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中文有很多辭彙字根意思重複?

這種辭彙大量存在於中文的動詞中。形容詞和名詞也有少部分是這種類型。
我用英文直譯來舉例。
動詞:
奔跑:奔=run,跑=run,奔跑=run run。
游泳:游=swim,泳=swim,游泳=swim swim。
保衛:保=protect,衛=protect。。。。
形容詞:
歡喜:歡=happy,喜=happy,歡喜= double happiness。
名詞:
森林:森=forest,林=forest。。。。。

想知道:1.為什麼中文會有這種現象?2. 這種現象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並演化到今天的?3. 這種構詞方式是不是降低了中文的信息量,而且導致現在的中文和以前相比臃腫很多?

私貨(中文其實大可不必用這種重複雙字詞。在 漢書 的文體中,絕大部分用的都是單字詞,不但意思傳達方面與今文相比幾乎沒有損失,讀起來也更簡介流暢。)


這個問題很好玩,是我特別願意思考的一類語言問題。這種潛伏在日常習慣里的語言現象,仔細思考一下,對於寫作其實很有助益。我結合之前涉獵的語言知識,並現場查閱了一點相關資料,根據自己的理解做了些梳理。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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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叫重複雙字詞,從古至今,漢語中一直都有這種「同義複合詞」存在,屬於「並列式複合詞」的範疇。在「並列式複合詞」下面分為「同義複合詞」和「偏義複合詞」兩類。複合詞里除了「動賓式」和「主謂式」這兩種外,幾乎都有語義的冗餘成分。而這種冗餘其實是有積極意義的。

複合詞這玩意兒是高中老師就教過的東西。我記得課本上提到一次這方面的知識,好像不在文言文部分下,展開不多。當然,我讀書晚,91年出生的,不知道70後80後是怎樣,早期的課本里不涉及這類知識也說不定。那時候老師對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基本上能夠辨析出一般的同義複詞和偏義複詞就可以了,上海高考也無考點。其中,同義複詞就是你舉的那一類,偏義複詞則是指「短長「、」出入「、」褒貶「、「是非」這類。後者在使用中需要結合語境判斷偏向哪一個含義,屬於複詞的範疇,並非並列式的片語。

既然題主問及這種現象的淵藪,那麼我們就必須要從古漢語中尋找答案了。舉幾個古語中的同義複合詞吧。。。

比如」李白乘舟將欲行「的」將欲「——《贈汪倫》

比如」出郭相扶將「的」扶將「——《木蘭辭》(有知友指出,這裡的「將」是虛詞。確實「將」有做虛詞講的時候,比如「殺將過去」,但這時候它和前面的動詞構成的片語是不及物的。「相扶將」顯然不是這種情況。而「將」確實有「扶」的含義,在《廣雅》和《說文》中都有記載,所以「扶將」更應該看作是同義複合詞)

比如」其魂魄猶能憑依人以為淫厲」的「憑依」和「魂魄」——《論衡》

不知大家是否覺得這些語句也臃腫?要不咱把這些複合詞都改成單字詞試試?

「李白乘舟欲行」、「出郭相扶」、「其魂猶能憑人以為淫厲」。。好像味道都變了點兒,有的讀著還行,有的讀著就彆扭了。。這裡先給各位一個感性認識,下面我們說乾貨。。

早先有人將同義複詞描述為「平行二字上下同義」,太長,便又有叫「連文」,叫「復語」的。

準確地說,同義複詞是兩個同義詞並列使用,構成的一個語義單位之間為並列關係的新詞。這兩個同義單字詞,本身各自有各自豐富多樣的語義,或者這兩個語義所指相近但又略有差異,而因為二者只在某一義項上相同,便在組合之後捨去了其他義項;或者略去了那細微的差異,凸顯出一個更加明確的含義。

下圖很直觀地闡釋了同義複詞的構成邏輯。

(像"資質"「幽隱」這樣一直使用到今天的詞,想必一般人不太會用題主的拆詞方式去拆,因為這些詞生成時所蘊含的單字含義已經被我們遺忘了,但在研究古文時你會發現,這些詞和「奔跑」「游泳」其實是一樣的。而且充斥於任何時期的漢語之中。)

下面我根據自己的理解依次回答題主的問題

1.為什麼中文會有這種現象?

