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王小波所說「文字是用來讀,用來聽,不是用來看的」 ?
原文:文字是用來讀,用來聽,不是用來看的--要看不如去看小人書。不懂這一點,就只能寫出充滿雜訊的文字垃圾。----《一隻特立獨行的豬-我的精神家園2》
正如有人提到的一樣,王小波所說的應當是指中國文字在音韻上的美感。這種富有韻律與節奏的文字大多來源於長短句的結合以及對詞語的精鍊。以寫景為例,二流作家依靠辭藻堆積來營造出一種畫面感,並伴隨著大量比喻句的運用。這種方法對於初學者來說不能算不好,但往往會因為對景緻的過度「文藝化」而失去文字本身的美感,所謂重其形而失其意就是這個道理。這方面的典型便是某些青春文學作者
在這個憂傷而明媚的三月,我從我單薄的青春里打馬而過,穿過紫堇,穿過木棉,穿過時隱時現的悲喜和無常。
短促而漫長的同行,飛甍碧瓦與青石板路的古鎮,蔓延著薰衣草和紫藤蘿花的芬芳的山坡,「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經時光洗滌之後的記憶,與夢境何其相似?
美嗎?還行。在黑色的風吹起的日子,在看到霰血鳥破空悲鳴的日子,在紅蓮綻放櫻花傷勢的日子裡,在你抬頭低頭的笑容間,在千年萬年的時光裂縫與罅隙中,我總是淚流滿面。因為我總是意猶未盡地想起你。這是最殘酷也是最溫柔的囚禁嗎?
陳清揚說,那一回她躺在冷雨里,忽然覺得每一個毛孔都進了冷雨。她感到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忽然間一股巨大的快感劈進來。冷霧,雨水,都沁進了她的身體。那時節她很想死去。她不能忍耐,想叫出來,但是看見了我她又不想叫出來。世界上還沒有一個男人能叫她肯當著他的面叫出來。她和任何人都格格不入。
摘自《黃金時代》@yolfilm 曾經在答韓寒的問題時曾經提到過,「用典,用四字成語,甚至不惜自編四字詞句。是中國知識份子展視自己文學能力的一個必備功夫,這個功夫,無有積累,是不能信手捻來,作的高明,你甚至可以自成方圓。」在我看來,這一點也是衡量一位作者的重要標準。在如何評價汪曾祺和他的文學作品?裡面我特意提到了汪老先生在文章中對於四字詞語的運用。王小波也是一樣。從上文里我用黑體標明的地方可以看出,四字詞語與辭藻不同,它們都是非常、非常普通的文字,並不會對描寫的事物本身有所美化或者詩意化。但是,四字詞語最重要的特性,在於韻律與節奏。它們會讓文字顯得更加精鍊而富有音韻的美感,結合長短句,儘管所描寫的事物本身平淡無奇,不似某些二流作家那樣美輪美奐,但自有韻味充斥其間。回來的路上扛著她爬披。那時旱季剛到,天上白雲縱橫,陽光燦爛。可是山裡還時有小雨。紅土的大板塊就分外的滑。我走上那塊爛泥板,就像初次上冰場。
光是語言可能說的不太清楚,但我希望大家能夠反覆的仔細閱讀,去體會一下。王小波之外的幾個例子:
母親的二老仙逝,家徒四牆,院徒桃花,風兮,雪兮,終而淪落風塵,賣身以為生計。
是夜逢春,漫天爽著小雨。雨簇桃花,瀟瀟洒灑,播一庭清香。宋孝慈進來,收了油傘,撂了行囊,緩緩轉首,見半掩在紗帳中的母親,婉婉約約,一雙秋瞳,兩黛春山。驚了臉,心裡嘆了好一陣。
——阿城 《良娼》
白旗袍,漂白細草帽,白紗手套,白丁字平跟皮鞋。丰姿楚楚,行步婀娜,態度安靜,顧盼有光。
墓草萋萋,落照昏黃,歌聲猶在,斯人邈矣。——汪曾祺 《徙》
細讀以上的文字,會發現其實作者大多只是寥寥幾筆,不會刻意去描繪某種景緻或是營造某些畫面感。這些文字美,在於其文字本身的韻味。如果以上文字尚不足以讓人感受到「文字應當是用來讀而非用來看」這一道理的,朱天文是個很好的例子。朱天文以「鍊字」聞名,年輕時寫《淡江記》,一字一句可說是華艷至了極點這種蘭科植物生根在懸崖罅隙間,或蔓延到松樹枝椏上,長葉飄拂,花朵下垂成一長串,風致楚楚。花葉形體較建蘭柔和,香味較建蘭淡遠。游白燕溪的可坐小船去,船上人若伸手可及,多隨意伸手摘花,頃刻就成一束。若崖石過高,還可以用竹篙將花打下,盡它墮入清溪洄流里,再從溪里把花撈起。除了蘭芷以外,還有不少香草香花,在溪邊崖下繁殖。
