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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話有哪些特點?

不是指普通話,而是所謂的「京片子」。
看到在維基百科條目中有提到了一些(http://zh.wikipedia.org/wiki/%E5%8C%97%E4%BA%AC%E8%AF%9D),還想更具體地了解下。


【閱讀提示】
這篇答案的語言和推理過程都會非常繞,說實話正是這樣繞來繞去的推理和複雜的模型讓我「放棄」了學習一年的社會語言學專攻心理語言學。不過社會語言學還是很有意思的,它對我思維發展的影響讓我終生受益。

謝不邀。北京話的特點我專門寫過論文,得了A。這裡主要照搬一些學術界已經有的研究和我自己的實驗結果。

北京方言的語音特點中有三點是學界研究比較多的:兒化,吞音和大舌頭。

兒化,又叫rhotacization of syllable finals (音節末尾兒化),和吞音,又叫 lenition of the retroflex obstruent initials (音節開頭捲舌音/t?/, /t?h/ and /?/的弱化) ,一起被稱作"smooth operator" variables (直譯為"京油子"音位變體);大舌頭,又叫interdental realization of dental sibilants (舌尖前塞擦音/ts/, /tsh/ and /s/ 的齒間發音),被稱作"ally saunterer" variable (直譯為"衚衕串子" 音位變體) 在Qing Zhang (2005, 2008) 中被深入研究。

Zhang 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市場經濟的大潮中展開了調研,調研對象分別是在北京外企和國企中層及以上管理層的北京職員。在專欄言語行為與身份建構——社會語言學的第三思潮 - 宏樹酒館 - 知乎專欄中我著重講到了社會語言學研究的第三浪潮:在語言實踐活動 (linguistic practice) 中,語料不再是被動地反映社會文化屬性,相反,實踐者用附帶有社會文化含義的語言材料 (通常是語音的) 來主動地構建個人身份,塑造個人形象;而這些語料在一次次的語言實踐和身份構建中,其附帶的社會文化含義會不斷地流動變化。

張採用Bourdieu理論中有關語言市場 (linguistic marketplace) 和語言資本 (linguistic capital) 的論述 (Bourdieu, 1977; 1991),論證了【在開放市場的社會經濟環境下,產生了新的語言市場和新的符號資本;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smooth operator variable還是 alley saunterer variable 作為土著local 身份的代言在外企這種國際化的職業平台上是不被推崇的。與之相對應的另一種語言特徵,full-tone variable (realization of neutral tone as full tone in a weakly stressed syllable,指在不重讀音節中把輕聲發為原來聲調的發音方式,多見於港台地區) 因為其與新的更為開放的國際化市場的緊密關聯 (亦即港台市場) 進而與國際化、非大陸本土這樣的身份特徵相聯繫,較之國企在私企的職業平台更受推崇。】這樣的觀點。

換句話說,私企員工跟國企員工相比,他們在構建的職業身份的時候出於去本土化、崇尚國際化的意圖,會刻意迴避 (降低使用頻率) smooth operator variables 和 alley saunterer variable 這樣的語音特徵,恰恰反映出以上語音特徵在社會語音學的範疇里和北京本地人的形象掛鉤。就像我在為什麼有人會對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產生強烈的敵意? - 知乎用戶的回答和使用同種語言/文字的不同地區的人群,出現迥異的「地區性性格特徵」可能有哪些原因? - 知乎用戶的回答中都提到過的關於身份建構的一點:我們是什麼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我們不是什麼

以上是Zhang的主要思想。當然更詳細的研究結果,包括男女性別的不同帶來的語音特徵選擇和使用頻率上的不同 (女性跟男性相比,港台腔的特徵更顯著,而去本土化也做得更徹底),還有不同場合同一語音特徵使用的頻率的不同和不同語音特徵之間的取捨 (私企的員工在非職業場合,特別是當談論到當地的風土人情這樣的話題時,代表土著身份的語音特徵會有一定程度的回歸)……感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搜來看。

而我自己的研究是一個放在新的經濟環境下的replication study,perception study (Zhang做的是production study) 主要是看大陸市場和港台市場經濟地位的反轉是否會帶來新的語言市場,重新定義語言資本,進而產生同一語音特徵的社會文化意義附屬產生變化/甚至反轉的鏈式效應。通過人為操縱語音材料中四種不同語音特徵 (兩種 smooth operator variables, 一種 ally saunterer variable, 一種 full-tone variable) 看實驗對象對語音材料的態度評價。最後的結果是,吞音相較於兒化,在北京人心中更能夠反映出當地人的特徵,而且這一結果在統計學上具有顯著性。也就是說,吞音這一語音特徵,比兒化這一語音特徵,更能夠作為「北京人」或者「北京話」的標籤。

