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戰爭時期的共產黨是如何做軍隊思想工作的?

解放戰爭時期的中國共產黨軍隊大多是工農子弟,大部分沒有多少文化,共產黨人是如何把馬克思主義宣傳推廣的?當時的中國共產黨軍隊又是靠什麼信念去和國民党進行抗爭的?支持他們前仆後繼的動力是什麼?現在的共產黨人有沒有繼承這種思想?


毛澤東知道
當兵的 都是窮人家出身的孩子,新戰士到了軍隊,首先讓他們述說 自己家中在舊社會的苦,進行自我教育。

新兵入伍後編入軍隊,每個新兵在班內都要說說自己家受地主、富農壓迫的事。有的說自己的父親常年給地主家幹活受的弱待,母親生下我,就給地主家當奶媽,受盡了地主的苦;有的說:我家種著地主的地,交不起租金,父親被逼上弔死亡。全班每個人都訴說了一遍舊社會的苦。

我也發言了,從我記事開始,我家就貧窮,缺吃少穿,國民黨對人民的吃穿不問不聞,只管向人民收公糧,各縣的官僚衙門,為有錢的人服務,老百姓稱衙門口向南開,有理無錢進不來,各村的土豪、劣紳都是地主富農,他們在村裡搜刮民財。我舉例說明,我爺爺哥們五個,因為貧窮,四個絕戶沒有後代,他們死後把房產、田地全給了我爺爺;他的兩個兒子,長子因為殘廢未婚死去,村裡的土豪劣紳知道了,想藉此機會撿便宜,強迫我爺爺拿出一半家產殯葬,不經過我爺爺准許,土豪劣紳買了千斤大米、白面,殺了10多頭豬,讓全村的人大吃七天,再進行大殯葬、放洋炮、放洋槍、吹喇叭、「扎金橋,扎銀橋」,讓死者上西天,大鬧七天,把我家的一半家產花光,然後讓我爺爺負債。我父親反抗,土豪劣紳把錢遞給縣官了,縣官就把我父親關進縣城監獄,蹲了40天。當時窮人沒有錢,我爺爺只好賣地,賣房子還賬,富人家和土豪劣紳有錢,我家的田地房子被他們半價買走,因此我家年年受窮。全班敘述完後激起了戰士對地主、富農、土豪劣紳的仇恨。

再就是用電影教育新兵。有一天晚上看話劇《白毛女》。當戰士們看到黃世仁向楊白老逼債時,戰士們認為是真的,便拿槍要向黃世仁射擊,幸虧被其他戰士阻擋,沒有形成傷人。

為了增加戰士對國民黨蔣介石的仇恨,把國民黨同地主、富農、土豪劣紳連在一起。我們看到國民黨把槍支、彈藥、發給地主富農土豪劣紳組成的『還鄉團』,殺害老百姓,對國民黨更增加了仇恨。

另外讓當地人民教育戰士。47年7月國民黨山東半島失敗。我又回到原來駐地濰縣昌黎鎮。去看看原來的老房東,到那裡一問,聽說那些鬥爭過地主的村幹部、積極分子,全被還鄉團殺掉,有的被活埋,有的用扎刀扎,有的被放洋炮、有的用『五扯掙』,也叫五馬分屍,就是把人的四肢,脖子,用繩子拴到馬鞍子上,到田野里往五個方向拉,把屍體分成五塊。我問他什麼叫放洋炮,他說,讓鬥爭地主的人讓他在田地里挖坑,挖到有肩深讓他立著,強迫其他老百姓像栽樹的一樣填埋,聽說,埋到胸口臉發紫,眼睛鼓出、舌頭吐出時,還鄉團用鐵鍬向他頭上一砍,砰一聲,腦子頂開腦殼響了,叫放洋炮。聽到這裡,我的全身發冷。我說,我們一定要為他們報仇,做好了自我犧牲的準備。


一個解放戰士的思想歷程——從側面看共產黨在解放戰爭時期對解放戰士的教育改造。

所謂解放戰士,即「被人民解放軍俘虜而從國民黨反動軍隊中解放出來、經過教育、參加人民解放軍的原國民黨軍士兵」 。 (《毛澤東軍事文集》第5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61頁)

隨著解放戰爭不斷向前推進,殲滅的國民黨軍隊越來越多,解放戰士在部隊中所佔的比例越來越大。

西北戰場:1949年2月,彭德懷向毛澤東報告,稱西北野戰軍「現有九萬五千人……俘虜兵約佔全軍百分之八十,連隊比例更大,班長絕大多數是俘虜兵,排長副排長亦近半數,連長指導員各軍中均有個別」 (《彭德懷關於西北敵軍動態及野戰軍部署致毛澤東電》(1949年2月8日),第一野戰軍戰史編審委員會編《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文獻選編》第2冊,第251頁。)。

華東戰場:「淮海戰役開始,華野為三十六萬九千人,戰役過程中傷亡十萬五千人,戰役結束時達到五十五萬一千人,這中間除整補了幾個地方團外,補進的主要是解放戰士。」《粟裕談淮海戰役(1982年5月)》 (《粟裕文選 》第3卷,軍事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737頁。)

中原戰場:1949年7月,中原野戰軍前委在向中央軍委的報告中指出:「部隊在去年淮海戰役後,本來俘虜成分就普遍達百分之六十左右。現在則普遍的已達百分之八十左右。」 (《二野前委關於部隊情況向中央軍委的綜合報告》(1949年7月),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學院政治工作教研室編《軍隊政治工作歷史資料》第13冊,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出版社1982年版,第199頁。)

東北戰場:遼瀋戰役結束後,東北野戰軍一共補充了17萬新兵,其中解放戰士11萬人,翻身農民6萬人。( 《中共黨史教學參考資料(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北京師範大學中共黨史系編印》(四),1975年內部版,第446頁。)

華北戰場:1948年3月,華北軍區成立了補訓兵團,專門負責訓練翻身農民和解放戰士。到1949年7月,共訓練翻身農民8.36萬名,解放戰士6.19萬名。( 《華北軍區關於補訓團情況向軍委總政治部、華北局的報告》(1949年11月),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學院政治工作教研室編《軍隊政治工作歷史資料》第11冊,第318頁。)

作為一個解放戰士,他的思想歷程通常是這樣的:

第一步:剛剛補入連隊的時候,還是一種懷疑恐懼心理,不願意說真話說實話,小心翼翼,唯命是從,思想上隨時準備逃跑。等到懷疑恐懼心理消除之後,就是怕苦和想家,覺得在部隊里待不下去,很容易發生逃亡。

第二步:聯想到剛被俘虜的時候,解放軍的幹部戰士對自己態度好,不侮辱、不拿財物。現在下了連隊,感到部隊民主生活好,官兵關係好,軍民關係好,思想上開始受到強烈的觸動。比如反映:

「官兒沒架子,說話和氣。」

「官和兵關一樣多的餉,有的幹部關了餉自己不花,還幫助戰士買煙吸。」

「這邊幹部打人罵人不允許,像王排長打了人,在整黨時批評了他,還給他等了報,受了處罰,在國民黨那邊哪有這事。」

「我到國民黨那邊當兵時,有天晚上給班長打了三次洗腳水。在家裡對自己老人也沒有這樣伺候過。有次我走了火,罰我在井繩上跪了兩個鐘頭。這邊新兵太享福了,吃飯時弟兄們給盛上,有時炕上睡不下,老同志睡地上,讓咱睡熱炕頭,行軍累了弟兄們搶著給背槍。和國民黨那邊的新兵比起來,真是天上差到地下了。」

第三步:看到有功即賞,表現好的解放戰士被提拔成了幹部,感到領導上對自己這批人是信任的,覺得幹下去還是有前途的。比如晉冀魯豫野戰軍的王克勤,安徽阜陽人,本來是國民黨軍30軍79師的一個普通士兵,在平漢戰役中被俘後加入6縱18旅52團1連1排任機槍手,後來歷任班長、排長。他軍事技術好,又能團結戰士,屢建戰功,成為野戰軍的一面旗幟。鑒於王克勤的模範事迹,延安《解放日報》1946年12月11日專門發表社論《普遍開展王克勤運動》,他又成為了全軍的典型。一個俘虜兵,能夠登上黨中央機關報頭版,能夠成為一個運動的名字,成為全軍的榜樣,這是何等的榮耀!

「解放軍里有幹頭,埋沒不了功勞,不像國民黨的軍隊,賣命是當兵的,有了功是當官的,死了也不知道是為誰死的。」

「立上一個功,送到家裡去,也就和老秀才中了舉一樣,也是個功名。」

第四步:通過連隊的訴苦教育(這是教育的核心問題),了解共產黨為誰打仗,國民黨為誰打仗,階級覺悟提高了,堅定了在部隊幹下去的決心。比如:

東野2縱的貢開雲在訴苦教育挖苦根後說:「過去說是苦命,現在曉得了,不是苦命,是蔣介石和大地主剝削我們才受苦的。我要打回老家去,要報仇,要和地主算賬。」

中野4縱11旅31團把攻佔李圍子戰鬥中的俘虜立即補人連隊。一個名叫張榮新的解放戰士補人5連後,當日即在老戰士的引導下,哭訴了1942年他全家在「水、旱、蝗、湯(指湯恩伯)"天災人禍的逼迫下,離鄉乞討,賣兒賣女,自己被抓壯丁的悲慘境遇。他撕下蔣軍的帽徽,踩在腳下,立誓要報仇雪恨,為被壓迫人民的解放而戰鬥。不久在攻打楊文學村時,5連進攻中被敵碉堡火力所阻。張榮新所在的班傷亡很多,班長負傷,副班長陣亡張榮新主動指揮本班堅持戰鬥。他帶領兩名戰十,用手榴彈炸毀敵堡,掃清了障礙,使本連完成了進攻任務。戰鬥結束後,他被評為戰鬥英雄,併當了副班長。

「人民解放軍總部發言人評西北人民解放軍最近一次大捷稱:這次勝利改變了西北的形勢,並將影響中原的形勢。這次勝利,證明人民解放軍用訴苦和三查方法進行了新式整軍運動,將使自己無敵於天下。」——《評西北大捷兼論解放軍的新式整軍運動》毛澤東(一九四八年三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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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註中越戰爭史,兼習解放軍其他歷史時期戰史,只有乾貨,沒有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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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國軍」勤務兵的故事》

原載1998年第11期《青年作家》 作者:高戈里

  近年,思想界和文化界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革命史,特別是對其中的思 想改造運動及人文精神,多有議論、爭論,一位曾被稱為「80年代中國思想界的領袖」(李澤厚)和另一位著名學者(劉再復)出於中國知識分子的愛國情愫和救 世情懷,甚至在香港出版了一本題為《告別革命》的書,認為「革命容易使人發瘋發狂,喪失理智」,「革命只是一種破壞性的力量」,批判20世紀中國對革命方 式而不是改良方式的歷史選擇,並以其傷感的詩人情調悲嘆:「這真是令人嘆息的百年瘋狂與幼稚。」

  對歷史的理性反思深刻與否,歸根結底,決定於反思的本身是否根植於歷史的沃土。

  本文,以一位年逾古稀老人親身經歷思想改造過程中的「瘋狂與幼稚」,向當代人,更向當代學者展示中國革命史上與人文精神密切關聯,割棄不斷的一處「告別革命」論難以詮釋的歷史剖面。

  老人叫羅珠成,半個世紀前,在國民黨第60軍暫編21師第2團給一位軍官當勤務兵。1948年10月,曾澤生將軍率國民黨第60軍在長春反蔣起義不久,羅珠成被送往東北軍政大學學習,由此,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靈魂大革命。

  「剛起義的時候,我們這些當兵的,認主子啊!就跟電影《末代皇帝》溥儀身邊的奴才一樣一樣的。」在國民黨軍當過近4年勤務兵的羅珠成,對思想改造前夕的往事與舊我,對意識形態領域裡的那場蕩滌靈魂重塑自我的「淚血大控訴」,記憶猶新。

  在舊軍隊,羅珠成是「認主子」的奴才。

  「認主子」的奴才,又何止羅珠成一人?

  解放前,舊軍隊數百萬士兵,舊中國幾萬萬百姓,有幾人,不是麻木無知的奴才?有幾人,不是祖祖輩輩的奴才?

一、佃戶窮呀,不認主子沒飯吃

  羅珠成的家,在雲南省石屏縣寶秀鄉大樣營村。

  解放前,他家是一戶沒有一分土地的佃農, 完全靠租本村地主張某的田維持生活。羅珠成的父親是個種田能手,很能幹,經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辭辛勞地帶著全家人去經營租來的田地。然而,由於 地租太高,收穫的稻子七成交租,只有三成歸自己,全家人一年苦幹下來,依然過著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的貧困生活。

  羅珠成兄妹7人,只要大一點的都得幹活,割草、餵豬、放牛、挑水、打柴、帶弟妹,只要能幹的都得干。

  7歲的時候,羅珠成就獨自上山砍柴了。砍柴的路上,他連草鞋都捨不得穿。夏天,走到石板路上,石頭被太陽曬燙腳了,才把草鞋穿上,石板路一過,脫下草鞋掛在擔子上,繼續挑柴趕路。

  13歲那年,父親託人將羅珠成送到本村一位姓張的大戶人家當長工。

  父親盤算:「家裡張嘴吃飯的人太多,你去了,能省下一個人的口糧。」

  母親叮嚀:「侍候大戶人家要聽話,要勤快,免得挨打。」

  大戶人家的主人當時在路順縣(今瀾滄)當縣長,同村一個姓王的在張縣長下當縣保安隊的大隊長,姓王的每年替張縣長趕兩次馬幫,將任內撈取的銀圓、大煙等馱回村,再將本村特產「臭豆腐」馱往滇緬邊境出售。

  羅珠成和同村幾個外出「找生活」的人,就由姓王的帶往路順縣,一路大山,走了六七天,羅珠成年紀小,實在走不動了,就拉著馬尾巴咬著牙往山上爬。

  到路順的第二天,羅珠成就開始給張縣長家幹活,實際上是給張縣長的三個孩子當保姆。做飯、洗衣、倒便盆、收拾房間、挑水、劈柴、送孩子上學、接孩子回家,什麼都干,根本閑不著。

  張縣長的三個孩子,老大14歲,是個女孩子,上6年級;老二11歲,是個男孩,上3年級;老三也是男孩兒,才6歲。女孩子大了,要管的事少些,最麻煩的是老三,又頑皮,又愛哭鬧,為他的事,羅珠成沒少挨罵。

  一天吃午飯,老大邊吃邊看書,老三邊吃邊玩,時間一長,飯菜涼了,守在一旁侍候他們的羅珠成便把飯菜端回廚房,熱了以後再給他們端上桌。誰知,老三正在玩手裡的東西,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這一口燙著了,「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張縣長的太太聞聲從另一房間跑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扯著羅珠成的耳朵,把他拽到縣政府的院壩里,往地上撒一把黃豆,再把羅珠成按在黃豆上跪著,飯也不讓吃,頂著北回歸線上的似火驕陽,從烈日當頭一直跪到夕陽西下。

  小小年紀的羅珠成,眼淚「啪噠、啪噠」地從眼眶奔涌而出。落在地上的淚水,幾乎是瞬間就蒸發得無影無蹤。他不敢哭出聲,更不敢叫,怕挨打。也不能求饒,因為這是張縣長的家規,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脫這種非人的虐待。

  在高懸著「愛民如子」匾牌的縣太爺家,面對非人的虐待,羅珠成對自己的人身權利茫然無知,他唯一的生存選擇,或者是忍辱偷生留下來,或者是一逃了之回家去。

   忍受不了主人家虐待的羅珠成,後來,打聽到為張縣長做生意的馬幫又要回家了,於是,在馬幫出發時,一人悄悄跟在後面。馬幫一路走,一路敲著梆子,「梆、 梆、梆,梆、梆、梆……」13歲的孩子一個人在大山裡,怕也得走,死也不在張縣長家裡幹了!他不敢走快,怕追上馬幫,讓人家發現,再把自己送回張縣長家。 也不敢走太慢,怕遇到野獸和強盜。就這樣,不遠不近若即若離地跟著馬幫走了大半天,終於,因為餓得實在受不了了,才追上馬幫。趕馬幫的都是同村的大叔、大 哥,他們同情羅珠成的境遇,也無奈路程已遠,難以送回,於是,把羅珠成帶回了家。

  羅珠成一回到家,抱著母親,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媽,我死也不去侍候他們了。我想爸爸,我想媽媽,我想讀書呀……」

  淚滿面頰的母親告訴攬在懷裡兒子:「這都是命。『命里註定半碗米,走遍天下不滿升。』窮人要活命,只有忍了。」

  父親沒有責打羅珠成不體諒父母的苦衷,只是一旁嘆息:「唉,你這一年算是白乾了,工錢一文都拿不到。在張縣長那裡,不管怎麼說,你總有碗飯吃嘛!」

  小小的羅珠成怯生生地看了爸爸一眼,又說了一句「我想讀書」,然後,放聲大哭。父親心軟了,咬咬牙,將兒子送進本村的私塾小學。

  因為家裡太窮,書,羅珠成只讀了3年。

二、當兵苦哇,認了主子才少遭罪

  羅珠成16歲那年,剛滿18歲的哥哥被派上了壯丁。哥哥是家裡的壯勞力,哥哥下面有6個年幼的弟妹,靠父親一人根本養活不過來。為了支撐起這個家,父親帶著哥哥躲開了。

  鄉丁來到家裡,沒抓到哥哥,就把長了一身疥瘡的羅珠成捆了起來,準備帶到縣裡去湊數。

  母親哀求:「孩子又矮又小,放了他吧!」

  鄉丁「哼」了一聲,「小?小了可以長嘛!」

  母親繼續乞求:「孩子有病,你看,身上的疥瘡還在留膿。」

  鄉丁把羅珠成渾身上下又打量了一番,還是不依:「疥瘡?好治得很,用蒿子煮水,洗幾次就好了。」

   「當壯丁遭罪啊!」老人記得,壯丁被集中到縣城後,整日關在一座大廟裡,人都擠滿了,晚上睡覺時,躺在地上擠得緊緊的,翻個身都翻不動。大廟的窗戶是封 死的,只留一個很小的門洞,屋子中間放一隻解大小便的馬桶,屋裡臭氣熏天,又不讓你出來。大廟關不下,就把新來的壯丁綁在院子里的木樁上。