「同義複合」是漢語造詞法中非常重要且常見的一個方法,照我的理解,同義複詞的功能很多:

1.確定詞義。單音詞本身含有的信息量太大,太模糊,為了明確其含義,在其前或其後增加另一個近義詞,將這一相近的義項明確,排除不相近的義項,前後互為詁訓,便於理解。

2.擴大詞義。不少單音詞的含義過於具體,需要被提煉成一個抽象概念。比如」牙「和」齒「,最早分別指位於口腔不同位置的牙齒,組合起來,泛指所有的牙齒;再比如」衣「和」履」,一個是身上穿的,一個是腳上穿的,合成「衣履」,便在邏輯上抽離出其中共通的要素,組合起來,泛指人身上所有的穿戴(「穿戴」這個詞本身也是同義複詞。。漢語中越是這種抽象的大概念,越是只能用同義複詞來表述,比如「宇宙」、「棟樑」等等)。。

3.美化節奏。語言的節奏對雙音節辭彙是偏愛的。一方面偶句、排比句,要求工整對仗強化語勢;另一方面,雙音節詞在誦讀時更有頓挫感和律動感。漢語在這一方面的演化呈現為複音化現象。同義複詞的大量湧現正暗合了複音化現象。

4.變換詞性。古漢語的單音詞詞性變換相當自由,比如「衣」可以是名詞,可以是使動詞,也可以是被動詞。但是有些詞則沒辦法這樣自由的轉換。比如「種」和「植」。我們不會說「樹木之種」或者說「樹木之植」而是說「樹木之種植」。這時候,「種」和「植」組合在一起,具有了名詞詞性。「種植」既可以作動詞,也可以作名詞了。再比如之前說到的」穿戴「一詞。

5.同步詞義。有時,同義複合詞的出現可以使同義的兩個詞在詞義上的變化同步。比如」年「和」歲「。前者可做時間單位,也可做年景收成講;後者亦然;合起來構成」年歲「後也有這兩種含義。再比如」迫「和」切「。前者可做時間緊迫講,也可做距離逼近講;後者亦然;合起來構成」迫切「後也有這兩種含義。

同義複合詞的出現和發展,正是因為漢語的使用對這五種功能都有需求。下面我們分開來講這些需求。

首先說」詞義的明確「

古漢語發展的時間相當漫長,有時候詞和詞在時間上的距離很遙遠,只是我們現在感受不到罷了(反正都不太認識,2000年前的和3000年前的對我來說又有啥區別?)但事實上,不同歷史時期同一個義項可以完全由兩個流行於不同時代的字來指代,這兩個字對處於特定時期的人來說,感覺上可能完全就是兩種語言環境下的東西。比如「幼」和「沖」。司馬遷在使用」幼沖「這個詞的時候,」幼「是一種漢代普遍採用的表達方式,對於漢朝人來說,相當於我們的現代漢語,而」沖「則已經淪為僅被少數知識精英掌握的辭彙,和漢代的日常語言習慣相距甚遠,相當於我們現在所見到的古漢語。司馬遷一方面為了照顧普通讀者,讓文章不至於過於晦澀難懂;另一方面又為了傳承上古時期的語言材料,照顧精英階層的審美習慣,因此將這二者結合使用,互為詁訓,便於理解。這其實就類似於我們現在說一些文白夾雜的話——全說文言文沒幾個人聽得懂,全說大白話又顯得自己沒水平。

除了時間上的差異外,語言發展過程中還存在空間上的差異。一些方言也會以此形式和主流用語結合成新的同義複詞。比如」歌謳「。我們現在都做」謳歌「。但殊不知,最初」謳「只是一種方言,和」歌「同義。在語言融合的過程中,主流用語不斷吸納這些地方辭彙的精華,豐富了自己的表達方式。但在使用這些新鮮辭彙的時候,為了照顧其他地域的讀者,便和主流用詞結合使用,互為詁訓,便於理解。這其實也類似於我們現在普通話和方言夾雜著使用的情況。

除了上述對語義差異的規避外,同義複合還可以把兩個單字詞的冗餘義項過濾掉,避免誤解。比如我們說」人之資「,有可能是說人的品質,也有可能是說人的財物,會有誤解;但如果我們說」人之資質「,那麼只可能指人的品質,不會有任何誤解。在」資質「這個詞中,資為質作詁,質為資作訓,明確了含義,類似於一種直接插入在正文中的注釋,可以當做是我們現在用括弧里的詞去解釋括弧前的詞。但是這一併列用法並不會像突然出現的括弧那樣,破壞語言本身的流暢性,也不破壞誦讀時的韻律感,甚至還有提升。