當然啦,為了控制變數所有的語音材料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發的啦,只是讓實驗者誤認為自己在聽不同人講不同的方言。這種方法在社會語言學裡面叫做Matched Guise Technique (Lambert, Hodgson, Gardner, Fillenbaum, 1960)

剛剛突然又想到一點,有關京油子,衚衕串子形象和具體語音特徵的關聯最開始是怎麼構建起來的,Zhang把它追溯到京味兒文學,比如說老舍先生的文學作品中。這一點十分有意思,待拾荒搬磚回來給大家講來聽聽。

回來啦。剛才我們講到了實踐者在社會語言實踐中運用附帶有深層社會文化意義的語言符號來構建自己的身份,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這裡缺了一環:語言符號是怎麼被附著以社會文化意義的呢?或者具體到這一項研究:兒化和吞音是怎麼跟京油子聯繫起來,大舌頭是怎麼跟衚衕串子聯繫起來的呢?

符號學和語言人類學的理論傾向於認為,co-occurance (同時出現) 是建立聯繫的主要方式。也就是說,在設定人們傾向於將同時出現的事物相聯繫的情況下 (這是一個奇妙而詭異的心理現象),語言符號和authentic (正宗的正統的) 北京文化元素在頻繁地co-occur 之後,北京元素 (後面我們稱為 Beijing-ness) 這一社會文含義就逐漸附著在特定的某個或某幾個語言符號之上了;再進一步,具有這樣的北京元素的本地人形象,也就間接地與語言符號建立了聯繫,京油子、衚衕串子這樣某一時期典型的本地人物形象及其通常具有的性格特徵,就作為本地人形象的典型代表 (也可以成為刻板印象),成為語言符號更深一層的社會文化附屬意義。

實在太繞了,就舉幾個例子吧。

兒化這種語音特徵,經常跟「京腔兒京調兒」這樣的表述同時出現。在不斷重複強化之後,兒化就成了北京方言特徵的一種象徵。「京腔兒」和「京調兒」本身也做了兒化處理,使得兒化=北京方言特徵的映象揮之不去。

林海音在《我的京味兒回憶錄》裡面的節選片段。從下面的翻譯我們可以看到,短短的兩行話中,結尾有兒化音的音節就出現了三次——「北京味兒」。 這就簡直相當於有人在讀者的大腦中反覆說:北京話就是兒音重……北京話就是兒音重……除了這樣概括的描述,京味兒文學的作者在具體行文中也在不停地展現北京方言的語音特徵:

韓少華在《紅點頦兒》裡面的節選片段。我們再來數一數,「城壇根兒」,「古意兒」,「西北角兒」……一共有17處兒化音。在描述北京風景名勝 (北京文化的典型象徵) 的時候大量使用兒化音,構建起了「兒化-- 北京風景名勝-- 北京風景名聲象徵的北京文化」這樣一個鏈條。久而久之,就越過/省略中間環節,直接是從兒化到北京文化這樣的鏈接。這個時候有人就會問,為什麼久而久之就會省略掉中間環節呢?唔,托腮。這樣說吧。Language Ideology (Irvine Gal, 2000),翻譯成偏見也好,意識形態也好,這個東西的形成,通常要走這麼幾步:

  1. Iconizaiton 符號化
  2. Fractal recursivity 分形遞歸
  3. Erasure 消除

符號化就是我們說的省略中間環節,消除就是我以前說過的把一個異質的群體同質化,消除個體差別,形成一個特徵一致的整體。 舉個例子,女士洗手間門上的圖形標識,一般是個穿裙子簡筆小人。簡筆,就是去掉了細節刻畫,凸顯最主要的特徵。但弔詭的是,這個凸現出來的最主要特徵,在現實生活中又不一定是女性的特徵 (反例:中性風,蘇格蘭裙)。

我們繼續舉例子,這次舉一個老舍的人物描寫——《正紅旗下》的福海,大家都知道:

這個在文中被稱為「漂亮又老成」的人物,說的話也是極為符合他的性格設置的:老成,俗稱「油」。福海這個人物在對話中大量使用的兒化音,和他這個人相聯繫,進而和他的性格特徵相聯繫,又構成了一條兒化音-- 說兒化音的京油子-- 京油子的油的關係鏈條。同理可得,京油子這一典型的本地人物形象,以及典型形象具有的典型特徵,就這樣和兒化這麼一個小小的語音特徵聯繫了起來。
References

