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鄭張尚芳為代表的上古漢語擬音有重大漏洞嗎?在主流學界接受度如何?
最近因工作原因有幸與北大一位S教授交流,偶然提到題主平時感興趣的上古漢語。S教授對某先生(暗指鄭張)和某外國專家(暗指白一平)的上古擬音有很大意見,甚至認為他們不懂漢語音韻,是門外漢。這種態度讓我十分吃驚。求問各位專業人士這是因為新式擬音太過激進還是確有重大問題?
牽涉到他們北大,這個音韻的問題就是個複雜的問題了
S教授不是我想的那位,那還是算了,為我自己妄自猜測感到抱歉。
簡單地說,北大那邊的人直接不認新派,這個問題是派系之爭,就這樣。
我個人的看法是覺得北大的先生們有點泥古不化了。
至於你覺得哪邊更可信,這個就看你自己的思考咯。
當年兩派辯論的原貼現在已經很難搜到了,戰場之一東方語言學論壇都掛了。題主要是有心,搜搜梅祖麟事件,古音學大論戰,三斠漢字古音手冊,音韻學方法論討論集等等說不定還能還原十幾年前的那場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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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這個s教授是何許人也。不過我倒是看過一本書,裡面瘋狂攻擊上古複輔音說,以及很多比較新的解釋力很強的觀點。不過該書作者的上古音擬音三四等字均有i介音,很多用r介音非常容易解釋的音變他因為不承認r介音,不得不強行構造一堆差的老遠的韻母,一看就是那種把中古簡單推到上古的做法。我把這種人稱為頑固不化派。這種人很多是以前混的風生水起的,在傳統音韻學有所成就,但是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不知s教授是否屬於這一類。
《漢語史稿》受到了多少非學術(政治)的影響? http://www.zhihu.com/question/66801428?utm_source=com.android.mmsutm_medium=social (分享自知乎網)
點反對的麻煩給個理由,我不是圈裡人不需要什麼保護性摺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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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來湊(qiáng)個(dá)熱(yí)鬧(xià)吧。
我看的文獻不多,但從來就沒聽說過孫玉文。
今天看各位如此熱鬧,頗為好奇,去百度學術搜了一下,隨手點開了篇叫《諧聲系列和上古音》的。
說實話,我雖然不大懂音韻學,但至少也能看到這篇文章里遍地都是邏輯問題,乍一看好像很有道理,稍微一想就會覺得不對。(當然也有很多頗有道理,我相信也確實正確的地方,然而它們顯然並不能支持孫某對諧聲研究方法的批判。)
簡直是不管辯證法,自說自話的典型,跟鄭張一個路數。
比如吧,孫某你單拿「壬」「戎」「奴(不是女)」「寧」區區四個諧聲系論證「日」與「泥娘」距離較遠,簡直把我氣樂了。Старостин列舉了35組諧聲系然後下結論說「泥娘日」同源,您才舉了4組就想否定了它,您能學點統計么?(各位看官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自己統計一下那35組諧聲里「泥日」緊密到了何種程度。)