  壯丁往部隊押送的時候,多數是用繩子綁成一串一串的,吃飯、拉屎、撒尿,繩子都不解開。遇到有生病的壯丁走不動路了,就打。要是反抗或逃跑,乾脆就要你的命。

  到部隊後更遭罪。吃飯,每頓一碗稀粥,根本吃不飽,裡面還儘是沙子。睡覺,沒有被子,更沒有褥子,地上墊一點稻草,當兵的就像一窩小豬羔擠在一起,靠彼此的體溫互相暖和著。

  當兵的生活條件太差,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軍官貪污。軍官貪污是公開半公開的,沒人敢過問,不公開敲詐士兵的錢財就不錯了。

  至於發餉,老人不但沒印象,反而說起來就有氣:「發餉?發個屁!飯都不讓你吃飽,裡面還摻了沙子。在舊軍隊,肚子經常餓得『咕咕』叫,想買個紅薯的錢都沒有。我不記得發過什麼錢。不但沒發錢,還倒拿走我從家裡帶來的3塊銀圓。

  那是他剛分到連隊的時候,班長一見面,眼睛就盯住了羅珠成的口袋,「你帶了多少錢?」

  羅珠成被抓壯丁的時候,母親把家裡僅有的3塊銀圓全塞給了彷彿一去無歸的兒子。此時,銀圓正在口袋裡「叮噹」作響,於是,羅珠成老老實實交代:「3元。」

  「交出來,我替你保管。」頂頭上司像怒目金剛。

  見羅珠成疑惑不解,站在原地沒動,班長惡狠狠地道出了由他「保管」的理由:「不把這個錢收起來,你會開小差的。」

  羅珠成無可奈何地交出了銀圓。交出的3塊銀圓,被班長永遠「保管」下去了,再沒還給羅珠成。

  舊軍隊是一級壓迫一級,沒有靠山的,理所當然受欺負。

  老人說,這都算不了啥,真正難以忍受的是挨打。

  凡是在國民黨軍隊當過兵的,沒有一人不詛咒舊軍隊的專制與暴戾:那哪是人過的日子?整天挨打受罵,人都被打「木」了。

  「兵是打出來的」,這是舊軍隊軍官信奉的一條帶兵「法則」。

  挨打最多的時候,是訓練。

  隊列里,你沒站正,當官的揮起胳膊就是一耳光子;正步,你的腿踢出去時力量不夠,當官的飛起就是一腳,踢在你腿上或屁股上;射擊、刺殺、投彈訓練,若達不到規定的標準,他要麼揮起拳頭打你幾砣子,要麼用手中的棍子朝你身抽幾棒。

  對那些太笨的兵,實在教得不耐煩了,就罰。有時是罰站,讓你站在一堵矮牆上,兩手舉起來,一站就是個把小時。有時是罰蹲,叫你兩腳分開與肩同寬,兩膝彎曲成直角,兩臂向正前方平舉,胸部挺直,目視前方,成「騎馬蹲襠」式,一次少說也得蹲上半個小時。

  幾乎每一位國民黨兵,都有一段挨打的辛酸經歷。

  「三拳兩腳一個大耳光」,太尋常了,太家常便飯了,老人們只記得那些重打。

  通常是拿刺刀打手掌,打下來,手掌都要被打腫。

  嚴重的,就拿扁擔打屁股。輕的,要被打得幾日起不了床;重的,能把人打死。

  羅珠成剛到國民黨暫編21師第2團,就見到一次打殺逃兵。

  那一次,全團集合在一個大操場上,被抓回的七八名逃兵押上來後,幾位軍漢將他們按倒在地上,隨後,團長宣布:全團每個士兵上來打3軍棍!

  剛上來的士兵不忍心打,有一位士兵是逃兵的同鄉,下手輕了。被值星的軍官發現,「你狗日的不會打?老子來教你!」

  當下,讓人把逃兵的同鄉按到地上,「啪、啪、啪」,就是狠狠的3軍棍。

  打完了,再將逃兵的同鄉從地上拎起來,把軍棍往他手裡一塞,讓他重打自己情同手足的患難兄弟。

  老人說,兩三千人打七八人,每人打3軍棍,每位逃兵都要挨幾百軍棍,打下來,身上的肉都被打碎了,骨頭也被打斷了,像碎蠟燭一樣。打完以後,逃兵好象被埋了。不埋也活不成。

  「國民黨軍隊,好多當官的就是不把士兵當人看,殺個兵就跟殺個小雞一樣!」老人怕晚輩不信,講了他親眼所見的另一次令人髮指的殺人過程。

  那是抗戰末期,羅珠成在國民黨暫編21師第2團2營機炮連當兵,該營駐防雲南省箇舊市卡房鎮時,一天,營里的一個步兵連抓住一名逃兵。

  這一次沒打。

  但比打還殘酷,是活剮!

  逃兵被扒光衣服綁在一根柱子上,柱子前擺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把雪亮的匕首、一隻鐵盆、一塊鐵板,鐵板上面有比銅錢稍大的圓洞。

  全營官兵集合後,營長宣布:由逃兵所在步兵連每人用桌上的匕首從逃兵身上旋下一塊肉,標準就是鐵板上的圓洞那麼大。

  頭一刀,由一位軍官示範:將鐵板按在逃兵肩頭,用匕首從鐵板上的圓洞中捅進去,然後,順時針一旋,隨著逃兵撕心裂肺的慘叫,將一塊肉旋離肩頭,再用刀尖把肉挑下來,讓負責監督檢查的值星軍官和全營官兵過目後,丟在盆中。

  軍官示範過後,100多名士兵排著隊上去,一人一刀,誰也別想縮脫。

  老兵麻木的稍多,下手往往比較利索,「唰、唰」兩下就旋下一塊肉,匕首往肉上一紮,挑起來,亮個相,再甩到盆里,軍官也滿意。

  麻煩的是新兵。

  有的還沒上去,手腳就哆嗦個不停,匕首根本握不住,一塊肉還沒旋下來,匕首幾次從手中滑脫,掉在地上。

  有的,不忍心下手,又不敢不下手,只好少割點肉。遇到這種情況,不但要被軍官臭罵一頓,還得重割一塊大一些的交差,才放你過去。

  當輪到逃兵的一位同鄉時,他放聲大哭,邊哭邊向軍官告饒:「我和他是一個村的,我要是下手,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他父母?長官行行好,放我過去吧!」

  「不行!」軍官揪住逃兵老鄉的衣領,「啪、啪」就是兩耳光,然後把匕首硬塞到逃兵老鄉的手裡,「你不割他的肉也可以,從你自己身上割一塊下來代替,小了,老子可不要!」

  逃兵到最後,身上的肉幾乎割光,白骨一塊一塊地露出體外,腸子也掉出來一堆,殷紅的鮮血淌了一地。逃兵被折磨到這個地步,還沒死,也沒有死的權力,一雙鮮活的眼珠還在轉!

  除了眼珠,別處,都不成人樣了。

  所有目擊者都不會忘記,逃兵在被割光身上的肉之後,那對鮮活的眼珠。

  每每述及那慘不忍睹的一幕,羅珠成總要不住地重複:「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士兵,在國民黨軍隊里遭的罪是難以想像的。然而,羅珠成卻說,他的日子,要比多數士兵好多了。

  原來,羅珠成新兵訓練結束分到部隊後,他的父母打聽到本村一戶姓張的財主的兒子在該團2營機炮連任連長,便登門求見了財主,請他們寫信叫兒子把羅珠成要到身邊,以便就近有個關照。財主一口應承。

  張連長接到父母大人的來信後,從本連選了一名年輕力壯的新兵,把羅珠成換來,給自己當勤務兵。

  羅珠成跟上了張連長,每天侍候主子打洗臉水、洗腳水,盛飯、洗碗,給竹煙筒換水,打掃衛生、洗衣、疊被。與在班、排當兵比較,飯能吃得飽一點了,挨打、挨罵也少多了。

  在眾多士兵的眼裡,羅珠成獲取了一個求之不得的美差。

三、是奴才,就逃不脫被宰割的命運

  羅珠成當上了同村長官的勤務兵後,他很滿足。

  然而,羅珠成畢竟還是「奴才」。是「奴才」,就逃脫不了任人宰割的命運!

  抗日戰爭勝利後,國民黨第60軍奉命進入越南接受日軍投降。1946年4月,又奉調東北參加反共內戰。

  1947年,部隊移防吉林市。此時,張連長已升任少校衛生隊長,羅珠成仍是他的勤務兵。

  一天,住在一戶老百姓家裡的張隊長,突然發現自己藏在箱子里的幾兩大煙土丟了。他懷疑的第一個人,就是亦步亦趨跟隨自己,執鞭墜鐙侍候自己的羅珠成,於是,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厲聲喝問:「是不是你偷的?」

  羅珠成一聽,嚇得面如土灰,嘴唇發白,像半截木頭戳在那裡,僵僵地站在張隊長面前好一陣子,才「哇」地一聲哭了,「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

  「我的東西只有你知道放在哪兒,不是你偷的怎麼不見了?你個吃裡爬外忘恩負義的東西!」張隊長氣得揎拳捋袖,「啪、啪」兩耳光扇了過去。

  「在老百姓家裡住著,我未必天天給你看著箱子?」羅珠成這樣想,但絕對不敢這樣說。小當兵的,幾時有過說話的自由?越辯,越挨打!

  羅珠成捂著火辣辣的面頰,抽抽噎噎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是誰偷的。」

  幾兩煙土是一筆不大不小的財產,張隊長卻把它看得比士兵的性命還重。見問不出個什麼名堂,張隊長索性喊人把羅珠成拖下去,關了起來。

  當天晚上,吉林九台籍的文書來到禁閉室,悄悄告訴羅珠成:「小羅,你快逃吧,隊長要槍斃你,就在今天晚上!」

  羅珠成大吃一驚,面如死灰地怔住了,良久,才哆哆嗦嗦將信將疑地嘟囔了一句:「不會吧?我和他是一個村的。」

   文書急了:「什麼一個村不一個村的,別信那一套了!人家是當官的,看重的是錢。他要殺你是我親耳聽到的,就在今晚上半夜,地點是松花江大橋下。一般殺人 都要那裡,殺死後,往江里一蹬,屍體就順著江水沖走了。你快逃吧,再不逃就沒命了!當官的殺個人就跟殺個小雞似的,你又不是沒見過。」

  當夜,羅珠成逃離了部隊,躲進吉林市內的一戶老百姓家裡。這家主人是位40來歲的中年人,一妻一妾,沒有孩子,大老婆40歲左右,心地善良,十分同情羅珠成境遇,有心收留他做乾兒子。無家可歸的羅珠成便在這家住了下來。

  張隊長有一位十分要好拜過把子的軍校14期同學,叫王仕乾,與張隊長在同一個團當營長,他聽說張隊長要殺自己勤務兵,便找上門來:「聽說你要把你那個勤務兵殺了?」

  「我的大煙土丟了!」張隊長忿恨不已。

  「是這個娃兒偷的嗎?」王仕乾問。

  「就算不是他偷的,他當勤務兵沒看好也有責任。」張隊長依然不饒他的小同鄉。

  「唉!」王仕乾沉下臉了,「你這個咋要得,他不是別人,好賴,你倆也是一個村子的,你就下得了手?日後還鄉之日,他父母問起你,你咋說?鄉親們咋看?」

  張隊長理屈詞窮,無言以對。

  見張隊長無語,王仕乾索性以大哥身份替老弟做了主:「殺他幹啥?聽我的,別殺他了!」

  張隊長這才點了點頭:「好!我聽大哥的,不殺他了。可是他已經跑了,我也不知道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王仕乾和張隊長的談話,被有意候在外屋的文書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文書抽出身,設法找到羅珠成,將「大赦」全過程原原本本地轉告了羅珠成,並勸道:「隊長的氣已經消了,不殺你了,快回去吧!」

  羅珠成回部隊後,張隊長沒再提丟大煙土和要殺他的事。見長官沒記「仇」,羅珠成頗有一番感動:到底是一個村的,我要是落在別的長官手裡,哪還會有今天?

  為報答這不殺之「恩」,羅珠成侍候張隊長更勤快了。

  為誰扛槍,為誰打仗,羅珠成從來沒想過。他想的,只是走到哪裡都要跟好這位同村長官,做什麼事情都不能忘記張隊長的不殺之「恩」。

  直到起義,他仍死死地抱住這個信條。

  張隊長出身於地主兼官僚的家庭,父親、哥哥都在外做官,路順縣的張縣長是他的叔叔,所以,當曾澤生將軍率部舉起了反蔣義旗後,張隊長不幹了。部隊撤到九台縣樺皮廠時,他找到師長隴耀,要求辭官掛甲還鄉,得到了批准。

  獲准還鄉的張隊長回到部隊駐地,正打點行裝準備離隊返鄉,羅珠成畏首畏尾地湊了上來,吞吞吐吐地央求:「隊長,帶我一塊回家吧,路上我好侍候你。」

  張隊長愣了一下,感慨地拍了拍羅珠成的肩頭:「唉!到了這種時候,難得你還願意跟著我。好,我這就去找師長,他若同意,你回家的路費我掏!」

  羅珠成的要求被拒絕了,隴耀師長的態度很明確:軍官不幹的可以走,士兵,一個也不準放!

  張隊長帶著憂鬱、失望的心情離開了部隊。在與這位朝夕相處將近4年之久的本村小同鄉分手時,他似乎動了點感情:「小羅,以後,你只能自己關照自己了。將來不管跟誰干,都要聽話,勤快點,靈活點。不然,你要吃虧。」

  依依不捨地送走了對自己有不殺之「恩」的主子後,又過了一兩個月,羅珠成被送進設在齊齊哈爾的東北軍政大學學習。

四、改造之前愚昧嘛,確實不懂階級壓迫

  國民黨第60軍反蔣起義時,正值人民解放戰爭進入戰略決戰初期,儘管中國人民解放軍急需將更多的兵力投入華北、中原戰場,然而,統帥部卻把這支數萬人的武裝力量留在後方,以政治整訓的形式改造官兵們的思想。

  道理很簡單,在戰場上,中國共產黨需要的,不是炮灰,不是打手,更不是奴才,是有人格尊嚴,懂得為億萬勞苦大眾的權利也為自身權利奮鬥的自覺戰士。

  國民黨軍沒有,也培養不出來這樣的戰士。「將貴智,兵貴愚」,是數千年來赤縣神州滾滾烽火中通行的治軍帶兵古訓,繼承了這一封建傳統的國民黨軍,只能培養出人格扭曲,奴性十足,權利意識蕩然無存的戰爭機器。

  國民黨第60軍起義後,部隊進入吉林九台進行政治整訓,並於1949年1月2日被中央軍委授名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50軍。在部隊正式整訓開始之前,三分之二左右的軍官被分批送往東北軍政大學學習,同去的還有一部分軍士和侍候官佐們的勤務兵,此外,還有一部分隨軍家眷。

   進入東北軍政大學的起義官兵共2490人,為第11期學員,編為第5團,下設3個營和1個女生大隊。第1營編4個連,第1連為將校官連,第2、第3、第 4連的學員主要是中尉和上尉軍官。第2營和第3營的學員是少尉、准尉軍官,以及軍士和士兵。女生大隊下設兩個中隊和一個拖兒帶女的「母親班」,200人左 右,全部是隨軍女眷。三個師的官兵一律混編。

  羅珠成入校後,被編到第5團2營6連。

  東北軍政大學對起義官兵的編組,一方面是為了因人施教,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從組織上割斷他們之間在部隊結成的封建關係。

  這種封建關係在進東北軍政大學之初,依然相當緊密。

  組織起義官兵學習,是為被壓迫者恢復做人的尊嚴和做人的權利,也為壓迫者洗滌私慾惡性膨脹的靈魂,還為所有起義的學員喚醒麻木的人權意識。

  然而,面對祖祖輩輩想都沒敢想的人身解放和靈魂解放,多數士兵不但茫然無知,甚至對共產黨有戒備心理和多多少少的敵對情緒。

  軍官就更不用說了,不僅有政治立場上的對立,對供給制的生活待遇也不滿意,個別軍官甚至反感不允許嫖賭的紀律,牢騷更多:「***,這不是讓我們給共產黨守活寡嗎?」

  住在東大營的士兵,沒事就往北大營跑,去軍官隊探望長官,結識同鄉,並主動為軍官干點洗洗衣服、跑跑腿的差事。軍官對士兵也比往日和氣多了,官兵關係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蜜月期」。用羅珠成的話說,「彼此之間熱乎得很呦!」

  此時的官兵關係,雖熱,但並非基於血肉相連的平等關係。士兵們企盼的,不是解下脖子上的鎖鏈,而是放長鎖鏈,在鎖鏈之下,多得到點主子賞賜的權利。而「認主子」,正是從苦力奴才向貼身奴才晉陞的通道。

  在人權意識荒蠻的舊中國,這是不少中國人,是不少祖祖輩輩的中國人認同了的群體行為方式。

  中國人的這種奴性,戊戌變法的刀光劍影不曾觸及,辛亥革命的槍聲炮響未有震憾,「五·四」運動一代精英的淚血吶喊也沒能喚醒,卻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革命中動搖了。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革命在重視靈魂覺醒方面,任何國家任何時期的任何革命,都無法比擬。

  起義官兵的「蜜月」關係,在東北軍政大學的學習正式開始後,很快曇花一現,成了過眼煙雲。

  士兵隊的教育內容,先是新舊社會、新舊軍隊的對比。剛開始時,沒幾個人聽得進去,沒幾個人想得通。

  一位出身於佃戶家庭,曾經受過地主高額地租剝削的士兵,對階級鬥爭的理論就不理解:「要不是在財主家找到活兒干,我一家人早就餓死了。」

   有一位勤務兵,一年多前,部隊由吉林南部撤往吉林市的時候,曾經丟失了團長馱馬,被團長當眾用指揮刀的刀背狠狠地砍了一通。可是,他卻為團長侵犯他人身 權利的暴行如此辯護:「團長是打了我,但那是因為我做錯事了嘛。團長對我很信任,他在越南接受日軍投降時弄的金條一直讓我保管,行軍打仗的時候,裝在一個 望遠鏡的盒子里,由我背著,每一次,肩膀都要勒出血印子!團長如此提攜我,而我卻辜負了團長的期望,是該打嘛!老子還打兒子呢!」

  還有一位勤務兵,平日侍侯長官衣食住行,端屎倒尿,卻還要挨長官的打,並被罰過跪。罰跪的時候,長官竟然旁若無人地摟著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當著跪在床前勤務兵的面,睡在床上。可是,這位勤務兵卻置共產黨的平等教育不顧,經常主動地去軍官隊,侍侯往日虐待過他的主子。

  羅珠成對自己所受的苦,一樣持麻木態度:「張縣長老婆罰我在太陽底下跪黃豆是過分了,但咱們吃人家的飯啦!張隊長雖然動過殺我的念頭,但後來人家開恩了嘛。要不是靠上他,說不定自己早就死在戰場了!」

  隨著教育的一步步深入,士兵們那一個根根麻木了的神經開始蘇醒。

  在指導員穆益軒的啟發下,羅珠成從張縣長三少爺白花花的飯碗里,看到了自己被富豪權貴吞食的汗珠;從張隊長黑洞洞的槍口下,窺見了自己被吞噬的人身權利。

  羅珠成說:穆指導員講的道理,現在看來似乎平淡無味,可當時聽起來卻是聞所未聞的新奇道理,越聽越愛聽,越聽越想聽。聽了之後,真有一種耳目一新大夢初醒的感受。

  是啊!窮人也是人,憑什麼忍飢挨餓,備受盤剝?士兵也是人,憑什麼挨打受罵,任人宰割?

