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中國沒有獨尊儒術,而是獨尊墨術,會怎麼樣?
中國古代沒有儒家禮教,而是墨法平等的話,社會風氣,政治格局,文化傳統會怎麼樣?一個兼相愛,交相利的古代社會,會不會農商平等,提早跨入資本主義呢?
看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行文,以為能夠把話表達得清楚,沒想到還是往往辭不達意,語焉不詳,至於知乎諸君之大才,亦不能從中得出意旨。小時候作文不甚努力,實在慚愧。評論中頗有幾位說我沒有回答題主的問題的,我以為自己已經回答了,但是料因礙文章濁蕪,不堪卒讀,所以沒有表達好自己的意思,在此再約略鉤言本文大意,以便諸君指摘:
一、我以為墨家與名家一樣,都是出於戰國新出的名辯傳統,其命運與名辯傳統一同榮辱。
二、墨家與名家的衰敗,是由於戰國名辯傳統的衰落。三、假設此後墨家大行 ,說明此後名辯傳統會被不斷發揚擴大,中國的思想哲學會有很大的改觀。並且尊墨必定導致宗教,中國政治、社會的軌跡也會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波瀾甚巨,不能模擬。四、我不認為墨家會導致資本主義。(有一點為原文未提:雖然從墨家不能導致資本思潮,但墨家重器物製造,尊墨將促使科技的發展,更可能產生工業革命。設使工業革命遍及,工廠生產接踵,墨家則不能同意社會貧富的擴大,到那時一定有一種思潮起而反對墨家之兼愛。不過社會進程瞬息萬變,難以模擬,這只是一種可能。)另外有位先生指出我在文中有批判墨家大家之嫌,其實本人雖然不能同意兼愛非攻,卻很尊重墨子,絕無批判之意。
以下原文:
墨家的衰敗是與名家的廢黜一同作為中國思想史上的大事的,可惜很多人都沒有重視。一般把墨家和儒家放在一塊說,但墨家應該和名家放在一塊說,兩者都是戰國新出的傳統,與其他思潮不同。
墨家和儒家不同,儒家主「愛有等差」,墨家主「兼愛無差」,所以儒者斥墨為「無君無父」。按尋常經驗看,愛自己的父母自然會比別人的父母更甚,墨家主張的「愛別人的父母要像愛自己的父母一樣」是極違背經驗的,所以不可行。但墨家能提出這樣的觀點,說明他們一派不是本於經驗的,而是本於推導的,從人皆天之民推導出人要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這種推導的習慣,是戰國時興起,在當時流行的。名家更是這種習氣的代表:「平原君好士,食客嘗數千人。有公孫龍者,善為堅白同異之辯,平原君客之。孔穿自魯適趙,與公孫龍論臧三耳,龍甚辯析,子高弗應,俄而辭出。明日復見平原君,平原君曰『疇昔公孫之言信辯也,先生以為何如?』對曰『然,幾能令臧三耳矣……』」公孫龍能說出守門人有三隻耳朵這樣的話,正如墨子能說出每個人都要平等對待這樣的話,都是本於理論,無關經驗的。雖然當時他們的辯論都劍走偏鋒,繼續發展下去,卻能使後來的思想有很大的改觀,在《公孫龍子》中已現端倪了:「夫辯者,將以明是非之分,審治亂之紀,明異同之處,察名實之理,處利害,決嫌疑,焉乃摹略萬物之然,論求群言之比。」不過當時他們都徒尚炫耀,亦毋寧說當時這風氣還沒興盛到提出更完整的辯論理論的程度,於是他們的辯論都陷入詭辯,時勢又不能給他們過多的時間,但予之「幾能令臧三耳矣」的評價。「幾能令臧三耳矣」、幾能令白馬非馬矣,幾能令雞三足矣……無關大理,只是取駭人的論點以取嘩,並見不到他自己標榜的「明是非之分,審治亂之紀,明異同之處,察名實之理」,是非其人焉。假如他更高明一些,或許能給這思潮爭取更多的時間。「鄒衍過趙,平原君使與公孫龍論白馬非馬之說。鄒子曰『不可。夫辯者,別殊類使不相害,序異端使不相亂,抒意通指,明其所謂,使人與知焉,不務相迷也。故勝者不失其所守,不勝者得其所求。若是,故辯可為也。及至煩文以相假,飾辭以相悖,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夫繳紉爭言而競後息,不能無害君子,衍不為也。』座皆稱善,公孫龍由是遂詘。」
隨著公孫龍的廢黜,整個名家,連帶著墨家,乃至整個名辯的傳統都在中國思想史上早夭了,我以為這是件很遺憾的事。
至於「農商平等」的話,按墨家的理論,是最不能推出「農商平等」乃至「資本主義」的,要是說「共產主義」,庶幾近焉。本題某位儒學童鞋是來給儒家摸黑的么?
墨家消亡的原因,基本是有共識的,將它歸咎於單一的「典型的小民的狹隘」是否本身就是說明了發表這個言論的人自身的「狹隘」?而將一些歷史上與墨家無論是時間跨度上,還是地理距離上,乃至思想主張、國籍民族都相差甚遠的例子,硬生生以潑髒水的方式扣在墨家身上,是否又說明了發表這個言論的人本身的無理和惡毒呢?如果說,本題里有儒家又有墨家,而儒墨在歷史上算有宿怨的話,那麼根本沒有提到的法家,又哪裡招惹了以至於得到了如此粗鄙的人身攻擊?以至於要攻擊人家「法家這個唯利是圖的狗腿子」。
是的,本題其實太大,所以不太好回答,所以看到了幾次一直不敢回復,直到看到這樣的言論!
徐曉軼 ,AI,儒學,https://github.com/andrewxxyi/JXPi
你需要了解清楚墨家為什麼戰國之後就無傳了。所以你的假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墨家巨子一言可決生死,這就是你要的平等、兼愛?!這是典型的小民的狹隘。昔年沙俄以兇殘聞名,竟然殺了70餘萬的政治犯!然後,斯大林殺了1400萬!開國5大元帥都被殺了3個!墨家上台,別的我不知道,但我儒家一定會被殺光,誰來?法家這個唯利是圖的狗腿子多合適!沒有儒學作為中國人的根骨,中國早就如其它那三個文明古國一樣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儒家中有平等博愛的人文精神嗎? - 徐曉軼的回答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6365788/answer/105509496發佈於 07:12添加評論感謝
進入這些頁面的評論,看到的言論更是不堪和錯漏百出!
徐曉軼(作者) 回復 Moevery
墨家的這個不是你所理解的平等,墨家、道家都是對儒學的反動來完成自己的理論建構的,儒學講差等愛,所以墨家才講兼愛。當然,學術就需要相互的砥礪才能進步。但墨家的問題是其來自底層,一是無法成為主流,尤其是在文化學習成本非常高昂的春秋戰國時期,無法代表知識精英,那一兩個聖賢開創的局面後面是沒人來繼承的;二是偏激狹隘,這個可以從歷代農民起義就能看出來,如果沒有非常厲害的知識分子的加入,只能是流寇,即便是明太這樣的雄主,考慮問題也缺乏歷史的深度,有明的問題基本都是他給圈定的:特務政治、廢丞相獨皇權、片板不得入海、衛所、投獻,竟然還復古了封建。墨家的巨子獨裁和明太真的很相似。大一統之後如果是墨家當道,以其簡單粗暴偏激狹隘的性格,恐怕早就將儒道殺光了,前些天看過資料,沙皇俄國如何如何兇殘,殺掉的政治犯是70多萬,而斯大林殺掉了幾千萬,所以對墨家我是深恐之啊!!3 月前
徐曉軼(作者) 回復 Moevery
首先一點,墨家不是中華文化的主流,戰國以後就無傳了,個人認為現在對墨家的關注實在是沒有意義。我之前說了,西方的平等是其文明的核心理念,是基於商業契約之上的平等,是人格和權利意義上的對等,可墨家呢?!巨子高高在上,一言可決生死,墨家是更極端的集權!!我們看待傳統,要持正確的態度,一味貶斥,連孩子帶洗澡水一起潑了要不得;但無限拔高,拿了一個詞就說我們的祖宗如何如何先進更要不得。明末黃宗羲等人總結反思就提出了對君權的批判,可就說中國有了民主?!說說太簡單了,要看行動,要看傳承,要看實踐。像墨家這樣的非主流,如果不是專業研究者,讀了思想史分析下其核心思想,琢磨下其興亡的原因就夠了。我一向認為當下的問題要在當下來解決,我們的祖宗沒見過什麼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什麼民主平等、什麼自由憲政,解決當下問題的思想資源他們沒辦法提供,要眼光打開,放眼全球,主要向希臘羅馬西方學。然後和本土問題進行融匯貫通才是。3 月前
作為一個現代人,應當具備理性客觀,更重要的是全面看待問題的能力。我喜歡墨家,也不會諱言墨家的局限性,但是我不會因為喜歡儒家的某個學說而非把這個拉到墨家裡,以成全自己喜歡墨家的目的。洗地也不是這麼洗的對吧!
而這位童鞋自己也說了,墨家很早就消亡了,而儒家不僅一直是主流,並且一直都有不同儒家學派的人進行發展和補充。但是歷史不是進化論,留下來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只是最合適當時社會需求的。以墨家的消亡來說明墨家的差,是毫無道理的。更何況,墨家缺席了幾千年,存世的書籍也多有散佚,一個自詡儒學的人還要拿出來吊打墨家,豈不是正說明了墨家在幾千年前做出的思想里的幾分之一,就足以抗衡儒家這幾千年來完整的發展和儲備么?到底誰才是真的黑儒家的人呢?
儒家也不是中國文明的太陽,不必用「沒有儒學作為中國人的根骨,中國早就如其它那三個文明古國一樣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墨家、道家都是對儒學的反動來完成自己的理論建構的」來標榜儒家。這樣子不是喜愛或者崇拜儒家的表現,而是在捧殺啊!諸子百家的年代之所以迷人,在於他們為中國文明構建了各種各樣面貌的哲學思想,你可以因為喜歡儒家而不喜歡他們,但是不能因為儒家而否定他們、誣衊他們。
至於,別人想如何學習墨家,則是每一個對於知識或者喜好上選擇的自由。讓我們學習了以後再批判多好啊,那位儒學童鞋幹嘛這麼著急上火地攔著別人么?你在擔心什麼呢?清代以來,墨家重新進入人們的視野,研究墨家的人也不乏大家,我想大家可以做的,平凡人也能做,人不是出生就註定了誰是凡人,誰是大家。可能你們儒家是這麼看的,但是我們墨家不這麼看,所以我鼓勵所有對墨家有興趣的人,去了解孔孟,去了解諸子百家,了解墨子所處的那個時代激烈碰撞的思想火花。那時候的人啊,靈魂與思考是多麼性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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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問題,我想獨尊墨家的結果我暫無這個腦洞可以臆測幾千年的變化,但是獨尊儒家的結果里的一部分,可以參看這位回答的儒學童鞋。我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反正我覺得真夠糟糕的。糟糕的情況已經這樣了,還能更糟么?皇帝不推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出則入仕」而去推行「平等,兼愛,非攻」。。。你這是在黑聖上的智商嗎?
先放結論,古代王朝獨尊儒術或獨尊墨術,甚至獨尊道術在答主我看來問題並不大。
首先,需要明晰的是,漢武帝時代所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我們現代人看做統治者思想統一需要也罷,看做儒學有利於加強封建統治也罷,或者乃曰一些人口中的儒家於封建時代獨特優越性也好,但是必須知道的是,董仲舒的儒學思想顯然是經過了他本人改造,是董仲舒繼承儒家學說並且吸收或者受到其他學派思想影響,至少是間接影響下而發展出來的一套儒家學說,甚至,在不少觀點上,可以看出其思想主張和先秦儒家思想奠基者孔孟等人背道而馳的地方。(一)「君權神授」的君主合法性
以孟子為例,他主張「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甚至說過「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這樣激烈的話。這裡輕重的次序是:君意聽從天意,天意聽從民意。民意最重。但到了董仲舒這裡卻是:「屈民以伸君,屈君以伸天」,其輕重次序是:民意服從君意,君意服從天意。而君也有什麼權利「屈民」呢?
