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六在法國大革命時記的「今日無事」的日記,代表他盲目嗎?
路易十六在7月14日的日記里寫今日無事,這件事需要分成兩部分考慮,第一寫日記的時候路易十六是否知道巴黎發生了暴動,暴民攻陷了巴士底殺了典獄長和市長。第二他是否意識到7月14日的暴動是以後一百多年法國乃至全世界一系列革命的開端。
先說第一個問題,我沒有仔細研究過路易十六,不知道他平時什麼時候記日記,但是路易十六當時住在凡爾賽,國王已經很少去巴黎,巴黎發生暴動的消息,是晚上傳到凡爾賽的,7月14日當天國王在打獵,消息傳來的時候國王已經睡覺了,拉羅什福科公爵就是那個寫箴言錄的公爵的後代,進入國王的寢宮,向國王報告了巴黎暴動的消息,這時留下了另一句名言,雖然真實性也不可靠,那就是被弄醒的國王問公爵「是暴動么?」公爵回答「不陛下,這是革命!」換句話說假如路易十六和中學生一樣睡覺前記日記,那麼當時他還不知道巴黎發生的事情,這一天他打獵吃飯睡覺,確實是無事足敘。因為暴動的消息是夜裡傳到凡爾賽的。
第二是即使他知道了巴黎暴動的消息,他是否會正確的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甚至為此在日記上補一筆。我認為也不會,因為巴黎人的革命傳統不是始自1789年,從中世紀巴黎人就充滿革命性。巴黎是一座封建城市,這個概念不能用中國的思維理解,封建城市在中世紀意味著很強的自治權,而且這種自治權還不是從國王那爭取來的,而是從巴黎大主教那爭取來的,面對巴黎的領主也就是巴黎大主教,法國國王們也是租戶,這是個很尷尬的現象,但是在封建制下卻並不奇怪,一直到路易十四時代,法國國王還是要每年給大主教送去五匹馬作為巴黎城的租子。
所以法國國王們很少住在巴黎,封建城市的另一個特點造成了這個現象,一個封建城市是市民的生活、工作和貿易活動催生的,用19世紀的維也納保守派建築師的說法就是這種城市是「自然生長」的,拋開這種浪漫主義的色彩來理解,那就是巴黎城私搭亂建猖獗,城市規劃幾乎沒有,空氣污濁環境惡劣。有一位法國王后隨手打開窗戶換空氣,結果被街上的惡臭熏暈。
在這種天高皇帝遠大主教好欺負的環境下,巴黎城和很很多中世紀城市一樣都行程了強烈的市民自治傾向,我們都混成這樣了,你們還欺負我?是這種革命性的基礎。所以動不動就上街跟國王干,尤其是卡佩王朝時代可怕的巴黎屠夫行會,殺豬師傅穿著皮兜子把國王的軍隊打的抱頭鼠竄,法國國王經常失去他們的巴黎,這實在不是什麼新鮮事,另外對付巴黎城也實在太麻煩,巴黎這種「自然生長」的城市,窮街陋巷縱橫交錯,尤其是窮人區比迷宮好不了多少,你的軍隊進去就被那些易守難攻的市民干翻了,而且你的士兵也是苦出身,當兵掙倆錢兒,搞不好撒進去就被反正了,跟著市民一起打你,反正事鬧的這麼大將來也不會被追究,募兵制時代搞不好兵還是被招兵的綁來的,趁機跑回家也不錯。
你把軍隊撒進巴黎城打巷戰,人家易守難攻,你純屬找倒霉,那你說「我撤出來呢?」到了開闊地,我正規軍還不是虐死你們?可是巴黎人不出來啊,巴黎有城牆,巴黎人守著城牆不出來就等外省響應你還是沒脾氣。
所以幾百年來法國國王動不動就被趕出首都,然後除了花大價錢圍攻巴黎,讓巴黎人彈盡糧絕沒什麼別的辦法,對路易十六來說最近的圍攻巴黎就是他們波旁王朝的第一代,亨利四世花了大筆的錢,那時候他的軍隊還有不少不怎麼拿軍餉的新教徒,去包圍巴黎城。逼著巴黎人吃老鼠,巴黎人也沒服。
所以1789年路易十六被拉羅什福科公爵弄醒的時候,聽說巴黎人造反了,正常的反應是「卧槽又tm造反了」。他的問話「是暴動么?」也符合這種心態,他完全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也不會想到從此法國會陷入一個多世紀的內戰,建立了兩個帝國,一次王朝復辟,一次波旁旁枝的人民國王,和五個共和國才終於穩定下來。包括當時說了一句非常漂亮的話的拉羅什福科,當他說「這是革命」的時候他也沒想到這是一場什麼樣的風暴。
看到另一個答案說我抖機靈,我可以負責任的說我的所有答案里有一半多都是在床上拿手機寫的。我真的不是拿寫論文的心來回答問題的,我只是拿聊天的態度談談我的看法。可惜很多人已經不習慣非書面語言了,所以似乎不喜歡我這種態度,很多時候似乎也不能正確理解。我的觀點很簡單,第一路易十六的日記寫的時候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其次巴黎人有造反的傳統,即使知道了路易十六也不一定能夠理解問題的嚴重性。
我說巴黎曾經是一座封建城市,所以有很強的自治和造反傳統,這跟歐洲很多大城市其實沒兩樣,維也納市政廳在修建的時候選擇了哥特式風格,目的也是為了提醒維也納市民,不要忘記維也納中世紀的自由傳統。這跟法國君主專制加強的過程中,巴黎所取得的特殊地位並不矛盾。法國君主不喜歡巴黎城是因為巴黎環境差,巴黎人不好伺候,但是巴黎是法國無可爭辯的核心,這是幾百年法蘭西大君主國形成的傳統。這有什麼可矛盾的?