  1. Zhang, Q. (2005). A Chinese yuppie in Beijing: Phonological variaiton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a new professional identity. Language in Society, 34, pp. 431-466.
  2. Zhang, Q. (2008). Rhotacization and the "Beijing Smooth Operator": The social meaning of a linguistic variable. Journal of Sociolinguistics, 12, pp. 201-222.
  3. Bourdieu, P. (1977). The economics of linguistic exchanges. Social Science Information, 16, pp. 645-668.
  4. Bourdieu, P. (1991). Language and Symbolic Power. In J. B. Thompson, Language and Symbolic Power (pp. 502-513).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5. Lambert, W. E., Hodgson, R. C., Gardner, R. C., Fillenbaum, S. (1960). Evaluational reactions to spoken language. Journal of Abnormal and Social psychology, 28, pp. 44-51.
  6. IrvineT.J., Gal, S. (2000). Language ideology and linguistic differentiation. In KroskrityVP, Regimes of Language: Ideologies, Polities, and Identities (頁 35-83). Oxford: James Currey.

相關:在北京長大的第二代北京人。

說說我的感受:

1,大量辭彙兒化,部分單字詞使用時必須兒化,且兒化承擔一定的語法功能。北京話比起中古漢語,產生了大量的同音字,而通過對某個音節進行兒化,通常會把這個單音節詞根封裝為名詞詞性,據此可以對單音節詞產生某種區別。如,「shi4」這個音對應大量的漢字,但是如果兒化成「shir4」,則只能是名詞詞性的「事兒」。

2,存在部分字在口語中弱化到面目全非的程度的懶音。通常是聲母是捲舌音(zh,ch,sh,r)的字弱化為一個兒化動作,比如「老師」讀成「老兒」。除此之外,其他懶音並不系統化,呈孤立存在,如「西紅柿」中紅的聲母弱化為略帶聲門化(就像阿拉伯語的字母『ayn那樣)的零聲母、「我們」,「你們」,「他們」弱化成「wom」,「nim」,「tam」。

3.1,存在大量輕聲,且輕聲有辨別詞的功能,但目前發展並不完善。使用輕聲的話,北京話可以區別「皇帝」和「黃帝」、「智利」和「智力」,等等,但這樣的輕聲規則並不統一,並非所有人都會遵守這些規則。

3.2, 另外,我本人的感覺是,雙音節詞,如果第二個字是輕聲,則第一個字的母音會拉長。

3.3,某些時候輕聲會把一個音節弱化為輔音韻尾,一般發生在特定輔音碰上各自的特殊母音時,如,「豆腐」會念成「douf」;「意思」念成「yis」。這種情況下第一個母音的拉長最為明顯。

4,前鼻音弱化為鼻化母音,但仍然能和後鼻音相區分。這一點實際上是華北(包括河北和山東)的共同特點。

5,w在部分母音(如e、u)前讀成v。

6,「去」字在放在地點之後的時候讀成「qi」並發輕聲,如,「哪兒去啊您?」讀成「哪兒氣啊您?」

暫時想到這麼多,有進一步想法了再來補充吧。


Gāo Yǎosōng qùle Luòrānjī


我愛我家裡每個人口音都不同,哪個才是北京話?賈志國,鄭千里,胡學范,胡太太,賈志新,賈淑芬,還是街道大媽?


北京青年天然政治體,敏感易怒,張口問候自家娘他家大爺,每句必帶四聲兒動詞兒,不然不足以表達骨子裡躁動的熱血。說話的動靜兒像是新漆綠皮兒火車哐哐跑過高山野嶺,恣意奔放

北京婦女吸了全國最濃的霧,堅強地活躍在滿三百送四百的商場,吃著補貼平價的菜肉蛋禽。說話的動靜兒像是冬天裡凜冽的寒風,削鐵如泥

北京老人聽足了京韻大鼓,賞夠了棋鳥牌劇,逛圓了四合大院兒。說話的動靜兒像是浸了歲月的凍梨,綿韌脆長

北京的小孩成長在天安門下,爬過了長城磚牆,演過了主席首相。說話的動靜兒像是北大荒的新鮮蘋果,嘎嘣溜脆


有好些人覺得北京話痞,而且我也在一些影視作品裡見過故意讓北京角色說話比較痞的處理。其實看了以後心裡覺得不太恰當。

確實有不少北京人說話痞,或者油嘴滑舌,前面也有人說過衚衕串子。這些人確實說的是北京話,但北京人說話不都這樣。想像一下,錢學森,楊振寧,鄧稼先一眾科學家,應該說話不那樣……他們的例子比較極端,但是我自己的祖輩人說話也不痞,他們解放前也就是做點小買賣謀生,都是最普通的人。