總而言之,那點論述早就被別人玩爛了。比如吧,我記得不知道多少人念叨過上古音分期問題,大體來講就是「再細分的話材料太少,研究就沒法做了」(翻了半天就翻到劉廣和在《中古音分期問題》里提了一下這件事),孫某您不信邪非要分開。那麼分開就分開吧,比如我們的Старостин把上古音也分了點期,雖說不怎麼靠譜但至少寫出了各個時代的音系與音變規律。回過頭來看看您孫某,您又做出了什麼呢?只是在那裡嘴炮「這些情況乃是不同時代堆疊所造成的」而已,說白了就是拿分期當個筐,但凡遇到了什麼解釋不了的現象都能往裡裝(「但凡」兩字有誇張成分)。
鄭張雖然紕漏一大堆但至少中古音做得不錯,像孫某這種為了嘴炮而嘴炮,為了反對而反對的傢伙…受到我的反對和嘴炮那是理所當然的。
哦對了,說到「為了反對而反對」,好像鄭張還是誰曾經讓王力把上古「歌」部的擬音從 *ɑ 改到 *ɑi,其1975年的《漢語語音史》里並沒有指明是誰提出的,但他確實採用了新的構擬。(其實最有趣的是王力在那本書里自稱他已從「考古派」轉投「審音派」,並且似乎影響到了這本書的「導論·方法」一節,雖說正文大抵還是老樣子,仍與「導論·方法」有衝突。)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孫某還在用 *a 表示歌部。
真不知道說您什麼好。
附帶一提,拋開不甚靠譜的第一章和很不靠譜的第二章而論,Старостин的《古漢語音系的構擬》是本好書,很適合做上古音入門教材。
當然,請務必選擇說人話的、張興亞譯、唐作藩審定、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那個版本,而非某本掛著鄭張名號的機翻版(「機翻」兩字有誇張成分)。北大出版社雖然名聲不怎麼樣,但至少這本書還是說得過去的(脫字漏字當然還有但無傷大雅)。
買不到的話…嗯反正北大圖書館裡有。
北大 上古漢語 所以是 。。孫玉文?前兩天我還看到有人打著何仕民的旗號詆毀董燕生的,幸虧我是認識何老師,知道是造謠。這個恐怕也是題主自己託名於所謂的S先生吧,我看明面上是黑鄭張尚方,實則是要黑孫玉文。真有這麼個北大的S先生,也頂多會說鄭張和白一平在某個觀點上是錯的,絕不會把話說到他倆不懂上古漢語的份上。會這麼說話的只有貼吧里的民科,而不是北大的老師。
我比較推崇他的上古音體系,尤其是對上古漢語上聲的構擬。
說一個我自己碰到的例子。
我在知道獅子這個詞是音譯自吐火羅語sacake之後,一直對這個詞的三個音節只對應兩個漢字百思不得其解。三對二,什麼鬼?直到有一天我讀到了鄭張尚芳先生構擬的上古上聲才恍然大悟。
按照鄭張尚芳先生的理論,上聲來源於上古漢語中的-?尾,他舉例不少文獻對上聲記載出奇一致,如「上聲者厲而舉」,又有「上謂上升,勵而舉之聲。」「上聲促而未舒」等。所謂厲,就是急促,短,由於他的家鄉話溫州話上聲留有緊喉音?,上聲聽上去感覺被掐斷了,像兩個音。所以推論出上古上聲發音方式為:低音-收緊喉頭-再用升調發出韻尾。
把sacake按下面的方式拆開:
sa——獅
cake——子
k和?都是很靠後的塞音,cake和ca?e不是很相似么?一切都想得通了。
我瞬間對鄭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是非專業的語言愛好者,一個門外漢,對他研究語言的方法比較贊同,而且最重要的是,根據他的理論總能找到一些印證,所以就比較相信他了。
北大是接著王力古音學來的,主張從文獻往出找;鄭張和潘那邊是從西方歷史語音學來的,是從方言回推,提出假設驗證。北大這邊其實沒有問題,因為北大這邊其實根本不看重擬音,主要是研究廣韻系統等等聲韻系統內部的理論問題;鄭張和潘那邊對文獻重視不夠,會忽略一些證據、搞錯一些證據。總之就是根本不是學派之爭,兩方面研究的東西其實本來也不完全一樣。北大這邊其實一直說這個不是學派之爭,潘和鄭張可能就說是學派之爭。我覺得兩種研究方法應該結合起來,這麼整天撕逼沒什麼意義。