「唯天子受命於天,天下受命於天子。」「天生民性,有善質而未能善,於是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君主天生即負擔有天命,百姓雖有好的潛質而不能變好,自然需要一個君主帶領他們變好,君主自此擁有「神授」的權利和義務也就成為了必然。事實上,在不少法家著作人性惡的立論上,早就有類似的推論。如果放開眼界,關於人性惡的人性觀也是世界上不少思想家回答對於人們為什麼應該建立一個政府、一套秩序時的標準答案之一。(二)「忠孝合一」的天然從屬觀
董仲舒《春秋繁露》大力宣揚「三綱」、「五常」的封建道德觀。孔子雖然說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話,但是孔子是站在國家動亂的原因的角度上回復的,以為恢復周朝原先的人倫、等級秩序,各安其位,國家就可以得到治理。 而到了董仲舒這裡,則對此加以繼承和神化,並上升到了天地宇宙規律的高度,其中目的,不言自明:「王道之三綱,可求於天」。「天為君而覆露之,地為臣而持載之,陽為夫而生之,陰為婦而助之,春為父而生之,夏為子而養之」。用天地陰陽學說的一套理論根據,正式提出了「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的條文,這是陰陽家「五行陰陽」說一般無二的比附神秘化的理論綱領,「三綱」以君為臣綱為主,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是從屬於君為臣綱的,其根本目的最終又歸於為維護君權的統一、為大一統封建王朝的統治服務的。這又是法家君主專制理論的翻版。
值得一提的是法家也早就發展了這一思想,並為「三綱」划出過一個明晰的輪廓:「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此天下之常道也。」(《韓非子。忠孝》)。(三)「天人合一」與「天人感應」的世界觀
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不止一次提出過「天人合一」、「天人感應」的目的論,認為天是有意志的,是至高無上的神,是宇宙萬物的主宰:「天者,萬物之祖,萬物非天不生。」「為人者天也,人之為人本於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他曾如此信誓旦旦地對漢武帝表明天的威力:「以此見天之不可不畏敬,猶主上之不可不謹事。不謹事主,其禍來至顯,不畏敬天,其殃來至暗。暗者不見其端,若自然也。故曰:堂堂如天,殃言不必立校,默而無聲,潛而無形也。由是觀之,天殃與主罰所以別者,暗與顯耳。」董仲舒把自然現象和社會現象進行神秘化的比附,把自然的異常與君主、人世的失德聯繫起來,這是董仲舒思想的重要特徵。然而這並非董仲舒的原創,早在孔子那裡就有天人感應思想的雛形,孔子曾發過:「邦大旱,毋乃失諸刑與德乎?」的反問,又勸國君「正刑與德,以事上天。」《春秋》之所以重災異,是因為孔子也用天災暗示、諷刺時局政治,具有道德譴責的意味,這也是後世所說的「春秋筆法」之一。
可是,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孔子和董仲舒天道觀上是一樣呢?非也,孔子在對待天和鬼神的態度上如很多學者所言,是具有隱而不言的或倫理化的傾向,甚至讓位於人,而董仲舒在對待天很多地方上是採取故意神秘化的態度。如果單單從天的意志、天懲罰人的意義上,還能從董仲舒的思想字裡行間嗅到墨家天志觀的一些影子。「故天子者,天下之窮貴也,天下之窮富也。故於富且貴者 當天意而不可不順。」(《墨子·天志上》)董仲舒筆下將天的神聖性與權威性無比強調的例子比比皆是,而最終目的則無疑是將君主作為「天子」天之子教化民眾的天然權利與至高無上的地位樹立起來:「臣聞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當然,必須承認,董仲舒天人感應學說成分中有抑制君主權利的民本成分,但是,從相反的一面說,天人感應根本上是將天壓在了民之上,君成為了天的代行者,天成為了君權力的保護傘。(四)春秋大一統的統一思想
董仲舒最有名的一段話如下:「《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董仲舒根據孔子觀點歸納出了社會發展的「春秋大義」,並將孔子外的一切諸子學說解讀為大一統的阻礙,異端邪說,國家意見不合難以大一統的原因,從而向漢武帝建議罷黜百家。
可以看出一方面董仲舒通過君權神授論竭力為君權(政權)的合理性作出證明,樹立君主的絕對權威,另一方面儒家又通過天人感應論,假上天之威,對皇帝言行提出要求,皇帝必須時刻注意天的喜怒哀樂,按上天的旨意來行事。而」天意」的解釋權則牢牢被儒生抓在手中,所謂的祥瑞災異之說,這樣就實現了儒家對君權的限制、控制,乃至維護。可以說,儒家與皇權自那時,正式達成了結盟關係。無論如何,董仲舒推崇的「儒術」已經不全是以孔孟為代表的先秦儒家思想,而是吸收了法家、道家、陰陽家等不同學派的思想。秦統一有法家霸道之術,漢初興有黃老無為而治,在中國古代無數王朝不斷建立到傾覆的過程中,歷代統治者把儒術與刑名法術相糅合,形成了「霸王道雜之」的統治手段,對中國封建社會產生了深遠影響。在答主看來,墨家就未必不如儒家適合封建統治階級,如果僅論墨家思想中天志、明鬼,乃至尚同等思想部分,對於加強君主集權和樹立君權神授的效果比起董仲舒的改造,可能過而無不及。至於不利於君主的思想,儒家當中不也有嗎?君主真正在乎過嗎?那麼,中國古代政治中所謂的統治思想究竟為何呢?西漢宣帝曾說過的那句話可能早揭穿了中國古代政治的里子內在:「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漢書-元帝紀》)墨家思想:尚賢、尚同、兼愛、非攻、節用、節葬、天志、明鬼、非樂、非命。
尚賢、尚同、兼愛
沒問題,很政治正確,作為口號用肯定比法家強,跟儒家差不多。非攻
沒問題,反正該滅的滅完了節用、節葬
皇帝偶爾穿穿補丁衣服,雖然打個補丁也不便宜。對於特別偉大的帝王,用一座山當陵墓就是節葬了。天志
這個可以大講明鬼
這個可以有,但也有負效果。非樂
這個不現實,本來就沒多少娛樂活動。不用樂,那舞行不行,再不然弄成階級特權。非命這個比較複雜,穩定的話幾十年不提,有危機了強調十幾年。墨家不適合推行,如果一個國家可以推行墨家學說,那麼這個國家應該比人類歷史上所有國家都更接近真正意義上的烏托邦
題目的前提就有問題,中國古代是外儒內法,而不是獨尊儒術,後者只是一個名堂而已。統治者為了維護統治刪除了儒家思想中一些對自己不利的內容。
比如,孔子當年周遊列國,就是因為原來的國君不賞識他。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去其他諸侯國,這在早期儒家眼裡是完全可以的,在孔子眼裡君賢和臣忠是相互的。
但是,在獨尊儒術之後,如果有人以此為借口背棄君主另尋新主,只會死得很慘。
所以,如果中國古代真的是以墨治國,統治者也會刪除很多對自己統治不利的墨家思想。不過是從外儒內法變成外墨內法而已,不會有太本質的變化。長大之後我就成了你。
如果不是獨尊儒術,而是獨尊墨術,幾千年後,就會有人問,如果中國不是獨尊墨術,而是獨尊儒術,會怎麼樣。——這不是抖機靈,而是尊儒、尊墨,殊途同歸。個人觀點,先天決定後天。對於歷史而言,天時地利決定了人和。氣候、地理這些東西決定了人類歷史的走向(加個時間限制,起碼在人類無法改變之前天時地利之前)。
儒墨之爭,在思想爭論階段,還是未來無限可能,一旦成為制度之爭,結局便註定了。這裡的結局註定,不是說在一開始便能預知結局,而是說它沒有自己發展的餘地了,只能隨波逐流,順著歷史的進程發展。所有制度在開創之初,都是吸收了之前制度的教訓,並帶有「理想化的開創性」。但隨著制度的運行,對前代不合理之處的改進留了下來,而其理想化卻不合時宜的部分,便被大浪淘去。淘去的沙子,留下的未必就是金子,也可能是鉛塊,但無論是金子還是鉛塊,都是「適者」。漢承秦制,有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結果這套制度被淘汰,留下的是大將軍和內朝的錄尚書事。唐承隋制,有三省六部,結果沒幾年就冒出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再過段時間,中書門下的辦公室都合併了。明朝朱元璋精力過人,廢除了丞相,結果又出來個大學士。儒墨之爭,儒家的勝利,無非是墨家不合時宜,不合時宜的東西強行欽點,我們也是不姿磁的。姑且開個腦洞,就算漢武不用董生,而用了墨家的某某某,獨尊了墨術,那又會如何?要麼是漢朝早早滅亡,再起來一個不尊墨的王朝,要麼是墨家自我改造,來適應漢朝天下。儒家正是走了後一條路,董仲舒的天人感應,三統之說,估計孔夫子也在天上呵呵。
總結下來,若是不尊儒而尊墨,歷史大勢不會改變。如果真有現代人穿越古代,想改變歷史,變尊儒為尊墨,沒什麼卵用。想成功,除非是大魔導師,要麼呼風喚雨,改變三千年來的氣候,要麼移山填海,將美洲大陸拉到東海上來。不改天地而妄改人心,放心吧,等你一死,世界終會回到他本來應該在的軌道。
要說改變,細節上會有些改變,比方說山東曲阜不會出現一個千年世家,比方說我那個姓顏的朋友不會按通天譜上的輩分取名字,但這些對大勢毫無影響,題主所說的提前進入資本主義是不會出現的。你需要了解清楚墨家為什麼戰國之後就無傳了。所以你的假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墨家巨子一言可決生死,這就是你要的平等、兼愛?!這是典型的小民的狹隘。昔年沙俄以兇殘聞名,竟然殺了70餘萬的政治犯!然後,斯大林殺了1400萬!開國5大元帥都被殺了3個!墨家上台,別的我不知道,但我儒家一定會被殺光,誰來?法家這個唯利是圖的狗腿子多合適!沒有儒學作為中國人的根骨,中國早就如其它那三個文明古國一樣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儒家中有平等博愛的人文精神嗎? - 徐曉軼的回答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6365788/answer/105509496
其實,我覺得墨家的思想太超前了,有點像我們國家的共產主義理想,需要一代人一代人不斷努力才會達到。墨家學說提倡「兼愛」,「非攻」,更多的是在那個戰火連天的年代所表達的一種救百姓於水火之中的態度,雖然現在常說,有時候,戰爭也是一種實現和平的途徑。墨家的價值也遠非儒家能比,科學,民主,平等,非攻,尚賢……很多的東西都與我們今天,國家所倡導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相契合。還有一點,墨家所說「兼愛」絕不是沒有原則的「兼愛」,可能沒有讀過《墨子》特別容易忽略(當初,對墨家的興趣主要是因為看了一部動漫《秦時明月》╮(‵▽′)╭)如果非要找個證據,我只能說墨子書里的那句:「殺盜非殺人也」要知道墨家邏輯可是中國古代完整的邏輯論!