  對呀!共產黨要建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的新社會,這有多好!

  看吧!人家解放軍的官,不論大小,平易近人,對士兵和和氣氣。指導員是抗戰初期的老幹部,與我們同吃同住同勞動,這有多親!

  不比不知道,一比氣得跳:舊軍隊那些當官的,太不把我們當人看了!

  起義官兵的關係,隨即冷卻下來。

  那些一向勤快聽話的勤務兵,一個個再也不願往北大營跑了,再也不願去侍候從前俯首貼耳聽命之的長官了。

五、控訴運動不得了哇,真想把往日的「主子」往死里打

  推動起義官兵之間的關係進入了「速凍」狀態的,是「淚血大控訴」。控訴運動開始後,起義學員中已經冷漠下來的官兵關係,急速演變成劇烈的對抗、衝突。

  東北軍政大學起義學員的控訴運動,與九台起義部隊的控訴運動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在九台,軍政委徐文烈部署全軍教育時,明確規定:「不準在官兵之間搞面對面的鬥爭,個別矛盾一時不易解決的,把幹部調離原單位,實行迴避政策。」

  東北軍政大學則不同,控訴運動一開始,就選取了十來個典型,作為第5團2490名起義學員批判鬥爭的對象。

  東北軍政大學的教育與起義部隊的教育,同受東北軍區政治部的統一領導,這似乎是個謎。

  對此,有位當年的學員這樣解釋:東北軍政大學的學員以軍官為主,用一般的辦法,很難把群眾發動起來,很難把那些反動的思想和情緒壓下去。

  這話,不管是否猜中了組織者的意圖,但從實際效果看來,這種面對面的鬥爭,確實發揮了事半功倍扭轉乾坤的神力。

  第5團全體學員的第一次控訴大會,在學校大禮堂召開,主席台上就坐的,除第5團政委外,沒有一位校、隊領導,全是各連民主選舉的「革命軍人委員會」主任,有校官、尉官,有士兵,還有女生大隊的兩位家屬學員。

  站在主席台前接受批判鬥爭的,有的是「特務嫌疑分子」,多數是軍閥作風嚴重的團以上帶兵長官。

  控訴大會由誰控訴,控訴誰,控訴了些什麼,老人們記不太清楚了,嚴格地說,是記不過來了。

  深深印在老人們腦海里的,是捶胸頓足呼天搶地的哭嚎,是咬牙切齒咆哮如雷的憤恨,是怒不可遏不顧一切地撲向主席台的復仇!

  像一座座猛然爆發的火山,噴出一道道直上九霄的烈焰。

   老人說,開初是哭。台上訴苦的人先哭,哭得嗚嗚咽咽泣不成聲,隨即傳染了台下的聽眾,由悶頭抹淚,到掩面而泣,待抽抽嗒嗒的哭泣聲連成一片時,有人便忍 不住失聲痛哭。大禮堂2000多人,什麼樣的哭聲都有,甚至還有倒在地上打滾哭的。準確地說,不是哭泣,是哭喊、哭嚎、哭罵、哭吼!

  當台上台下的人哭得天昏地暗的時候,會場上喊起了口號:

  「反對剝削,反對壓迫!」

  「徹底摧毀黑暗的封建軍閥統治!」

  「向萬惡的舊社會、舊軍隊討還血債!」

  「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

  「堅決跟著共產黨革命到底!」

  老人們說,那口號喊得「嗷嗷」的,掀天揭地,驚天動地。

  口號一喊,淚水就幹了,悲與憤的轉化在一瞬間完成。

  記不清是什麼時候,更不知道是誰帶頭,有人沖向主席台,非要親手痛打受批判鬥爭的起義軍官。

  「揍他!」

  「打死他們!」

  叫聲,喊聲,隨即而起,幾近瘋狂。

  會場秩序大亂。

  參加控訴大會所有的解放軍幹部都離開了座位,堵在大禮堂的通道上,制止著沖向主席台發瘋似的學員。可是他們人太少,每個連只配備一名指導員,一名文化幹事,根本堵不住。

  緊急關頭,大禮堂主席台前兩側大門「咣當」一聲打開了,「嘩」地一下湧進來一大批解放軍,把衝擊主席台的人流死死地堵在主席台前。

  第6連的士兵羅珠成說:「那個義憤呀,誰都按不下來,要是張隊長在台上,我也要衝過去揍他!他憑什麼因為丟失幾兩大煙土就要殺我?」

  第4連的中尉趙謙說:「堵在主席台附近的八路,一個連有了,沒有一個連堵不住。」

  第1連的中校王偉略說:「要是沒有學校八路的保護,主席台上受批判鬥爭的那十來個人都會被打死,一個也跑不脫!」

  控訴大會是怎麼結束的,老人們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人流衝過來,推過去,各連指導員、各營教導員和5團政委,一個個嗓子全喊啞了。

   台灣師範大學張春興教授所著的《現代心理學》認為:構成人的神經基本單位的神經元,其興奮性具有一種很特殊的現象,當刺激強度未達到某一程度時,即無神 經衝動之發生;當刺激強度達到某種程度而能引起衝動時,該神經衝動立即達到最大強度。此後的刺激強度縱使再繼續加強或減弱,對已引起的衝動強度不再發生影 響。此種現象稱之為「全有全無律」。

  「全有全無律」,對改造起義部隊的教育方法具有很強的解釋力。正面教育固然能緩和矛盾衝突,但由於刺激強 度不夠,很難在轉變立場上達到期望的教育效果。「淚血大控訴」的方式則不同,它刺激起來的感情波瀾,能在短暫的時間裡實現階級意識和人權意識的大覺醒,並 長久保持著難以消磨下去的強度。

  東北軍政大學第5團的控訴大會結束之後,學員們的余怒久久難消。

  每當士兵學員連隊和軍官學員連隊,或尉官學員連隊和將校官學員連隊在校園相遇時,總有人不顧一切衝出隊列,去尋打自己的仇人!

  每當全團集會,即使帶隊的幹部死死看住自己的連隊,不準有人越雷池半步,仍有人往軍官學員連隊,往將校官學員連隊扔石頭!

  於是,校方採取了措施,盡量避免有關的學員連隊相遇,凡是看電影、看戲或是集會,指導員先一個個搜身,檢查口袋裡有沒有磚頭。再另外安排人員,將會場附近磚頭撿乾淨。

  很快,又規定集會不準穿大衣,怕磚頭藏在大衣裡面檢查不出來。

  然而,還是有人在看電影的時候用小板凳砸了一位軍官。

  後來,校方又規定,小凳子也不準帶了,看電影一律背背包,以背包代板凳。學員們的怒氣依然不消。 一次看歌劇《血淚仇》,看了一半,又躁動起來了。

   從前呼口號,是指導員、教導員帶著呼,這一次,是學員自己呼。呼著呼著,一幫士兵學員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要衝下樓,去尋打自己的仇人。衝到樓梯口一看, 校方早有準備,樓梯上已經坐滿了「八路」,下不去。氣得一個個不是攥緊的拳頭往牆上打,就是跳著腳朝樓下罵!當然不是罵「八路」。

  那場面,哭的哭,鬧的鬧,叫的叫,蹦的蹦,跳的跳,亂得一塌糊塗,就像發瘋似的。老人現在說起來覺得好笑,可當時,誰都笑不出來。

六、共產黨絕啦,控訴後搞了個官兵團結教育

  控訴運動之後,起義學員轉入社會發展史教育。

  羅珠成記得他們6連文化教員隋成西,以本連控訴的真人真事畫了許多宣傳畫,貼在食堂里,生動形象地揭示了地主怎麼剝削農民,士兵如何受欺壓的事實。

  那時,起義學員中要求槍斃幾個以平民憤的呼聲很高,穆指導員有針對性地疏導大家:「只要參加起義,就一個也不能殺。殺一個,國民黨就要大造輿論,以後誰還敢起義?再說,畢竟是軍官帶著大家起義,參加革命的嘛!」

  共產黨不知哪來那麼多的辦法,先發動「淚血大控訴」,把士兵群眾的階級覺悟激發起來後,再搞一個「內部官兵團結教育」,化解個人矛盾。

   指導員穆益軒通過上課給大家講道理:「舊社會窮人受剝削,舊軍隊士兵受壓迫,不是個人造成的,根子在社會制度。只要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制度在,叫我們 在座的人去當官,平心而論,恐怕相當一部分人也要學壞。所以,要把仇恨記到舊的社會制度上,記在國民黨的反動政權上。這些軍官,只要放棄過去的立場,共產 黨還用他們。」

  羅珠成說:「我們那個時候,共產黨的什麼道理聽著都新鮮,都入耳。文化教員的畫,一看就懂;指導員的話,一講就通。」

  道理懂了,思想通了,士兵和軍官又恢復了來往。士兵找回了個人的尊嚴,放棄了個人的仇恨;軍官,則全無當主子的架子,謙虛多了。

  起義官兵中一種全新的官兵關係、上下級關係,從此建立。

  羅珠成在控訴運動期間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畢業前夕,公開了黨員身份。從東北軍政大學畢業後,分回由原國民黨第60軍成建制改編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50軍,在軍教導團任排長。

  從東北軍政大學畢業回第50軍的起義軍官,一部分下部隊繼續帶兵,另一部分作為幹部儲備,編入軍直屬教導隊。

   那位曾經說服張隊長放棄殺羅珠成念頭的營長王仕乾,分回第149師(原國民黨暫編21師改編),繼續當營長。1950年10月,第50軍跨過鴨綠江,抗 美援朝。在讓世界軍事強國膽寒的漢江50晝夜阻擊戰中,王仕乾身先士卒,率部以劣勢裝備與武裝到牙齒的美國大兵浴血奮戰,堅持與陣地共存亡。王仕乾身負重 傷,陣地失守後,另一位起義的營長楊樹雲,帶上一個連的兵力實施反擊,奪回了陣地,才把昏迷不醒的王仕乾搶了下來。

  編入軍教導隊的起義軍官,相當一部分下班排當兵。共產黨幹部說:人民軍隊的幹部是人民的勤務員,要為人民服務,就應深入群眾,體驗群眾的生活。軍官當兵,有助於改造在舊軍隊形成的剝削階級思想和脫離群眾的舊習氣。

  羅珠成在教導隊當排長時,原國民黨第60軍第51兵站支部長張官迎就在他那個排。張官迎在舊軍隊的職務,大體相當于軍後勤部部長。

  羅珠成說,張官迎那時可積極了,部隊南下時,他幫助炊事班背行軍鍋,一到駐地,除了協助做飯,還搶著為老百姓打掃衛生,特別能吃苦耐勞。老百姓見了,都以為他是個「伙頭軍」,根本不相信他曾經是一位「國軍」上校。

   1949年底,成都戰役結束不久,起義了的國民黨第20兵團劃歸解放軍第50軍夾帶改造。第50軍受命後,組織了起義官兵佔90%以上的300餘人的工 作團,前往這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隨後,將該兵團及其所轄3個軍的殘部,改編為轄3個團的1個師,授命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167師,編入第50軍建制。張 官迎在此期間,和另外兩名團職起義軍官周慶三、王偉略分別擔任3個團的團長。

  老人說:50軍這支部隊特殊啊,恐怕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支這樣的 部隊。1946年改造海城起義的國民黨第184師,共產黨只派去了30多名幹部;兩年多後,改造長春起義的國民黨第60軍,共產黨派去了410名幹部,其 中海城起義官兵佔60%以上;又過了1年,改造在四川郫縣起義的蔣介石嫡系部隊第20兵團和在川東起義的范紹增袍哥武裝,共產黨總共派去了四五百名幹部, 其中海城起義和長春起義的官兵佔了90%以上。

  在這片靈魂改造的新土地上,國民黨起義官兵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同心協力,輕車熟路地駕馭「淚血大控訴」的改造形式,以自身靈魂裂變釋放出來的巨大能量,成功地實現了靈魂裂變的「鏈式反應」,順利地激活了一批又一批數以萬計的國民黨起義官兵的人生能量。

  這,就是當年共產黨人創造的人間奇蹟!

  大洋彼岸那幫把書本嚼爛了的政治家、軍事家、管理學家、心理學家、人權政論家,這家、那家,未必有這個本事!

   在筆者採訪的所有改造起義部隊的親歷者中,無論是地下黨員、派入的解放軍幹部,還是潘朔端師、王家善師、曾澤生軍、陳克非兵團、羅廣文兵團(軍史無記 載,但第50軍的起義官兵確實參加了羅廣文兵團起義後的改造工作)、范紹增袍哥武裝的起義官兵,回憶這段刻骨銘心永志難忘的思想改造史,對「淚血大控訴」 的改造方式,無一不給予極高的評價:「控訴方法好,不是人民軍隊學不去!」

七、將近半個世紀後的道歉

  羅珠成於1951年離開了第50軍,調齊齊哈爾步兵學校警衛連任副指導員,1964年轉業回昆明,離休前任雲南省水利水電廳基建處副處長。

  1995年春節,羅珠成回雲南石屏老家探親,無巧不成書,一進村,就在村頭碰見了張隊長。

  張隊長從九台辭官還鄉不久,雲南即告解放,隨後,在土地改革運動中,張隊長家裡的田產被分給了貧苦農民,張隊長本人則在本村當上了一名民辦小學教師,以此自食其力,維持生活。

  據說,在「無產階級專政條件下」,當上了教師的張隊長,因待人誠懇,為人謙虛,執教認真,頗得村民的好感,在歷次政治運動中基本上沒怎麼受衝擊,後半生過得比較平安。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張隊長被摘掉了「歷史反革命」的帽子,落實了「國民黨起義人員」的政治身份。

   昔日威風凜凜「國軍」少校,重逢當年為丟失幾兩鴉片差點死於自己槍口之下的小勤務兵,十分尷尬。「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站在自己面前的,已不再是 那個俯仰由人,任憑呼來喚去,可以任意宰割的孩子,而是一位令自己敬畏的共產黨縣團級離休幹部。面對落花流水、春露秋霜,這位比羅珠成大十來歲的老人,不 能不百感交集。

  他鄭重地登門道歉了:「當時東西丟了,懷疑是你偷的,即使不是你偷的,也覺得你有沒看好東西的責任,所以才動了那個念頭。後來,念頭打消了。這件事對不起你了!」

  48年後的道歉!

  一個風燭殘年步履蹣跚的老人,愧悔當年心虔至誠的道歉!

  這一年,羅珠成66歲,他還能說什麼呢?

  滄桑的歷史,歷史的滄桑。


"就拿棗莊來說吧:棗莊是個煤礦,這裡每天出上千噸的煤炭,煤礦公司的煤炭堆成山一樣高。這煤山就是我們工人一滴血一滴汗,從地底下一塊塊挖出來的。有了這一天天高起來的煤山,棗莊才修了鐵路,一列車一列車運出去,給資本家換來了數不完的金銀;有了這煤山,棗莊才慢慢的大起來,才有了許多煤廠;有了一天天多起來的靠煤生活的人,街上才有了百貨店、飯館,棗莊才一天天的熱鬧起來了。

"可是,多少年來,那些在煤上發家的人們,卻不肯對咱們說句良心話,就是:這煤山是我們這些煤黑工人,受盡不是人受的勞苦,從地下用血汗挖出來的。老實說,沒有我們受苦的工人,就沒有山樣的煤堆;沒有煤堆,棗莊也不過是像幾十年前,一個只有幾棵老棗樹的荒村罷了!……"

李正細長的眼睛,充滿著正義,又很認真的說出最後一句話:

"棗莊是我們工人創造出來的!"

這響亮的結語,深重的敲著人們的心,黑影里發出一陣陣激動的迴音:

"對!對!"

"對!你說的都是實話!"

一連十二個"對",像一塊石頭投進水塘,激起的浪花,向四下噴射。

"可是反過來看呢?"

李正又繼續他的講話,大家都壓制住沸騰的情感,靜靜的聽他說下去:

"再看看棗莊人們的生活吧!有多少人從煤上賺了錢,吃的雞鴨魚肉,穿的綾羅綢緞;有多少做煤生意的商人,住著洋房瓦屋,沒事用扇子扇著大肚子,在哼哼呀呀的胖得發愁。我們這創造煤山的工人生活又如何呢?我們是棗莊最勞苦的、最有功勞的人,可是我們卻吃糠咽菜,衣服爛成片片,住的地方連豬窩都不如。每天聽著妻子兒女挨餓受凍的哇哇亂叫。你看,社會是多麼不平啊!……"

說到這裡,蹲在爐邊的人群,烏黑的頭頸漸漸垂下去,有的用粗大的手掌擦著眼睛。李正說到他們的痛心處,那最愛打抱不平的彭亮,現在也為政委指出的人世間最大的不平而動著心。平時他們受苦受罪,有人認為是命,現在才算找到苦根了。聽!李正清脆的嗓音,向著滿含悲痛的人群,發出親熱的召喚:"共產黨!毛主席……"

李正這有力而嚴肅的六個字,使人們突然抬起含淚的眼睛,這眼神也像李正一樣的嚴肅而有力。

"他領導我們無產階級向窮苦的生活戰鬥。團結一切受苦的人起來,推翻這人吃人,人剝削人的社會。……可是現在日本鬼子來了,也只有我們工人階級最懂得仇恨,我們共產黨所領導的部隊,就站在抗日的最前線。我們要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在中國建立幸福的社會!我們有了黨,有毛主席,我們就一定能夠勝利!我們要起來干!……"

"干!干!"