謝謝邀請,看到北大我就懂了。這是北大看來的政治問題,今後少提。學術上的爭議容易涉及師門之間的那些事。鄭張先生是前輩,你說的這一位教授就沒置喙,但在其著作中討論了鄭張的學生潘先生的擬音,兩人同輩所以可以討論。這位教授說潘的擬音有幾點不妥。第一,中古才有的字不適合擬上古音。第二,語料嚴謹度不足。第三,聲調是否來自韻尾脫落。
我覺得還有一點吧,複輔音如果遇到兩個塞音,必然有過渡母音,所以還值得商榷許多字的擬音。
以及,鄭張潘系統有些字的聲旁可能受到了小篆和隸變的誤導,還要看更多的諧聲材料。實際上科學就是
1提出一個假說。2尋找證據和論據證明它。IF YES 成立IF NO 則1修正假說,再證明。2提出新假說,再證明。所以建議大家對上古音這種目前很難證明的,每種假說都不要有偏見。或許以後的研究證明現在的所有教授的研究都是錯的,也不用驚訝,這種事歷史上很多。但也不要忽略這些教授做出的貢獻。寫這個回答,首先是解釋一下msoeg先生提出來的幾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 關於 日母 的問題。
比如吧,孫某你單拿「壬」「戎」「奴(不是女)」「寧」區區四個諧聲系論證「日」與「泥娘」距離較遠,簡直把我氣樂了。Старостин列舉了35組諧聲系然後下結論說「泥娘日」同源,您才舉了4組就想否定了它,您能學點統計么?(各位看官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自己統計一下那35組諧聲里「泥日」緊密到了何種程度。)
作者:mso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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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按:對於這個問題,張亞蓉先生在《說文解字的諧聲關係和上古音研究》當中,對《說文》里日母的諧聲關係做了一個詳盡的統計。 統計結果如下:
日母和日母:相逢數:198 幾遇數:3.9
日母和泥母:相逢數:60 幾遇數:4.4
日母和清母:相逢數:6 幾遇數:5.8
日母和從母:相逢數:5 幾遇數:13.8
日母和以母:相逢數:11 幾遇數:8.6
由此可見,日母和泥母的關係密切,但是日母還是以自諧為主,日母的自諧比例超過了與泥母以及明母,以母的相諧比例。
另外,在這裡補充一下。日母和以母諧聲的數量看上去不少,但是主要出自一下這個這個諧聲系列:
肉 rou4 胾肉。象形。凡肉之屬皆從肉。 如六切 (日母 屋韻 三等 開口)
育 yu4 養子使作善也。從 肉聲。《虞書》曰:「教育子。」 餘六切(以母 屋韻 三等 開口)
? you2 瓦器也。從缶肉聲。 以周切 (以母 尤韻 三等 開口)
? yao2 徒歌。從言、肉。余招切(以母 尤韻 三等 開口)
這裡是一級諧聲。
從二級諧聲來看,
從育得聲的字:
育 yu4 養子使作善也。從 肉聲。《虞書》曰:「教育子。」 餘六切(以母 屋韻 三等 開口)
yu4 艸也。從艸育聲。 餘六切(以母 屋韻 三等 開口)
yu4 鬻也。從 毓聲。 餘六切(以母 屋韻 三等 開口)
淯 yu4 水。出弘農盧氏山,東南入海。從水育聲。或曰出酈山西。 餘六切(以母 屋韻 三等 開口)
? yu4 帛青經縹緯。一曰育陽染也。從糸育聲。 餘六切(以母 屋韻 三等 開口)
充 chong1 長也。高也。從兒,育省聲。 昌終切(昌母 東韻 三等 開口)
(不再和 日母 諧聲)
從 ? 得聲 的字
? you2 瓦器也。從缶肉聲。 以周切 (以母 尤韻 三等 開口)