這樣一說,是不是就明白很多了?這其實是一種很自然的語言現象——人們為了讓更多人聽明白自己表達內容,在語言形式上追求多元化,卻在語義上追求準確化( @王贇 Maigo 所提到的單字詞的音節簡化,從另一個相對宏觀的角度提供了闡釋這一現象的思路)。人們在這樣使用辭彙的過程中養成了習慣,甚至發現這樣交流其實更加方便,避免了許多由於文字晦澀模糊而造成的溝通障礙,同時還保留了漢語優雅的氣質,何樂而不為?這些詞就逐漸形成固定搭配,延續至今了。而這種構詞法則也得到了傳承,到了現代依舊被我們使用著。

其次再說「詞義的擴大」

需要擴大的詞義往往是一種抽象化的義項。抽象化有兩個層面的含義,一種是泛指,一種則是延伸。泛指就是把原本只指代某一個事物、動作或者感情的義項,上升為指一類。比如「怨怒」,「怨」是在心底的不滿,而「怒」則是表現出來的情緒爆發,合在一起指一切不滿的情緒。延伸則是把原本指代某一具體概念的義項,合在一起通過聯想和通感,衍生成為另外一個範疇內的概念。比如「棟樑」,「棟」是豎著的,「梁」是橫著的,合在一起就是整個木框架結構,進而延伸為支撐一個國家、社會或者團體發展的重要人才。

這其實是邏輯思維發展的需要。最初人們的辭彙中只有看得到聽得到摸得到的概念,這些概念都相當具體的,就好像我們會具體到造出各種帶三點水的字給每一條河命名一樣。江、河、漢、湘都屬於這類字。但隨著人們的視野變大,觀察的事物變多,發現了事物和事物之間的共性,慢慢就會從共性之中提煉出一個新的概念,這時便給」水「字增加了一個義項來指代一切的河流。但是有時候,和這些新產生的抽象概念相關的單字詞,要麼現有的義項太多了,要麼現有的義項太偏了,不適合用來指代這一新的概念;而新造一個單字詞,又需要得到社會的普遍認可,否則難以推行。因此,便使用現有的單字詞進行組合。」江河「這一詞,便可以被理解為,幫」水「這個詞減壓。水本身的含義太多了,而且還在不斷地增加,義項多到一定程度,就極其容易引起誤解。比如」禍水「,很容易讓第一次看到這個詞的人以為是某一條叫做」禍「的河。當大家都接受」江河「的設定,忽略了」水「的設定後,這種誤解就會減少了。

而其實,」江「起初只指長江,」河「起初只指黃河。像」江河「、「牙齒」這類在現在看來是一個完全重合的同義複詞,在從前,構成它們的兩個單字詞其實是有不小的差異的,指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具體事物。就說題主所舉的幾個例子。」奔跑「最初作」奔走「,是兩種不同速度的跑,合在一起便泛指所有的跑;」游泳「,一個是在水面游,一個則是在水底游,合在一起便泛指所有泅水的動作。這些從文言文中繼承下來的辭彙,其實有很複雜的背景,不可能簡單地解讀為兩個完全同義的辭彙的疊加。(感覺又是高中的知識呢o(╯□╰)o。。)

接著是」文字的節奏感「

之前我說,雙音節詞在誦讀時更有頓挫感和律動感。這一點很好體會。

我寫這麼兩個句子大家讀讀看。
「其質蕙」
「其人資質蕙若」

後者的頓挫感和律動感顯然更強一些。而我這裡把「質」擴充為「資質」,把「蕙」擴充為「蕙若」,都是同義複合的用法。這種現象,和多數音樂每小節均為偶數拍同理。當然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增強語句的節奏感。比如偶句和排比:「其質蕙,其心蘭,其性若。」而當我們使用偶句和排比的時候,如果其中一個短句只能由雙音節詞表達,那麼其他短句也必須由雙音節詞表達,這就又逼迫你不得不把原來的單音詞替換掉了。

節奏感這個東西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人類的語言最初很粗糙,節奏感很弱。你想像一下猴子的叫聲,再看看我們現在的語言,我們的語言就是從那種感覺一點點演化過來的。語言對節奏感的需求是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一點點增強的。越是古老的文字資料里,對節奏的要求也就越弱,也就會越少見到雙音節詞。這是有一定因果關係的。