《異天行》
作者:羅隆翔
正文 異天行
宋都城汴梁,深夜。
太師府,書房。
長案之上,有圓規、直矩、六分儀,還有一份戊型蒸汽機設計圖紙。書房牆上,掛著先秦鑄劍大師歐冶子的作品——價值連城的名劍「湛盧」。一個年輕人坐在舒適的太師椅上,他身材不高,俊美的臉龐上冰冷的雙眸凝視著繁星。他是墨家鉅子①、大宋太師墨羽。
太師府外,雞飛狗跳,喝吼之聲竟然一直傳到了墨羽的耳朵里。大理寺又在查抄那本據說是「天人所授」的禁書《天命》嗎?其實這又何必……很久沒上朝了,如今大功終於告成,看來,明天得……一道奇怪的光划過天際。是流星?是彗星?都不太像……
一 坎坷墨家路
墨羽在墨翟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畢恭畢敬地拜了三拜。墨翟是墨家的創始人,史稱墨子。自從墨學在大唐時期終於超過儒學被帝王獨尊以後,墨家成員的地位越來越高,其領袖在朝廷里往往處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於是,墨子自然就被尊為了「至聖先師」。墨羽是當下的墨家鉅子,自幼墨子就在他心中佔據了至高無上的地位。
縱觀歷史,這世上總有太多的機械奇才。據史書記載,先秦的木工祖師公輸般曾經製造出能夠飛翔的「木鷂」,在空中飛行了七日七夜不落,他還乘坐於其上,從空中觀察宋國的城池,這是人類首次衝上藍天;三國時蜀漢丞相諸葛孔明,曾經大量製造「木牛流馬」用於戰場,運輸糧草,他還制出了火力極為強大的損益連弩,於木門道射殺曹魏名將張郃,這是人類第一次正式將機關術大規模運用在戰爭中;而在大唐皇朝時代,安西都護府四鎮節度使高仙芝在決定西域命運的怛羅斯①戰役中,以三千裝備了突火槍的鐵甲騎兵配合裝備有射程超過四百步的伏遠弩的兩萬餘精銳步兵,血戰五日,終將黑衣大食帝國配備了大量駱駝兵的十幾萬呼羅珊騎兵擊破,更是預示了黑火藥兵器時代的來臨……從漢末至今,機關術在王朝更迭中的作用越來越明顯,幾個關鍵發明,往往能決定國之大運,左右廟堂之大略。
「阿羽,聽說你苦拼了三年之久的戊型蒸汽機終於設計完成了,是不是啊?」墨羽不用回頭,就知道說話的是工部侍郎雷子恆,他和墨羽是至交好友兼兒時玩伴,而且同為墨家弟子,還有一層師兄弟關係,說話間自然隨意得多。也只有他,可以隨意出入這戒備森嚴的太師府。
墨羽看他一眼,說:「哦,子恆,是的,我的設計已經完成了……我很久沒出過門了,這段時間有什麼大事發生嗎?」
雷子恆說:「這次殿試,很多學子的水平都很高,有些學子的理論實在是令人驚嘆。看來蘇大鬍子又打算往我們工部這邊塞人了。此外,樞密使狄大人的使臣昨天來找過你。」
墨羽問:「狄青大人不是正在西邊和大秦諸國作戰嗎?」西方的大秦諸國總想征服控制絲綢之路沿途的所有國家,獨霸絲路,而這些絲路上的弱小國家有不少是大宋的屬國,再加上大宋在國際貿易中處於強勢地位,貿易摩擦中基本都是大秦諸國吃虧,於是就和大宋打開了沒完沒了的羅圈架。衝突或大或小,反正幾乎無年不有,都成家常便飯了。遇上這麼些個傢伙也是大宋的晦氣,好在大宋國力冠絕當世,尚可從容奉陪。
雷子恆回答:「樞密使大人對大秦人的投石機很忌憚,這些巨型投石機力道強勁,拋出的巨石大如磨盤,聲若疾風,砸壞了我軍不少飛樓戰車,狄大人希望我們立項開發一種不怕投石機的攻城利器,以攻破敵人的城堡。」
墨羽道:「狄大人已經年過六十,還親自率師伐遠,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狄大人風采不減當年,真乃當世廉頗啊!」
雷子恆說:「狄大人常說,天下承平太久,自己半生廢置,難建李衛公那樣的蓋世之功。所以現在,他也顧不得許多,皮毛小仗也不嫌棄了。再說我爹說什麼也不同意調動北方的精銳部隊,所以皇上也覺得出征的那些二流部隊由威名素著的狄大人領軍比較放心。」
提到被狄青大人奉為終生偶像的大唐衛國公李靖,墨羽不禁肅然起敬。衛國公李靖,是墨家地位僅次於墨翟祖師的先輩,正是他,在墨學崛起的過程中起了極為關鍵的作用②。
墨家並非一開始就擁有現在這樣的地位的,墨家的復興之路,非常坎坷。昔年,漢帝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儒術缺乏探索自然規律的志趣,崇禮復古,因循守舊,把各種新發明視作奇技淫巧,將善技藝經營工商者貶為小人;東漢時甚至更有人認為偉大的公輸般先生「作奇器以疑眾」,將其列為「首誅」對象!兩漢時期,墨學一直在垂死的邊緣苦苦掙扎,差點消亡。
三國時,蜀漢諸葛武侯英明有遠略,鼓勵、資助墨家弟子開發研究武器裝備。於是,許多墨家弟子將原為墨家理論的一個旁支——《備城門》等篇中提到的防禦作戰戰術、守城器械的製作方法、使用技巧等提升為墨家學說的核心之一,發展成為機關術。依靠著大量機關武器,國力弱小、人口稀少的蜀漢建立起了一支戰鬥力極強的技術型軍隊,長期佔據著戰略進攻地位,打得偌大的魏國終年關門閉戶不敢出戰,只能依靠地理優勢化解蜀漢的凌厲攻勢。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墨家機關術的發端。若不是當時機關術還不夠成熟,蜀漢很有可能實現其復興漢室的目標。
有晉一代,開國皇帝司馬炎對當年魏國軍隊被機關武器打得潰不成軍的往事印象深刻,深恐有人利用機關術作亂,竟然下令廢止機關術,大肆搜捕墨家弟子。結果整個晉代,朝野間充斥著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清談風氣,舉國沉迷於虛無縹緲的玄學。墨家弟子們只得遠避偏遠地區,暗中傳承著祖先的偉大精神和神奇的機關術,在漫長的黑暗中等待光明的降臨。
直到大唐開國之時,墨家一名年輕的鉅子帶著只有不到五百人的墨家子弟,拜訪了當時更為年輕的英明神武的大英雄李世民。而後,這位精於天文能精確地推算天象的鉅子,統領裝備著依靠機關術開發出的威力強大的精良武器的部隊,屢出奇兵,常常是出一兩千兵力可打敗外敵數萬,出數萬兵力就能征服一個國家。這個年輕的鉅子,就是後來被封為衛國公的李靖。他的超群絕倫的成就,使得大唐歷代皇帝都頗為重視機關術,墨學自此在全國範圍內開始復興。與此同時,煉丹、機械、冶金、天文、曆法都得到了蓬勃的發展,精鍊火藥的出現,以及更加先進的鍊鋼技術,極大地改變了整個世界的面貌——特別是軍事。當怛羅斯血戰大唐帝國憑著領先敵人不知多少百年的機關術大敗黑衣大食軍隊,徹底鞏固了西域和絲綢之路的安全之後,全天下再也沒有人敢將「術」蔑稱為「六藝之末」了。
唐末,大批節度使裂土割據,互相攻伐。由於深知機關術在軍事上的重要性,各路節度使拚命招攬墨學人才,狂投資金竭盡全力發展機關術,華夏大地上展開了一場曠古未有的奇特競賽。最終,大宋那偉大而尚武的開國皇帝,曾經一條軍棍打遍天下軍州的太祖趙匡胤,取得了這場大賽的最後勝利。太祖在眾多墨家弟子的精心幫助下組建起火器部隊,摧枯拉朽一般,短短數年時間就掃平了那些擁兵自重各自為政的節度使,雖然劉繼元等敗類招引契丹援軍禍亂中原,但這些以打圍食肉為樂的馬背上的游牧軍隊旋即遭到太祖犀利火器的沉重打擊,死傷慘重,倉皇退出中原,遠遁中亞不知所終……大宋順利重現了昔日大唐天朝上國四夷臣服的局面。由於大宋以墨家機關術立本起家,所以徹底放棄了「重道輕器」、「重仕輕技」、缺乏探索自然規律的志趣的儒學,而獨尊墨學……
這時,墨羽的思路被拉了回來。原來雷子恆在喊他:「喂,發什麼呆啊?你看看你,為這蒸汽機都累傻了……現在設計終於完成了,你也該歇歇了。對了,咱哥兒倆好久沒去啜一頓了,前天,我特意去那家號稱『小樊樓』的酒樓去看了一看,那兒的酒食真的很不錯!招牌菜鵪子水晶膾、香螺炸肚、荔枝白腰子實在是絕了!哪天有空我帶你去好好嘗嘗……」
二 神秘女子
早朝結束後,高官三三兩兩散去。一襲紫袍的墨羽走在金鑾殿的青石台階上。每天早朝,很多高官都只能分列於青石台階的兩旁。能站在金鑾殿內的全是高官中的高官,也即是真正控制著這個天底下最為強大的國家的實權人物。墨羽身為太師,他的站位當然是在位於金鑾殿內最靠近皇帝的三級台階上。
「太師大人!」宰相王安石突然叫住了他。
墨羽轉身,問:「王大人,您想問晚輩關於禁書一事的看法?」墨羽的年紀比王安石小三十歲左右,且因敬重王大人的人品,所以向來習慣自稱「晚輩」。
王安石拿出一卷書交給墨羽,連連搖頭道:「《天命》此書,實在荒唐,荒唐!太師可以拿去好好看看。此等謗書,怎能不禁?怎能不駁?」這批高官為討論政事公然攜帶禁書,並不算違反律例。然後,這位人稱「拗相公」的宰相大人因公事繁忙,匆匆離開了。
「咦?阿羽!我正納悶兒今天早朝為何如此安靜,原來是你上朝了!是為了機關術還是為了禁書一事?」雷子恆走到墨羽身邊,問道。
墨羽點頭,說:「為了禁書一事。我聽聽他們的論調而已,你知道我極少在朝廷上發言。」大宋朝廷言論向來寬鬆,且大臣有相當大的權力,皇帝無法完全左右朝政,廟堂之上的大臣們往往會為了政事吵翻天。這是從太祖皇帝時代就興起的風氣。當年太祖趙匡胤曾密誓「誓不誅大臣、言官」,並專門建立了許「風聞言事」的言官制度,到仁宗皇帝時,一句「言者無罪」,更加助長了這種風氣,最後竟發展到有人於朝堂上跳擲叫號,只差拳腳相加了。每遇重大決策,朝堂上百口爭鳴,各種意見和見解層出不窮,亂則亂矣,倒也確實使許多決策變得理性而周全。但這也不是毫無弊端,若不是歷朝太師挾墨家無法小覷之勢以強力手腕壓住局勢,只怕朝臣們會黨爭連連、糾紛不斷。今日他上朝,除了王安石、蘇軾、司馬光等少數幾位有名的諍臣仍然在大聲爭論之外,朝臣竟然全都變成了沉默的「乖寶寶」。墨羽深知這一點,所以,除非是關係國運的頭等大事,否則他一概保持沉默——好不容易出現的議政風氣,怎可為一派之私利而斷送?墨家不計個人得失、只談「天下之大利」的思想深深地影響著他。