瑤 yao2 玉之美者。從玉?聲。《詩》曰:「報之以瓊瑤。」 余招切(以母 宵A韻 三等 開口)
嗂 yao2 喜也。從口?聲。 余招切(以母 宵A韻 三等 開口)
遙 yao2 逍遙也。又,遠也。從辵?聲。 余招切 (以母 宵A韻 三等 開口)
? yao2 跳也。從足?聲。 余招切 (以母 宵A韻 三等 開口)
榣 yao2 樹動也。從木?聲。 余昭切 (以母 宵A韻 三等 開口)
yao2 ,氣出皃。從欠?聲。 余招切 (以母 宵A韻 三等 開口)
鰩 yao 文鰩,魚名。從魚?聲。 余招切 (以母 宵A韻 三等 開口)
搖 yao2 動也。從手?聲。 余招切 (以母 宵A韻 三等 開口)
媱 yao2 曲肩行皃。從女?聲。 余招切 (以母 宵A韻 三等 開口)
鷂 yao4/yao2 鷙鳥也。從鳥?聲。 弋笑切(以母 笑A韻 三等 開口)
(不再和日母發生關係)
從?得聲的字:
? yao2 徒歌。從言、肉。余招切(以母 尤韻 三等 開口)
? yao2 喜也。從人?聲。自關以西,物大小不同謂之?。余招切(以母 尤韻 三等 開口)
? yao2 隨從也。從系?聲。余招切(以母 尤韻 三等 開口)
(不再和日母發生關係)
從三級諧聲來看,情況也是一樣。
從充得聲的字:
充 chong1 長也。高也。從兒,育省聲。 昌終切(昌母 東韻 三等 開口)
統 tong3 紀也。從糸充聲。 他綜切(透母 宋韻 一等 開口)
從?得聲的字:
? yao2 隨從也。從系?聲。余招切(以母 尤韻 三等 開口)
yao2 艸盛皃。從艸繇聲。《夏書》曰:「厥艸惟 。」余招切(以母 尤韻 三等 開口)
邎 you2 行邎徑也。從辵?聲。以周切(以母 尤韻 三等 開口)
櫾 you2/you4 崐崘河隅之長木也。從木繇聲。以周切(以母 尤韻 三等開口)
yao2 瓜也。從瓜,繇省聲。余昭切(以母 尤韻 三等 開口)
zhuan3 開閉門利也。從門繇聲。一曰縷十紘也。旨沇切(章母獮A韻三等合口)
yao2 弓便利也。從弓?聲。讀若燒。火招切
而這一組的一級諧聲裡邊:
?,徐鉉本作:從缶?省聲。
育,甲骨文里,從母(或從「女」「人」)從倒「子」,像人產子形。「子」下有時有幾個「點」,為嬰兒娩出母體時的體液。並不是形聲字。
? yao2 徒歌。從言、肉。余招切。
這個字的來源學界也有爭議,李守奎先生認為: 「?」的字形來源很複雜。 《說文》卷十二有「?」字,本是從言、 聲的形聲字, 《說文》誤以為從「系」、 「?」聲。 「 」的象形初文幾經訛變、簡化…… 所謂的「肉」實際上應該是「 」字象形初文的省聲而「 」從「由」聲。
如果,?,按徐鉉本作:從缶?省聲的分析,則這一組和 肉 也許關係不大。而且二級諧聲系列,三級諧聲系列均不和日母發生關係。也可以提供旁證。
至於,孫玉文先生是否認為,日母和泥母、娘母距離較遠,我認為這裡存在一個表述問題,自從章太炎先生論證「娘日歸泥」以後,娘、日和泥母關係密切,沒有任何人懷疑。很多學者,如李榮、王力(漢語語音史)里認為中古時期,娘母還沒有分化出來。孫玉文先生在這裡,說的是「是否要將日母和娘母,泥母」合併。從上文,張亞蓉先生得出的統計數據來看,日母存在獨立性。認為構擬成一個獨立的聲母,是一個很正常的學術觀點。這個觀點是繼承王力、董同龢兩位先生的觀點。
李方桂先生的觀點和王力,董同龢等人不同。他給出的分化過程是:
n在一四等前,n&>n (中古的泥母)
n+r/rj&>nr(中古的娘母,這裡nr 代表一個捲舌的鼻音)
n+j&>nz (中古的日母)
二種構擬分歧在於對於分化條件的認識上,因為娘母和日母在三等前,構成了對立,董同龢和王力先生認為是兩個不同的聲母。李方桂先生認為對立體現在「rj」和「j」的不同上。
這裡又存在一個問題,「rj」是什麼,更準確來說「nrj」是什麼。如果看成是一個複合介音,那麼問題是「rj」這個複合介音的可接受度。