同義複詞正是一種將單音節詞轉化為雙音節詞的簡單方式,隨著漢語發展,使用得越來越多。所以題主你覺得《漢書》里單字詞比現在多,很正常。但是,如果和《史記》比,《漢書》里的雙字詞則要多得多。我沒做過統計,我只舉兩個例子。

《史記·高祖本紀》:「士卒皆歌思東歸。」
《漢書》:「士卒皆歌謳思東歸。」

《史記·高祖本紀》:「漢王之出關至陝,撫關外父老。」
《漢書》:「漢王之出關至陝,填撫關外父老。」

這些段落里,《漢書》顯然是對著《史記》或者《史記》所徵引的文獻直接進行謄錄的,但是它偏偏要把原文中的一些其實非常易於理解的單字詞改成雙字詞,採用同義複詞,這是為什麼呢?這是因為隨著時間推移,人們總是會對語言節奏感的要求越來越高。在先秦至南北朝這一時期,是漢語韻律學從蒙昧到確立體系的時期。從文體上很能體現這一變化。從先秦的散文,到漢代的賦,再到南北朝時期的駢文,這一發展歷程中對韻律的追求幾乎是從0到了正無窮。而恰恰也是在南北朝時期我們有了第一個成體系的聲調理論。在這之後,人們才開始反思駢文這種過分追求形式上節奏感的作文方式其實很病態,限制了語言的自由發展,便又有了唐代的新古文運動,並把這種只關乎節奏的遊戲精力放到了填詞作賦當中去了。然後,當詩歌經歷了唐詩、宋詞、元曲,這一系列的發展後,對韻律和節奏美的追求竟又達到了一種空前的高度,變得十分僵化,禁錮了想像力,到了現代則又被嘩啦一下推倒了。

你看,這種趨勢其實就像女人愛高跟鞋,明知過分高了便會讓人各種不舒服,但是就是忍不住要再高一點,再高一點。人類對形式的追求是無止盡的。我本身是學設計的,設計這個領域內也是這樣。雖然現代主義破除了形式主義,但是從現代主義中衍生出來的簡約風格,又已經被現在這個社會當做某種形式過分追求,而又忽略了設計的實質內容——解決功能問題了。

我覺得,單音詞和雙音詞並無什麼高低貴賤之差,差別僅在於你行文時對自己的要求。一句話里,該用「天」,還是該用「天空」,全看你如何理解漢語的節奏感了。你說「藍藍的天」可以,說「藍藍的天空」也可以,說「藍的天」也沒錯,說「藍的天空」也挺好,說「藍天」也行,唯獨說「藍天空」就覺得自己特火星。漢語就是這麼麻煩,有的時候,多一個「的」,少一個「的」,就好像在聽來自兩個星球的語言。。

當然,這裡不得不提一點。漢語的單字音節有一個簡化過程。早期的某些單字,其本身是由兩個音節構成的。這在現今的一些方言中還有遺存。然而這種雙音節的單字究竟在古漢語中佔多少比例,我並不清楚。也許我舉的那一例——「其質蕙」,其中三個字都是雙音節的呢。。如果最早時這種雙音節單字占的比例較大,到後來又減小,那麼我這一小節的討論可能就有點站不住腳了。(所以,任何一個領域內量化的基礎調查研究都是必不可少的呀o(╯□╰)o。。)

最後我們說「詞性的變換」
——這好像是很多人做同義複詞研究時一直都忽視的一點。

一個概念出現,必然伴隨著與這個概念相關的一系列衍伸含義。比如說到「跑」,我們不得不說「跑的姿勢」、「跑的狀態」、「跑的距離」等等。。西文里有詞性和語態的變化,可以把每一種衍伸含義都涉及(實在沒有,咱就再創造一種詞根嘛)。當然其實更多的含義還是用這個詞本身來指代的,那麼多詞根也會死人的!比如「跑的距離」、「跑的姿勢」都是用「run」。但中文裡,若你不想用片語,那麼所有的衍伸義都只能用原詞直接指代。。有些時候挺好,挺方便,挺簡潔,但有些時候,這真的不合適。。