節選自《鐵道游擊隊》。解放戰爭大概也就是這樣吧,把鬥爭主題從「日本鬼子」換成「國民黨反動派」即可。奇怪的是那時候的人都知道棗莊的繁榮熱鬧是人民創造的而不是政府創造的,現在的人反而鬧不清了。


思想工作啊,簡略一下吧。由於當時逃兵,罪兵不少啊(解放戰爭前期)

所以1947年冬至1948年春,中國人民解放軍採取訴苦(訴舊社會和反動派所給予勞動人民之苦)、三查(查階級、查工作、查鬥志)的方法,開展的一次有領導、有秩序的民主整軍運動。

賀龍在晉綏軍區做整軍報告

1947年7~9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軍事上的勝利,使中國人民解放軍由解放戰爭初期的120多萬人發展到195萬人。由於部隊新成分增加,特別是從國民黨軍中解放過來的士兵成分增多,部隊在組織上、思想上、作風上產生了許多不純現象。為使部隊適應形勢和任務的要求,進一步提高政治覺悟、紀律性和戰鬥力,一些部隊結合當時解放區正在進行的土地改革運動和整黨運動,相繼開展多種形式的訴苦教育。1947年 9月28日,毛澤東批轉了東北民主聯軍遼東三縱隊訴苦教育的經驗報告。隨後,這個運動便在部隊普遍開展起來。1948年3月7日,毛澤東在《評西北大捷兼論解放軍的新式整軍運動》中,把訴苦和三查概括為新式整軍運動,就其基本經驗、歷史作用和意義作了闡述。

新式整軍運動的中心內容是階級教育。它運用群眾親身經歷的大量生動事實,揭露舊社會和反動統治階級的罪惡,對比新舊社會和人民軍隊與反動軍隊的不同本質,弄清苦從何來,為誰當兵,為誰打仗,把個人的苦同階級的苦聯繫起來,把個人報仇提高到「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這個總任務上來。同時,還進行了土地改革和城市政策的教育。

其基本方法是依靠群眾自己教育自己。通過充分發動群眾,進行官兵同訴和軍民同訴,啟發覺悟,自覺進行三查,用發揚民主,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克服思想上、作風上的錯誤傾向和不良現象。這種生動活潑、理論聯繫實際的教育方法,進一步提高了廣大幹部戰士的階級覺悟、政策水平和組織紀律性,激發了革命鬥志,純潔了內部,密切了官兵關係和軍民關係;同時,也推動了部隊政治、經濟、軍事三大民主的發展和群眾練兵運動的開展。它對於中國人民解放軍的鞏固擴大和作戰勝利起了重大作用。中國人民解放軍實行有領導的民主運動,在解放戰爭頭兩年內,改造了大約80萬左右從國民黨軍中解放過來的士兵,使他們轉變為自覺的人民戰士。

重點介紹訴苦會

台灣年輕學者陳佑慎的著作題為《持駁殼槍的傳教者——鄧演達與國民革命軍的政工制度》,「黨代表」這一軍中信仰傳播者職位的設立,確實始於國共合作北伐時期的國民革命軍,但當年擔任黨代表的大多是共產黨員。由於國民黨及其軍隊的世俗性質,這些「持駁殼槍的傳教者」發揮的作用有限,富於理想主義激情的鄧演達也不能見容於國民黨,最終慘遭殺害。當共產黨人不得不創建自己的軍隊時,他們確實成功地傳播了信仰,塑造了一隻有信仰的軍隊。論者常稱道中共的嚴密組織和鐵的紀律,但只要更深入的思考就應該看到,假如沒有強大的精神動力和自我犧牲,長期的、大規模的維持嚴密組織和鐵的紀律是不可能的,「信仰集團」這一概念實為理解中國革命和前期中國共產黨的一把鑰匙。

在訴苦會中,數百萬原本黯淡無光的靈魂被點燃了,燒起了熊熊大火,這是建立共產主義人間天堂的希望之火,也是階級鬥爭的仇恨之火。這場大火猛烈無比,所向披靡,很快燃燒了整個中國,甚至燒出國境,在朝鮮半島擊退了世界最強國家的軍隊。但是,大火一旦燃起,就不容易控制,在和平降臨之後,大火仍然延燒了許久,燒毀了許多本應該珍惜的東西。

訴苦會的巨大威力在當時和以後都得到中共軍事領袖的高度讚譽。彭德懷稱「訴苦與三查運動是我軍有史以來第一次偉大的群眾運動」,使得「部隊中的氣象渙然一新,部隊戰鬥力、共產黨在部隊的威信大大提高」,他認為訴苦會是非常有效的形式,「紅軍和抗日時期,都沒有找到這種形式;要是早找到這種形式,對爭取俘虜兵加入紅軍,擴大紅軍的成績,要快、要大得多。」毛澤東也讚佩新式整軍運動後的解放軍「將是無敵於天下的。」

一、為什麼整軍——軍隊中的思想混亂現象

中共軍隊一向以思想高度統一、鬥志頑強著稱,但是抗日戰爭以後到解放戰爭初期,軍隊中一度出現思想混亂的想像。中共軍隊裝備和人數都居劣勢,如果沒有鬥志的優勢來補償,在戰爭中將處於極為不利的地位,這是發起整軍運動的基本原因。

出現思想混亂的原因很多,其中一個主要根源是戰士們不知道為什麼與國民黨作戰。這時候,參加過與國民黨十年內戰、經歷過殘酷階級鬥爭的老紅軍在部隊中的比例很少,抗日戰爭中共產黨為維護統一戰線不再強調階級鬥爭,甚至與開明地主士紳合作,這個時期加入的大批抗戰幹部和戰士主要接受的是民族主義思想,他們對日軍作戰很勇敢、富於戰鬥熱情。但是經過抗戰勝利後幾個月的國共和談,很多人都有解甲歸田過太平日子的想法,到解放戰爭開始,很多人不知道為什麼又要打仗。有的部隊中甚至出現這樣的怪話:「中國人和中國人打什麼仗嘛,讓毛主席同蔣介石下三盤棋,誰輸了誰就自動下台。」西北野戰軍幹部廖漢生回憶到,當時不少幹部戰士「不清楚為什麼要同國民黨軍隊作戰?為什麼要打蔣介石?有的提出:以前我們唱歌子『打走日本好回家』,現在怎麼還不讓回家?」廖漢生認為,這種思想上的混亂對戰鬥意志有很大的影響,「兩攻榆林未克,皆因一些人畏縮不前、謊報軍情,個別營團指揮員責任心差、敷衍塞責,導致痛失良機,貽誤戰事。兩次重犯同樣的錯誤,也反映出我們縱隊領導姑息遷就,處理不嚴,教育不夠。可見,戰鬥意志不強才是攻榆不下的根本原因。」

隨著解放戰爭的發展,大批的國民黨俘虜兵被補充到解放軍中來,被稱為解放戰士,他們本來就受過反共教育,開始的時候更不明白為什麼要和國民黨打仗,甚至很多解放區參軍的農民也因戰爭中感到恐懼而逃亡。比如東北解放軍三縱20團9連俘虜兵很多,在1946年2月保衛遼陽戰鬥中,「距敵只有一兩百米,地形十分有利,火力也很密集,但就是沒見打倒幾個敵人」。後來調查發現,連隊中很多解放戰士有「中國人不打中國人」的想法,打仗時故意槍口抬高不打敵人。同時9連逃亡也很嚴重,有一次一個晚上就逃了22人。在晉察冀1947年6月保北戰役中,有一個縱隊竟然有近千人逃跑。華東渤海軍區1946年有一萬五千人逃亡,後動員了九萬新兵,竟然又有五萬人逃亡。

由於戰事緊張激烈,對解放戰士往往來不及充分整訓,使得很多國民黨軍隊紀律敗壞、騷擾百姓的壞習慣被帶到解放軍中,甚至個別幹部也走向腐化墮落。楊成武提到,晉察冀有的部隊強拉民夫,「一兩個人就找一個嚮導,甚至把自己的背包叫老鄉背上,或私自動員大車,並有打罵群眾、抓車抓夫惡劣現象」。「一個組織科長竟盜用烈士遺金、黨費做運輸,從中取利。有個管理科只有個別的人不貪污。有些貪污分子任意揮霍,大吃大喝,酒醉金迷」,過著腐化墮落的生活。賀龍談到,整軍之前綏德軍分區四、六團破壞紀律最嚴重,「打群眾、打黨政幹部,在警備區所屬八個縣內,除清澗縣外,在七個縣內打了架,從地委的統戰部長打起,在克虎寨打過民兵,並以每人三至五元白洋的代價放了一百多個地主到榆林去,在黃河兩岸走私違法。」「警四旅、十一團籌糧不分貧富地攤派,到群眾家亂拿老百姓的東西,殺雞宰豬,群眾認為他們『除了不強姦婦女外,與胡宗南部隊一樣』」。

同時,由於戰士來自老八路軍、解放區翻身農民和俘虜兵三個不同來源,常常造成部隊內部的矛盾衝突。不同來源的戰士觀念和習慣差別很大,特別是解放戰士對革命軍隊的很多要求都不適應,又感覺被人歧視,沒有前途,非常消極,打仗不賣力,還常常破壞紀律。有些解放戰士覺得革命軍隊生活苦、武器差,不如國民黨軍,還覺得其他戰士「土」,不會操控先進武器。不少來自老八路軍和翻身農民的戰士覺得自己根正苗紅,看不起解放戰士,覺得他們貪生怕死,就會舉手投降。部隊中常常鬧不團結,這在戰鬥中當然會大大影響戰鬥力。

對於中共中央推行的激烈土改政策,甚至很多部隊幹部一時也不能充分理解。在東北野戰軍各級幹部的檢討反省中,可以看出營以上幹部「在思想上則百分之七十對土改之必要性與正確性表示懷疑。或不滿群眾鬥爭,認為群眾運動過火;或對地主抱同情可憐態度,收留被鬥地主兒子到部隊中來」。

二、皈依之門——訴苦會塑造共產主義信仰

為了解決部隊中的思想混亂、使共產主義信仰深入戰士們的內心,基層政治工作者想盡各種辦法,逐漸發現訴苦會是塑造共產主義信仰的最有效形式。絕大多數戰士包括解放戰士都出身貧苦家庭,訴苦會通過讓戰士回憶自身受苦的經歷,認識舊社會剝削壓迫的黑暗和殘酷,而維護這個黑暗社會正是國民黨政權,從而激發起戰士們推翻國民黨政權的衝動,堅決投入到建立沒有剝削壓迫的美好共產主義社會的戰鬥中。

訴苦作為揭露階級壓迫的形式,在解放戰爭時期的農村土改中很常見,是鬥爭地主的重要形式,各解放軍部隊中訴苦活動始終存在,1946年10月《解放日報》就介紹過通過訴苦大會改造俘虜兵的方法,提到「在舉行了這種訴苦大會的地方,成千成萬的俘虜兵打開了眼睛,他們立即就覺悟到一系列的問題,立即就自動要求加入我軍,與蔣介石和帝國主義者拚命。」到解放戰爭中期,訴苦會再造靈魂的巨大威力逐漸被高級領導人了解,並大力在全軍推廣,發展成為規模巨大的新式整軍運動,使得數以百萬計俘虜兵被塑造成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

1946年秋冬,趙緒珍是東北三縱7師20團3營9連指導員,他雖然文化不高,但責任心很強,非常關心戰士,為了解決連隊存在的思想問題,他開始嘗試用訴苦的形式啟發戰士,很快取得了顯著的成效,在1947年1月「一保臨江」戰鬥中,連隊士氣高昂,團結奮戰,許多原來落後的戰士如房天靜、王福民等一躍成為著名的戰鬥英雄。這個經驗逐步得到上級領導的肯定,在7師推廣,到1947年夏天由3縱政治部把訴苦教育推廣到全縱隊。8月26日《東北日報》刊登《遼東我軍某部根本改造教育工作》的長篇報道,詳細介紹3縱經驗,同時刊發羅榮桓主持起草的社論《部隊教育的方向》,高度評價訴苦運動,進而把訴苦運動推廣到東北全軍。9月28日東北民主聯軍政治部把3縱經驗電報軍委總政治部,經毛澤東修改後轉發全軍,總的來說,全軍規模的訴苦整軍運動主要是在1947年冬至1948年夏天進行的。

訴苦會能否成功一個關鍵是發現典型人物。絕大多數解放軍戰士和俘虜兵都是貧苦農民出身,在戰亂頻繁、民生凋敝的時代里他們都有很多痛苦的經歷,但是典型人物不僅要苦大仇深,而且還要具有較好的表達能力,這樣才能生動感人。典型人物往往是基層幹部在與戰士們的日常談心中發現的,這種前期的工作非常重要。西北野戰軍一個著名典型是解放戰士於德水,他在軍人大會上的訴苦感動了在場的所有人。於德水全家五口人租種40畝地,因父親病了交不上租地主就拉走了農民家的命根子——耕牛,全家不得不打短工謀生,自己在鐵場拉風箱,到年底卻給鐵不給錢,哀求半天才給了一點。被抓兵後,有一次父親來看他,因為衣服破爛不準進,在外邊轉了三天,碰巧遇上才見面,想到伙房要點飯給父親吃,卻被司務長惡語相加。「訴到這裡,於德水放聲大哭,在場同志無不落淚」。

訴苦會會場的布置也很有講究。晉察冀某部6連訴苦會「會場的訴苦台上,聳立著一個用蒼松翠柏的枝葉和紙花編織而成的祭奠花環。花環下供放著被害親屬的靈牌。一幅『吐苦水憶起舊仇,表決心莫忘新恨』的輓聯舒展地垂掛在訴苦台的兩旁,格外醒目。會場的四周貼滿了『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有苦訴苦,有冤申冤,血債要用血來還』、『天下窮人是一家』、『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等標語口號。整個會場莊嚴肅穆。」靈前宣誓是訴苦運動的另一種重要儀式。部隊把戰士被地主惡霸迫害致死的親屬名字寫成牌位,供在靈堂。靈堂布置得莊嚴肅穆,很有感染力,全體戰士一起發誓為死難者報仇,這種儀式對於激發部隊的戰鬥精神發揮了很大作用。

晉察冀軍區獨立第八旅總結經驗,認為:發現選擇訴苦典型,最好能找到各種成分的,比如貧農、長工、工人等,要找擅長講話的人;訴苦大會的組織也很講究藝術,不要輕易訴,「一訴就要成功」,會場要書寫標語,造成嚴肅悲痛的空氣,會場須嚴禁說笑、隨便出入,「時間要短促,訴苦人不要過多,當訴苦已到一定火候、全體人員已受感動時,就在沉痛的空氣中散會,這樣作用最大。二十二團三營劉元全在訴到父親要飯、娘被逼死的悲狀時,雙腿跪倒在地叫親娘,全營在大哭中散會。」西北野戰軍1縱1旅訴苦活動中,有地主家庭出身的戰士也深受觸動,主動站出來揭發自己家庭剝削一戶中農,直到這家人破產的事實。

部隊文藝工作者的演出在訴苦運動中也發揮了顯著作用。據許世友回憶,在1948年初山東兵團訴苦運動中,「部隊文工團趕排演出了《白毛女》、《瞎老媽》、《血淚仇》等戲劇。國民黨反動派和地主、惡霸、還鄉團血腥殘暴的罪行,一幕幕重現在指戰員的眼前,激起大家對敵人的滿腔仇恨。許多同志泣不成聲,悲痛欲絕,有的難過得幾天吃不下飯。」部隊的階級情緒被大大激發起來,轉化成戰鬥的決心。

集體痛哭是訴苦運動中感人至深的高潮,其重要性幾乎達到「不哭不靈」、「一哭就靈」的程度。當時軍中大約70%是貧農出身,地主富農等出身的只有5%,所以一個人受苦的經歷很容易引起絕大多數人的強烈共鳴,最後達到一種觸及靈魂的震撼性的群體情感釋放。東北野戰軍整軍總結中談到,「訴苦是一種悲憤交集的場面,訴得好的,常泣不成聲,並感動得全場落淚。許多部隊的訴苦,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痛哭。」東北野戰軍3縱某營駐在中朝邊境朝鮮族聚居區,一天一個朝鮮族阿馬妮慌慌張張地跑來對營教導員說:「可不得了啦!你們同志都在抱頭大哭,你快去看看吧!」原來是機槍連在討論窮人和富人誰養活誰的問題,副班長任紀貞帶頭髮言:「俺是山東蒙陰人,爹給地主放了200多隻羊,一年能繁殖150隻羊,每隻羊能賣兩元錢,羊糞收入的錢就更多了,全歸了地主,可地主一年只給我爹15元工錢,加上管吃,合在一起也不過30元,吃的都是豆腐渣,除了放羊,每天要挑水干其他活,腰都累彎了,累得病倒了,地主還逼他上山伐樹。伐到第2棵時就沒勁了,一斧子砍在腿上。」說到這裡,任就哭了,接著說:「俺爹昏過去了,當鄉親們把他從山上抬下來時,快要咽氣了,想喝碗高粱麵糊糊,但家無一粒糧。」說到這裡,任抱頭痛哭,過了一會,接著講:「娘去地主家想借碗高粱面,地主婆說:『留著糧食喂狗還能看門,給你們吃有什麼用』。……娘回來爹就咽了氣,下葬連棺材也沒有。」任哭得再也講不下去了,「全連都低下了頭,有幾個哭出了聲」,又有幾個戰士站起來說起自己的悲慘經歷,全連哭成了一片,哭了很長時間。開始教導員還擔心軍隊大哭讓老百姓聽見影響不好,但實際上正是震撼人心的集體痛哭打開了皈依共產主義信仰的大門,熔鑄了戰士和部隊的新的靈魂,使有些覺悟低、戰鬥力弱的部隊在很短時間轉化成作風硬的英雄部隊,在四保臨江的著名戰役中立下了卓越戰功。營教導員馮愷回憶到:「我營一年來的訴苦教育,給我的感受很深。一是訴苦教育的場面,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不是簡單的訴說各人的苦,而是控訴整個人剝削人社會制度的罪惡,人人吐出的苦水,匯成了洶湧澎湃摧毀舊世界的革命洪流。二是訴出了勞動人民的心聲。把仇恨融匯在一起,戰友之間、軍民之間一下融匯到一塊了。內外團結提到了一個新高度,天下窮人是一家,聯合起來打天下。」