如果看成是複輔音「nr+j」,問題就更大了,因為實際上等於認為,日母和泥母是對立的兩聲母,還是單輔音和複輔音的對立。問題還是沒有解決。而且李方桂先生諧聲原則里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發音部位不同的聲母不能諧聲」,nr 由於有捲舌,所以等於自亂規則。
所以,日母的問題看似簡單,其實牽連的問題很多。諧聲的密切程度,只是冰山一角。孫玉文先生在這個問題上,其實把很多的背景知識省略了。
第二個問題:
「哦對了,說到「為了反對而反對」,好像鄭張還是誰曾經讓王力把上古「歌」部的擬音從 *ɑ 改到 *ɑi,其1975年的《漢語語音史》里並沒有指明是誰提出的,但他確實採用了新的構擬。(其實最有趣的是王力在那本書里自稱他已從「考古派」轉投「審音派」,並且似乎影響到了這本書的「導論·方法」一節,雖說正文大抵還是老樣子,仍與「導論·方法」有衝突。)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孫某還在用 *a 表示」
這段話里有一些地方,msoeg先生可能記錯了。
第一《漢語語音史》一書出版於1985年,王力先生是在78年改寫,80年完成。
第二,其實最有趣的是王力在那本書里自稱他已從「考古派」轉投「審音派」,並且似乎影響到了這本書的「導論·方法」一節,雖說正文大抵還是老樣子,仍與「導論·方法」有衝突。
今按:所謂的考古派和審音派是對清代古音學的大師們的分派,所謂的考古派是指「入聲韻不獨立的」(準確來說,收k尾入聲韻不獨立的派別)學者,以顧炎武、段玉裁、孔廣森、王念孫、江有誥、章太炎為代表。審音派是指「陰陽入」三分,入聲獨立的學者。以戴震、黃侃為代表。
首先說明一點,審音、考古各有所長。這兩派只是對於方法的劃分,並非說,審音派一定高過考古派,或者考古派強於審音派。(看看考古派的巨頭就知道了,顧炎武,段玉裁,王念孫,章太炎)
王力先生說他是考古派轉向審音派,是指他早年(建國前)分古韻為二十三部(脂、微分部是一個大貢獻,王力先生單憑這一個貢獻就可以和上面的古音學大師並列了。)入聲韻不獨立。建國後,在構擬上古音的時候,分古韻部二十九部,入聲獨立。
當然,考古派和審音派還有一個特定的內涵,就是對於陰聲韻尾收聲的看法。
在王力之前的古音學家在構擬上古音的時候,看到了入聲韻和陰聲韻的關係十分密切(諧聲字方面經常相互諧聲而且在一起押韻),所以把陰聲韻的韻尾構擬成「b」、「d」、「g」。王力先生早年也有這個傾向,只是當時他還沒有涉及到古音構擬(王力先生建國前大量的時間都在搞現代漢語語法)從高本漢、李方桂、董同龢到陸志韋都是如此。(其實這一切是西門華德的學說引起來的,這個老兄雖然名聲不如高本漢那麼響亮,但在上古音研究中對中國學者的影響不比高本漢小)
這就造成了一個問題,就是上古音當中,幾乎沒有以「母音收尾」的韻母了、這在語言學上是非常罕見的。後來王力先生在五十年代,教授漢語史的時候,在給上古音進行構擬的時候,把陰聲韻全部改成了收母音韻尾或者沒有韻尾。這和上邊所說的分古韻部二十九部,入聲獨立。是一個問題的兩面。 這也被看成王力先生在古音學上的巨大貢獻之一。(至於這裡邊的牽扯到的問題,則有很多,李方桂先生等人都是大家,他們把陰聲韻構擬輔音韻尾,也是有很多原因的。絕不是一個高明不高明就能了事的,這種態度是很不對的)
王力先生的從考古派到審音派的轉變是有特定的含義和學術史背景的,而且時間也不是七八十年代,而是在五十年代。可以說,從王力先生開始構擬古音起,他就是審音派。王力先生對於陰聲韻和入聲韻的看法,可以參考《上古漢語陰聲與入聲的分野及收音》。