就比如前面舉的「種」和「植」的例子。「種」不合適,是因為「種」作為動詞時,已經是「種」作為一個名詞的衍伸義了,這個名詞含義就是「穀物的種子」(古文的種一開始只指谷種,後來才衍伸開去的),如果再把這個詞衍伸成「種植」這一動詞性概念的名詞性概念,簡直是胡來好嘛!扭麻花一點兒也不好玩。這就好像規定1+1=1,然後一直1+1=1下去了。會讓人瘋掉的!而「植」這個詞,也是一樣,其原始含義是「豎著的木頭柱子」,而我們現在所普遍使用的「植」的名詞性含義——植物、植被,則是其原始含義的衍伸義「栽培出一棵可以豎著的木頭柱子的過程」(也就是植樹)的衍伸義。看見沒,如果一個詞的含義A衍伸成含義A+,再衍伸成和含義A一個詞性的含義A++,那麼A++就很容易把A頂掉。如果亂用單字詞的衍伸義,這些含義就會頂來頂去,會一塌糊塗的。但是我們有時候又必須得用這些衍伸義,怎麼辦?

這個時候,同義複合詞就恰恰可以完美地幫助我們解決這個問題。如前文所言,同義複合之後,單字詞其他的義項都被消除了,只剩下一個單獨的義項。這個時候再在這個義項基礎上進行衍伸義的開發,就不會面對上述尷尬了。

說到這裡,大家是否能略微體會一點,為何這種複合構詞法幾乎是漢語獨有了么?而且,漢語還格外依賴這種構詞法。。因為漢語不是通過增加語法範疇(詞性、詞級、語態、時態之類)來規範表達形式的,而是通過語序、節奏、句讀、虛詞、句式來規範表達形式的。漢語的幾種複詞構詞法正是對語序和節奏的一種特殊規範。。按我的理解, 這是一種相當精鍊高級的體系架構。。在實用主義的立場上看,它讓語言編碼的複雜程度大幅度降低,把大量的邏輯結構直觀化為形式結構,讓普通人只需「識字」便可以幾乎沒有障礙的閱讀大量文獻;而從設計學的角度看,它把語言的形式和功能高度統一在了一起,讓形式美和表達的準確性互不妨礙,並且實現了非常友好的交互性體驗。。但也有另一個弊端,作文能力更多要靠悟,也就是形象思維能力。。

其實,如果把同義複詞現象的問題上升為漢語複音化現象的問題,要思考的就不只這一點點了。這類論文一查一大片,自從這一問題被提出,近百年過去了大家還在不斷提出新觀點。從符號學到信息科學,每個時期都可以通過其他學科的方法,產生新的認識。而,我所談及的東西,也只是在某幾個層面上而已。若從語音學的角度切入,則必然又是另一種分析了。


2.這種現象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應該很早很早。。。至少在《書》中就有「矜誇」「怨咨」這樣的同義複詞了。。但讀起來,明顯感覺比《左傳》要少很多。。

如果真要追本溯源,那就要研究金文甲骨文了!!無力~

3.這種構詞方式是否降低了中文的信息量,而且導致現代漢語比以前臃腫很多?

首先,語言所表達的總體信息量只能是在增加的。需要研究的是每個語言單位所表達的信息量的變化。漢語單字的音節信息在不斷簡化,但是單字的語義信息卻在不斷增加,此消彼長,總量該如何度量,需要的就是信息學知識了。無法從純語言學的角度回答。

其次,如果「臃腫」的含義是「信息的冗餘」的話,那麼現代漢語確實比以前臃腫。但是以這種構詞方式為一種表現形式的漢語複音化進程是用來概括說明這種臃腫現象的,並不是造成這種臃腫現象的原因。也就是說,信息的冗餘是漢語複音化的一個特徵,而不是結果。而這個特徵是值得肯定的。語義學家曾論證過冗餘規則的積極性。具體不展開說了(展開說我又要去查書o(╯□╰)o。。)

4.在 漢書 的文體中,絕大部分用的都是單字詞,不但意思傳達方面與今文相比幾乎沒有損失,讀起來也更簡介流暢


首先,古文在「意思傳達方面與今文相比幾乎沒有損失」,這是不可能的。照我之前說的,它會在一定程度上損失意思的準確度和概念的抽象性。而這兩者恰恰是一個社會孕育出現代文明最重要的語言基礎。沒有抽象思維和準確清晰的概念闡釋,現代科學是不可能生存的。

