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分析哲學是技術活」的觀點?
一些學者認為,「分析哲學是技術活」,它思維的層次不夠高,沒有理解傳統哲學的問題,甚至是「沒有德性」的哲學。這種觀點有道理嗎?分析哲學「技術性」的實質是什麼?
回答問題必先理解問題。
分析哲學是什麼?分析哲學就是用分析風格來研究具體哲學問題的哲學,分析風格最大的特點就是「把問題講清楚」,先澄清問題,再尋求解答。具體而言,大約有這幾個要素:
1. 強調對哲學概念的分析(邏輯、語言分析)。
2. 強調論證的清晰性和嚴密性。(通過說人話,或用邏輯符號做哲學)
3. 強調研究的精確化。
這就是問題描述中的最後一問——分析哲學技術性的實質是什麼。
技術活是什麼?一種意義是「需要掌握特定技術才能幹的活」,這是一個褒義詞,如「這可是個技術活,一般人幹不了」。然而在具體的語用中它還有另一個意義「只需要掌握特定技術就能幹的活」,這就是個貶義詞,如「這只是個技術活罷了,掌握了技術誰都能幹」。題中的「技術活」大概指的是後一個含義。(這裡的技術,意為一套程式化的操作規則)
前一個含義之所以有褒義意味,是因為:干這種活所需要的技術很難掌握,一般人即使通過努力也不一定能掌握的很好,因此掌握了這種技術的人是值得褒揚的。
後一個含義之所以有貶義意味,大概有兩個原因:
1. 這種技術不難掌握,只要一個人願意花時間,不論天資如何,肯定能掌握的(比如開挖掘機)
2. 存在一些不是「技術活」的高級活,干高級活需要一定的能力,比如天分、悟性、靈感等等,並不像技術活一樣花時間就能掌握。高級活是那些干技術活的人所做不到的。
因此,「分析哲學是技術活」這八個字可以理解為「使用分析風格進行研究、注重澄清問題和分析概念的哲學,只不過是一個掌握特定技術就能幹的工作而已,這種分析技術並不難掌握,傳統哲學和歐陸哲學做的研究是分析技術做不了的高級活」。
其實以上就是一個「分析風格」的實例,以上都是在「澄清問題」,下面才開始回答問題。
如何看待「分析哲學是技術活」?
1. 分析哲學真的只是掌握特定技術就能幹的工作而已?
我先不回答這個問題,先舉個例子,我現在告訴你,心理學的研究過程大概分這幾步:作出假設-設計實驗-做實驗並獲取數據-數據分析並得出結論。具體來說,作出假設的方式有:總結生活經驗、質疑前人的研究結果、根據理論預測現象等等;實驗設計大體可分為被試內設計和被試間設計;做實驗的時候要注意控制其他無關變數,要排除安慰劑效應,防止天花板和地板效應;獲取數據的來源可以是社會調查統計、權威統計機構的數據、科學儀器的顯示、內省方法、評分量表等等;數據分析可以用統計學作為工具,分析F和P值,如果P過小則說明發生了小概率事件,此時需要修正假設。
假設你已經吃透了以上內容,現在問題來了,請你設計一個實驗探究人類的學習機制。你的內心一定是「???」吧。即使你真的能設計出來,你設計的這個實驗和國際認知心理學大牛設計的實驗比起來怎麼樣?我想大概是差很多很多的。這就說明一點,即使掌握了做心理學實驗的技術,也未必能做出什麼好實驗。難道是你跟大牛掌握的技術不同嗎?
分析哲學也是這樣。就算你掌握了邏輯技術,學到了分析學界的研究範式,你真的能做得出他們一樣牛逼的工作?好像不能吧。
這裡的問題就在於,掌握了特定技術,確實能幹這個技術活,但是干好乾壞的差別還是很大的。通過同樣的技術干出來的活卻有差異,這就肯定不是技術的原因了。分析哲學研究的畢竟還是哲學問題,從發現問題,到澄清問題,再到構造邏輯論證解決問題,每一步都不是僅有「分析技術」就能完成的任務。
僅有技術,哲學家發現不了好問題。澄清概念也並不是一個可以遵循特定程式就能完成的工作。構造論證也只不過是把技術當做工具來使用,真正要想出論證還是得靠「技術」之外的東西。
2. 分析技術真的不難掌握嗎?