——沈從文 《湘行散記》
但這樣的文字便是用來看的——畫面的營造、氣氛的烘托,甚至是內心描寫,堪稱是集「小清新」之大成。但是在朱天文後期的寫作里這樣的文字反而越來越少了。如果女孩兒必得出嫁,我就嫁給今天這陽光里的風日,再無反顧。瞧呢,這神經天氣,起頭就不安好心眼,無緣無故刮來一陣大風,把我裙子撩得老高,是何居心。其實啊,質本潔來潔還去,也只有那浩浩如天,才不屈我的終身相許。
牧羊橋下的白色睡蓮開了兩朵,托在一片嫩綠浮萍上,橋底下的水沿著觀海亭流出去。流到什麼地方呢?蓮呀,你這就載著我走了罷,我原來不是這世上的,不過謊騙人間廿年,如今要嫁做東風隨水而去啦。舉目東望,大屯山呵,你且受我一拜。你今做我盟證,我這就將黑衣黑冠脫下,還給了淡江的山水。黃鶴一去不顧返,但自有那千載的白雲悠悠,我與淡江也只是風裡來日里去,其實無情。
最後一段來自時期更晚的《荒人手記》,「有了這部作品,終於可以和張愛玲平了。」飛寬的礦黑棉罩衫,一邊永遠掉落肩頭,裸露皙清鎖骨,和裡面一件祖母綠無袖襯恤的兩條肩帶。他手伸進衣里摸觸到女孩涼軟的胸乳,猛然想起三十七年春天剛剛開始他往北來到多雨的基隆市,乍見高地上伸出石牆盛開的一樹白花在煤煙冷雨里繽紛自落。
——《柴師傅》
媽媽娓娓跟我們引述新約章節的時候,阿堯撞開窗伸手出去抓花吃。冷空氣灌進屋來,料峭春寒,我上去掩窗,見阿堯死灰臉,一唇淡黃花粉,哆嗦著嚼花。深夜玻璃窗上的景物,花靜人白。阿堯無聲沉人昏倦,緊蹙的面容割傷我心。
非常美的一段描寫,但所寫事物本身實際上是平平無奇的。我想這也是所謂的洗盡鉛華?
這個年代西方文學盛行,不少人讀的翻譯小說比讀的傳統文學多得多。但儘管外國文學在結構或是手法方面有一定優勢,文字的美感與韻律還是要看傳統文學。正所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不好意思之前答得答案自己不滿意,感覺沒有理解透徹不知道怎麼刪除答案只好等理解後重新補充=========================================================我試著重新寫一下
文字,誕生於語言,因語言而生,伴語言而興,意義是記錄語言,作用是傳播語言。
因此,文字要服務於語言。而語言來源於交流,交流就是交談,便是聆聽與傾訴,便是說與聽。因此,語言最基本的要素便是說與聽。對應到文字,是讀與聽。讀和聽便是文字最最樸素最最本真的價值與意義。因此對於一段文字,當你讀它時,應當感覺到很順暢,就像在對他人訴說一般;當你聽他時,應當感覺到很舒服,就像在聆聽他人話語一般。思想、語言、文字,是一體的,假如念起來亂糟糟,意思也不會好——這是最簡單的真理,但假如沒有前輩來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啊。 ——王小波
然後解釋一下關於為什麼不如去看小人書。
首先小人書不是漫畫,而是以前的插畫小說。一般就是一部名著,把文位元組減到比較短,只保留核心部分,然後以插圖為主題,小段文字在下方做輔助的形式印刷的書籍。(這段主要為年齡較小的知友準備)如圖:就是這個。
王小波先生的大意我個人揣測如下:如果一段文字,不能如語言般親和,反而「亂糟糟」的,還不如小人書的直觀明了來得痛快。背景補充:王小波先生的主攻方向是小說,所以以上大部分內容都是針對小說寫作而說的。摘自《王小波全集·卷二》,序:我的師承
回想我年輕時,偷偷地讀到過傅雷、汝龍等先生的散文譯筆,這些文字都是好的。但是最好的,還是詩人們的譯筆;是他們發現了現代漢語的韻律。沒有這種韻律,就不會有文學。最重要的是:在中國,已經有了一種純正完美的現代文學語言,剩下的事只是學習,這已經是很容易的事了。我們不需要用難聽的方言,也不必用艱澀、缺少表現力的文言來寫作。作家們為什麼現在還愛用劣等的文字來寫作,非我所能知道。但若因此忽略前輩翻譯家對文學的貢獻,又何止是不公道。
可以看出,王小波不是說文字不注重「看」,只是文字更應該更注重內在的韻律,這才是文字的美。