其次,簡潔是簡潔,但不一定流暢。大部分駢文比現在的應試作文要簡潔多了(儘管這二者都不算簡潔),但是讀起來肯定不如應試作文流暢。而且流不流暢,和你對這門語言的掌握程度直接相關。當你古文好到一定程度之後,會發現駢文好像也很流暢呢。。


這是現代漢語從書面向口語轉變的一個重要特徵,由於聽覺通訊信道的誤碼率遠高於視覺信道,因此增加了冗餘校驗功能。


漢語由單字詞向雙字詞演變,是由於從古到今漢語音節結構趨於簡化造成的。
在這個過程中,同音字大量增加,為了在口語中區分同音字,就開始使用雙字詞。
從信息量的角度來看,就是口語中一個音節攜帶的信息量減少,所以要用兩個音節來傳達同樣的信息量。


奔跑:奔=run,跑=run,奔跑=run run
游泳:游=swim,泳=swim,游泳=swim swim
保衛:保=protect,衛=protect
歡喜:歡=happy,喜=happy,歡喜= double happiness
森林:森=forest,林=forest

題主的這個類比是有一些片面的,是沒有去理解字本位時該字表示的客觀狀態以及表示的客觀狀態的程度的錯誤想法,儘管一個字的意義在產生之後字義有所發展和變化,但根本上說,以字為單位的古漢語一個字的意義絕非英語的表達那麼模糊
比如:
奔:中庭謂之走,大路謂之奔。——《爾雅·釋宮》
跑:跑,足跑地也。——《廣韻》
游:游,旌旗之流也。——《說文》
泳:泳,潛行水中也。——《說文》(注意,潛是一種垂直於水平面下降到水底的運動狀態,沒有平行於水平面運動,這時候就是潛,如果潛了以後平行於水平面運動就叫泳)
保:負子於背謂之保,則負之者為保—— 唐蘭《殷墟文字記》
衛:衛,宿衛也。——《說文》(宿衛什麼意思自己查)
喜:說文和其他的解釋表示二字沒什麼區別,但是其實我們一般說歡和喜的時候,歡多是表達一種內心的情態,喜多是表達一種客觀事物的狀態,比如歡心和喜事
森:森,木多貌。——《說文》
  林多木長貌。——《字林》
林:林,平土有叢木曰林。——《說文》
牧外謂之野,野外謂之林,林外謂之坰。——《爾雅·釋地》


把單音節變成雙音節的辦法之一,雙音節有雙音節的用場


人類的語言交流實際上是一個通訊系統. 在科學上看, 通訊系統是個數學運算. 如果要求表達的信息量越來越大, 對應於一個信息的基底, 它的長度就要增加.

隨著科技知識和人的思維的增長, 雙字詞甚至三字詞也會越來越多.


古代發音複雜,故單字無歧意,現在的文言文就是上古白話文;後世發音慢慢簡化,口語中要說雙字來免歧意,書面仍用上古經典;後來口語、書面語脫節大了,產生了古白話,和文言並行;近代五四運動白話取代文言,又用西方語法、日本辭彙改造,大大雙字化。
至於為何要用白話取代文言,一是更近口語,二是那時文言文不會變化落入俗套了,三是想拉丁化,文言無法拉丁化。(其實那時的文言不會變化、落入俗套和現在一些考試作文很像。)
為什麼要用西方語法、日本辭彙改造呢?因為那時自卑,認為漢字漢語極其落後,那時以為用日本辭彙很時尚,就像今日有些人認為口裡摻雜英語或法語很「cool」,還用懶的原因反正都用漢字,直接拿來用了。(其實西方、日本至今還在影響漢語,如「不能同意更多」,一般人好些;愛動漫者漢語多受日本影響,如「亞沙細」(溫柔)、「XX桑」(類似「先生」)、「吾輩」當「我」講(在漢語里是「我們」之意,日語里可作自稱,很多人漢語里也以此自稱),「XX不能」(如「關閉不能」,日語語法)。)


學期的古文好有些提到,我就盜用老的內容來回答一些吧。

1.什麼中文會有象?

2.
象從什麼開始出並演化到今天的?

