，為了展現完美的《死魂靈》，他拒絕進食而瘋狂寫作，最終病倒。因為對作品不滿意，果戈理在百般痛苦之下將手稿燒毀，一個月後並與世長辭。（目前流傳於世的《死魂靈》第二卷，是果戈理的出版商舍維廖夫根據他的遺稿整理出來的）；十九世紀蘇格蘭大數學家哈密頓爵士對日後奠定量子力學主幹的四元數的運算便懷有一種瘋狂的熱情，成年累月他一直處在這種狀態而不能自拔，在長期的重壓中，哈密頓陷入了對酒精的過度依賴，並最終因此而喪命；著名作曲家柴可夫斯基為《悲愴交響曲》打腹稿時，時常失聲痛哭；詩人克里斯托弗·斯馬特偉大的詩章《羔羊的歡樂》正是他患宗教瘋狂時囚於精神病院時譜寫完成的；盧梭自述其小說《新愛洛依絲》是熱烈幻想與白日夢的產物；歌德因失戀而痛苦，如夢遊般不自知的情況下完成了《少年維特的煩惱》；柯勒律治的名詩《忽必烈汗》據說完全是一場縹渺的幻夢的記錄；著名的樂章《彌塞亞》便是韓德爾在躁狂症發作最厲害的二十四天內完成的；舒曼精神恍惚時在牆上塗鴉，有好事者將其抄下來，促成了著名樂曲《夢幻女神》；中國劇作家曹禹在創作《日出》時，感情激動得令人畏懼，他如是描述道：「在情緒爆發中，我曾經摔碎了許多可紀念的東西，我絕望的嘶啞著，那時我願意一切都毀滅了吧，我如一隻負傷的獸撲在地上，呲著咸絲絲的澀口的土壤。」

精神病患者封閉於自我的世界中，重患者們都不願逃離這座精神的避風港，在這裡，他們或許能找到相對的安慰與安全感。但更多的輕度患者們，對這種混亂的心理狀態無所適從，只渴望早日逃離得到解脫，在逃避的過程中，病患往往抓住某種象徵物作為精神寄託，如藝術、如無休止的進行強迫式研究……他們有的得以最終自我救贖，有的卻仍是跌入了自己挖掘的深坑中。

十歲即立志當藝術家的草間彌生，從小為幻覺所苦，不斷反覆繪製圓點，是為了讓自己從恐懼中解放出來。她從沒想到她筆下自我消融的原點，會成為她征服世界的秘密武器。草間的心理疾病成就了她藝術的極致，藝術又使她的精神病症行為變成一種生活傳奇。她的晚年作品回到一種單純的美的境界，她使用的非常漂亮的高純度原色作為底色，讓人看著有一種吸毒似的快感，想撲到這種顏色中去，這種色調也惟有草間的神經病特質才能調製出來，她的過往經歷像是一個神奇的傳說。草間彌生坦言自己不是一個思想性或學者型的藝術家，她的能量需要及時釋放。草間很早就意識到只要從事藝術，自己的精神疾病就會得以緩解（這與梵高的「避雷針」一說如出一脈）

精神分析學創始人弗洛伊德無疑是一個天才，他終生致力於拯救那些遭受心理疾病折磨的人，本身卻長期被不健康的心理狀態所困然。在晚年，他無時無刻充滿著一種對死亡的恐懼。1922年四月，年屆六十五歲的弗洛伊德做了第一次癌症手術後，在往後十數年間，他一共做過三十餘次手術直至病逝。在這期間他無時無刻都在考慮迎接著自己死亡的到來，他特別害怕死於雙親之前。最終弗洛伊德於1939年九月二十三日與世長辭，死因是錯過了下額手術的最佳時機，最終，弗氏不得已請來醫生，在注射了大量嗎啡後，他便安然睡去…

這是弗氏的最後時光。

京劇業內有一句行話：「不瘋魔，不成活」。瘋癲之於藝術，究竟是催化劑抑或是理性社會的毒瘤。那些夢中的名字，那些曾經輝煌的存在，她們將驚世天才紮根於混亂的精神狀態、矛盾的情緒中，肆意揮霍與綻放，如飛蛾撲火般獻身於精神層面的瑰麗華美的幻想世界，終究成就身後之名。

那些優秀的人們，是這個愈來愈理性的文明世界的鏡子——他們是必需的恩賜。

致所有我愛的天才們。

劉塵雲

成稿於2013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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