雷子恆說:「那批朝臣早就為了這件事不知吵了多少次了,有人說要嚴刑禁書,有人說只要以理駁斥書中荒謬論調以使天下無人相信其中內容即可。對了,你看過那本《天命》沒有?」
「當然早看過了。」墨羽手裡拿著的是王宰相交給他的一卷《墨子》,他此刻最擔心的是王宰相越來越差的視力。聽說上次皇上大宴群臣,這位宰相大人只吃離自己最近的一盤菜,居然不曉得其他盤子放在哪兒,現在又把一卷《墨子》誤當作《天命》交給他。看來得想想用什麼方法解決人的視力下降的問題,墨羽想道。雷子恆說:「看過就好,我爹很想聽聽你怎麼看這本書……他很久沒見到你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雷子恆的父親,也就是前任鉅子兼前任太師、墨羽的恩師,五年前因健康原因而辭官。若不是有這樣的爹,雷子恆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當上工部侍郎。
「也好,我正想和恩師討論一些有關機關術的事情。」
墨羽和雷子恆都不喜歡那些端坐轎中、由一大批人鳴鑼開道並讓百姓迴避的繁文縟節,於是,兩人換上一襲尋常百姓的青衣,只在懷裡揣了一塊證明身份的腰牌,就離開了大內。
黃河,一架巨大的水車矗立在水面上,旁邊是一間很大的錦緞坊。遠遠地,就能聽到水車帶動青銅機括和齒輪發出的吱呀聲。驛道上,運載生絲和錦緞的馬車如一條長龍般見首不見尾。
來錦緞坊是墨羽的主意。兩人剛出皇城,墨羽心血來潮,非要到這兒來看看不可,說是錦緞坊的問題不能再拖了。
黃河岸邊,水車旁是一片竹林,河水甚清。雷子恆站在岸邊,縱目遠望,長舒一口氣後,說:「黃河水又變清了。我記得上古傳說留下了一句話:『黃河水清,聖人出。』現在水清了,只是不知道那個聖人是誰?」
墨羽不置一詞。三百年來,黃河的大小支流兩岸都種滿了樹木,一些信奉原始宗教的河岸居民更是把森林視為自己的神祇,黃河水現在想變黃都難。清澈的河水衝擊在精鋼鑄造的水車葉片上,發出浪濤般的聲音。水車邊緣鑄著古獸「囚牛」的圖案,人們可以從圖案被河水沖蝕的程度估算出水車的剩餘壽命。
子恆看見墨羽在發獃,就問:「喂,你怎麼了?」
墨羽輕聲地說:「唉……雖然鋼質水車已經很精良了,可綢緞產量還是太不理想……」
子恆嘆了口氣:「要不明天我就召集工部最好的工匠,再認真改進一下水車?」
墨羽搖了搖頭,說:「我看水車剩餘的改進潛力也不會太大了,河水之力,雖然取之無窮,但是力道畢竟太弱,終究不是個辦法……」
子恆不禁默然。身為工部侍郎,他很清楚這些問題。
良久,墨羽口中夢囈一般輕輕飄出一個詞:「蒸汽機……」
「墨大人一向深居簡出埋首機關術,今日怎麼竟然有雅興駕臨這錦緞坊啊?」一個中年人從竹林中向他們走來,「墨大人的商號遍布整條絲路,想必這錦緞坊的產量,也事關墨大人的進賬吧?」他的語氣中透出譏諷的味道。
「司馬大人?」雷子恆皺起了眉頭。儒學雖然已經沒落,但是它畢竟流行華夏上千年,其影響目前依然不可小視,因此,君子恥於言利之類的思想還被一些士大夫奉為人生信條,並試圖影響廟堂大略。這一點雷子恆並不奇怪,他只是沒想到向來被譽為見識高遠、心胸開闊的司馬光也會說出這種調子的話。
墨羽卻神色恬淡不急不惱,「敢問司馬大人,這絲路,自古以來就是不毛之地,不少地方甚至鳥獸都不願涉足,如果沒有利益驅使,誰會冒著生命危險去經商?而如果沒有絲路,全國上下每年用於水利、農業的巨額資金又從何而來?我大宋疆域空前遼闊,甲兵之盛,古無其匹,器甲鎧胄,極今古之工巧,贍軍之用,年費億萬,若不言利,如何維持?況且如果沒有絲路的對外聯繫,我們難免會固步自封,終有一日將成為井底之蛙,為世所棄!」
司馬光並沒有像雷子恆預料的那樣勃然大怒,更沒有啞口無言,卻是撫著山羊鬍子微笑著說:「很久沒有聽到墨大人的高見了!」
墨羽嘴角微微一翹,說:「談不上什麼高見。我這個人生性就喜歡追逐名利,如果在百年之後,還有人記得我的機關術、記得我的名字,那麼我在九泉之下也會高興萬分。芸芸眾生,有人喜歡金錢,有人喜歡盛名。這沒什麼不對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即可。自從燧人氏取火、有巢氏造屋以來,人類的需求、利益、夢想、慾望,這每一樣東西都在推動著世界的進步。這就像眼前的黃河之水,縱使有再多的高山擋住去路,也無法改變其奔流至海的大勢。」
司馬光聞言默然,隨即撫掌大笑道:「墨大人高見!我們英雄所見略同呀……」
繁華,是惟一能夠形容都城東京①景象的一個詞。州橋夜市煎茶斗漿,相國寺內品果博魚,金明池畔填詞吟詩,白礬樓頭宴飲聽琴……花花美景汴梁城,八荒爭湊,萬國咸通,遍地皆為高達數層的樓房,滿城都是衣綢履錦的人們,有道是「走卒類士服,農夫躡絲履」。晝里車馬如織,夜間燈火通明,「比漢唐京邑,民庶十倍」。真是說不盡的熱鬧,道不完的繁榮。
在黃河之濱拜別司馬光之後,墨羽和雷子恆回到了城內鬧市,儘管他們自小就生活在汴梁,但墨羽已經三年沒有步行逛街了,熱鬧繁華的街景依然令他們感到眼花繚亂。
走在大街上,雷子恆突然半開玩笑說:「最近你好像很煩,是因為整天有王公大臣向你提親嗎?」縱觀朝野,也只有雷子恆敢跟他開這種玩笑。要知道,墨羽就和當年的樞密使狄青一樣,長相極美且酷似女子②,從及冠那年開始就不斷有人上門提親,但至今為止都被一一婉拒。雷子恆不時取笑墨羽,說他不近女色的原因是沒有任何女子比他更美。
經常被他取笑,也習慣了。墨羽說:「我心煩的是機關術方面的事。我大宋商業、農業都非常發達,而農業稅賦只佔朝廷收入的三成,而其餘七成則由工、商業所貢獻。據我所知,在商業方面,特別是絲綢買賣,在遙遠的西方國度從古到今都一直供不應求。在我國就連平民、農夫都可以消費得起的絲綢製品,在西方的許多國家卻連富豪都未必買得起,在某些地方,絲綢的價格幾乎相當於同面積的金箔,可我們的絲綢生產力卻已經接近極限。還有茶葉、瓷器、藥材、香料、飾品……在好多國家都是可居之奇貨,但現在即使所有內外局場晝夜不息地趕工,也還是不能滿足需求呀!各大商家都希望我們墨家能夠進一步改進技術……」
「咦?那堆髒兮兮的東西是什麼?」雷子恆突然發現一向整潔乾淨的大街上有一堆奇怪的東西。
墨羽說:「是乞丐。問問他家在哪裡,有什麼困難,只要不是好吃懶做之輩,就幫他一把。」扶助弱小是墨家的傳統,身為墨家弟子,他無法對此視而不見。大宋向來富足,特別是集繁榮富強之極致於一身的京都汴梁,「路有凍死骨」的事可極為罕見,也難怪雷子恆一時之間認不出那是個什麼「東西」了。
雷子恆走過去問:「你家在哪……咦?你是女的……你……你!」她的眼眸是紫色的!而那身髒得離譜的衣服也是從沒見過的樣式。她是胡人?
這家名為「太白遺風」的酒樓,即使在京城也絕對稱得上一流,店家似乎意欲與東京七十二酒樓之首的樊樓一爭高下,光是那些桌椅,就是用從千里之外運來的湘竹所做成。酒樓所用碗碟,一水兒的鈞州鈞瓷,五彩繽紛,艷麗絕倫。墨羽站在酒樓的三樓,倚著欄杆品茶,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行人。
而雷子恆卻好奇地打量著那位狼吞虎咽的臟女子。她的模樣看上去頂多十七歲,吃飯的勁頭把子恆給嚇著了,那架勢好像要把盤子也嚼了似的。天知道她餓了多久了!汴梁繁華無比、商業發達,各國胡商往來如織,子恆見過的胡人中,有藍眼睛的、棕眼睛的,也有和華夏子民相差無幾的黑眼睛的,但這紫色的眼睛,他可是聽都沒聽說過。「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他問。
那女子毫無吃相地抓著一隻醉香雞,回答:「我叫長孫蝶,家住在一個遠得你絕對去不了的地方。」好囂張!簡直比剛才看見這女子一身髒兮兮就想阻攔不讓入內的勢利店小二還要囂張!當時,雷子恆只憑一塊證明身份的腰牌就鎮住了整個酒樓上上下下的人——正所謂皇城根下,多大的官兒也不算大。其實他們不是怕身為工部侍郎的雷子恆,而是害怕雷侍郎親若手足的好哥們兒、權傾朝野的墨太師!但子恆卻不敢指望這個神秘的胡女會害怕那塊腰牌——她只怕連墨太師到底是什麼人都不知道!
墨羽看著繁華無比的大街,繼續剛才大街之上的話題:「不單是絲綢業,就連造瓷、冶金等行業的產量也已經到了極限。自從我們大量採用水輪織機紡織綢緞之後,造瓷、冶金等行業也相應採用水輪機關,極大地提高了產量和質量。但現在黃河、長江沿岸已經是水輪工坊林立,水力的利用已經到極限了。我們需要新的動力。」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一些絲綢商號對已經挖盡潛力的水力機關紡織術傷透了腦筋,他們僱用了不少口才極佳的說客,不斷遊說政府高官,及墨家學府,希望能開發替代水力機關的新動力。但墨家及以王宰相為首的重視理財的高官又何嘗不是為此傷透了腦筋?商業對生產力的渴求是非常巨大的,大宋非但不抑商,反而因為從皇室到平民皆可從中獲得大量利益,還相當鼓勵,以至於在此時,相對其他國家而言還是先進得難以想像的水輪機關,在短短几十年間就已經滿足不了需求了。
「可惜你們這個時代沒有蒸汽機,否則一切都會迎刃而解。」長孫蝶突然插嘴的一句話令墨羽立時轉身!這時,只見墨羽俊美的臉龐冰冷的神色雖然未變,但雙眼瞳孔卻驟然收縮!手裡的紫檀木雕茶杯被捏得格格作響!
蒸汽機!她怎麼知道的?一切關係到國家重大利益的東西皆為國家機密!比如說,養蠶技術便是華夏曆朝歷代的國家機密,在邊關,千百年來,戍邊將士一直嚴防死守以防桑椹、蠶種流傳出境,以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西方諸國一直以為絲綢是「生於樹葉上,取出,濕之以水,理之成絲,後織成錦繡文綺」!而三年前才剛剛出現在圖紙上、三年來的每一次試驗都有重兵把守、嚴防閑雜人等靠近的蒸汽機,除了墨家相關機關師之外,在朝廷上也僅有少數一品以上的大臣才知道此事,此物堪稱國家機密中的機密!