3.種構方式是不是降低了中文的信息量,而且在的中文和以前相比很多

先從第二個問題開始答,首先這種現象的出現應該是在春秋戰國之後,時間大概在秦朝之前,人們用的標準書寫文字就是我們說的古文(classical Chinese),說得語言是什麼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老師,
但是老師說現在沒有什麼確切有效的資料證明古人在那個時候到底有沒有統一的官話,所以大家就猜想那個時候古人應該都說自己的家鄉話吧,但是那個時候每個地區的方言和現在每個地區的方言又會有什麼不一樣我就沒有了解過了。

然後再秦朝之後到唐朝前期, 人們的書面文字叫做『文言文』(literary Chinese)是一種模仿古文的存在,但是又有區別於古文,主要區別在於 the copula (連繫動詞)。古文中是沒有 「是」 這種連繫動詞的,例如,

唐朝後期,人們的官方文字開始稱為『白話文』(vernacular
writing). 然後,Vernacular Movement (1917-1919)白話文運動後,直至今日的書面文字我們稱為『新白話文』,特點就是胡適和陳獨秀提倡的『我手寫我口』。

引述老師上課所講: 主要原因現在國際公認的有兩個。一,是為了syllable
weight (我不記得中文翻譯了,誰讓考試又不考中文翻譯,學渣求賜教合適的學術翻譯)大概的意思是為了平衡音節的重量或者是順從發音習慣。二,是homophone
avoidance,避免同音異形異字,在說話時造成混淆。

(PPT 原文):

至於最後一個問題我想應該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關於題主拿英文做比較的問題,課上老師到是也講到了一些關於英文發展和中文發展的共同之處。如圖:

最後,個人觀點中西方的語言發展有很多的共同之處,英文也經歷了和中文類似的發展過程,但是趨勢都是「我手寫我口」,這是因為書面文字最後還是要為口頭文字服務和說明,記錄和說明文字的不一樣實在是不方便啊。還有隨著一門語言的發展,其對情感的描述和表達會更加的細膩,所謂的臃腫我認為可能是部分使用者自身的問題。

語言學的研究很好玩啊!這回覺得學以致用了!

最後附上 reference:讀完這些題主參加我們的第一次midterm 妥妥的 A。

Li_2015_classical_chinese.pdf

Rouzer (2007) "Introduction" File

Dong (2014) "Classical Chinese" File


看到這個問題讓我有一種感覺 題主是一個母語是英語的在學漢語的人。


增加信息冗餘來減少遺漏和誤解。
古代使用甲骨文,竹簡,紙等媒介,為了節省成本,大多為單字。由於這些媒介容易遭受損傷,故以使用繁體字的方式增加冗餘。
現代以聽覺為主要傳播渠道,以多位元組詞的方式增加信息冗餘


英語也有,題主好好學英語。
其實每種語言都有這種情況,說法不一樣罷了。


從傳播學的角度,冗餘信息有利於消減噪音。


首先這樣拿英語和中文作對比是不對的! 每種語言(英語)都有這種情況:多個詞表達一個相近或相同的意思。這是每種語言在其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是具有自己本民族語言特點的。所以不能這麼比較。
其次,題主所列舉的詞語和字其實它們之間用起來還是有區別的,這方面有人說了。 最後,題主列舉的都有一個特點,都是並列式的詞語。我記得好像並列式詞語會影響句子的表意和詞語本身的意思,所以單字和詞語的意思不可只因為可以翻譯成同一英文單詞就等同其完全同義。

關於並列式詞語的表意改變和發現題主你可以去一些資料。


walk, wander, err, strut, march, swagger, roam, stride, ramble, stroll,這些詞都有「走」的意思,其中ramble, wander, err, stroll, roam的詞義較為接近。
舉這個例子只是想說明,任何經歷了長時間沉澱沉澱,具有發達語言文學的語言都會有豐富的語料,用於描述多種多樣的現象和情感。題主注意到漢語中的這一現象只是因為漢語是題主的母語,因而熟悉。英文並非母語,所以題主可能並不熟悉。其實形容「跑」的英文詞也不少,比如run, dash, rash, dart, gallop, jog, hurry, trot, sprint......當然,你說這些詞各不相同,那我也只能說是漢語構詞方法不同,各有特色。
不對我好像跑偏了……正回來……如果只是用具有特定含義的單字的話,題主不覺得說的彆扭嗎?文言文脫胎於上古漢語的口語,多用單字是因為那時的可用音節遠多於現在,但漢語口語已經變了,現在再這麼說話得出現多少同義詞?使用實在不方便。而且英語等外語辭彙多是多音節詞,漢語為了方便使用把單字擴充成雙音節詞,並沒有什麼特別劣勢吧。
仔細體會,題主舉的這幾個例子也不完美。「奔」和「跑」不是完全相同,「跑」可以是小跑,慢跑,也可以是快跑,但「奔」一定是狂奔,疾奔,賓士,奔騰,可比「跑」要熱烈強勁得多。所以如果跑翻譯成「run」,那「奔」應該是dash或者sprint或者gallop才對。這樣看來,信息重複冗餘在這個例子里並不存在。
寫的有些亂,總結一下,一共三點,這種現象不止見於漢語,是一種被迫行為,「重複」並非完全的重複,而是相近語義的重新組合構建。