在訴苦會達到群情激憤的高潮,有時甚至會出現難以控制的局面。在海南島瓊崖縱隊的訴苦運動中,「上台發言的指戰員一個接一個。大家把藏在心中的苦水全部倒了出來。接著,支隊首長便領著大家舉行公祭儀式,向死難的親人致哀。霎時,空氣都凝結在萬分悲憤之中。默哀未完,不知是誰就嗚嗚咽咽地大哭里起來。這哭聲牽動了許多人的心,大家都忍不住號啕大哭。忽然,戰士吳坤生『嗖』的一聲拔出手榴彈,舉得高高的,大聲喊道:『有種的跟我來!找敵人算帳去!』說著,這些戰士就呼呼啦啦地跟著吳坤生走。政委李福文看到大夥有點控制不住情緒了」,趕緊說,「我們報仇也得有勇有謀,打敵人也得有個統一部署。可不能只憑自己的一腔熱血去硬拼啊!」這樣會場局面才穩定下來。

訴苦會並不是哭過就完了,非常重要的是趁熱打鐵展開熱烈的討論,啟發戰士思考廣大窮人受苦的原因,產生反抗剝削壓迫、打倒國民黨蔣介石的意志。西北野戰軍一縱一旅展開了熱烈爭論,討論窮人受苦的原因,「凡爭論熱烈的單位,飯也不吃,冷也不覺,非把問題鬧清不幹」。西北野戰軍幹部廖漢生回憶到,「開始有的單位沒經驗,只是簡單地訴苦,結果訴完了,哭完了,教育也結束了。縱隊和旅、團領導發現後及時指出:訴苦不是目的,流淚不能解決問題,只有搞清剝削與被剝削的關係才能挖出造成窮苦的根子。」訴苦運動通過分析殘酷的剝削事實力圖證明:「罪惡決不是單個地主或具體地發生的,大家來自山南海北,都受到同樣的痛苦,都同樣受凍受餓受辱挨打,這證明普天之下都存在著兩種人,一種是壓迫人的人,一種是受人壓迫的人。」當時總政治部領導人傅鍾認為:「訴苦運動的成功,大大克服了以往政治教育中教條主義、形式主義的弊端。大批幹部下到基層,同戰士打成一片,深入了解戰士疾苦和心理變化規律,精心掌握訴苦進程,從培養典型引路,布置肅穆的訴苦環境,啟發戰士剖析受苦事例,進行解放區、蔣管區新舊社會對比,到為戰士給被害親人祭靈、宣誓、訂立苦情簿、報仇登記簿,帶領戰士認識自己,跟著黨走自己解放自己的道路。」

很多戰士特別是解放戰士在訴苦運動中受到極大的心理衝擊,在靈魂深處爆發了革命,這種大夢初醒的覺悟感讓他們既激動又痛快,他們的靈魂被重新塑造了,從此成為一個全新的人,一個為共產主義拚命的戰士。有的戰士在訴苦會上心理衝擊太大,當場氣昏過去。戰士房天靜在指導員趙緒珍的啟發下倒出一肚子苦水,「如服下大黃,瀉出肝火,倒出苦水,一身輕快舒坦,耳目清新」。東北解放軍三縱戰士王福民在國民黨軍隊當兵時間很長,養成了流氓兵痞習氣,經常破壞紀律,吃老鄉的東西不給錢,甚至有時還打罵群眾。在訴苦運動中,他受到了很大觸動,痛哭流涕地說:「我自己也是窮人出身,全家沒吃沒喝,挨打受罵」,「可是,自己糊塗,在國民黨軍隊里穿了幾天『二尺半』,在鬼子煤礦里當工頭吃了幾天大米飯,就忘了本,不知道干八路是給誰幹的,平時講怪話,打仗不開槍。過去我糊塗不懂事」,「從今以後我要重新做人,一定好好乾。」在保衛臨江戰役中,他當上了連群眾工作組副組長,處處以身作則,維護群眾紀律,周圍人都說:「現在的王福民與訴苦前相比簡直是兩個人。」

晉冀魯豫解放軍6縱戰士王克勤是1945年10月邯鄲戰役被俘參加解放軍的,最初只是一個技術出眾但情緒低落的機槍手,1946年的營訴苦大會上他的感情受到很大激蕩,在第二天的訴苦中他邊哭邊說:「現在我才真正明白,當八路軍是為我們窮人干,當國民黨軍是為老財干。我一定要在八路軍里好好乾下去,犧牲了也是光榮的。」激發了熱情的王克勤很快成為一個全軍聞名的戰鬥英雄,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先後榮立九次戰功。被提拔為機槍班長後,王克勤忘我投入,很快把主要由新兵組成的機槍班帶成了尖子班,又被評為帶兵模範。晉冀魯豫全軍展開了「王克勤運動」,二野政治部宣傳部長陳斐琴認為王克勤運動「創造了新老戰士團結的經驗,創造了舊軍隊出身戰士的技術和作戰經驗和翻身農民出身戰士的政治覺悟相結合、以及人民軍隊優良傳統相結合的經驗」,「克服了解放戰士不好帶,新兵不能打的觀念」,對二野的建設有重大貢獻。王克勤1947年7月犧牲於定陶戰役後,劉伯承親自撰文悼念,並以他的名字命名了所在英雄單位,王克勤享有的這種榮譽在整個二野是「唯一無二的」。

到解放戰爭後期,訴苦運動的巨大威力甚至發展到「即俘即補」的程度。在淮海戰役中,解放軍傷亡很大,很多俘虜兵經過短暫但觸及靈魂的「戰壕訴苦」,立刻被編入解放軍部隊參加戰鬥,「甚至姓名還沒被本連同志記牢,就在戰鬥中犧牲了」。一個被俘的國民黨軍師長看到許多還沒來得及換下國民黨軍服的戰士已經站在解放軍隊伍中參戰,無可奈何地說:「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么!」據葉飛回憶,「我軍轉入大反攻以後,部隊中俘虜兵的數量越來越大,在連隊戰士中約佔80%以上。當時真是前兩個小時還是國民黨兵,過兩個小時就成了解放戰士。有的甚至還未來得及上連隊的花名冊,就在戰鬥中犧牲了,成了無名烈士,這是常有的事。」周恩來提到,三年解放戰爭一共消滅國民黨軍569萬人,其中俘獲415萬,俘虜中280萬人成為解放軍,佔到當時解放軍總人數的65-70%,這是世界戰史上不可思議的奇蹟。

三、信仰在組織上的落實——三查、三整與軍隊民主運動

訴苦會是一場觸及靈魂的情感激蕩,但是如果沒有組織上制度上的落實,情感平復後效果也就減退了,所以整軍運動接下來就要進行三查三整,把訴苦成果鞏固下來轉化為戰鬥力。三查是查階級、查工作、查鬥志,三整是整紀律、整作風、整制度。在不同的部隊,整查的提法不完全相同,但基本精神完全一致,就是要以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的標準檢查每一個人、檢查每一項工作,同時還要在制度上恢復建立士兵委員會,開展軍隊中的政治、經濟、軍事三大民主,使每一個普通戰士發揮最大的積極能量。

三查中很快就清查出解放戰士中隱藏的一批前國民黨軍官,鞏固了部隊。國民黨部隊被俘後,很多軍官化名隱藏在士兵群里,他們當中不少人思想頑固反共,甚至希望日後找機會帶隊逃跑叛變,他們是部隊中敵對勢力的骨幹,是部隊里暗藏的定時炸彈。在大多數解放戰士思想模糊的情況下,他們常常得到士兵的掩護,甚至很多普通士兵被俘後也編造假名字、假籍貫,準備逃走。訴苦運動使絕大多數解放戰士對解放軍產生了強烈的歸屬感,把解放軍真正當成了自己的隊伍,主動坦白自己的問題,揭發部隊中暗藏的敵對分子。中原野戰軍4縱10旅解放大隊1連有近半數坦白了自己被俘後填寫的是假籍貫、假姓名,13旅解放大隊5連有38人坦白自己在訴苦之前曾企圖逃跑。「兵痞們被孤立了,個別化裝隱藏在士兵中的軍官,再無藏身之地,一一被揭發暴露出來」。據習仲勛回憶:「經過發動群眾檢舉揭發和一個一個地清查,整個西北野戰軍部隊共查出暗藏的敵偽軍官和密謀組織投敵的姦細分子100餘人;撤換了少數未改造好的地富出身的幹部,清除了一批不可救藥的兵痞流氓分子」,部隊由此大大鞏固了。

查階級的關鍵是查對土地改革、對地主階級的態度,實際上也就是對共產革命的態度。解放戰爭爆發以後,中共改變了抗日戰爭時期減租減息、合理負擔的溫和政策,強力推動暴風驟雨般激烈的土改,剝奪地主的土地和財產平分給貧農,並於1947年10月公布了《土地法大綱》。土改是中共站在窮人立場的根本表現,是爭取佔中國人口絕大多數的貧苦農民的根本政策,但是由於出身的影響、由於抗日時期與地主階級的合作、由於土改中的一些打擊地主的暴烈行為,軍隊中對土改的認識並不統一,有的部隊同情地主、保護地主,甚至武力壓制要求土改的農民。有些地主家庭出身的人,「因為自己的家庭被清算,父母或其他親屬被鬥爭,土地房屋被分配,而心懷不滿,或公開抗拒。甚至假借抗屬名義,回家威脅貧苦群眾、破壞土地改革」,有的甚至叛變投敵、向群眾大會投擲手榴彈。土改過程中確實存在對地主過火的鬥爭,但為了爭取占人口絕大多數窮人,中共必須站在窮人的立場上,不能容忍階級立場的動搖。西北野戰軍「通過對剝削與被剝削關係的辯論,各單位都發現了一些剝削階級出身而又堅持站在剝削階級立場上的人,因此三查初始就涉及到對階級成分的檢查。對階級成分的審查中」,清理出批頑固堅持地主階級立場的人。東北解放軍政治部明確規定:地主家庭出身者「如發現虛偽欺騙、庇護地主、不改變立場、經教育不改者,則應開展鬥爭,直至開除其黨籍、軍籍」,「我軍各級幹部,在解放區內,不得與地主階級『禮尚往來』,不許接受他們的禮物,不赴他們的宴會,不得與地主女兒結婚。」

在查階級的過程中也出現過一些過火和偏差,產生了唯成分論、貧僱農當家的傾向,使一些地富的幹部特別是知識分子幹部遭受衝擊。晉察冀軍區有的部隊「三查中有不著重思想而過分強調成分、近乎唯成分論的偏向,個別單位機械搬運農村整黨一套,組織貧農團,並實行吊人、打人、捆人。由於方式上有缺點,二縱曾有一團政治處主任自殺,六縱有一團長自殺,四縱亦有兩個下級幹部自殺。」東北也有部隊「把地方上的階級鬥爭,捆人打人,直接撤換幹部等,搬到軍隊中來。熱北分區戰士把連長的衣服和帽子扒掉,南滿護路軍司令部鬥爭了三百人,捆打了五十人,甚至還有打死人的,」一度造成部隊的混亂。

精通群眾運動的中共領導幹部明白:群眾運動不可能很精確,矯枉必須過正,否則群眾可能無法發動起來,但到了一定的火候則必須糾正,否則就會造成嚴重的傷害。因此「對群眾某些過火行為,不要當眾潑冷水,過早的糾正;要到一定時期--群眾已經發動起來,敢於大膽講話的時候,再經過群眾中的積極分子,說服和引導群眾到正路上來。」平、陳賡、葉飛等部隊領導很快注意到鬥爭過火的危險,嚴厲批評了「貧僱農當家」、「唯成分論」的錯誤,強調重在本人的表現。平還特別在1948年2月9日致電毛澤東,談到:「部隊幾年來吸收了大批知識分子(主要是中小知識分子),他們又大多是地富家庭出身,其中不少擔任主要的和機要工作的責任。這些同志大部是盡責的,有成績、有能力的」,「黨內過去在審干時,傷害知識分子黨員,已經不輕。此次整黨,確應慎重。」毛對此很重視,親自修改批轉各地,糾正偏差。

三查也重點針對幹部中的不良作風。由於部隊擴張很快,打了不少勝仗,繳獲很多,一些非共產主義思想開始滋生,一些幹部走向貪圖私利、腐化墮落。東北軍區在整查中嚴厲清查私財,認為「凡是私財多的人來源多半不正當,有的是貪污或侵吞群眾鬥爭果實來的,有的是做生意投機倒把來的,有的是火線上發洋財來的,私財積累過多,必然腐化思想,喪志氣,動搖立場,影響作風」,「解決的辦法,一是沒收,二是自動交公。」西北野戰軍在三查中動員「戰士們打掉顧慮,對幹部中存在的問題大膽批評。被軍人大會面對面批評的有排長、連長、營長、團長和旅、縱機關的科長、部長,這些人受到很大的觸動和教育。」整查中幹部之間互相批評也很重要,二野一縱「中、高級幹部人人敞開思想,個個不留情面,將影響部隊團結和進行的問題一一揭露出來,痛快淋漓地進行批評和思想交鋒。這在我們縱隊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由此幹部作風得到很大改善。

士兵委員會的恢復成為三查三整中建立部隊中政治、經濟、軍事三大民主的制度保障,大大激發了戰士們的主人翁責任感。士兵委員會本來在紅軍創建初期就產生了,並且發揮了重大的作用,但後來由於出現極端民主化的傾向被廢止。新式整軍運動中「士兵委員會組織的恢復和積極開展工作,使戰士們切身體會到自己同幹部一樣都是部隊的主人,在政治上是平等的,於是把過去那種害怕幹部報復而不敢提意見的心理打消了,因而官兵關係隨之改善」。渤海軍區有些幹部剋扣戰士,甚至毒打戰士,新戰士從家裡帶的錢要給班排長買好吃的,打仗時幹部卻躲在後面「督戰」。「有一個團,經戰士審查提出需要撤換、調換的連排幹部多達80餘人。與此同時,由戰士推選了可以信賴的幹部80多人。由此,戰士的積極性大為提高,『士兵委員會』才名正言順地成為經常性制度。」

在基層部隊幹部的任命上,戰士們得到了很大的發言權。西北野戰軍「在三查後期,各單位普遍召開了『團結進步大會』,促團結,促進步,鼓鬥志。同時,在連隊開展推薦幹部、推薦黨員的工作。由士兵群眾推薦那些在訴苦、三查中湧現出來的積極分子,並且一貫表現出色、有較高政治覺悟、有較強組織指揮能力的同志擔任幹部,由支部討論提出任職建議,由縱隊黨委批准後任命。推薦黨員採取自己申請和群眾推薦相結合的方式,經支部大會討論通過後報上級黨委批准。從群眾中推薦出來的新幹部、新黨員,覺悟高,鬥志強,有威信,能打仗。」徐向前也談到,軍隊民主運動後,「連隊幹部感覺工作、指揮都比以前好搞多了。過去指揮衝鋒,是趕羊戰術,現在是自動作戰了。據現有的經驗,一般戰士民主選出之幹部,都估計能打仗,又能愛兵的。」

經過訴苦會、三查三整和軍中民主運動,在很短的時間內使很多部隊的面貌渙然一新。新式整軍大大加強了部隊的團結,特別是消除了解放戰士和子弟兵的隔閡。老八路軍、解放區翻身農民和俘虜兵這三種不同來源的戰士在訴苦會的集體痛哭中融為了一體,大家都從各自的痛苦遭遇真心認識到「天下窮人是一家」,解放戰士開始把自己當成部隊的主人,子弟兵也把解放戰士當成階級兄弟,互相關心愛護,凝聚力明顯加強。西北野戰軍在整軍中很多戰士迅速覺悟,思想行為達到了黨員的標準,部隊中「黨員數量大為增加,並能經常保持到佔全人數的百分之三十以上(現有黨員佔全人數百分之三十八點八)」。沒有威信的幹部被撤換了,戰士推薦的幹部與戰士們彼此信任,戰士們在軍中民主運動的激發中產生了巨大的熱情,堅信自己肩負偉大的歷史使命,是參與推翻醜惡剝削社會、創建美好新社會的光榮戰士,部隊中充溢著自覺的、積極進取的戰鬥精神。

四、勝利之門——訴苦、整軍的效果

部隊中這種飽滿的精神力量立桿見影地在紀律、訓練和戰鬥上表現出來,轉化為強大的戰鬥力,在和國民黨軍隊的較量中,解放軍逐漸顯示出壓倒性的威力。

經過新式整軍運動,戰士獲得了內在的尊嚴感,遵守紀律、約束自己的行為成為一種自覺,不再是活一天算一天、能佔便宜就佔便宜的「兵」,而成為具有高度道德感的「戰鬥之士」。彭德懷談到:新式整軍後,「不僅對戰鬥力有提高,對遵守群眾紀律與城市政策,亦有很大進步。如經過十日戰鬥的宜川,進城後商店即開門,其他各城市奪取後,秩序也很好。不少地主對土地政策雖不滿,但對軍隊紀律同聲讚佩,去冬整訓前所未見。」晉察冀野戰軍陳正湘感覺到「這次民主整軍運動還大大增強了部隊的政策紀律觀念」,戰士們「為了不驚動群眾,常常寄宿在群眾屋檐下、門洞內、短牆邊、草堆里,甚至露營街頭,度過了一個個寒冷的夜晚。稍稍恢復疲勞就幫助群眾收割莊稼,打掃院子,挑水推磨」,「看到群眾沒有衣服穿,戰士脫下自己的內衣送給群眾」,軍民關係強化了,人民支持軍隊的熱情也大大提高,解放戰爭真正成為人民戰爭。

整軍的效果在訓練中表現得十分顯著。西北野戰軍「指戰員們訴苦訴出了深仇大恨,三查查出了高昂鬥志」,「形成了空前高漲的大練兵熱潮。當時正值三九天,冰天雪地,氣候寒冷。每個人心裡卻燃燒著一團火,起床號沒吹就進了訓練場,熄燈號吹過了還不回來,有病的也不停練」。連隊幹部說:「以前是從屋裡催促到操場,現在從操場往屋裡拉;以前是下命令練兵,現在是下命令休息。拉都拉不回來,下命令也不管用!」

在戰鬥中,享有軍事民主的戰士們不再只是被動地服從命令,表現了巨大的主動性和創造精神,常常能夠決定戰鬥的勝負。毛澤東特別提到,在陝北著名的蟠龍戰役中,「當時有一個團打了幾天,上面認為無法打了,下令撤退。但連隊認為可打,不肯撤。連隊戰士分組討論,找出了辦法,繼續打,結果獲得勝利。陝北將此種情形,叫做軍事民主」。當時解放軍的重武器比較少,攻堅作戰比較困難,常常造成很大傷亡,戰士們發揮聰明才智,研製出用汽油筒拋射炸藥包的新武器--即著名的「飛雷」,這個武器看起來很「土」,但在實戰中摧毀了很多敵人堡壘,成為讓敵軍望而生畏的利器。