墨羽一把抓住了這女子的手腕。
三 逆天
雷府後院,墨羽正在和恩師雷守懿下圍棋。
雷守懿突然說:「阿羽,聽吾兒說,你府上住進了一名女子?終於開竅了?」雷老爸向來稱呼墨羽為「阿羽」,雷子恆正是有樣學樣地從他老爸那裡揀來了這稱呼。雷守懿將墨羽視同己出,墨羽多年來沉迷於機關術、不理婚配的生活態度一直讓他憂心。
墨羽下了一顆黑子,說:「是有這麼回事……那女子名叫長孫蝶,不知道她家在何方……很奇怪,她竟然知道蒸汽機一事,事關重大,學生不得不出此下策。」
雷守懿思索半晌,在棋盤上按下一顆白子,說:「蒸汽機一事,每一個保密環節都經過精心設計,雖然說不上天衣無縫,但其製造、設計都需要相配套的算術、冶煉、機關技術,那些沒有相關知識的外族人,就算把圖紙送給他們,他們也製造不出來。那女子知道蒸汽機一事,除非……」
墨羽不假思索地投下一顆黑子,問:「除非她是神仙?」
雷守懿卻像是逃避話題,話鋒一轉:「你看過禁書《天命》了嗎?」然後按下一顆白子,圍死了一小片黑子。
墨羽眼眸閃過一絲旁人難以覺察的驚異,但臉色卻毫不動容,將圍死的黑子拿下:「當然看過,司馬大人竭力主張查禁此書,因為此書以預言大宋將亡於蒙古鐵蹄之下作為全書結尾。不過,司馬大人只是主張禁書而已,他反對派兵滅掉蒙古的主張。」在這一點上,墨羽完全贊同司馬光。墨家主張兼愛,堅決反對不義戰爭。而自從當年太祖大敗契丹之後,周邊各族與大宋一直和睦相處相安無事,如今怎能因為一本謗書中毫無根據的謠言,就擅動刀兵,濫殺無辜?這實在有違墨家扶弱之道,有損大宋之盛名。
雷守懿問:「你認為蒙古能亡大宋嗎?」他又下了一顆白子。
墨羽按下一顆黑子,搖了搖頭:「此書一派胡言亂語,前半段倒也和正史大致吻合,但越到後面越是胡言亂語、不攻自破,荒謬絕倫堪稱舉世無雙。這也正是蘇學士主張不必理會此書的原因所在。」
話雖如此說,墨羽此時卻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細讀《天命》時所受到的震撼。
在此書中記錄的歷史和正史所記載的內容頗為不同。在《天命》一書中,墨家沒有能夠復興,華夏大地的紛爭和苦難更是多得數不勝數!除了漢唐盛世,其餘中原皇朝大多數時候都衰弱不振國運如縷。中原板蕩,夷狄交侵,神州沉淪。匈奴、鮮卑、契丹等馬背民族倚仗剽悍勇武的民風和強弓駿馬,長期在中原大地上縱橫肆虐。而拋棄了墨家精神的中原皇朝的人們,在詩詞歌賦中沉湎得文弱不堪,面對除了善於騎射外無一所長的敵手,竟拿不出任何保護自己的舉措!胡馬鐵蹄踏處,文明頓成碎片。「隨營木佛賤於柴,大樂編鐘滿市排。」「紅粉哭隨回鶻馬,為誰一步一回頭。」狼煙四起流血沒腕的大地,野哭千家白骨蔽原的世界……一場場慘烈漫長的戰爭,一次次猙獰可怕的浩劫,諸多奸雄強虜,無數仁人志士,都在書中那金戈鐵馬、風雨如磐的往昔世界匯成驚心動魄的洶湧洪流,撲面呼嘯而出,震撼著當時身處寧靜書房的墨羽。墨羽原本以為此書定是荒誕不經漏洞百出,卻不想它竟能給人以如此強烈的厚重之感……這種感覺令墨羽神思恍惚、思緒紛亂。
最為大逆不道的是,《天命》中說,大宋太祖趙匡胤在統一南方後,攻北漢都城晉陽不克,不久在「燭影斧聲」中神秘地駕崩;隨後,太宗趙光義兩次倉促北伐,昧於知彼,輕敵冒進,加之步卒難敵鐵騎,均先勝後敗,在契丹盡發五院之兵的瘋狂反撲之下,於高粱河、岐溝關兩次遭受慘敗,太宗在幽州城下身中兩箭,乘驢車南逃……從此,宋朝君臣再無克複幽雲之志。伐遼失敗,群夷膽張,未幾,党項酋長李繼遷反,至其孫元昊,終於建立西夏,與遼一起和大宋分庭抗禮,演變出又一個三國鼎立的局面……而墨家,自秦末漢初式微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真是一派胡言!我煌煌大宋,怎會狼狽至斯?墨羽無法接受書中那個積貧積弱窩囊到家的宋朝,但同時他又感到一絲奇怪的驕傲——缺失了墨家精神,中原皇朝竟是一副如此這般的熊樣。書中的大宋,竟被人口稀少,武器落後的西夏國打得喪師賠款,整得民窮財盡……為什麼在《天命》中墨家沒有復興呢?墨羽想不通,《天命》中各朝皇帝為什麼不重視墨家?不發展機關術,國力如何能強盛呢?墨羽無法理解,詩詞歌賦、倫理道德,真的值得舉國上下沒完沒了地研究數千年嗎?《天命》中,華夏民族為什麼會迷戀這些東西而冷落機關術……
此時,只聽雷守懿嘆了口氣,道:「還是謹慎為好,居安思危,我覺得蒙古不能不防……」如今,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完全是一盤散沙,看不出半點威脅。然而,大宋北部邊界仍然駐守有二十餘萬雄兵,大宋最精銳的火器部隊幾乎盡數部署其中,火銃戰車連珠炮……最犀利的武器可謂應有盡有。而且軍器監每研製出一種新武器,都優先配發給北方邊界的部隊。真是如臨大敵。而做出此種部署的人,正是坐在墨羽面前的大宋前任太師雷守懿。雷守懿好像深信《天命》的預言,然而身為墨家前任鉅子,他不便主張發動對蒙古的戰爭,他只有盡其所能進行最嚴密的防範。
墨羽隨口勸解道:「師父您真比當年的諸葛武侯還謹慎三分呀!蒙古沒有機關術……事實上,他們連打造圍獵用的箭頭的鐵都冶煉不出,何況您又堅持嚴禁向他們出口先進武器、機械和鐵,致使他們甚至不惜將貿易所得的大宋鐵錢熔化了打造兵器。這樣的對手,怎能威脅大宋呢……」
雷守懿下了一顆白子,語氣極為慎重地說:「可是在《天命》中,蒙古橫掃宇內滅國無數并吞八荒啊……阿羽,有謠言稱此書乃天人所授,你是否相信?若真是天人所授,那書中所言,就應是天機呀……」
墨羽反問:「師父,您說呢?」他連棋盤都不看,就丟下一顆黑子,並準確命中他所想要的位置。這本怪書挑動了他心底某一根說不清道不明的弦。儘管他一再下意識地否認,但心底有一個奇特的聲音一直在告訴他,這是「另一種真實的歷史」。
雷守懿猜不出墨羽的想法。早在二十多年前,當墨羽還是一名荒野孤嬰的時候,墨家學院收養了他。因其奇特的身世,墨家所有的長老一致認為此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授予他尊貴無比的「墨」字作為姓氏,並在十八歲那年讓其繼任鉅子之位!而他,也的確從未讓墨家失望過。
墨羽問:「師父,您又在想我十八歲第一次上朝的事情了?」按大宋律例,太師一職由墨家鉅子擔任,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太師凌駕於朝臣之上,一些儒學出身的守舊老臣看著頗不舒服,但他們自知墨家之勢只怕永世難撼,只得兀自翻書找借口自我安慰:「古時甘羅十二歲為秦相,政績斐然。年少而身居高位,並非無先例可循……」
「老夫在想……呃,在想有關蒸汽機的事……」雷守懿吃驚於墨羽居然猜中了自己此時所想。他突然發現,恐怕自己及所有的墨家元老都遠遠低估了墨羽!
「師父,學生敬重您猶如生父,也感激您養育、教導之恩,您何必多慮?」墨羽一雙寒眸如夜空冷星般不可捉摸。他站起身,話語不帶一絲感情,「就算書中所言真是天機又如何?如果上天真如《天命》所說要亡我大宋、滅我墨家,那我墨羽將逆天而行!」言畢,墨羽起身離去,竟未向恩師道別。
那盤棋,一盤接近尾聲的棋局大勢已定,雷守懿驀然發覺,自己的每一步竟都在墨羽的意料之中!一時間,他禁不住滿身冷汗。難道,墨羽他……他對自己的身世知道了多少?那個堪稱墨家最高機密的「真相」,以及《天命》的由來……
四 蒸汽機
太師府,書房。
明燦燦的汽燈下,紫檀木書案旁,手握《天命》的墨家鉅子,望著從長孫蝶處收繳來的奇怪東西,一夜未眠。
汽燈的燃料是一種透明的油,它是從一種黑色的油狀液體中提取的。最初,那種黑色的油是在玉門關外發現的,那時它是從岩石縫中自然滲出的,當地的人利用其生火,但其煙甚濃。經過墨家學者提煉精餾之後,便得此上佳燃料。墨羽的至交,雖非出身墨家但卻才華橫溢的罕世奇才——司天監沈括大人,對這東西特別感興趣,曾經專門仔細向墨羽介紹過這種東西,並且因為這東西「生於地中無窮」,便親自將它命名為「石油」,還預言說「此物日後必大行於世矣」。
對於沈大人的這個預言,墨羽毫不懷疑。不輕易說不可能,這是成為一個墨家子弟的最基本的要求。只有懷著將不可能之事變為可能的強烈願望,才會有全力思考研究的動力。墨家弟子的眼光,總是看著前方關注未來,他們一向認為,世界一直在不停地變化,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比如說,人們取暖燒飯自古用的都是柴薪木炭,石炭到唐代還都不怎麼流行,而如今汴梁城數十萬戶居民,已經「盡仰石炭,無一家燃薪者」,那麼,將來這「石油」取代石炭流行於世界,又為什麼不可能呢?
汽燈中的燃料被高溫汽化,然後燃燒,火焰灼燒著雕刻有三腳鴉圖案的耐熱金屬網,金屬網受熱,發出明亮的白光。如果不是深受墨家崇尚技術的思想影響,人們又怎麼會挖空心思發明這種照明工具呢?只怕一盞昏暗的油燈會將就著用上數千年吧?一種思想就像一顆深埋在人心中的種子,它會在不知不覺之中改變整個社會。
然而,這本《天命》……如果真如它所說的,墨家在漢初消亡之後便不再存在,那麼這上面所預言的一切:大宋、遼、西夏三分天下,大宋富而不強,至女真崛起,遭靖康之恥,百餘年後蒙古鐵蹄南下,經濟、商業、文化、科技皆盛極一時的大宋竟……
墨羽不願看到大宋落得如此下場,或者說他不願看到一個如此輝煌的文明就此被重創,繼而失去遙遙領先於其他文明的地位。但他心底最深處,那種對機關術越來越深切的渴望究竟是什麼?他自幼便有著對機關術天生的渴求,其心靈深處,好像一直有些什麼東西在竭力掙扎著想要醒來……
墨羽拿起那個從長孫蝶處收繳來的奇怪的盒子,心想:今天還有很重要的事情,遲些再向恩師「討教」自己心中的困惑吧。
一陣輕微的絲竹之聲傳來,這是報更的樂聲。書房裡,墨羽看著牆邊的計時工具機關晷。精密的齒輪在發條的力量下緩慢地轉動,帶動著刻著時辰的青銅轉盤。現在,轉盤上的「寅」字正不偏不倚地指著晷弦上的北極星圖案。寅時了,天邊依然黑暗,但卻離清晨的曙光不遠了。今天,將會是非常關鍵的一天。
天邊,啟明星漸漸隱去,如火的朝霞映紅了天際雲彩。金鑾殿外,一名太監尖聲宣布:「皇上有旨——今日不上朝!」殿外高官們面面相覷,他們只知今日將有大事發生,卻不知究竟是何事。候在此地的全是紅衣的二、三品官員,那些身著紫袍的一品大臣卻一個都不見。
原來,這些一品大員全在汴梁郊外一個從前人跡罕至、現在卻被御林軍層層包圍的深谷之中。此時,只見谷中華蓋雲集,紫袍如雲,而帝王的黃袍也赫然在其中!這些真正控制著這個當世最強國家的高官們,儘管並非清一色的墨家弟子,但機關術在他們心中的分量卻是重之又重的。
山谷中,十二台蒸汽機並聯而成一個蒸汽機組,靜靜地躺在鑄有神獸「贔屓」①圖案的底座上。
在宰相王安石為首的重商派眼中,他們希望看到的是,以蒸汽機為動力的綢緞機關織坊、陶瓷造坯坊、造船廠可以不像水輪機關坊那樣受水力、氣候、地點等影響,能夠繞過水力工坊的瓶頸進一步提高商品產量,以使本來就獲利甚豐的對外貿易獲得更加豐厚的收入;而在大學士蘇軾為首的重農派心裡,則琢磨著怎樣用蒸汽機減輕人力負擔以進一步擴大農田桑林、積累社會財富,從而實現天下百姓「歌兒舞女以終天年」的夢想。
十餘名機關巧匠開始操縱蒸汽機,在巨大的聲響中,蒸汽機組的每一個汽缸都開始緩緩運動,並越來越快。每一個蒸汽機單元的汽缸盡用油脂潤滑,並裹有精鐵夾木灰製成的隔熱層,接著蛇管盤繞的冷凝器;精鋼鑄造的傳動桿上有數個活動關節,並通過一個大圓輪將往複運動轉換成和水輪機關相同的圓周運動,繼而帶動大逾五尺、雕工精美的慣性飛輪!②
成功了!這是一種全新的動力!任何一名深知機關術威力的人都為此欣喜若狂!漫山遍野的御林軍齊呼「萬歲」,聲入雲霄。就連朝廷之上最為固執、互不相容的王、蘇、司馬三位重臣,這一刻也都忘卻了身份、年紀和派系之爭互相擁抱在一起,蘇大鬍子還被興奮的人們揪下了幾根鬍子!
而墨羽,他的唇邊卻只是顯露出一道淡淡的微笑。其實這次演示,只是在確定此技術完全成熟可用之後,專門「表演」給王公大臣們看的。這壯麗的一刻背後,遭受了多少挫折和失敗,付出了多少時間和心血,經歷了多少個不眠之夜,只有墨羽和他手下的匠師們知道。那些錦衣玉食的王子公孫們,怕是想也想不出的。
皇帝趙頊問他:「如此重大的突破,其重要性只怕無法估計,為何太師還僅是微笑而已?」
墨羽的微笑卻慢慢消失了:「皇上,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身為墨家鉅子,臣深知機關術的發展是無止境的。」這的確是一個開始,一個代表著機關術從此深植於文明靈魂之中,只要民族不滅,不管朝代如何變更都無法阻止技術進步的開始!