寫論文的時候不至於詞窮。


而且現今人們喜歡說「的」,有時一句話能出現三個「的」
喜歡說「子」,什麼桌子椅子鏡子筷子


我奔跑到森林裡的池塘去游泳,真歡喜!
我奔到森里的池去游,真歡!
白話文的作用就是把嘴裡說的變成漢字寫到紙上。


也許是因為古漢語是兩種相近方言糅合的,上古不是有東夷和華夏兩股勢力嗎。大家誰也沒能徹底消滅同化對方,都能當老大


請百度「連綿詞」,能解決不少疑惑。


我不是研究語言學的,只是說一下對題主的私貨的想法: 語言這種東西就是大家都這麼說於是就這樣約定俗成就對了啊,硬要改變大家的習慣的話很彆扭,會浪費更多的時間啊。 比如大多數漢字攔腰砍掉一半還是能認出來的,但是砍掉一半對於大家來說就不好寫了啊。 而且,被稱為意境的東西呢? 歲月,時光,光陰,時間,勉強都可以用time來表示,但是感覺上還是有細微的差別吧? 奔和跑的意境明明很不一樣,你感受一下,狂奔明明比狂跑更狂一點(? 歡和喜也有點不一樣,不知道怎麼用語言形容。 遊玩的游和游泳的游,只用游字的話還需要結合語境理解是哪種游。 隨手打幾個詞都是會有歧義的啊, 語言、自從、滋潤,甜蜜,睡眠,夢想,健康 嗯,我覺得我舉的例子一點都不全面也沒怎麼說到點上,畢竟我不是搞語言的。但是,題主舉的例子也只是少數啊。我至少知道——雖然我沒有數據——為了這些少數的冗贅了的詞而改變構詞,會是多麼宏大的工程。不太現實,也不太可行,節省出來的時間都不如興師動眾浪費的時間多。比如吧,現行的小學語文教材怎麼辦?


這個問題個人覺得非常有意思。


1.為什麼中文會有這種現象?
題主說的應該屬於同義復用,而其根本就在於漢語辭彙的雙音節化。上古漢語中存在複輔音,而後複輔音消失,為彌補表達的不足雙音節詞逐漸佔據主流。
另外,這和漢語的構詞法有很大的關係。例如雙聲疊韻創造出不少連綿詞和詞。
許多詞是駢片語合又辭彙化的結果,例如呼喚,觀看等。個人覺得題主問的詞和這些比較接近,可以考察一下這些詞在中古或上古的讀音,看看他們是否在語音上有聯繫。(詳情可參考王力先生的《漢語史稿》)

2. 這種現象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並演化到今天的?
你要說雙音節詞的出現么,先秦就有很多了。駢詞是詞在不同時間或不同語體中的分化結果,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吧。

3. 這種構詞方式是不是降低了中文的信息量,而且導致現在的中文和以前相比臃腫很多?

信息量一詞如何說。沒有考察過這類詞在全部詞中的分布就說降低了信息量是不是有點不妥。


謝邀
這種現象可歸因於傳播於廣大漢語使用者中的賣萌崇拜心理
這種心理在當代中國 隨著網路的普及更加泛濫 部分人群 尤其是年輕女性 以在動詞 名詞及形容詞中使用疊字為萌
例如動詞

我要親親
我要抱抱
我要愛愛

名詞

我要吃飯飯
我要吃肉肉
我要睡覺覺

形容詞

XX萌萌噠
XX棒棒噠
XX么么噠

同理
像奔跑 森林 歡喜此類漢語辭彙中的語意重複現象 歸因於更早時期漢語使用者的賣萌崇拜心理 即使用疊字能使得對話更加親切順暢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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