訴苦整軍的效果最主要的還是體現在戰士們在戰鬥中的勇猛精神,而這正是決定戰爭勝負的主要因素。據陳青山回憶,「通過新式整軍,一些平凡的戰士也成了創造奇蹟的人。3總9支隊黎族新戰士陳理文原是連隊中普普通通的一個兵,平時很少引人注意。」在憶苦中,他說出了自己家裡4口人被害死的仇恨,激發出戰鬥勇氣。在後來詹縣南辰門戰鬥中,他參加突擊隊,在腹部中彈負傷的情況下,仍然首先突入敵軍據點,立了大功,後來被評為全國戰鬥英雄。在東北戰場三保臨江戰役中,訴苦先進部隊三縱戰士王永太孤身追擊40多名敵軍,創下單人俘敵38名的的驚人記錄,解放軍戰士之勇猛與國民黨軍士兵之怯懦,由此可見一斑。西北野戰軍戰士劉四虎父親被地主欺壓,一氣之下上弔死了,在訴苦大會上他講起家庭悲慘遭遇,痛哭流涕地說:「我們窮人沒有法子活,拚命幹活也吃不飽,處處受氣」。在場的同志也被感染得痛哭起來。在訴苦運動中激發出生命熱情的劉四虎成了一名勇士,衝鋒在最前面,遭敵包圍,在激烈肉搏中受了重傷,「頭上、身上11處冒血,終於倒了下去,躺在血泊中。同伴們衝上陣地,劉四虎血肉模糊,都辨認不出是誰。他的意志、力量是常人無法想像的」。「不少被俘的軍官在談到我們的戰士們英勇戰鬥不怕流血犧牲的革命精神時,都感到驚奇而不可理解。」

戰士們爆發出巨大的戰鬥熱情,甚至出現了勇猛過度、造成不必要傷亡的偏差。比如華東野戰軍4縱9團在整軍後在「立功運動」的激勵下,一度出現了這樣的現象:「戰士們只是片面強調猛打猛衝」,「連、排幹部只是強調身先士卒、衝鋒在前」,「有的甚至以挖工事為不光彩,利用地形地物是怕死」,這樣即使打了勝仗,往往傷亡很大,後來只好又開展一個「評定傷亡運動」來加以矯正。

解放軍部隊在整軍後被勇猛的精神所充溢,這是國民黨部隊無法比擬的,往往直接決定了戰役的勝敗,進而決定了整個解放戰爭的勝敗。1948年6月豫東戰役是華野外線兵團「與敵進行的一次重要的決戰性戰役」。這次戰役解放軍兵力20萬、國民黨軍兵力25萬,經過20晝夜艱苦、複雜、激烈的鏖戰,解放軍以傷亡3萬代價取得殲敵9.4萬的大勝。參與指揮這場戰役的將領葉飛認為,此戰我軍兵力、裝備、後勤補給都處劣勢,「如果不是經過新式整軍運動,極大地提高廣大指戰員的階級覺悟,高度發揚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無畏戰鬥精神」,「要取得戰役的勝利是不可想像的。」

在1948年2月西北戰場具有轉折意義宜川戰役中,新式整軍的威力得到了充分顯露,過去西北野戰軍最多只能一次殲敵兩個旅,宜川戰役創造了一戰殲敵五個旅的輝煌戰績,徹底扭轉了西北戰局。具當時獨1旅指揮員回憶,當時剛經過整軍,「部隊從上到下,到處充滿著空前的、高度自覺的戰鬥積極性和不怕犧牲、不怕吃苦的英雄氣概,人人自覺為戰鬥的勝利盡心儘力」,「好多事你剛想到人家就已經辦了,而且辦的更好,仗打得很順手、很痛快、很威風。在戰鬥結束時,我們去了解救護所收治傷員的情況,發現一種新現象,共570多名傷員,其中重傷和中等傷佔70%以上,輕傷不到30%,很多同志真正做到了輕傷不下火線」。「當時明顯的感覺是,以往認為不能打的單位也上來了,單位和單位在作戰上的差距很難分辨了,大家都在爭先恐後,暗裡使勁,互相摽著干!」

以訴苦會為中心的新式整軍運動大致是自下而上發展起來的,是群眾心理能量的有組織的爆發。當時總政治部負責人傅鍾總結說:「訴苦運動是集中群眾意志和智慧的一個創造,是政治教育的一場革命,其效果之大,影響之深遠,超出了想像和預料。」毛澤東在宜川戰役後不久發表《評西北大捷兼論解放軍的新式整軍運動》中,對新式整軍運動給予了最高的評價:「最值得注意的,是在冬季兩個多月中用訴苦和三查方法進行了新式整軍運動」,「使部隊萬眾一心,大家想辦法,大家出力量,不怕犧牲,克服物質條件的困難,群威群膽,英勇殺敵。這樣的軍隊,將是無敵於天下的。」可以說,訴苦會打開了幾百萬士兵群眾信仰共產主義的皈依之門,而這皈依之門同時就是解放戰爭乃至中國共產革命的勝利之門。

(作者為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中國近現代史研究所副教授)

(作者賜稿,原稿發表於《中共黨史研究》2010年6期,略有修改。)

[1] 蔣介石:《國軍失敗的原因及雪恥復國的急務》,《蔣總統集》,第1613頁。轉引自王奇生:《革命與反革命》,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284頁。

[2] 傅鍾:《我軍政治工作的重要發展——新式整軍運動回顧》,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新式整軍運動》,解放軍出版社1995年版,第401頁。

[3] 彭德懷:《一九四七年冬季整軍摘要》1948年8月27日,《彭德懷軍事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1988年版,第267、260頁。

[4] 彭德懷:《彭德懷自述》,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52頁。

[5] 毛澤東:《評西北大捷兼論解放軍的新式整軍運動》(1948年3月7日),《毛澤東選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1294頁。

[6] 韓樂學、婁洪章、徐傑:《西北戰場上的一條寶貴經驗——憶三五八旅新式整軍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615頁。

[7] 廖漢生:《一場自下而上的自我教育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33頁。

[8] 莫文驊:《毛澤東同志修改批轉遼東第三縱隊訴苦教育前後》,《新式整軍運動》,第479頁。

[9] 晉察冀野戰軍報告1948年4月4日,《新式整軍運動》,第267頁。

[10] 舒同:《在華東軍區第一屆政工會議上關於新式整軍運動的總結報告》(1948年7月18日),《新式整軍運動》,第314頁。

[11] 楊成武:《關於整頓紀律整頓制度問題》(1948年2月12日),《新式整軍運動》,第176頁。

[12] 賀龍:《關於晉綏陝甘寧土改整黨和聯防軍區工作問題的報告》(1948年9月24日),《新式整軍運動》,第362、364頁。

[13] 《東北野戰部隊整軍運動總結》,《新式整軍運動》,第296頁。

[14] 《好好進行俘虜工作》,《解放日報》1946年10月7日,《新式整軍運動》,第46頁。

[15] 廖漢生:《一場自下而上的自我教育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37頁。

[16] 蔡順禮、蔡長元:《啟發覺悟、嚴格紀律》,《新式整軍運動》,第604頁。

[17] 韓樂學、婁洪章、徐傑:《西北戰場上的一條寶貴經驗——憶三五八旅新式整軍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617頁。

[18] 《晉察冀軍區獨立第八旅訴苦復仇運動經驗》1947年10月1日,《新式整軍運動》,第88-89頁。

[19] 《西北野戰軍一縱隊一旅政治部關於九天階級教育主要經驗初步研討》(1947年12月22日),《新式整軍運動》,第129頁。

[20] 許世友:《許世友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86年版,第507-508頁。

[21] 《東北野戰部隊整軍運動總結》,《新式整軍運動》,第301頁。

[22] 馮愷:《訴苦教育是應運而生的群眾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792-795頁。

[23] 陳青山:《新式整軍與解放海南》,《新式整軍運動》,第775頁。

[24] 《西北野戰軍第一縱隊第一旅政治部關於九天階級教育主要經驗初步研討(節錄)》1947年12月22日,《新式整軍運動》,第128-129頁。

[25] 廖漢生:《一場自下而上的自我教育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33頁。

[26] 《部隊教育的方向》,《東北日報》1947年8月26日。  [27]傅鍾:《我軍政治工作的重要發展——新式整軍運動回顧》,《新式整軍運動》,第402頁。

[28] 《綜述》,《新式整軍運動》,第14頁。

[29] 唐凱:《孤膽英雄的力量源泉——遼東軍區第三縱隊運用典型房天靜開展訴苦教育》,《新式整軍運動》, 第579頁。

[30]莫文驊:《毛澤東同志修改批轉遼東第三縱隊訴苦教育前後》,《新式整軍運動》,第481頁。

[31] 杜義德:《開展王克勤運動的啟示》,《新式整軍運動》,第487頁。

[32] 李德生:《李德生征程憶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5年版,第46、40頁。

[33]劉有光:《同仇敵愾、戮力殺敵——中原野戰軍第四縱隊的訴苦與改造戰俘運動》,《新式整軍運動》, 第513頁。

[34]葉飛:《明確方針、掌握政策——回憶華東野戰軍第一縱隊新式整軍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61頁。

[35] 傅鍾:《我軍政治工作的重要發展——新式整軍運動回顧》,《新式整軍運動》,第401頁。

[36] 劉有光:《同仇敵愾、戮力殺敵——中原野戰軍第四縱隊的訴苦與改造戰俘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510頁。

[37] 習仲勛:《新式整軍與西北大捷——西北野戰軍的新式整軍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24頁。

[38] 《晉綏軍區關於貫徹土地改革、保證我軍思想上組織上純潔的訓令》(1947年6月18日),新式整軍運動》,第60頁。

[39] 廖漢生:《一場自下而上的自我教育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39頁。

[40] 東北民主聯軍政治部:《關於貫徹土地改革教育的指示》1947年8月22日,《新式整軍運動》,第70頁。

[41]晉察冀野戰軍報告1948年4月4日,《新式整軍運動》,第268頁。

[42] 譚政:《在東北軍區政工會上的報告》(1948年3月5日),《新式整軍運動》,第203頁。

[43] 唐亮:《在華東野戰軍高幹會上關於貫徹三查三整鞏固土改學習勝利的報告,《新式整軍運動》,第151頁。

[44] 《譚政在東北軍區政工會上的報告(節錄)》1948年3月5日,《新式整軍運動》,第205頁。

[45]廖漢生:《一場自下而上的自我教育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40頁。

[46] 王輝球:《發揚民主,官兵一致——會議晉冀魯豫野戰軍第一縱隊的新式整軍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625頁。

[47] 曹中南:《我軍光榮傳統的一個組織形式——憶中原野戰軍第二縱隊第六旅士兵委員會的作用》,《新式整軍運動》,第555頁。

[48] 傅鍾:《我軍政治工作的重要發展——新式整軍運動回顧》,《新式整軍運動》,第404頁。

[49]廖漢生:《一場自下而上的自我教育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41頁。

[50] 徐向前:《關於部隊整訓情況的報告》(1948年3月25日),新式整軍運動》,第264頁。

[51] 蔡順禮、蔡長元:《啟發覺悟、嚴格紀律》,《新式整軍運動》,第611頁。

[52] 甘泗淇:《新式整軍運動經驗》(1948年11月),《新式整軍運動》,第384頁。

[53] 彭德懷:《關於西北野戰軍1947年冬季整軍運動及當地社情的綜合報告》(1948年4月28日),《新式整軍運動》,第272頁。

[54] 陳正湘:對比溯源、鬥志倍增——晉察冀野戰軍第二縱隊的新式整軍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74頁。

[55]廖漢生:《一場自下而上的自我教育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44頁。

[56] 《毛澤東轉發朱德關於軍事民主及職工待遇問題致中央信的批語》1948年1月31日,《新式整軍運動》,第162頁。

[57] 陳青山:《新式整軍與解放海南》,《新式整軍運動》,第781頁。

[58] 莫文驊:《毛澤東同志修改批轉遼東第三縱隊訴苦教育前後》,《新式整軍運動》,第480頁。

[59] 黃新廷:《苦根產生於反動政權的統治——三五八旅運用典型進行新式整軍的情況》,《新式整軍運動》,第545、546頁。

[60] 謝雲暉:《進行訴苦教育,開展立功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568頁。

[61] 葉飛:《明確方針、掌握政策——回憶華東野戰軍第一縱隊新式整軍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454-455頁。

[62] 顏金生、楊琪良:《部隊建設的一次歷史性飛躍——憶西北野戰軍獨一旅新式整軍運動》,《新式整軍運動》,第695頁。

[63] 傅鍾:《我軍政治工作的重要發展——新式整軍運動回顧》,《新式整軍運動》,第400頁。

[64] 毛澤東:《評西北大捷兼論解放軍的新式整軍運動》(1948年3月7日),《毛澤東選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1294頁。

現在啊,告訴你就是當年的##軍(你懂的)


紅軍的物質生活如此菲薄,戰鬥如此頻繁,仍能維持不敝,除黨的作用外,就是靠實行軍隊內的民主主義。官長不打士兵,官兵待遇平等,士兵有開會說話的自由,廢除煩瑣的禮節,經濟公開。士兵管理伙食,仍能從每日五分的油鹽柴菜錢中節餘一點作零用,名曰「伙食尾子」,每人每日約得六七十文。這些辦法,士兵很滿意。尤其是新來的俘虜兵,他們感覺國民黨軍隊和我們軍隊是兩個世界。他們雖然感覺紅軍的物質生活不如白軍,但是精神得到了解放。同樣一個兵,昨天在敵軍不勇敢,今天在紅軍很勇敢,就是民主主義的影響。紅軍像一個火爐,俘虜兵過來馬上就熔化了。中國不但人民需要民主主義,軍隊也需要民主主義。軍隊內的民主主義制度,將是破壞封建僱傭軍隊的一個重要的武器⒄。

——《井岡山的鬥爭》毛澤東著


有人分享了士兵的,我這補個軍官的。

原載1998年2月21日《文藝報》  作者:高戈里(侵刪)

人,都有著自己的人生夢。人生夢的編織,折射了人的生活理想;人生夢的解析,則需還原人的心路軌跡。原山東省第四屆政協委員、菏澤市政協副主席、國民黨滇系第60軍起義人員李崢先,他的人生夢是加入中國共產黨,為了圓夢,這位年近九旬的雲南元江籍老人,竟真誠期待,苦苦努力了整整半個世紀。

一、作戰被俘

  「我那個時候,反動得很啊!」老人談起往事,心情坦然、平靜。

  1947年7月17日拂曉,赴吉林雙陽地區「掃蕩殘共」的國民黨第60軍544團,在燒鍋街受到東北民主聯軍的突然襲擊,副團長李崢先提著 一支卡賓槍正招呼從山上潰退下來的部隊,被一顆子彈射穿膝彎,倒在地上。他把卡賓槍和一支「五一派克」鋼筆交給團長岳嘉祥,「我負傷了,你們走吧。」

  不一會兒,兩名民主聯軍戰士衝過來了,見李崢先負了傷,安慰他說:「你不用怕,我們優待俘虜。」

  話,和藹得出乎意料,完全沒有剛才窮追猛打時那麼可怕,李崢先聽了卻很反感:哪家軍隊「優待」過俘虜?騙人!

  他沒好氣地沖了一句:「要殺就殺,補我一槍就是了,講那麼多空話幹啥?」

  兩位戰士沒生氣,拿出一個半新的口罩,解下李崢先的褲腰帶,給他包紮了傷口,背他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放下,說:「在這呆著不要動,我們去喊衛生員和擔架,一會兒就來。」兩位戰士除瞭望遠鏡,什麼也沒要,走了。

  李崢先挺感動:看來兩位八路的話是真的。

  感動沒多久,又來了兩位戰士,把李崢先上上下下打量了兩遍,眼光落在了李崢先的手腕上,見四周沒人,兩人對視了一下,一個上前把手腕上的手錶和金鏈子取下來,另一個則扒下李崢先的美國軍用高腰膠鞋,把自己的破鞋給李崢先換上。

  兩位搜腰包的戰士被後上來的幹部攆走了,李崢先的感動也隨之無影無蹤:什麼「優待俘虜」,全是假的!反正當了俘虜就沒臉見人了,等死吧!

  以後,誰來問情況都不配合。

  「部隊什麼番號?」

  「不知道。」

  「部隊上哪去了?」

  「不知道。」

  「你什麼職務?」

  「司務長。」

  李崢先滿以為如此回答能激怒八路長官,沒料到人家淡然一笑:「你不說就算了,我們知道你是什麼人,願意裝下去,你就裝吧。」

  當晚,李崢先躺在一副擔架上被送到磐石野戰醫院。

二、醫院養傷

  在共產黨的醫院,李崢先住上了單間,有專人照顧,監視也罷,反正人家照顧得很周到。

  住院第二天,來了位幹部,自我介紹是東北民主聯軍吉林軍區政治部聯絡部部長陳方。李崢先以為陳方是來要口供的,心想:「老子啥都不說,看他怎麼辦?」

  意想不到的事情再一次發生了。陳方問的是:「你負傷的時候,帶了什麼東西?有沒有人搜你的腰包?」

  這話不能不說。說,也不指望找回來,只不過出出氣,戳一戳八路的「牛皮大話」。

  幾天後,陳方登門道歉了:「很對不起,拿金鏈子的戰士開小差跑了,我們只給你追回了手錶。」

  當共產黨的俘虜和當國民黨的俘虜真有天淵之別。老人說:「被俘後,意外的事情太多了。」又說:「那個時候反動嘛,對黨的政策怎麼不意外?」

  住院期間,醫務人員和八路傷兵對李崢先真不錯,不打,不罵,不辱,客客氣氣的,就是有一條讓李崢先不滿意,他們總說「國民黨消極抗日」。

  開始,李崢先還能忍,人熟了以後就忍不住了:「國民黨消極抗日?台兒庄誰打的?你們在敵後抗了多少日嘛?還不是游而不擊,抗而不戰,製造摩擦,專打自己人!」

  爭了一氣,人家不知為啥又不來病房爭了,接二連三給躺在病床上的李崢先送書來看。有毛澤東的《論持久戰》《論聯合政府》,有朱德的《論解放區戰場》,還有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等。

  兩個月過去了,李崢先的槍傷基本痊癒,一天,陳方又來了:「李副團長,你看了書,有什麼感想啊?」

  「我很佩服保爾·柯察金。這才叫鋼鐵意志。在昆明讀書的時候,我見過共產黨員臨刑時還高呼『共產黨萬歲』,當時覺得很不可思議。」

  陳方點了點頭,「以後有什麼打算呀?」

  「反正,國民黨的官我是不幹了。」

  「為啥?」

  「別的不說,憑你們的俘虜政策,就能打敗國民黨。」

  「那你準備幹啥?」

  「還能幹啥?回家種老乾田去唄!我這樣的人你們能要?」

  陳方笑了:「有啥不能要的?革命的大門隨時敞開的嘛!」

  李崢先一驚,又意外了,意外得不知所措:「那我咋辦?」

  「先到後方去看看,學習學習再說,如何?」

  面對陳方指明的前程,李崢先嘴上應酬,心裡卻犯嘀咕,瞻前顧後,躊躇徘徊。

三、第一次入黨

  李崢先出身一個地主家庭,父親在家鄉曾任團防局教練、團首、團防隊長、區鄉長等職,外公家也一樣。這樣的家庭背景,加上本人在國民黨軍隊的 職級,就算你死心塌地跟共產黨走,人家能信任你嗎?更重要的是,本來軍人當俘虜就夠可恥的了,再去當「叛徒」,那臉,不就丟光了嗎?後又一想,反正人家暫 時不會放我回家,到八路的後方看看也好,見識見識。

  經長途跋涉,李崢先被送到吉林軍區的延吉解放軍官教導團。一到駐地,一幅醒目的標語躍入眼帘:「向真理低頭最光榮!」

  八個大字立刻感動了李崢先,卸去了他心頭的重負,「對啊,向真理低頭就不丟臉了嘛!」

  放下行裝,馬上有人去招呼炊事班:「客人到了,快做點飯。」

  李崢先再一次被感動了。不是因為把他這個俘虜當「客人」才感動,在醫院,這類尊重人格的事早有所見。

  讓李崢先感慨不已的,是他親眼看見了幾個炊事員圍成一圈學習!學啥不知道,反正學得津津有味。舊軍隊哪有這事?不是出去嫖女人,就是在家裡賭錢、抽大煙。不偷,不搶,不惹是生非就不錯了,哪還有學習這一「景」?