司馬光撫摸著山羊鬍子大笑道:「臣為官多年,還是首次看見墨太師曇花一現的笑容哪!」
「皇上,還有這件事情吶!」樂得差點忘了自己是誰的王安石宰相想將一名不知所措的年輕工匠推到皇帝面前,卻因為視力問題而誤推到了墨羽跟前。
墨羽永遠記得這名姓蒯的窮工匠。三年前,這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帶著一張極其簡單的草圖進京求見太師墨羽,然而,太師大人又豈是人人可見?那份草圖隨即由一名專門負責搜集民間發明的低級文官按程序遞交到工部。由於墨家占統治地位,大宋發明創造之風極盛,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民間圖紙、模型或實物送交朝廷。例如咸平三年,平民唐福呈獻新式火箭、火球等火藥武器,就受到朝廷重賞並冊封為官。
但是,那名工匠的圖紙也實在太簡陋了,上面只畫有一個勉強看得出是半封閉容器的東西,裡面充水而後加熱,蒸汽推動活塞讓一根棍子向上運動,其力道弱得幾乎推不動任何東西,並且還要靠人力打開活塞放走蒸汽之後才能複位。設計者就連「巧匠」也算不上。
幾乎是理所當然地,這份圖紙被當時的新任工部侍郎雷子恆當作廢紙處理了。然而「命不該絕」的是,這張「廢紙」竟被雷子恆在和墨羽的一次野宴中被拿來鋪地面!那時的墨羽正在為水力機關力量已使用至極限而困擾,只不經意的一眼,那拙劣的圖紙上「由熱生力」的方案竟然撩撥起墨羽心底彷彿隔世重逢的熟悉感,他立即在其上寫下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蒸汽機」。
而短短的三年間,墨羽為其重新設計了汽缸、曲桿、冷凝器等部件,一個潛意識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讓他覺得蒸汽機就應該是這樣子的。當然,在這三年中,這些方案也經歷了無數實驗的錘鍊,這其中也並非他墨羽一人之力所能完成的。
皇帝一時興起,要為所有在這次發明蒸汽機中有功的機關師加封官職。墨羽表面不動聲色,但內心卻在發笑:工程浩大的蒸汽機設計方案是整個墨家數千機關師共同設計的,且往往數百套試驗方案同時進行,其中,更因為此時大宋的鍛造、冶金工藝已非常過硬,且國力強大支撐得起如此花費奇高的實驗,否則絕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就出成果。只要稍過片刻,皇帝趙頊就會發現官職不夠用!不過現在大家這麼高興,墨羽也不想去點破它。
但是,還有一件事有待解決。他走到王宰相面前,問:「王大人,關於禁書一事……」
王安石似乎還沒高興過癮,他大聲道:「老夫早就主張駁斥那本荒謬之書,而太師的機關術則是對該書最有力的駁斥……」這位老宰相一開口便滔滔不絕,大致意思是,現在不用管這本書了。
「王宰相此言差矣!在下認為,如此集天下荒謬之大成的書根本就不值一駁!」蘇學士的意思是,自始至終就根本不必管這本書。
「本官不同意兩位的說法!如此妖言惑眾之書理當受禁!但按如今局勢,天下萬民若主動拋棄此妖書,自是最好不過!」司馬光也湊了一嘴。其實這三人現在所言,明明大致意思都差不多,但他們還是在一些無關輕重的小地方吵了起來。墨羽也不奇怪,他們一向如此①。
墨羽想:他們三人這次馬馬虎虎算是意見統一了吧?他心知,蒸汽機試驗成功之事將成為明日報端②的爆炸性新聞,那本《天命》里的謠言自然會被壓下去,無人再相信,禁不禁也都無所謂了。
但這只是對朝廷而言!自從蒸汽機的設計圖紙完成之後,他總覺得那個自幼年以來便一直呼喚著他的神秘的聲音越來越明顯!而且據他暗中調查,那本禁書《天命》極有可能是自墨家流傳出去的!
五 墨羽身世
次日深夜,一個黑影,攜帶一把黑色長劍,消失在黑暗之中。
太師府,墨羽的書房。長案上,放著一套非常骯髒、但卻式樣古怪的衣服。雷子恆本來是來找墨羽的,但卻發現他根本不在家。也正因為兩人自幼親若兄弟,雷子恆在太師府根本不會有人阻攔,所以他此刻才會出現在墨羽的寢室中。
這,不就是那天那個怪女子長孫蝶所穿的衣服嗎?這衣服除了領口之外,全身上下竟沒有任何縫隙!而那道長長的裂痕明顯是被強行撕開的!這衣物似乎並不是用布裁成的,衣料非皮非革,而是另外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材料!雷子恆突然想起了一個古老的成語:天衣無縫。這個成語的原意是說:傳說天人的衣服並非用布料做成,所以全身上下都沒有縫隙。長孫蝶曾經說她來自一個遠得他絕對去不了的地方,難道,真是「上天」嗎?
窗外,雷聲隆隆,看來要下午夜雷雨了。長孫蝶,她,真的是「天人」嗎?雷子恆今天早上還問過禮部尚書,得知迄今為止,與大宋交往的各族中,從來沒有任何一族擁有紫色的眼眸!如果長孫蝶是來自大宋所知之外的國度,那她的大宋官話為何又說得如此純熟?更讓人疑惑不解的是,「長孫」這一姓氏現在完全是漢人的姓!而長孫蝶,除了一雙紫眸外,相貌身形全都與中土女子無異!心中越積越多的疑惑,使得他的心越來越沉重。
書房牆上,那把價值連城的古劍「湛盧」不見了。遲了一步嗎?想起半個時辰前爹那驚魂未定的目光,雷子恆心有餘悸。
「爹!你說什麼?」
「汴梁遠郊,有人發現天降奇異隕石,扁平如雙碟相扣,光亮如鏡,內有空腔並有無數奇特的機關按鈕,材料非金非鐵。此事絕不能讓墨羽知曉!」雷守懿全身發抖,臉上肌肉扭曲,看上去有幾分猙獰。
「但昨天下午蒸汽機演示結束之後,我和墨羽聽到此事,就已經一起去看過了啊!而且看了那怪石頭之後,墨羽還說了一句奇怪的話。」雷子恆吃驚地望著情緒非常反常的父親,說道。
「他說了什麼?」雷守懿雙眼圓瞪,急切地問。
「他說:『這東西殘留的香氣和長孫蝶衣物上的一模一樣。』」
「天意!莫非是天意……墨羽他……難道要回到……上天……」雷守懿如喪魂魄,一下子跌坐到了華貴的太師椅里。
「爹!你又在說我聽不懂的話了!」
「墨羽的身世是朝廷最高機密!你現在立即去太師府……」雷守懿高聲喊道。
「去太師府幹什麼?」
「幹什麼?幹什麼……如果他真的『覺醒』,只怕做什麼都來不及了……」雷守懿幾近崩潰。
電閃雷鳴似要撕裂夜空,一間布置淡雅的客房中,長孫蝶蜷縮在床角,一套宋代衣裙穿得怪怪的——其實她並不知道這種衣服該怎樣穿。此刻,她只覺得自己太輕率衝動了,悔不該一個人私自闖到這個世界來……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墨羽曾經來過這裡,他冷冷地盯著她看了近一刻鐘,手上提著那柄通體烏黑的「湛盧」劍。儘管墨羽極為俊美,但那種發自靈魂、透自寒眸,似能把人靈魂凍結的冰冷眼神,看得她心裡直發毛,加上身上的裝備現在都沒了,那「湛盧」劍在她眼裡顯得殺氣四溢,壓迫得她簡直無法呼吸。她只覺得恐懼像嚴寒一樣從腳底升將起來,不一會兒就令她全身顫抖。長孫蝶越來越害怕,只差哭出聲來。還好正在這時候,墨羽面無表情地走了。
正在冥想間,門被用力推開,雷子恆抱著長孫蝶那堆奇怪的衣服沖了進來。他大聲問:「長孫蝶!你究竟是什麼人?」在長孫蝶面前,雷子恆抑制不住地顫抖,萬一她的答覆正是他所揣測的那個,那未免也太……
「我……我我……」長孫蝶的恐懼之意並不比雷子恆少,她聲音發抖,說不出話。
「你到底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的?墨羽呢?他到哪裡去了?」雷子恆一急,伸手抓住她披肩的絲帛將她直抵到牆上,隆隆的雷聲完全遮蓋住了雷子恆的吼叫。
「放手呀!」長孫蝶一聲大叫,雷子恆突然感到一陣如遭雷擊的感覺穿遍全身,四肢百骸劇痛無比,猛地倒在地上。這就是「神」的力量嗎?果然,她不是尋常的弱女子。
幸虧右手的電擊手套沒丟……長孫蝶得意地想。衣服被換了之後,她的裝備都被墨羽拿走了,她本以為原本是一雙的電擊手套和皮膚顏色一樣,不會被人發現,可不知怎麼現在只剩右手這一隻了,這玩意兒現在是她惟一的護身法寶。看見身材高大的雷子恆被收拾得直如麵條一般,長孫蝶高興得心花怒放,恐懼感一下子飛到爪哇國去了。她扳起雷子恆的臉,說:「實話告訴你吧,我是來自另一個平行宇宙的人。」
「宇宙?」《淮南子·原道訓》曰:上下四方稱「宇」,古往今來曰「宙」,另一個「宇宙」?雷子恆努力地用他所懂得的知識理解長孫蝶的話,難道是在這個天地蒼穹之外、不屬於古往今來任何一處的另一個世界?難道她果真是神話傳說中的「天人」?他顫聲問:「你……你為什麼要……要來到這裡?」
「我要找一個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他在嬰兒時代因為一場意外事故而流落在這兒。我也是很偶然地發現這個孤兒的存在。」
雷子恆問:「你說的那個嬰兒……他有什麼特徵嗎?」
「按照這兒的時間計算,他是二十三年前來到這兒的,根據我查到的資料,那個嬰兒是在飛船穿越多維平行宇宙發生空難時及時被送入救生艙而得救,因為嬰兒的大腦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所以救生艙的計算機只能在他的大腦內有選擇地輸入一些最重要的資料,那些資料會刺激他長大後找回資料記錄儀重新獲取他應該擁有的知識。而與此同時,那些資料也會模糊地刺激他強烈追求對科技——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機關術』——的執著,並在此方面表現出極為不凡的才華。」長孫蝶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據我們位於1396平行宇宙的總計算機庫內有關他的基因樣本模擬推算結果,這個嬰兒長大後相貌極美,酷似女子。」
長孫蝶的話雷子恆大多聽不懂,但關鍵的幾句卻是聽得一清二楚:他是二十三年前來到這兒的,在機關術方面極為不凡,相貌極美,酷似女子!雷子恆完全驚呆了:這不就是墨羽嗎?他突然記起墨羽經常對他說:「我總覺得心底里有一個奇怪的聲音要我去某個地方取回某些東西,但又不知道具體在哪裡。」
過了一會兒,雷子恆恢復了體力,他站起身來,看見了地上長孫蝶的那堆奇怪的衣服。雷子恆曾經聽說過這樣的民間傳說:一群天女落在某個大湖中沐浴,一名好事的牧童偷偷藏起其中一套衣服,那名失去衣服的天女便失去了神奇的力量,無法重返天庭。現在看來,長孫蝶也正是如此。他趕緊把那堆奇怪的衣物交給「天女」,說:「快穿上!」
然而,長孫蝶卻只是在那堆臟衣服中四處亂翻:「我的資料記錄儀呢?嘿嘿,他總算把它拿走了……」
雷子恆詫異地說:「你很希望他拿走你的東西?」
「那當然了!」長孫蝶跳起來將右手握成拳頭在雷子恆眼前晃了晃,「不然你們哪能靠近我?」
午夜雷雨滂沱,真是好天氣!墨羽站在汴梁城外黃河邊的承天書院。他看著左手的電擊手套,笑容中有一股寒氣。他實在得感謝長孫蝶,在他碰到她的攜帶型資料記錄儀的一瞬間,他的大腦好像開了一道口,種種匪夷所思的知識如潮水般湧入!他知道了很多很多的東西,知道了她那些奇怪的東西的使用方法,也知道了自己來自另外的世界!