至於後邊的「並且似乎影響到了這本書的「導論·方法」一節,雖說正文大抵還是老樣子,仍與「導論·方法」有衝突。」這個msoeg先生沒有說清楚什麼衝突,我也不好揣測。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孫某還在用 *a 表示
這個問題也要說明一下。眾所周知,王力先生在漢語史方面的代表作是《漢語史稿》,這本書在全國治漢語史的學者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王力先生在這本書里提到的上古音系統也是最為人所熟知的一個系統。王力先生雖然後來對於這個系統有所修訂,但是整個系統的調整是局部的,前後系統之間並不是相互否定的。又因為郭錫良先生的《漢字古音手冊》又是最為常見的,以王力先生的古音體系來注音的工具書(這個工具書是使用了《漢語史稿》的構擬系統,也加入了一些作者自己的意見。)這個體系對於廣大的漢語史學者來說(漢語史的學者還包括研究辭彙,語法的學者,他們也會參考上古音),都是比較便利的。同時諸家在談到上古音的時候,注王力的古音系統時,也基本都會參考郭錫良先生的《漢字古音手冊》。(唐作藩先生的《上古音手冊》收字少了一點,何九盈先生的《古韻通曉》沒有系統的標上古音。郭先生和唐先生一向被認為是王力先生的最主要的傳人)。而郭錫良的《漢字古音手冊》寫出來的時候,所謂的爭論還有二十年才爆發。孫玉文先生在通常在標音的時候,使用的是《漢字古音手冊》里的構擬(《漢語變調構詞研究》、《漢語變調構詞考辯》都是如此),是一個很正常的做法。考慮也是多方面的。(如上邊提到的通行度)
總而言之,那點論述早就被別人玩爛了。比如吧,我記得不知道多少人念叨過上古音分期問題,大體來講就是「再細分的話材料太少,研究就沒法做了」(翻了半天就翻到劉廣和在《中古音分期問題》里提了一下這件事),孫某您不信邪非要分開。那麼分開就分開吧,比如我們的Старостин把上古音也分了點期,雖說不怎麼靠譜但至少寫出了各個時代的音系與音變規律。回過頭來看看您孫某,您又做出了什麼呢?只是在那裡嘴炮「這些情況乃是不同時代堆疊所造成的」而已,說白了就是拿分期當個筐,但凡遇到了什麼解釋不了的現象都能往裡裝(「但凡」兩字有誇張成分)
今按:這個問題,是一個老大難的問題。每個人的看法不一致,看成一家之言就可以了。
另外再說幾個問題。
第一,北大的學者反不反對複輔音。
北大的學者很多,研究上古音的,研究中古音的,研究漢語語法史的,每個人看法不同,沒有一個人能說我的看法代表北大(王力先生都不能這麼說)。所以把這種問題扯到一個學校,特別是北大這種學校。問題很容易就變了味。
唐作藩先生就認為上古有復聲母,何九盈先生也是一樣,郭錫良先生認為不清楚而且現在學者的一部分構擬不嚴謹。
第二,孫玉文老師和鄭張尚芳老師等人有沒有矛盾。
這個屬於正常的學術思想不同,既然道不同,那麼不相為謀也很正常。不同的學者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雖然很多人都會打說上幾句「方法多元」但是其實,能夠把一套方法用好就很不錯了,太炎先生就曾經認為學術上立門戶,是很重要的。汗漫無根之學才是最可怕的。像現在這樣,你搞你的一套,我搞我的一套,爭吵有很多,但是各行其是。未嘗不好。(還有,不要以為鄭張,潘悟雲等先生就是弱勢方,能在學界有名家之稱,哪個都不是舉足輕重。)
第三,西方歷史比較法對文獻的態度。
有些回答里認為,西方歷史比較法,不太重視文獻,這一點並不正確。
舉一個例子,索緒爾在《普通語言學教程》里就曾經提到:「羅曼語語言學家具備印歐語語言學家所沒有的特別有利的條件,他們認識羅曼語族語言的原型——拉丁語;其次,文獻的豐富使他們有可能詳細的探究語言的發展。這兩種情況限制了臆測的範圍。」索緒爾是歷史比較語言學的大家又是結構主義語言學的開創者。他的話至少比很多人拍腦袋得出的結論靠譜太多。