  僅憑這個,你就不敢說共產黨手裡沒有真理!

  在解放團,李崢先進步很快,才3個月就當選為學習小組長了。老人說,對他啟發最大的是社會發展史教育,那是一把尺子,可以量出共產黨戰勝國民黨、人民軍隊消滅舊軍隊、新社會取代舊社會的歷史必然和歷史意義。

  1948年3月,為配合解放戰爭新的一輪攻勢,根據東北軍區政治部指示,各解放團在學習較好的學員中動員參軍,執行派遣回國民黨軍的策反任務。

  最初,李崢先的思想猶豫頗大:我這樣的人要是報了名,人家不信任怎麼辦?再說,要參軍就真幹革命,我行嗎?

  經解放團政委賀群的多次動員,並經滇軍老前輩張沖的親自談話,李崢先填寫了參軍志願書,表示了「永遠跟著共產黨走」的革命態度。

  4月初,經批准參軍的李崢先等人,被接到哈爾濱的聯絡部總部,做派遣前期的準備工作,就緒後,於4月下旬赴設在吉林九台的東北軍區政治部前方辦事處。

  4月28日,由前方辦事處處長劉浩和副處長楊濱(楊重)介紹,報東北軍區政治部副主任兼聯絡部部長周桓批准,李崢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為中共「特別黨員」。隨後,受派遣回長春做國民黨第60軍的策反工作。

  1948年10月16日夜,國民黨第60軍中將軍長曾澤生率該軍所屬第182師、暫編21師、暫編52師在長春市舉行了反蔣戰場起義。在策動、聯絡起義的過程中,李崢先不負所望,作出了貢獻。隨後,奉派赴暫編52師第1團代理團長。

  長春起義後,起義部隊進駐吉林九台遂行政治整訓任務,按中央軍委的命令,其所屬第182師、暫編21師、暫編52師成建制地改造、整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50軍,轄第148師、第149師、第150師。李崢先任整編後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50軍150師448團任團長。

四、重新入黨

  在九台政治整訓中,中國共產黨發動起義官兵展開了震撼人心的「淚血大控訴」——控訴舊社會,控訴舊軍隊。那是一場真正的靈魂洗禮。老人說:「控訴出來的事真是慘絕人寰,令人毛骨悚然。直到這時,才徹底覺悟到國民黨反動派壞透了!」

  如果說,在這以前,李崢先的革命態度還不很堅決,那麼,自「淚血大控訴」後,親眼目睹了士兵群眾瞬間迸發出來排山倒海偉力的李崢先,放在心頭上的,是另外一種難以安寧的思緒:怕革命隊伍不要自己,怕自己跟不上人民翻身解放的歷史大潮!

  果然,考驗接踵而至。

  控訴運動後,團政委找他談話,要他重新履行入黨手續,填表,寫自傳。原來,在控訴運動中,有人揭發出李崢先從未交代過的一些歷史罪惡。

  共產黨員必須對黨忠誠坦白,這是不可動搖的政治原則!重新入黨,是給李崢先一次坦白的機會。黨組織耐心等待他自我覺悟。

  面對考驗,李崢先卻想:表好填,就那麼幾個字,填就是了。自傳咋寫?寫少了,說不清;寫多了,說得清嗎?敢說清嗎?反正已經是「特別黨員」了,再說,工作又忙,索性就拖吧!

  一拖,拖到了1950年9月,已調任第149師447團團長的李崢先實在無法拖下去了,在湖北京山縣的時候,又寫了一份自傳,經團政委和團副政委介紹,再次履行了入黨手續,成為中共候補黨員,候補期2年。

  一些歷史罪惡,李崢先還是迴避了。

  黨組織以多於一般候補黨員候補期一倍的時間,繼續等待他的坦白。

五、交代歷史罪惡

  1951年底,部隊在抗美援朝期間,組織「鎮壓反革命運動」的學習,李崢先再一次面對嚴峻的考驗,他終於坐不住了,主動向黨組織交代了自己歷史上的兩件血案:

  18歲那年,一次,李崢先跟隨任團首的父親下鄉徵收稅款,強拉來的背夫由於不願繼續干,中途逃跑,李崢先的父親舉槍就打,連射三發子彈未 中,李崢先見狀也舉起槍來,一發擊中頭部,將背夫當場打死。李崢先正要表功,父親大發雷霆:「哪個叫你打的?你不曉得打死人要填命嗎?」

  愕然一驚的李崢先慌了:「我看你打了三槍沒打著,我才接著打的。」

  「糞草!我打槍是為了嚇唬他。」一頓破口大罵後,父親冷靜下來,告訴兒子:對外,就說是我誤傷的,我有官差,和你不一樣。

  此案,後來以撤了李崢先父親的官職,罰了一些錢了事。

  另一血案,發生在1946年冬,李崢先當時任國民黨第544團2營營長,該營奉命到吉林樺甸掃蕩時,所屬第4連俘獲東北民主聯軍兩名趕大車的戰士,團長岳嘉祥得到報告後,當即命令補入4連當兵。共匪抓到我們的俘虜可以就地補充,我們堂堂的國軍為什麼不行?

  4連連長犯難了:不補吧?團長有令,不補也得補。補吧,他能安心嗎?

  只好平時找人看著,行軍的時候,拚命叫他倆背六○炮炮彈,讓他倆每天都累得筋疲力盡,想跑也跑不動。

  連長擔心,身為一團之長的岳嘉祥更不放心,見到4連連長和李崢先就問:「兩個八路願不願意干?」

  一天,岳嘉祥索性吩咐李崢先:「兩個八路要是不願意干,就把他們殺了算了!」岳嘉祥的指示,李崢先沒有向4連連長傳達。結果還真跑了一人。

  這一回,岳嘉祥直接命令4連連長:「出去找個機會把剩下的一個整掉!」

  不久,部隊從磐石移駐靠山屯,向輝南中央堡一帶活動。一天,全營分兩路出去,李崢先一路轉回時,接到報告:「有個被殺了十七八刺刀又復活了的八路,在村後大罵國民黨!」

  李崢先估計是4連殺的,心裡好一陣埋怨:要殺就殺死嘛,留個活口叫八路知道了還了得?

  他邊走邊吩咐營部副官:「去,帶兩個傳令兵,補他一槍,免得活受罪。完了,挖個坑把他埋掉。」

六、延長候補期

  在討論李崢先候補黨員轉正的支部大會上,已調任第150師作訓科科長的李崢先,對自己「殘存的地主資產階級意識」,以及「血腥罪惡和反動行 為」,作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批判。作為無產階級先鋒隊的一名候補成員,李崢先為重大歷史問題隱瞞了3年,也受到了黨內同誌異常嚴厲的批評:

  「李崢先同志,你以為你的歷史罪惡你自己不講,組織就不知道?錯了!那是自作聰明。經歷了九台政治整訓的『淚血大控訴』,群眾發動起來了,人間的什麼醜事、惡事都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向黨坦白,不是為了清算你的歷史罪惡,而是要你徹底割斷與舊社會、舊軍隊千絲萬縷的聯繫,特別是思想上的聯繫!一個連自己反人民的歷史罪惡都不敢正視的人,又如何能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向黨隱瞞,就是對黨不忠誠!」

  「你是披著進步外衣混進來的,現在你還打算像入黨時那樣繼續混下去,行嗎?」

  對李崢先的歷史罪惡,黨組織不予清算,但思想上的清算,卻比煉獄的煎熬還要難受!

  李崢先抗美援朝戰爭中的一些表現,也被兜了出來。

  一個問題,發生在入朝第二次戰役的定州戰鬥。當時,師命令第447團在貓頭山南側龍登里派出1個排,向納清亭方向警戒。接到命令時,天已快 亮,團長李崢先正要派人,被團政委攔住了:「洋鬼子穿著大皮靴,逃命都顧不過來,他能爬上那座大山?算了!部隊這幾天行軍作戰太疲倦,抓緊時間讓部隊休息 吧。」

  李崢先沒再堅持。

  天亮後,已向南撤退的英29旅為遲滯我軍攻勢,派來1個搜索連,登上高地後,發現了正在貓頭山樹林里隱蔽休息的我軍,遂以無線電呼來8架B-29轟炸機,對準部隊集結地就是一番狂轟濫炸,部隊損失慘重。

  這件事情,團政委主動承擔了全部責任,並多次作了檢討。然而,任憑團政委怎麼說,李崢先都無法推卸其「身為團長應負有的一定責任」。的確,不管怎麼說,一團之長都有履行指揮作戰的職責,上級指示執行不下去時,有向上級報告的義務。李崢先沒有做到。

  40多年後,團政委得知了李崢先為自己的疏忽最後還是承擔了「一定責任」,吃驚之餘,愧窘不安,回首往事,老人感嘆:「李崢先也難啊!」

  作為一名起義幹部,當還不懂「解放軍的規矩」時,李崢先帶兵敢拿起屠刀「殺雞給猴看」,經歷了「淚血大控訴」後,他茫然了:你知道什麼是首長負責制和主觀武斷的界限?你知道什麼是嚴格管理和軍閥作風的界限?你知道什麼是執行戰場紀律和濫殺部屬的界限?

  有些事情,在老八路身上算不了啥,對起義幹部,未必不算什麼問題。

  就拿一些人習以為常不乾不淨的口頭語來說吧,管他是「國罵」,還是「村罵」、「街罵」,軍人,有幾個不整天把褲襠里的傢伙吊在嘴邊?老八路 如此,人們會因為工農出身而原諒他,即便是提了意見,他改不改也無關緊要;若是起義幹部就不同了,罵人,必和你在舊軍隊的歷史以及軍閥作風聯繫起來,你非 改不可!

  現在,許多老人都替李崢先抱不平:怎麼能讓人家起義幹部承擔責任?

  當時,就是這樣。若是一般起義幹部也就算了,你李崢先是個共產黨員嘛!共產黨員隨時隨地都要以黨和人民的利益為重,將個人榮辱得失置之度外。思想患得患失,工作畏首畏尾,還叫什麼共產黨員?

  李崢先太難了!他每靠近黨組織一步,黨組織對他的要求就嚴格了一層,他越向黨組織靠近,前行的步履越艱難!在奔向無產階級先鋒戰士目標的征途,李崢先一步一個跟頭,爬起來,也不管痛不痛,同志們「噼里啪啦」地拍打掉他身上的灰塵,然後,再推他繼續前行!

  鑒於李崢先主動交代了自己的歷史罪惡,黨組織從輕處理,僅延長李崢先一期候補黨員的候補期。 

七、取消候補黨員資格

  彷彿是在劫難逃,兩年多後,李崢先又面臨了一次更嚴格的政治審查。

  第三次考驗,李崢先還是沒能過「關」。審查結論:李崢先「隱瞞了家庭的重大問題」!

  入黨時,李崢先填報富農家庭成份,並交代:「家有田50餘畝,瓦房兩棟,菜園兩塊,小鋪面七八間,30餘口人,生活主要靠自耕田和鋪租收入。」

  經向地方黨組織調查:李崢先家土改前有田140餘畝,菜園6畝,瓦房3大所,大小鋪面11隔;家雇長工4名,並每年強迫本鄉農民在秋收時無代價幫工150個左右,插秧時無代價幫工200個左右。

  李崢先雖於1953年2月主動請黨組織將自己的家庭成份由富農改為地主,但其他經濟情況未作交代。更為嚴重的是,地方黨組織反映,李崢先的 父親於1944年去世後,母親當家,成了全區的「大惡霸」,「民恨極大」,於1951年土地改革運動中被鎮壓。其五弟解放後因「勾結匪首企圖於因遠鄉一帶 暴動」,以及一些歷史罪惡,也被地方政府鎮壓。

  這兩件事,李崢先只向黨組織交代了後一件。

  對於黨組織的審查結論,李崢先申辯過:

  抗戰結束後,我快10年沒回家了。富農成份是在解放團評的,入黨時交代家庭的經濟情況全憑記憶,以後家裡買地置房並沒告訴我。1952年 底,我到中南地區接新兵,與家裡恢復了通信聯繫,才得知家中變故,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為了站穩階級立場,我主動向黨組織作了彙報,並請求更正了家庭成 分。至於母親被鎮壓,家裡來信確實沒講,我自己也沒想到。因為出國抗美援朝前,我和六弟李崇岱分別將自己的革命軍人證明書寄回家,不久,六弟在漢江南岸阻 擊戰中光榮犧牲,想必家鄉已接到了「革命烈士通知書」。

  李崢先的申辯沒有被接受。1955年5月4日,中共第50軍委員會作出決定:取消李崢先的候補黨員資格。

  李崢先在給黨組織的一份材料中寫道:

  為了黨的利益,為了發動群眾實行土地改革,我應該大義滅親,擁護黨的政策。……若為了純潔 黨的隊伍,需要停止我的黨籍,我將照常向自己已經確定的革命方向堅定地幹下去,一直到蓋棺論定前,若夠黨員條件,我仍要申請組織追認我為中共之一員。總 之,黨救活了我,把我從黑暗的歧途引向光明正道。我決心為實現偉大的共產主義事業奮鬥不懈!

八、脫下軍裝

  第50軍444團參謀長、起義軍官楊福在「肅反運動」中行兇殺人事件發生不久,一批起義幹部脫下了軍裝,李崢先是其中之一,轉業到山東省菏澤地區商業局任副局長。

  也許是因為自己和家庭的問題全部向黨組織作了毫無保留的徹底交代,李崢先彷彿卸去了千鈞重負,開始了他努力實現人生理想的真正飛躍。

  到商業局一上任,李崢先就組織職工出早操,年輕人貪睡,捨不得熱被窩,他就吼:「起來,起來,起來!誰要是不起床,我就掀他被窩啦!」

  開會,李崢先管得也嚴。哪個講話,他點名批評。有人打瞌睡,他當場警告:「×××,別沖瞌睡了,好好聽到!」要是連說兩回還不聽,那就把他喊起來,讓他「鶴立雞群」,站著聽會。

  當然,該娛樂的時候,李崢先還是相當活躍的。每逢周末傍晚,數他的嗓門最大:「姑娘們,小夥子們,跳舞嘍!」

  對立統一規律強調相反相成法則。李崢先的思想改造,在取消候補黨員之前,基本上是被動的,取消候補黨員之後,卻成了他的自覺行動。自覺的思想改造,推動著李崢先在人生旅程,向一個又一個的理想高程飛躍。

  李崢先轉業不久,黨中央號召各級領導幹部下基層勞動,體驗生活。老人講:要說改造思想,咱們共產黨的辦法太多了,古今五千年,中外八萬里,沒有誰能比得上!

  李崢先報名到下屬的飯館當炊事員、服務員。沒下去的時候心想:「不就是穿上白大褂,干點雜務活兒嘛!」

  等到真的穿上白大褂,往飯館裡一站,心裡那個不是滋味呀,「嘰里咕嚕」的,想得真複雜。怕見熟人,更怕熟人笑話:一個堂堂的縣團級領導幹部,竟干起了「伙夫」、「跑堂」的差事!

  沒辦法,既然要隨時隨地用共產黨員的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就得聽毛主席的話,深入工農群眾,和群眾打成一片。硬著頭皮,厚著臉皮,咬著嘴皮,干吧!

  每天一大早,店門沒開,李崢先就去了,掃地、擦桌子、揉面、洗菜,什麼都干。顧客來了以後,李崢先又是端菜送飯,又是收拾碗筷、打掃衛生,話不多說,只埋頭苦幹。沒幹兩天,就聽到了顧客對自己的議論。

  「現在的事情都新鮮,你看,那麼壯實的漢子,竟然在飯店裡當跑堂的!」

  「噓——,小點聲。人家是新來的地區商業局副局長!」

  「什麼?」

  「剛從軍隊下來,以前是個團長,還參加過抗美援朝呢!」

  「這麼大的官,又是功臣,怎麼……」

  「哎!我早就說過你不愛學習是不是?現在是啥年月?新社會啦!毛主席下旨了,共產黨的幹部,官大官小,都是人民的勤務員。當官的下來干點力氣活兒,體察體察小民的疾苦,就不會欺負咱們老百姓嘍!」

  酒桌上的兩個顧客後頭說了些啥,李崢先已全然不曉,只覺得通向玉宇天堂的人生路,忽然熙熙攘攘起來,潮水般的人流裹著自己,一浪高過一浪地湧向一個共同的、崇高的目標。

  李崢先的視野抬高了,展寬了。從敵對營壘趔趔趄趄走過來的李崢先,終於大徹大悟:共產黨員的人生,只有和千千萬萬的老百姓唇齒相依,息息相關,休戚與共,共苦同甘,才值!