在上面的心理學類比中其實還有一種情況是:雖然你和心理學大牛都掌握了同一門技術,但掌握的深淺不同,這導致了研究的成果不同。
這種情況可能存在,其實恰好說明了分析技術並不容易掌握。否則為什麼不是每個分析學派的人都掌握得很好?要掌握這種技術,邏輯基礎是需要的,從經典數理邏輯開始,到模態邏輯,再到各哲學邏輯分支。與此同時,經典的哲學素養也不能少,哲學基礎也是需要的。還有一點是理性能力的高低——由於所有的概念和論證都被澄清得無比清晰,一點小小的邏輯紕漏都會被競爭對手狠狠地揪出來,因此分析風格的哲學家必須保證自己的工作幾近無可挑剔,才可能獲得學界的認可。反觀其他哲學中,修辭的大量運用,不清晰的論證導致不易發現的紕漏大量存在。
分析,並不是一個容易掌握的技術。
3. 分析哲學做不了傳統哲學或歐陸哲學做的事情嗎?
一般來說,不是的。分析哲學並非和傳統哲學不兼容,分析風格更多的是一種用邏輯來分析概念的方法,一種用清晰語言來進行論證的態度。原則上我們可以用這種分析風格去做任何我們想做的哲學,並且哲學也是需要這樣做的——澄清了概念,分析清楚了問題,用誰都看得懂的、沒有歧義的話進行論證,這有什麼不好呢?將這種方法運用到其他地方,有什麼不合適的嗎?
我們看到的事實是:幾乎在哲學的每一個領域內都可以感受到分析風格的影響,「分析」逐漸沉澱為英語世界主流哲學的精神特質,成為英語世界哲學家的一種主要的工作方式。分析哲學家們面對的許多問題依然還是傳統的哲學問題。
至於問題中提到的其它因素,我認為是與「技術活」無關緊要的。
比如「分析哲學的思維層次不高」,我想問,思維層次是什麼?怎麼定義的?
根據思考的問題來定義的話,傳統哲學家面對的那些問題,分析哲學家也要面對,分析哲學思考的問題並不比傳統哲學low,他們只不過是換了個方式思考而已。
那麼,根據思考的方式來定義「思維層次」嗎?那請構造一個論證說明,為什麼分析的思考方式更low。除此之外,還能根據什麼還定義「思維層次」呢?
再比如「沒有德性」。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個問題,甚至,我不知道這是否能算作一個問題。請先論證「哲學需要德性」。
事實上我同意「分析哲學是技術活」,但我認為這裡的「技術活」應是褒義的含義,意指該項技術很難掌握得好。
難得的好問題,好開心,先送給題主一首詩吧:
「——哈
嗚嗚嗚。
嘻嘻,」
喜歡嗎?與下面這首比呢:
劍外忽傳收薊北,
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
漫卷詩書喜欲狂。
怎麼樣,杜甫沒我寫得好吧?要是能重來,我要選李白,幾百年前做的好壞,沒那麼多人猜~
一、
任何一個較為成熟的學科,都有自己的規範,而在邏輯實證主義之後的當代分析哲學,對哲學工作者只加了一個要求——說人話。
凡是能夠說的事情,都能夠說清楚。凡是不能說的事情,就應該保持沉默。——維特根斯坦
不了解的朋友肯定會感到驚訝——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這難道還有人反對嗎?