零零散散,在考研的最後關頭還在這裡玩知乎,我對自己也是醉了。
鄭張尚芳能系統、全面地構擬上古漢語讀音確實很厲害,但他的擬音目前發現至少有五處明顯不合理的漏洞:垂音、長短母音、上聲和去聲、l 韻尾、邊音系列聲母……《上古音系》這本書還是只能作為參考,絕對不能直接當成權威標準~~
在沒有證實前一切假說都是假說,但是,假說之所以存在是有著科學上存在的價值。當唯一的真理被證實前,一切假說都可能是錯誤的。
你不能因為亞里士多德的地心論而否認他在古代科學的偉大地位,同理不能因為哥白尼在推翻地心說所做的偉大貢獻就認為哥白尼說的就是真理。
上古擬音這個東西。。。現在還是流派眾多,個人感覺還原不了。因為一切歷史都是死去的歷史,歷史一旦發生就已經某種程度上離散了。歷史學家只可能無窮近接近歷史,不可能去還原歷史,應該也沒有辦法找到歷史的根源。(不過有夢總歸是好的,萬一哪天給找到了呢?)
就語言學來說,上古漢語肯定不是終點。
因為如果能得出上古語音的真實,必然又要去分析印歐語和漢藏語的區別的原因,即使找出了差異的原因,南亞,美洲,非洲土著所操的語言還等著去研究,只有窮盡了人類所有語言才可能還原原始語言。且不說歷史上已經消亡的語言造成不可復原的歷史。當然,漢語歷史上本身就有很多消亡的語音。這也是為什麼學術界會產生分歧的原因。
其實,與其質疑鄭張尚芳教授的體系,不如去懷疑或者否認企圖把中國強行和世界聯繫的學棍。比如考證美洲和商人的聯繫,或者賽里斯和具體歷史對應,三星堆同萬里外埃及的聯繫之類的。
我看這種更像是扯犢子,且不說已經有王大有這種人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老師北大畢業的對某s和某g教授很嫌棄...可能因為他跟某t教授關係比較好吧...
敢說實話、不盲從是北大的傳統。任何語言學問題,都應該在科學範疇進行質疑!
鄭張的方法論,應該也不是西方方法論的代表。西方更重視事實證據(empirical evidence),鄭張的方法有點以偏概全,而且往往以果證因,假定存在某個規律或者模式(pattern),然後解釋某個單獨現象,而不是從足夠多的現象中總結出模式。有證據不足之嫌。用這種方法論證,在有人提出對這個單一結果的另一種理論解釋時,邏輯上就失效了。
鄭張和潘在中古擬音上,都是「介音」派。認為《廣韻》的「等」對應於「介音」。這是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必須非常嚴謹,否則整個擬音體系都是錯誤的。但是鄭潘二人對於這個重要的問題的重要性認識不足,還抱有僥倖心理,這是不能接受的。在別人提出主母音開口度,這個完全合理的不同觀點時,沒有顯示出可以接受的態度,態度粗暴。
我認為以下篇論文對於「等」的性質判定和論證是可取的,至少從科學方法和態度上。高下立判http://ccl.pku.edu.cn/chlib/articles/%E8%AE%BA%E5%88%87%E9%9F%B5%E9%9F%B3%E7%B3%BB%E9%9F%B5%E6%AF%8D%E7%9A%84%E4%B8%80%E8%87%B4%E6%9E%84%E6%8B%9F.pdf
所以,我覺得鄭張/潘系的中古擬音,存在兩個嚴重問題,建立在此基礎上的上古音重構也是沙子上的大廈,個人認為是無法接受的。中古音的兩個問題是:
- 鄭、潘的《廣韻》「等「的介音論,論證不嚴密,無法反駁競爭的理論,主母音開口度。如果輕率否認後者,不是進步而是倒退和混亂。
- 重紐的本質。不但沒有建築在80年代多國學者的基礎上,反而對腦洞的介音論,變本加利,草率外推至重紐上。基本學術能力也丟失了最後的證據支持(Completely lost proof of any academic capabilities).