另外,王小波會出現這種想法,是在他讀了王道乾先生譯的《情人》和查良錚先生譯的《青銅騎士》以及其他譯作的感悟。每個作家對於寫作都有自己的風格和觀點。王小波喜歡穆旦,喜歡王道乾。認為文字應該有韻律,應該如黃鐘大呂一般,讀來琅琅上口,平仄起伏。但這其實並不是小說的要求。這是詩的要求。當然,文學發展到今天,流派眾多,不能說不對。王小波也說,小說在向詩靠攏。只是王小波這段話也確實有自誇之嫌。
正如王小波自己說的,小說最重要的,應該是有趣。講一個好故事,或者講好一個故事,都是好小說。不一定非要強求音律和諧。
沒聽過這句話。但我認為漢字本身是有如音樂一般的節奏的。
強調文字的韻律感 音樂美 節奏。原文是萬壽寺的序吧?題主查查就是。
建議你去看一下他哥哥寫的《我的弟弟王小波》(好像是這名),文章裡面提到過王小波的思維是如何在理想與現實間穿梭的。王小波的文章一定要在時代背景下去理解。像這篇沒思想的人鬥不過有思想的豬的文章,就是在諷刺文革時幾億人跟著一個人裝瘋的現象的
從信息傳遞方面考慮這個問題,可能會比較全面。最近在看《信息簡史》,裡面專門提到文字的發展過程,其中語言和文字的對比,不妨摘出來跟大家分享,可以讓我們從更廣闊的視野來看待這個問題:
由於人們依賴口語獲取信息,他們就會彙集到一起,形成部落組織……口語承載著比書面語更多的情感……依靠聽覺和觸覺的部落人民,每個人都承載著集體無意識。他們的世界是充滿魔力和整合的,由神話和儀式所規範,其中的價值是神聖的。
尚未觸及文字的原生口語文化持續了更為久遠的時間,幾乎佔據了人類的整個演化歷程。文字只能算是出現較晚的發展成果,而書面文化的普及更是晚近的事物。
文字,作為一種技術,使用時需要提前考慮清楚並掌握特殊技能。而語言則不是一種技術,無論多麼成熟、多麼發達的語言,都不能被視作心外之物,因為語言是心智本身的功能。
外在的符號——這就是問題所在。書寫的文字似乎顯得不那麼真誠,畢竟紙草或陶器上的人工塗畫只是真實而流暢的口語聲音流的高度抽象,而後者與思想本來結合得如此緊密,似乎就是一回事。
王小波所說「文字是用來讀,用來聽,不是用來看的」 其實個人認為,王小波想表達的意思是:目前大家傳遞信息,通過讀和聽,比看,更能傳遞的全面和準確,也更能形象生動。
了解了以上一些資料,我們不妨可以大膽的這樣預測:書面文化現在的普及超出歷史的想像,但依據越來越先進的技術,信息傳遞可以通過更為廣闊的帶寬來實現(歷史上文字通過書寫在石頭、竹子、紙上,但」讀「」聽「現在已經可以通過錄製視頻音頻實現,並通過電子器械保存,傳遞給人類的未來)。簡單意思,識字的人都可以看書,但不是每個識字的人都會看書。
書究竟是識字的人看的,還是識書的人看的?
別費心拓展什麼節奏音律了,想太多。讀時,眼、口、耳、心皆可並用,這種全面式的體驗必然不同於單純的盯著文字看。就個人經驗而言,我喜歡讀書,讀可以讓閱讀更容易進行,尤其是在書相對理論抽象化的時候。然而讀也有一個缺點,就是會容易忽視書本本身的內容,尤其是當書本內容相對晦澀時。所以這裡其實有內在的矛盾。但是一般的書籍應當讀起來感覺更佳。
有些文字詞藻華麗,讀起來狗屁不通,是為裝逼。
看有可能是浮光掠影的,讀和聽都是要費口力和腦力的。
意在強調詩性詩意。詩是詩歌的簡稱呀,遇到好詩你讀讀看,爽到冒鼻涕泡好嘛!
當時看到這一句的時候,我這個讀書從來都是在腦子裡默念每個字因此讀得巨慢的人,好開心。
曾讀過《詩經》,覺得《詩經》就是拿來「讀」與「聽」的。「看」的話,可能是初次接觸者的方法。文字中的節奏,韻律,感受等會讓你不自覺的「讀」出來,而聽者亦會如此。
他的小說或許就是答案。讀後你會說,這傢伙真能講故事,講起故事來,不眨眼睛。
讀,就是發出聲音。聽,就是接受信息。小人書是指已經定格的事情。我覺得介個意思有可能是說,別宅著,多走走。文章是死人是活的。別抱著裹腳布不撒手。這跟他的工作環境和生活環境有關吧?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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