他們說的北京話和現在的普通話非常接近,少量的詞發音不同,比如「這」一般發成zhei,那個也會發成nei個。兒化音其實好多北方方言都有,算不上北京話特色,可能只是北京話知名度稍高,顯得有特點。另外有些辭彙的來源是滿語,但好像不用也行。

要說北京話比較個別的地方,是干哏倔。其實我感覺北京人說話時,禮貌用詞比較多,但其實說話不是太客氣。這其實是一個很微妙的感覺,我有時候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北京人,就是靠這條兒,因為現在好多人都說普通話了。相反,我反倒在電視上見過外地演員演北京人的時候,雖然說著方言辭彙,但很明顯不是。

這個尤其體現在京罵上。真正京罵不是各類髒字兒——那是全球通用的罵人,不是北京獨有的特色,也不是油腔滑調地說個不停——而是一句話字不多,而讓人無語。我目前見過電視里比較漂亮的京罵,還得算北京人在紐約里,婷婷第一次見阿春,(王啟明因和阿春的戀情導致和婷婷生母離婚,所以這次見面很尷尬),阿春說婷婷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婷婷說我想吃我媽做的打滷麵。一句話把阿春噎死。

現在美國大選里蹦出來的trump,他的好多話就挺有京罵味道,比如說布希那句,那你媽應該來競選……


可以聽著像爺,也可以聽著像孫子,具體像什麼根據交談對象不同而變化


高咬松老ri去了裝墊兒台,美食欄目,做了個胸是炒雞蛋,嘉賓卵說套吃。


翻譯過來就是高曉松老師去了中央電視台,美食欄目,做了個西紅柿炒雞蛋,嘉賓鹿晗說特好吃。


其實就是懶得張嘴,說話時能夠加快語速並帶出一種慵懶的氣息時你就成功了


想起來我小學四年級轉學到北京
班裡有兩個總被點名的男生我認識得很早
曉楠 和 廖然
過了半個學期發作業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們叫
沈浩楠 和 呂浩然

沒有一個人發現我念的一直是錯的


多謝兒化音 ,來美國後,在台灣學過中文的美國同學笑我中文口音土。。
多謝吞音,外加一些北京話的用詞,別人(尤其南方人)老聽不懂我說什麼。。
以上是語音方面的特點。。。

氣質方面,北京話挺貧的,也挺逗的,有時候一張嘴別人撲哧就樂了


局氣


兒化音在北方官話太常見了,寧夏甘肅山西陝西河北東北全都有很重的兒化音,連成都話都是滿滿的兒化音。

同意上述,現在北京話的常見特點還是吞音。補充個例子,數數,兩位數從來不發中間那個「十」字,全部吞進去。


不是每個北京人都能說特別標準的京片子

除非是世世代代生於京,長於京的北京土著,其他人即始有北京戶口,也會受到其他方言的影響。

就像我,生於崇文,長於崇文,衣食住行就沒離開過二環內。可即使這樣,我的語言中也受到了很多河北話和山東話的影響,更不要說我的母親普通話一級甲等(炫耀一下我媽哈哈哈哈),她的標準普通話更是影響了我。

而且北京話也是分類的!!你以為皇宮貴族的京片子跟京郊百姓的京片子一樣嗎??!!

私以為,若是想聽見正宗北京話有兩個途徑。一是去北京周邊地區,那裡人員流動相對較少,聽到正宗北京京郊方言很容易。二是找到滿清顯貴的後代。

Ps:你們知道愛新覺羅啟迪嗎?!這才是正宗北京二環以里的北京話啊!!找她的訪談啊!聽著太太太舒服啦!


別人總說我吊著嗓子說話,調門高,改都改不過來,想裝深沉絕對不超過10秒!為什麼總是給妹子留下油腔滑調的感覺,其實我又善良又正義!


北京話,比較偏愛"逼"。傻逼,牛逼,二逼,蛋逼,逗逼,抽逼斗.....
而我們山東除了「你媽逼」之外,基本上以「吊」概之,很少說「逼」
傻吊,憨吊……


北京話的重點其實不是兒化音,而是吞音咬唇,嘴裡還好像含著口水一樣說不清楚。特別渾,也混。還有一點不知道你發現沒有,那就是北京長大的小孩兒都有點兒結巴。


北京話追求口腔快感,常常言不達意,拿著勁。


慵懶


永遠不說啥和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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