另外,上古音還有和中古音不同的方法論問題。因為上古音沒有韻書,不能僅僅以聲母、韻母為單位,簡單映射回推,只能退回Square 1,以字(詞)為單位,謹慎的進行考證。二人的方法也並非如此。所以我對目前的上古擬音完全不能接受,何況嚴謹的學術界?
最大的漏洞就是從方言出發擬上古音,直接搬過來方言發音方式當上古發音,根本的方向性錯誤。好比英語,有美國口音、澳洲口音、印度口音等等,但你不能把印度語當做印度口音。印度語的發音方式跟英語沒有關係,而印度口音是帶一點印度語發音習慣的英語,英語還是主體,印度語的口音是改不掉的那麼點導致念不準的習慣導致的。你不能直接拿來印度語的發音方式當成英語,那你就不用學習英語了是不是?直接拿印度語當英語說就完了。複輔音等等擬音毛病就在這,他們自己還看不到,源頭在高本漢趙元任那,忽視我們現在繼承的就是雅音的主體,到方言裡面去找,把方言當主體,他們不清楚華夏的歷史,華夏向來重雅言雅音不重方言,歷朝統治階層文人士大夫都是用漢字講漢語,語言的朝野之分分明。他們完完全全沒有注意到一個幾千年最基本的事實:無論哪個民族入主中原,無論他們自己有怎樣的語言文字,他們都用漢語漢字,都主動同化繼承黃帝以降的華夏文明,包括國家意識形態、制度、典籍等等,如果還用他們自己的語言文字,那是得不到承認也不會有多少歷史影響的,他們自己的語言文字,只能作為方言存在,不能在朝使用。現在反而在旁支裡面用心,還用旁支代替主體,高本漢趙開個頭,他們跟著跑,越跑越遠。
講他們門外漢不是笑話噢。
一個簡單的例子,講漢語的地區,念英文複輔音總要夾個母音,比如frank,大多數人都念不到標準的fr,恐怕80%以上,哪怕你學了多少年英語。這說明什麼?漢語就是一個聲母一個韻母千百年這樣發過來的,這個習慣貫穿於每個漢人的DNA。非得到少數民族裡面去找,然後再從這個少數民族裡面找到早期受漢語發音影響的辭彙,然後就說這個民族的發音習慣才是上古漢語的發音習慣。因為他們這個漢語借詞發音多麼古老(相當於戰國時期或者更早),所以他們的發音習慣肯定就是上古漢語的。這是什麼邏輯?在你家發現一個古董,然後說你是我們民族的老祖宗,你家的一切生活方式就是我們祖宗的方式。
其實只是守著高本漢的那些東西,沒有創新,用西洋的「假設-驗證」所謂實證科學的模式去建立模型,無法自圓其說就再建更複雜的模型,自說自話的創出一堆術語去自圓其說,完全走的實驗室科學道路,不顧漢語的文獻、歷史與基本事實。其實這種方法從現代科學來講也是out了,真正的閉門造車,不知為何這麼多人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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