也許他早該想到的。他姓墨,名羽,而鮮有人提的字則為「天賜」!
承天書院後院有一片約三十頃的草地,矗立著一棟三層磚石建築,整個建築佔地約四十丈見方,一條水流湍急的人工河被從建築物下的龍口引入,又從另一邊的龍口排出,建築內不斷傳出隆隆的機括運轉聲。這,就是墨家的渾天閣。
渾天閣守衛森嚴,裡面重重機關保護著各種先進機關的設計圖紙。除了全國最頂尖機關術大師們之外,就連皇帝也不能輕易進入此間。
滂沱雷雨打在身上,很痛,但舒服。墨羽站在大雨中,他面前的一批帶銃侍衛感到極度為難:前任墨家鉅子兼前太師雷守懿大人下令不許任何人靠近渾天閣,而硬要進入的人卻是現任墨家鉅子兼現任太師墨大人!
不讓我入內,是嗎?墨羽是左撇子,戴著電擊手套的左手緊握通體烏黑的古劍「湛盧」,猛然擊向身旁懷抱粗的大樹!隨著一聲驚天雷鳴,高達百萬伏的電能穿過導電的古劍將大樹擊毀,其效果竟與遭天雷狂殛相同!這簡直就是雷神的力量!驚恐莫名的侍衛見狀不敢不退開。
走進渾天閣的大門,水聲奇響。那條被引入閣中的急流推動著十幾個大小不等的青銅水車,帶動大小不一的齒輪、鐵索。各種槓桿、鏈條晝夜不息地絞動,帶動整座渾天閣中繁複的機關。四十丈見方的渾天閣內,除了二十多根承重的玄武岩柱子之外,全都是複雜的水輪機關,直徑達十丈的巨大慣性飛輪上飾有雕工精美的北斗圖案。
墨羽仗劍前行。數步後突感劍身微微一滯。兩枝弩箭電射而來,與墨羽擦身而過,釘入地面,鏃深入磚,猶自顫抖不止。墨羽發現前方系有幾根肉眼難以察覺的細線。隨著一陣金屬滑動的聲音,巧奪天工的機關弩在發射之後憑藉水輪的帶動,又重新扣上了銳利的弩箭。渾天閣藏有數萬份當世頂尖機關師設計的圖紙,因而機關重重,比傳說中的秦始皇陵里的機關陷阱還要厲害百倍。但是這些機關,對墨羽來說,都太熟悉不過了。
墨羽走上約一丈寬的刻有精美防滑圖案的鋼鐵樓梯,四周緩緩轉動的齒輪不時有油污滴下。數十根大小不等的軸承,直通向天花板。他知道「恩師」雷守懿大人就躲在這兒。
他早該想到的。
墨家鉅子權力極大,每當推舉新鉅子時,各路長老往往爭辯不休,而每位有心鉅子之位的墨家弟子,也都使出渾身解數向天下墨家弟子闡釋自己的治國之道,同時證明自己在機關術上的成就以獲取支持。
然而,墨羽的繼位卻不同!五年前,前任鉅子因病辭官,只向諸位長老問了一句:「諸位可記得十八年前之事?當時之嬰兒如今已長大成人。」那批長老就全票通過奉墨羽為鉅子,甚至連競爭者都沒有!
樓梯盡頭位於離地面約十餘丈的鋼質天花板邊,一道巨大的鐵門擋住去路,上方輪盤刻著四方星宿和天干地支,似是一個密碼鎖。鐵門的密碼會在機關帶動下隨著時辰的改變而變換,防衛措施可謂滴水不漏。但這密碼,他十歲那年就懂得破解之法了。
渾天閣的二樓,四十丈見方、二十多丈高的一個有些昏暗的空間,屋頂、牆壁上凈是先秦傳說中的著名機關師的浮雕,無數珍貴的圖紙就那麼大剌剌地擺在牆壁四周十丈多高的巨大書架上。
這就是渾天儀了,一台青銅和精鋼鑄造的精密儀器,佔據了整個空間的絕大部分,數十根大小不等的軸承從地板下通上來,最小的一根也有約三尺的直徑。軸承帶動天球面上代表各顆星宿運行軌跡的青銅圓環,圓環上的黃金球刻著各個星宿的名字。地板上,是青銅雕成的華夏立體地形圖,通過這儀器,可以很方便地推算出華夏大地,甚至鄰近大海上任何地方任何時刻的天象。這對調兵駐防,以及新興的遠洋航海都非常重要。
和渾天儀龐大的體積相比,人,就像是站在大象腳邊的小老鼠。而那位隱瞞了墨羽二十三年身世真相的「恩師」雷守懿就站在渾天儀旁。他將代表時辰的控制盤轉到「辰」時的方位,直徑三尺、代表太陽的黃金球降落到地平線的位置。他打開黃金球,裡面是空的,空腔中有一套非布非革的嬰兒衣服,一個閃著紅光、不知用何種材料鑄成的盒子,此外還有其他一些奇怪的東西。
雷守懿按下盒子上的一個按鈕,巨大的幻象投影在整個渾天閣內。另一種歷史展現在了墨羽眼前。墨羽看見了只擅長填詞作畫的趙佶當了大宋的皇帝,看見了橫行京師的「六賊」,看見了白山黑水間爆炸般發展起來的女真人,看見了偉大的汴梁城於紛飛的大雪中在女真鐵蹄下陷落,看見了在五國城「坐井觀天」的徽、欽二帝……隨後,他看見了狼狽泛海而逃的趙構,聽見了黃天盪的隆隆戰鼓,看見了和尚原的漫天箭雨和順昌城的生死搏鬥,看見了精忠報國的岳飛,還有他那「莫須有」的冤死,看見了秦檜、湯思退、史彌遠、賈似道等國賊巨蠹,看見了狂言「提兵百萬西湖側,立馬吳山第一峰」的完顏亮,看見了採石一戰成就千古傳奇的虞允文,看見了壯志難酬的辛棄疾,看見了志大才疏的韓侂胄,看見了力挽狂瀾的畢再遇,看見了在斡難河源頭被尊為成吉思汗的鐵木真……蒙古騎兵的洪水在蒙古高原聚集著能量,最後終於衝垮了一切堤防,徒具外殼的西遼、內外交困的西夏、江河日下的金國、苟延殘喘了百年的南宋,統統被蒙古所滅……中原大地血流成河,華夏登峰造極的經濟、文學、算術、天文從此一蹶不振,甚至軼失……這,就是《天命》中所記載的大宋末日!
二十三年前,墨家元老齊聚汴梁,討論機關大事,然而天降奇異隕石,光滑如球,裡面卻卧有一嬰兒。時任墨家鉅子的雷守懿觸動其中一個奇特小盒,結果眼前竟出現了可怖的大宋末日幻象!墨家元老俱認為此乃上天預警,一致決定若天意要亡大宋,即使逆天而行也在所不惜!於是,他們收養了這個來自上天的嬰兒,並將奇特小盒不斷展示的歷史寫成一書,由各位元老暗中收藏,並時時提醒自己:萬萬不能讓書中預言成真!
但後來不知何故,此書竟流傳了出去,並被好事者起名為《天命》!
「『恩師』,原來我那記載有華夏歷史的資料記錄儀被你藏在這兒,我被它『呼喚』了好多年,卻一直找不著它。」門邊,傳來墨羽冰冷的聲音。該死的黃金球!該死的電磁屏蔽!害得他一直找不到具體地點!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人類的大腦就像一台訊號接收機,可以直接接受某些波段的無線電波。如果不是黃金球的電磁屏蔽,他早就該找到那些屬於他的東西了!如果不是長孫蝶的通訊器能夠接收記錄儀同時發出的宇宙波,只怕他一輩子都不會發現自己一直在找的東西就藏在這他經常光顧的渾天閣!
「阿羽,你……你知道了多少……」
「不多,但足夠弄清自己的真正身份。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這一切真相?」他手握古劍指向恩師。
提到這個問題,雷守懿挺身而立,慷慨陳辭:「為了華夏蒼生!老夫想藉助你那天人之才逆轉天命……身為大宋重臣,老夫安能坐視社稷傾覆、民填溝壑?為了黎民百姓免遭塗炭,老夫萬萬不能讓《天命》預言的歷史成真!老夫怕你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後,終會離開……」
「紅粉哭隨回鶻馬,為誰一步一回頭。」《天命》中描寫華夏大地狼煙四起、國破山河在的慘烈畫面,讓墨羽慢慢垂下了「湛盧」古劍。為了天下蒼生嗎?哼……雷守懿還真偉大,將墨子濟世救民的思想貫徹到如此地步!然而換個角度想想,如果他是雷守懿,二十三年前又敢不敢冒著在世人眼裡絕對想都不敢想的「冒犯天人」的風險,隱瞞他的身世以圖留下他?
看著因為激動而雙手顫抖不止的雷守懿,墨羽冷冷地微笑著,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這世界有沒有我都一樣。因為一連串的僥倖,這個世界的墨家思想不但沒有式微,而且還日益壯大,也就註定了今日舉國崇尚機關術的局面必然會出現。我的存在,只不過促使蒸汽機提前出現罷了。如果沒有舉國崇尚機關術的氛圍,如果墨家精神沒能融入整個民族的血液,縱有十個墨羽擺在你面前也是枉然,說不定還會被扣上個『作奇器以疑眾』的罪名給『首誅』了……只有在合適的氛圍中,天才才能放射出他應有的光輝!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擔憂,從墨學復興的那一天開始,歷史就不可能是《天命》中的那個樣子了。」
這時,雷子恆和長孫蝶跑了進來,兩人渾身都濕透了。
雷子恆望著墨羽,這……這是他一同長大的好友墨羽嗎?雷子恆曾經以為墨羽從不會笑,但現在為何笑得如此冰冷而陌生?