從此,李崢先在為人民服務中找到了無窮無盡的人生樂趣。

九、與人民共苦同甘

  1958年,地區有關部門在菏澤縣城關公社北關大隊試種水稻,這在北方的魯西南還是第一次。此時,李崢先的妻子、女兒、兒子剛從雲南遷來,當他得知種水稻缺少技術人員指導時,爽爽快快地告訴有關幹部:「沒關係,我叫金平他媽帶著孩子來教!」

  說了就辦,全家4口人一個不留,全下稻田,手把手地教北關大隊的社員拔秧、插秧。完全是義務勞動,飯都不吃人家一口。

  1959年,當地西瓜大豐收,滯銷,李崢先犯愁了:能不能想個什麼辦法,讓人民公社的社員少受點損失?

  琢磨了好幾天,有了:要是能把西瓜熬成糖,貯存、銷售的問題不就都解決了嗎?

  說干就干,馬上掏出工資買來幾個西瓜,抱回家,讓老伴削皮、切塊,自己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鍋,一人生火,一人掌勺,「我就不信熬不出糖來!」

  糖,熬出來了,由於種種原因未能推廣。

  3年困難期間,農村養豬缺少飼料的問題掛上了李崢先的心頭。一天,他又叨咕出來一個點子:「我們雲南有一種佛手瓜,往樹上攀,一棵大樹能掛好幾百個。這東西不佔耕地,要能試種成功,豬飼料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動筆,給老家寫信,掏工資,再把錢給老家的親戚寄去。種子航空寄來後,就種在自家院子里。下種、培土、澆水、施肥、除草,抽芽了以後再搭架子,比侍候月母子還精心。每天下班後,沒事就看他的寶貝瓜秧子。

  一年下來了,居然連個瓜影子都沒看到。家裡的人都泄氣了。商業局下屬蔬菜公司的技術員也勸:「你老家在北回歸線上,屬於熱帶地區,咱這裡是溫帶,地理氣候不適應!」

  李崢先倔得很:「米丘林嫁接蘋果還實驗了好幾代嘛,我才種了1年,結論早了!」

  反反覆複種了3年,好不容易從土裡露出臉來的瓜秧子,硬是不給李崢先爭臉,死也不肯結出半個瓜來!

  周圍的人都說,李崢先的性格好,豪爽,開朗,豁達大度。李崢先自己也賦詩自娛:「從來不覺老,自詡是青年,儘管亦耄耋,童心終未泯。」

  靠樂天的性格,靠對理想的執著追求,李崢先熬過了十年浩劫的艱難歲月,跨越了歷史的谷地,繼續他百折不撓的人生飛躍。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李崢先去看大字報,造反派以為他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哭喪臉,沒想到他邊看著大字報,一邊「咯咯」地笑了起來。

  「有啥好笑的?」

  「上面說我是傅作義的狗腿子。」

  「難道不是嗎?」

  「我是曾澤生的狗腿子,不是傅作義的狗腿子!」

  「哦,那就改過來。」

  「沒必要啦!」

  「為啥?」

  「他倆都是一丘之貉嘛!」

  文化大革命期間,有令他哀愁的事情。李崢先被下放「五七幹校」的時候,老伴又急又怕,染痾卧床,一病不起,撒手西去。

十、矢志不移

  還有一件更能體現李崢先人生追求和思想飛躍的事,發生在老伴逝世前,但話,要從李崢先剛從部隊轉業時講起。

  李崢先被取消候補黨員資格後,他向組織提出:「我的候補黨員資格雖然被取消了,但我還是要用黨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要求黨員做到的,我也一定要做到!」

  聽了這話,在場的人都鼓勵李崢先:「對,就是應該這樣!」

  這話,一具體化,把鼓勵李崢先的人全難住了。李崢先提出:「我要繼續交黨費,以表明我對黨的忠誠和對共產主義事業的信念!」

  「沒這個規定呀,你叫我們咋收?」

  到地方後,執著的李崢先決心不改,還要交黨費!黨小組長不敢要,他就找支部書記;支部書記不敢要,他就找黨委書記。黨費交上去,退回來,再交上去,再退回來!李崢先仍不死心:你們不收,我自己先替黨收著。

  每月工資一領到手,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黨費抽出來,塞進一個牛皮紙信封里,再把信封放到箱子中。月月,年年。

  文化大革命開始後,李崢先的工資停了,存款也被凍結了,只有少量的「生活費」。一天,李崢先的女兒幫母親晾曬冬衣,打開箱子的時候,發現了 裝黨費的信封,她想起自從父親的工資被停發後,母親一直為家裡突然收緊了的開支發愁,便朝著院子里的母親喊了一聲:「媽,這個信封里還有錢!」

  「放下!」像平地一聲炸雷,女兒被父親勃然而起的吼聲嚇了一大跳。

  李崢先從堂屋衝進卧室,將女兒手中的信封一把奪下來,「啪」,摔進箱子里,再「咣」地一聲,把箱子重重地關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後,兩行眼淚奪眶而出。

  母親趕緊把女兒拉到院子里,告訴她:「那是你爸的黨費,誰都不能動!」

  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揪你爸心的,只有這件事了!」

  曾任菏澤地區商業局第一副局長的魏長太說:「我和李崢先相處了幾十年,我很欽佩他。我認為,他是老八路的作風。工作一絲不苟,有板有眼。對 自己要求也嚴,一直到離休都清清白白。他在位時,是計劃經濟,好多東西都憑票供應,好多票都是商業局管著,他自己是一張不要,別人要,他也一張不給。對家 人要求也嚴。金平那孩子上大學,每月只給20元錢,金平穿的背心都破成拳頭大的洞了,還捨不得丟,老嫂子見了心痛,想給兒子添一兩塊錢,李崢先就是不幹, 還說:『和工農子弟比,他已經很不錯了!』」

  老人說:「李崢先雖然不是黨員,但他思想、工作、生活,哪一條不夠共產黨員的條件?我看完全夠!原來班子里的一把手張憲堯和我看法一樣。」

  說到李崢先的入黨問題,老人似乎有點愧怍:「我們在台上的時候,是階級鬥爭的年代,他有歷史問題,不敢啊!」

  李崢先72歲那一年,雲南老家地方政府為他1951年被錯誤鎮壓了的五弟平了反。當年李崢先被取消候補黨員資格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隱瞞 家庭重大政治問題」,五弟平反後,苦苦期待回到黨內的李崢先,心中曾掠過一絲希望,因為母親被鎮壓是在五弟之後,受了五弟的影響。然而,古稀老人千里迢迢 的奔波,依然未圓他的世紀夢!

  86歲那年,李崢先將自己的全部歷史向晚輩和盤托出:「我的歷史早就向組織作了徹底交代,沒有什麼值得保密,拿去教育後人吧!我只有一個希望,就是到了棺材板砸上最後一個釘釘的時候,請組織對我半個世紀的努力做一個審查結論,看我夠不夠一名共產黨員!」

耄耋老人,半個世紀前,曾提著腦袋以中共特別黨員身份回敵營策反,半個世紀後,卻捧著一顆被中共歷次政治運動洗滌得乾乾凈 凈的赤誠之心,昂首肅立在中國共產黨的大門之外,以「黨外布爾什維克」的聖潔身份,傾其綿薄之力,盡心竭慮地維護著正在被黨內少數遠不及自己赤誠的黨員踐 踏的事業!

十一、耄耋老人終圓50年的人生夢

  1997年11月3日,菏澤地區商業集團總公司黨委批准李崢先加入中國共產黨,為預備黨員。1998年3月5日,夢寐以求並終於回到無產階 級先鋒隊行列的高齡老人李崢先,在黨旗下第三次舉起右拳莊嚴宣誓:「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這一年,李崢先88歲。菏澤電視台、《菏澤日報》均報道了 這罕見感人的場面。

  李崢先的夢圓了,但由於當年深入虎穴的特別黨員身份至今未被承認,作為中共預備黨員,年近九旬的老人還要在預備期中,按黨章規定繼續接受黨組織對他已經持續了半個世紀的考驗。

  李崢先於88歲高齡加入中國共產黨的消息被媒體披露後,哈爾濱一位67歲入黨的退休教授出於敬佩和仰慕,千里迢迢要認李崢先為「義父」。面 對人之常情,曾為親情所困更渴望親情的李崢先,卻執意相勸:「不行,不行!我們現在都是共產黨員,黨內是純潔的同志關係,做同志不是更好嗎?」

  「不講感情」,「不要親情」,曾經是國民黨詆毀共產黨的一個經常性的話題。當年的共產黨 人在改造舊軍隊的過程中,也確實猛烈地批判過「只講『同鄉』、『親戚』、『故舊』等封建拉扯的壞習氣」。如今,就在當代的一些共產黨人「痛改前非」的時 候,這位前「國軍」團長卻固守著半個世紀前曾經煎熬過他的道德原則。

  面對如今共產黨內嚴重的「徇私」問題,我詢問了經歷滄桑巨變年近九旬的李崢先:「共產黨會不會像國民黨那樣垮台?」

  老人的回答是堅定的,堅定得令我這個黨齡長於他多年的晚輩自愧弗如:「不會,不會!為什麼?共產黨『一雷天下響』,誰能做到?只要共產黨的大旗不倒,共產黨就不會垮台。共產黨的力量在人民群眾中!」

  夢,以虛幻形式折射了人的生活理想。李崢先圓夢,以實實在在的人生軌跡向當代人昭示了前輩們劃時代的社會變革。


1.絕大部分主義/思想/宗教的推廣跟文化素質本身沒有必然的關係,推廣的成功與否取決於該思想的內核、核心領導人的素質以及整個管理層的執行力,文化素質是傳播思想的載體和工具,但不是說沒文化就傳播不了思想。

2.解放戰爭時期的中國共產黨軍隊大多是工農子弟沒錯,但覺得大部分沒有多少文化就純屬想當然了。共軍一向非常注意教育問題,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各種培訓講課從入伍第一天就開始。解放戰爭期間,共軍普通士兵的識字率是60%-70%,已經可以完成基本的讀寫能力了。

3.中國共產黨軍隊抗爭並不只是依靠所謂的信念,而是靠一套非常強大的理論與實踐體系的。比如,對無知無識的貧農,以田地為餌;對有一定見識的工商業者,以廉潔高效的行政體系為餌;對士兵,宣揚所有的苦難來自共黨敵對勢力;對學者,宣揚進步民主之類高大上的詞語…

4.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政黨面臨競爭的時候不奮鬥就是死,缺乏競爭的時候自然就不需要奮鬥了,與信念什麼的無關。


爺爺原是國民黨74的,就是張靈甫那個部隊,不過爺爺被抓夫的時候張靈甫已經死了,爺爺是在家裡被74師抓走的,後來跟著部隊就一直往南,渡江戰役的那夜爺爺掉隊被解放軍俘虜,聽他說當時沒進行啥教育,直接給了個炮筒讓抗炮,然後就一路南下,解放杭州,解放桃花島,後來抗美援朝,在朝鮮呆到56年回國,爺爺當時所在的部隊是21軍,也就是蘭州軍區的王牌部隊,後來複員回家,聽爺爺說他是在部隊識的字,上個月爺爺去世,91歲,好遺憾沒有留在爺爺更多的口述資料,一直以為爺爺可以活很久,久到我們堂兄弟結婚生子,讓他有第四代人,這是爺爺一直念叨的,有時候還想爺爺並沒有走,每次回家都會去看看他,可是現在沒了回家的慾望,爺爺不會再跟你嘮叨趕緊找個媳婦兒啊,給他生個重孫子。


我覺得國民黨乾的事倒是幫共產黨做了戰士的思想工作


對文化低的人就得有簡單的方式:困苦是因為沒土地 黨打土豪分給窮人土地 蔣介石要奪走還給地主 不僅要自己有土地還得全中國窮人有土地

現在則是把軍人責任和保家衛國緊密聯繫


謝邀

【題主框定的範圍是解放戰爭時期,而不是抗戰或土地革命,那我就主要談解放時期】

對於大部分解放軍戰士來說,馬列主義了解的其實是不多的

部隊有政委,有政治教育課,但是在戰爭年代,行軍打仗任務重,部隊很多時候都在前線或在奔赴前線的路上,系統進行思想教育的時間並不多。

那麼這裡有一個問題,「學習馬列主義」和「解放軍具有凝聚力和戰鬥力」這兩者之間是否必然聯繫

很多人會誤認為,解放軍不怕死不要命能打仗是因為信了馬列。

這未免是把馬列過於神聖化了。

其實打仗靠的不是主義,而是戰略和士氣

好的戰略部署加之嚴格執行,部隊士氣高漲,敢於拼搏才是勝利的關鍵(這裡展示不考慮土改所帶來的影響,後方保障當然也很重要)

戰略問題不多說,這個和普通士兵關係不大,主要是軍委,前委,指戰員要思考的事情。

這裡主要是談談士氣

士兵要不要有信仰呢?

當然是要的

但是信仰和理論水平並不等同(雖然二者有相關關係)

試想,當時的普通士兵,在理論上,能和今天的大學生們相提並論嗎?

顯然是不能的。

那這是不是意味著今天的年輕大學生就有戰鬥力,就不怕死,有士氣了?

當然也不是。

士兵的信仰,更多地是指最後的理想藍圖,而不是具體的理論。

共產主義社會這一藍圖就是最大的粘合劑

直接的目標是什麼呢?是對和平的期望

士兵們可以不懂馬哲,不懂政經,但是他們要堅信,他們所做的,是為了全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是為了讓後代不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是為了每個人都能吃飽穿暖

而蔣介石的軍隊恰恰沒有這一點

另外,可以看到,國共兩黨在口號上的不同。口號也是政治思想教育的一部分。

國民黨的口號是「勘平匪亂

而共產黨的口號呢?

前期是,「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後期轉為,「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

國民黨的口號顯然是不如共產黨的

首先,匪,誰是匪?蔣介石說共產黨是匪,但是下面的士兵並沒有這樣的共鳴。相反,打完日本鬼子之後,蔣介石重提剿匪,主動掀起戰禍,底下的士兵師出無名,信心不堅。

共產黨在軍事力量薄弱的時候,首先提出,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一是把敵人定義成反派,把自己定義成正派,二是從戰略上藐視敵人。從而堅定了必勝的信心。

後期更是直指蔣介石本人,一方面把國民黨反動派具象化,人格化,所有血賬都算在了老蔣一個人頭上。另一方面,提出建立新中國這一宏偉目標,更加堅定了士兵的決心。

所以,在統一思想,動員士兵方面,共產黨是要強過一著的。

另外,在解放戰爭前,延安整風運動開展的時候,全黨上下統一思想,就已經是空前團結了

這一點應該也是很重要的。

最後話說回來,到底什麼是思想工作?

其實沒那麼複雜。

對於共產黨來說,思想工作就是四個字:

統一思想

國民黨敗就敗在從頭至尾都沒有統一過思想,無論是地方軍閥,還是中央內部,都是心懷鬼胎,思想不統一,哪來的團結可言?

其實三民主義也好,馬列主義也罷,比的不是哪個主義更高明,而是誰能把這個主義貫徹地更徹底,更深入人心,更貼近群眾

共產黨的思想工作,高明就在於此。

ps.最後想說一句題外話,也是我一直主張和希望的:少一些搬運,少一些粘貼,多一些思想,多一些見解

以上


就以國統區那個爛樣子,還用做思想工作么?如果要用做工作才能獲得支持,那這和洗腦有和兩樣呢?那這種軍隊,又怎能無往不勝呢?

事實是,只有在國民黨的軍隊裡頭,思想工作才會比較重視,大餅分不來,當然要通過畫餅洗腦才能維持軍隊秩序。才會用中正劍,不成功便成仁和忠孝節義心靈雞湯精神鴉片來維持統治。然並卵,分不來餅就是分不來餅,洗腦騙術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人民會用腳和槍投票。誰違反了最廣大人民的利益,誰就要被推翻。這是天賦人權,不需要任何思想工作。


謝邀!

「解放戰爭時期」的我黨,早已不把馬克思主義奉為唯一信條了,那時候說的最多的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簡稱「馬列主義」,實際上就是列寧對馬克思主義的一些「修正」。

而且戰爭期間,不用對戰士進行如此深入的思想教育,一來的確大部分兵源的文化程度低,馬克思是不是「姓馬」都很多人還搞不清楚呢;二來大部分政委指導員的文化和政治素養也不行,很多人是從延安時代開始「入行」的,受到的黨的政治教育里,幫派思想氣息濃厚,尤其是軍事化時期,「一切行動聽從指揮」是根深蒂固的觀念,生死之間也是不容得人多思考的,所以部隊大部分人都是抱著很樸素的「反剝削反壓迫反獨裁」的思想,投入戰鬥的,至於具體什麼是馬主義,無暇顧及。

--王實味就是這麼被弄死的。


強答一波

姥爺打過二戰和內戰,共產黨

前兩年無意聊起來,跟我講的

內戰的時候,當兵的,尤其是國民黨的兵,大部分都是抓的壯丁,沒有士氣

那個時候,長官訓練新兵,打罵是常態,國民黨打,共產黨也打

本來就沒有士氣的新兵蛋子特別委屈,士氣低的可怕

可共產黨有解決辦法

過兩天,政委就帶著那個打人的教官過來給這小兵陪個不是,這就把光頭的兵爆出翔了,那時候哪有這操作

再加上那時候每天訓練有半天是政治文化思想教育,士兵的素質拉的越來越大

內戰的結果可想而知了


建議題主去看看小說 雪白血紅


敲碗

國軍兄弟們,餓了吧?今晚吃豬肉粉條包子苞米粥!管夠!

繼續敲碗

國軍(? ○ Д ○)?


當兵打仗這件事,做思想工作很重要,但不是效果最好的。因為打仗就要殺人,大多數人還是不想殺人的。

解放戰爭時期,中國社會發展到了那個階段。每一個人應該能感受到矛盾的尖銳,而人民解放軍自己所做的事能直觀的感受到大部分人民的擁護。

而以毛澤東為首的領導集體並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而戰鬥。

所以基層官兵幾乎不用做什麼思想動員。但管理層面的幹部們必須學習和培訓,毛澤東一向很重視抗大的建設就是個例子。


就是告訴他們跟著兔子能過好日子,國民黨則是以身作則以反面教導跟著沒好日子。


還需要共黨自己來做思想工作?明明kmt每時每刻都在幫忙做思想工作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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