當然有,他們會說,這種做哲學的方式:「 思維的層次不夠高,沒有理解傳統哲學的問題,甚至是『沒有德性』的哲學。 」
二、
這裡我們先做一個區分:
- 目的本身:如表達一個命題、吃飯、在知乎上回答問題。
- 達到目的所使用的工具:如英語、筷子、電腦客戶端。
很明顯,評價目的所使用的規範性語詞(如命題的「真」、吃飯的「快」、回答的「勤快」)與評價工具所使用的規範性語詞是不同的(我們不能說英語是「真的」、筷子是「快的」、電腦是「勤快的」)。
那麼,在「分析哲學是『沒有德性』的哲學」這個命題中:
- 是否『有德性』,是用來評價一個哲學體系在完成其目的時是否符合了某種「德性」規範。
- 而分析哲學——通俗地講:說人話——是一種語言分析的工具。通過它,我們試圖將晦澀的哲學問題澄清、重構、甚至從根本上消解。
如果一個人認為「英語是真的」,我們大概只能投以憐憫的目光。同樣的,如果一些學者認為「分析哲學是『沒有德性』的」,我們除了同情,又還能說什麼呢?
如果在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中都會出現這樣的混淆,那麼在討論「存在」、「本質」、「靈魂」時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當然,你可以反駁這個區分,比如舉出反例,說明這個區分是無效的。如果你能用清晰的語言與邏輯把我批得體無完膚,那麼,恭喜你!你已加入大分析學派!(至少在這個問題上)
對於「分析哲學沒有理解傳統哲學的問題」,如果你對「沒有理解」的用法是「理解得不一樣」,那麼我完全贊同。(認識論、心靈哲學、政治哲學、倫理學……還不知道哪個傳統哲學的問題領域沒有分析哲學的身影。)
至於「思維的層次不夠高」,抱歉,我不明白「思維的層次」究竟指什麼?是指從簡單到複雜的思維是非連續的,有不同層次的嗎?那麼共有幾層?層與層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又如何判斷在哪個層次呢?
如果你令人滿意地說清楚了這個問題,並能經受類似的追問,恭喜你!你已加入大分析學派!
三、
葛四友老師常用一個形象的說法:做分析哲學的人寫出來的文章,一定要「耐揍」,因為你寫得越清楚,弱點也就越明顯。所以不僅要常練武勤操勞,更要找厲害的同行多過過招。在這個意義上,分析哲學不但是個技術活,而且也是個體力活。
四、
澄清一些常見的誤解:
1.分析哲學是個「技術活」,因此不需要靈感嗎?
恰恰相反,下足笨功夫,只是成為「專業人士」的門檻,而在「專業」的哲學工作者之間,最大的差距來源就是天賦。
當然,不管你如何靈光一閃,最後發表的成文都要符合規範。就像天賦異稟如拉馬努金,他的公式也不能隨便納入數學體系,必須經過證明。
2.分析風格要求清晰,因此意味著沒有文采嗎?
毫無影響,而且他們大都很幽默,羅素這種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就不說了,前幾天看蒯因《論何物存在》還因為「柏拉圖的鬍鬚」笑了半天,哈哈。
3.分析哲學拒斥所有傳統哲學嗎?
更準確地說,它與所有哲學一樣,最終的目的都是解決哲學問題,為此它不拒絕任何可用資源,但它要求自己避免模糊和含混的用語,和因此導致的虛假陳述與虛假問題。而傳統哲學中類似的問題又特別多,因此看起來像「拒斥所有傳統哲學」。其實像分析的康德早已有人在做,現在聽說已經有人在以分析方法詮釋胡塞爾等歐陸哲學家了。
4.分析哲學聽上去很神秘很高大上?
並不是,其實分析方法早已滲透在英語世界的所有社會科學中,甚至專門作為一門課來教授,像批判性思維,就是分析方法的日常版(可能說「宏觀低速」版更貼切)。
擴展閱讀:
卡爾納普:通過語言的邏輯分析清除形而上學 (中文版)
http://www.ditext.com/carnap/elimination.html (英文版)
(這是在邏輯實證主義蓬勃發展的時代寫下的文章,那時的許多哲學家野心勃勃地想做最後一代哲學工作者。他們深深厭煩了在繁雜的叢林中迂迴擺盪,於是縱火燒林。這把火到現在還沒有熄滅,但已經能預見到,灰燼中的養分會造就一片肥沃的土壤。)
如何看待「分析哲學是技術活」的觀點?