令人膽寒的笑容消失了,墨羽冷冷地盯著雷子恆。一邊是恩師,一邊是好友。渾天閣外雷聲四起。
「後會有期。」墨羽吐出四個字,聲音居然有些顫抖。然後,他走下渾天閣,離開承天書院,消失在豪雨中。
望著墨羽漸漸消失的背影,渾天閣中的三個人思緒萬千,無語凝噎。
六 駛向另一個方向的歷史之輪
大宋的交通發達程度為世界之最,每十里設一郵亭,每三十里設一驛站。各地的官道星羅棋布,四通八達。有詩為證:「白塔橋邊賣地經①,長亭短驛甚分明。」
由汴梁南下的官道上,一台體型龐大、樣子笨拙的由蒸汽驅動的機關馬車在轟鳴著前進。一些行人站在道旁的樹下笑呵呵地看熱鬧。看來又是墨家弟子們在做實驗。只見三名年輕男女各騎一匹西域駿馬,在比試究竟是馬跑得快還是蒸汽車快。
「喂!這車跑得好慢啊!」長孫蝶剛剛學會騎馬,她策馬跑在蒸汽車前面說。儒裙、抽絲披帛、廣袖短衫,額間妝點著梅花印,這正是此刻全天下女子最流行的裝扮,只不過天下恐怕不會有哪位大家閨秀像她這樣不懼世俗眼光策馬賓士就是了。
「給我三年時間,我保證全天下的戰馬都跑不過它!」雷子恆大聲說。
「區區蒸汽機而已。」墨羽依然不苟言笑。
「我國商人從南方海洋之外的島嶼上帶回來的『橡膠』,果然解決了蒸汽車車體沉重容易壓壞路面的難題。」在墨家崇尚技術的影響下,即使尋常商人,一般也極有科技遠見,甚至出現了富商私人出錢資助研究機關術的新鮮事。
「喂!你的眼睛怎麼變成黑色的了?我記得以前是紫色的。」雷子恆問長孫蝶。
「隱形眼鏡啊!對了,過幾天我弄一副給王宰相,也解解他的燃眉之急吧。」
雷子恆想,紫色眼睛的王安石大人一定很嚇人,估計以後朝堂上和他爭辯的人氣焰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囂張了……
「對了,七天前你離開渾天閣之後究竟去了哪裡?我們大家都以為你回到天上了。」雷子恆很好奇。
「去了一趟我父母生活過的世界,然後又回來了。」墨羽淡然地說。
「為什麼要回來?不能適應那個世界嗎?」長孫蝶問。
「我是墨家弟子,在哪個世界更能造福世人,我就留在哪個世界。這個世界有我的夢想。在我父母生活的那個世界,宋朝早已經滅亡了一千多年,墨家也消亡了兩千多年。但在這個世界,卻一切都不一樣,在這兒奮鬥,還真有『逆天而行』的快感。」墨羽笑著說。
「那麼長孫蝶你為什麼要留下來呢?」雷子恆轉頭問道。
「真是有意思呀!想不到這麼多的平行宇宙里竟然碰巧也有一個宇宙有宋朝,還真的有一個近視眼的王安石,有一個愛砸缸的司馬光。許許多多地方都一樣,只是這裡不尊儒而尊墨……留下來看著歷史之輪轟然脫軌駛向另一個不同的方向,多好玩啊!」
「當然。看著一個我們祖祖輩輩都盼望著、但卻沒有出現的完美世界在這個世界慢慢顯出雛形,當然令人興奮了。」墨羽意氣風發,興緻極高。
「神仙說的話,果然難以理解……」雷子恆一直無法理解什麼叫「平行宇宙」。
「昨天有一名民間機關師對我說了一個改良蒸汽機的設想,他想把目前人們用來點燈的油注入氣缸,直接燃燒產生氣體推動槓桿活動。」雷子恆說。自從那蒯工匠因最先提出了蒸汽機的原始設想而被皇上厚加賞賜一夜暴富之後,現在到工部獻計獻策的人是越來越多,搞得工部衙門周圍的客棧房價翻著跟頭往上漲。
「值得考慮。」墨羽連連點頭。
「你們也太誇張了吧!剛弄完蒸汽機,又打算髮明內燃機了?」長孫蝶揮舞著馬鞭問。
「『內燃機』?好名字,算是你發明了這名字好了!」雷子恆大笑著說。
「我們這次南下的目的是什麼?」雷子恆問。
「你聽說前一個月發生的事情了嗎?杭州有個墨家弟子利用蒸汽機帶動綢布翅膀想飛上藍天,結果摔了個半死。」墨羽說,「這位師兄照我們的設計依樣畫葫蘆搞了台蒸汽機,急切地想重現公輸般先生那早已失傳的飛天絕技,實現他小時候的飛天夢,結果差點掉了腦袋……」
「依靠這麼原始笨重的機器上天,虧他想得出來……再說採用撲翼方式,這路子也沒走對啊,能飛得上去才叫奇蹟呢!」長孫蝶笑著說。
「沒摔死也是一個奇蹟,聽說他醒過來沒多久,就宣布下一次打算在自己身上綁滿衝天炮再試一次。」墨羽說。
「哇!那他一定能成功地變成一個大衝天炮!不過精神可嘉呀。」雷子恆也笑了。
「我想勸他試試由孔明燈改造而成的熱氣球。」墨羽說,「現在,大宋國中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了,人們的心簡直如同脫韁野馬,什麼事情都覺得是可以做到的。剛才我在茶館就聽見有人說要想辦法飛到月亮上,看看嫦娥到底美到什麼地步……」
「呵呵,全國百姓搞的這些發明,我看大多難成正果,好多都是些無法實現的夢想。」雷子恆身為工部侍郎,當然能看出那些嘗試的問題來。
「你不覺得這種錯誤也是很美麗的嗎?」墨羽說,「我們這次南下,就是想看看在……是怎麼說來著……對了,工業革命之後人民的智慧能放出多麼璀璨的光彩。」
「那還等什麼?出發吧!」長孫蝶揚鞭一打胯下的大宛寶馬,向前衝去,墨羽、雷子恆兩人也忙策馬跟上。
長孫蝶大聲說:「咱們比賽馬術!輸了的人要送我蘇軾的《東坡先生文集》和王安石的《王文公文集》!還要附有他們的親筆簽名!」
咦?「王文公」文集?墨羽吼了起來:「王大人還活著,你幹嗎把他的謚號給捅出來?這不是咒他去死嗎?」
三人策馬飛奔,後面還有一台蒸汽車在緩慢地爬行。這台樣子笨得可愛的蒸汽車的速度,雖然完全不能和前面三個年輕人胯下的駿馬相比,但是它在穩步前行之時全身上下卻透出一股凜然不可抗拒的氣勢,彷彿什麼力量也不能阻止它抵達目的地。
關於《異天行》
很難準確說出我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寫一篇「古代版」的科幻小說了,也許是在初中時代,或者更早。
我很喜歡玩電腦遊戲,算是骨灰級玩家了。大概是在1995年吧?我打穿《軒轅劍外傳·楓之舞》,腦海中就突然有了想寫東西的衝動。而後,開始了漫長的寫作練習。但在2003年之前,我都沒有寫出過真正像樣的稿子。
很多東西我都是從遊戲中開始的。比如說,打穿了那個具有科幻色彩的《楓之舞》後,一下子我開始對歷史感興趣了。當時的我還真的去找歷史書翻看先秦的歷史,看看歷史中記載的墨子、偃師、公輸般究竟是怎樣的人,看看真實的歷史上是否有過遊戲中那麼先進的古代科技「木甲術」。結果,我失望了,公輸般的木鷂、偃師的人偶在歷史書上只有隻言片語,幾近傳說。惟一有據可考的,僅有墨子及其門生纂寫的《墨子》一書中記載的攻城武器。
後來,我知道在中國歷史上曾經有過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儒家、道家、墨家、法家、縱橫家……一切都那麼多姿多彩。在那個年代,墨家行館就像後來的儒家書院,遍布整個華夏大地,墨家子弟活躍在整個戰國,弩、衝車、雲梯等在當時算極為先進的武器被不斷開發出來。
但是到了漢代,那個曾經對歷史影響甚為深遠的墨家思想卻慢慢式微了,就好像一種科技思想尚未萌芽就枯萎了。那些曾經一度輝煌的技術,也從此或者變成傳說,或者深埋地下,時不時給考古學家來一個驚嘆——就像越王勾踐永不生鏽的寶劍和秦始皇陵精美絕倫的銅馬車。如果墨家思想沒有式微,整個世界會是怎樣的?
再後來,中考、高考,還有學生時代永遠寫不完的作業,使我再也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儘管我從來沒有放棄過進度緩慢的寫作練習,但隨著歲月的推移,最初的念頭——想寫一個假設墨家思想從來沒有式微的故事——卻被慢慢淡忘了。
這一念頭再次復活,是在我今年年初打穿了《軒轅劍外傳·滄之濤》之後的事情。那時,我在遊戲中又看到了久違的墨家木甲術、濃郁的先秦技術風格。本來,我滿懷期待地以為這是一款情節圍繞古代科技去留問題的遊戲,但打到最後,儘管那結局讓我感動,但卻不是我希望的,如此構思獨特的古代科技最終卻只是為了烘托一些和技術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而存在,或為情、或為義、或為打敗邪魔,卻沒有一種是我所期待的——人和技術之間的聯繫和反思。至於說就古代科技對歷史進程的影響進行「思想實驗」,更是無從談起。也許在遊戲中,這一構思僅僅只是作為一個賣點而存在吧?古代科技的命運,從來沒有成為這個系列遊戲的中心,在這遊戲中完全感受不到科技對社會的巨大影響,這是很不可思議的。更過分的是,遊戲中把機關術(木甲術)的動力歸結為在用妖怪的力量來驅動,是把機關術作為一種另類的魔法來闡述的,嚴格說來根本稱不上科技。
如果硬要說這遊戲有對科技的反思的話,那麼這種反思實在有點人云亦云不值稱道:墨家子弟覺得機關術可能被暴君拿去禍害人間,為防止機關術被「濫用」,竟選擇了毀滅機關術!並禁止弟子們繼續學習、研究。這是典型的反科技論調,充滿了對科學技術的徹底否定。
這樣的做法和觀點,我斷然不能苟同。本來,思考防範科技的負面作用和影響,這是人類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也是科幻小說的重要功能之一,無可厚非。但是,反思科技,乃是為了更好、更安全地運用科技,如果為防範負面作用而到了扼殺、毀滅科技的地步,則只能用「自虐」、「病狂」來形容這種荒謬絕倫的選擇。人不能因為存在被撐死的可能就拒絕吃飯,如此淺顯之理,不知為何時至今日尚有人不明?況且,濫用科技禍之元兇在人而不在科技,若心無邪念行為謹慎,何來濫用之說?人有約束自己行為的能力而科技沒有,所以發生濫用現象,人只應該反省自身,人不自省而歸罪於科技,實乃緣木求魚顛倒黑白。如此見識,令人氣索。
也正因為存在著這種遺憾,我才有了寫這篇文章的動力。
對我而言,文中的墨家思想和機關術,其實是科學思想和科學技術的化身,寄託了我對我們這個古老民族的某種期望。此文,就算是我對我們這個民族所作的一點膚淺反思吧。
此外,非常感謝劉維佳編輯對我的大力支持,他親自動筆為我糾正、補充了許多歷史細節上的錯誤,並對文章進行了較大的修改。在此聊表謝忱。
獨尊誰可能都要走樣。不過,可能要比儒家要好一些。
墨家的思想過於超前,對於當時還在紛爭的春秋戰國時期,實施起來難度大,收益小。不如法家
等到中央集權後,對於思想,言論的管控不如儒家。在普遍強調農業大於商業的大型大陸國家也是費力不討好。政治是非常注重現實的。那就只有列國而非中國
統治階級不會把提倡人人平等的墨子供起來的,只有儒家才合他們的口味。
自漢武以後,三世而亡。
在耶穌誕生前就實現共產主義
儒家——軍事貴族的倫理傳統體系得以霸佔意識形態,是魯地長期的民間私塾體系充滿活力造成的。
墨家——屁民和工匠行會的組織體系,主要是由於組織制度不合理而失敗。
如果墨家以 屁民互助組織形態,能夠完成基督教鯨吞羅馬的偉業,並且存續,那麼在屁民互助組織裡面會保留日耳曼習慣法體系的類似物,今天更有可能產生陪審團制度。
如果墨家以工匠行會組織形態,能夠存續和保持影響力,那麼就會產生自治市,自治市產生漢薩同盟和手工業千年傳統,那麼今天中國製造就會是精益求精的德國類似物。
法家——軍事貴族後代劣化的官僚體系,如果繼續存在那麼很可能還是文官制度,低效浪費但是人口暴增,社會循環崩潰的馬爾薩斯陷阱。異天行
先給羅隆翔這篇架空歷史科幻(YY)小說打個硬廣。經董仲舒幾人改造過的儒學,估計是沒幾個人喜歡吧。然而董的改造,確實帶給了儒學強大的生命力。雖歷經戰亂衰落和玄學、佛學的衝擊,儒學終究成為了絕對主流。不管喜不喜歡,黑貓白貓和中國特色的道理大家都懂。
若只是站在百家爭鳴的時代里,把儒學和墨學的對抗當成孔丘與墨翟兩個人的思想碰撞,不可取。你看程朱理學的栗子就跟董有共性,都有一個適應制度的過程,歷史的進程啊諸位。
如果漢武獨尊墨術,國不知會是怎樣一個國,墨肯定不會是原來那個墨。不太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獨尊儒術是因為儒家講的是君君臣臣 有秩序 便於統治 而平等兼愛 不殊貴賤 一斷於法對誰有好處呢? 平民 可平民的利益頂個卵用 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要的就是享受特權 統治者本來就是站在被統治者對立面的 在現代 你有核彈 飛機 大炮 擁有制住所有人的能力 就可以平等兼愛了 而古代 算是個比較原始的叢林 經常戰爭 本來就需要一個強硬的集權政府來帶領 而平等 是很不利於統治的 既然平等 那為啥要聽你的 執政合法性從哪來? 要真有那麼一個國家當權者是這麼小清新的執政思想 早給人滅幾十回了
資本主義?那是朱揚拔一毛利天下不幹才能有的事,墨子那裡勞動勞動勞動,娛樂享受不行的。要他媽的多苦就他媽的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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