首先,我們要確定什麼是「技術活」。這是一個漢語俗語,我在網上搜索了一下,發現了一個不確定是否權威的解釋:
技術活,狹義上指須要掌握知識技能和操作技巧才能做的事情,廣義的說是指須要講究方法與策略才能完成的事情。
「是」是一個系詞,在這裡連接「分析哲學」和「技術活」這兩個詞,表示「分析哲學」屬於「技術活」,或者「分析哲學」具備「技術活」這樣的特徵。
「分析哲學」的涵義也算明確,它是指與歐陸哲學相對的一種哲學寫作風格,強調概念的邏輯分析。
如此,我們就可以理解,當我們說「分析哲學是技術活」時,我們可能想表達的是「分析哲學是一種需要掌握特定知識技能和操作技巧才能做的事情。」
這麼說,是在強調分析哲學的准入門檻。一些事情不是技術活,比如走路、跑步、洗臉、刷牙、搬磚、種花等等。或者說,它們至少不是高技術含量的活,它們的准入門檻極低。而另一些活的技術含量相對更高一些,比如烹飪、汽車修理、解微分方程、編程等等。
當我們強調分析哲學的准入門檻時,我們需要明確我們是在用分析哲學和什麼進行對比。當我們比較分析哲學和一般性活動時,我們的確發現它是一門技術活,它屬於高等教育的一門學科。不過這並不值得我來強調。當我個人說分析哲學是技術活時,我是指相比非分析哲學風格的哲學研究,分析哲學的技術含量更高一些,准入門檻也更高一些。除了熟悉以一階邏輯系統之外,依據研究方向的不同,從事(分析哲學風格)哲學研究的學者還需要具備其他各個學科(包括但不限於物理學、生物學、化學、心理學、數學、經濟學、社會學等等)的基礎知識。
所以,我認為分析哲學風格相比非分析哲學風格,其技術含量的確更高一些。這導致其准入門檻更高,專業程度也更高。在一定程度上,分析哲學的研究方法也更加標準化,學者的水平高低也更容易判斷。所以,我認為當今遍及全球的分析哲學風格,是更加成熟的哲學研究「範式」。
謝邀……
是啊……分析哲學就是技術活,but so what?……我倒是覺得相比起來傳統哲學才屬於垃圾呢……連技術活都做不好還有臉吹?……連「當我們說『獨角獸是不存在的』的時候我們在說什麼」都折騰不明白,還好意思說自己思維的層次高?(這種「高層次」的思維我寧願不要)……
所謂的「沒有理解傳統哲學的問題」……但是理解了你的問題又怎麼樣呢?……你的問題值得被理解嗎?……
「沒有德性」……那又怎麼樣呢?……你的「德性」值得有嗎?……
分析哲學的技術性,實質上就是對於傳統哲學的一系列問題本身的懷疑和再構築……你說我不理解……but who cares?……說得好像誰想理解你一樣……寧願把哲學變成現在的機器都能做到的工作,我們也不想見到一群無聊的妄人跑出來吹,還美其名曰「思維的層次比較高」……(當然,當邱奇圖靈論題為真的時候,人本身就應該被視為一種機器)……
我們沒有理解你的問題,我們也不認為你們的問題值得被理解(或者說是問出了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我們沒有你所謂的「德性」 ,我們也不認為我們應該有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懂騎自行車的技術,怎麼能騎得出高水平?不懂思考的技術,怎麼能思考高層次的問題?
如何看待「歐陸哲學不過是胡言亂語」的觀點?
....
不管哪個,我都覺得啊真無聊,有這個時間不讀paper打打遊戲也好,非要開炮。
舉報不謝
先自我介紹,作為哲學系畢業生,畢業已5年有餘。個人覺得,分析哲學可以說是一種技術活,但學習哲學肯定是一種體力活。大學四年學習哲學,基本也就是個入門,因為時間根本不夠。學習哲學,需要大量閱讀國內外各種經典文獻著作,還需要學習諸如宗教、歷史、經濟、政治相關的知識,只有掌握一定的知識儲備,分析就是用不同方法的技術活了。
劉某某: 當然,當邱奇圖靈論題為真的時候,人本身就應該被視為一種機器)……
怎麼推的?
比如,Godel接受圖靈論題,但是可能不接受人是機器。由此可見,即使這裡真的有蘊含關係,也並不是那麼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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