如果天主教同盟和三亨利之戰里圍攻巴黎距離大革命有二百年,可以說很遙遠的話,投石黨之亂就近了幾十年吧?如果換成任何一個住在凡爾賽的法國國王聽說巴黎人起來佔領了一個根本沒幾個人守衛的要塞,你能意識到發了什麼事?很多歷史事件只有站在後來人的角度上看才顯得意義重大。
最後我再重申一下,知乎對我來說就是個消遣,有人提問,我覺得這個問題有意思我就發表一下我的看法,我沒打算寫文章,也沒興趣寫文章。如果僅憑這寥寥幾個字,就判斷為路易十六大兄弟壓根不知道什麼事發生了,然後開始各種類比舉例子。你們就被造大新聞的人釣上來了。
且不說巴黎市裡面的事情傳到凡爾賽宮需要多久,即使是現在,你開車從巴黎到凡爾賽試試要多久?且不算堵在內環上的時間。
關鍵是路易十六這貨基本不在自己的日記上寫有關政治的事情,日記上寫的都是打獵啦,見面啦,會客啦~
而且你管這每天就寫一行字的玩意兒叫日記?我要是小學的時候把這玩意兒當成日記作業交上去,我估計能被教語文的體育老師打成篩子。
脫離證據瞎BB的都是耍賴,下面是幾個路易XVI的日記:
我們專門看大家關心的那幾節,14 juillet 1789, 1789年的7月14日
Mardi 7 : Chasse du cerf à Port-Royal, pris deux.
7日周二:在皇港獵鹿,整了倆
Mercredi 8 : Rien.
8日周三:啥也沒有
Jeudi 9 : Rien. Députation des états.
9日周四:啥也沒有。(會見)各國使團
Vendredi 10 : Rien. Réponse à la députation des états.
10日周五:啥也沒有。回應各國使團
Samedi 11 : Rien. Départ de M. Necker.
11日周六:啥也沒有。內克爾先生出行(雅克·內克爾是法國路易十六的財政總監與銀行家。)
Dimanche 12 : Vêpres et Salut. Départ de MM de Montmorin, Saint-Priest et la Luzerne
12日周日:禮拜。阿爾芒·馬克 (蒙莫蘭伯爵)和弗朗索瓦·埃馬紐埃爾·吉納德·德·聖普利斯特(戰爭大臣)出行
Lundi 13 : Rien.
13日周一:啥也沒有。
Mardi 14 : Rien.
14日周二:啥也沒有。
Mercredi 15 : Séance à la salle des états et retour à pied.
15日周三:在國家大廳開會。步行回家
Jeudi 16 : Rien.
16日周四:啥也沒有。
Vendredi 17 : Voyage à Paris et à l』H?tel de Ville.
17日周五:到巴黎市政廳溜了一圈
Samedi 18 : Rien.
18日周六:啥也沒有。
Dimanche 19 : Vêpres et salut. Retraite de MM. De Montmorin et Saint-Priest.
19日周日:禮拜。阿爾芒·馬克 (蒙莫蘭伯爵)和弗朗索瓦·埃馬紐埃爾·吉納德·德·聖普利斯特(戰爭大臣)退職
Lundi 20 : Promenade à cheval et à pied dans le petit parc, tué dix pièces.
20日周一:騎馬和步行溜達,整了十隻。
Mardi 21 : Rien. Retraite de M. de la Luzerne. Le cerf chassait au Butard.
21日周二:啥也沒有。M. de la Luzerne退職.在 Butard 獵鹿 ()
所以,你還能指望從這貨的日記里看到些啥心路歷程?他就從來不在日記裡面寫心路好么!
單看7月14日的日記根本什麼都得不到信息量。
轉折在這裡,另外幾天的日記其實還是很有信息量的。
注意這幾個人
1. 雅克·內克爾M. Necker.
2. 阿爾芒·馬克 (蒙莫蘭伯爵)
3. 弗朗索瓦·埃馬紐埃爾·吉納德·德·聖普利斯特(戰爭大臣)
4. César Guillaume de La Luzerne
1. 1789年7月12日雅克·內克爾被解職導致法國公眾的公憤,7月14日革命爆發。因此國王不得不把雅克·內克爾招回。在每個他經過的城市他都獲得歡迎。但是在巴黎他又被證明缺乏政治家的才幹。他相信只有他自己能夠救法國,因此拒絕與拉法葉侯爵等人合作。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9%9B%85%E5%85%8B%C2%B7%E5%86%85%E5%85%8B%E5%B0%94
2. 路易十六時期的外交和海軍大臣。蒙莫蘭是雅克·內克爾忠實的崇拜者,曾以其影響力在法庭上為他維護。內克爾政府在1789年7月12日被解散後他退休,但攻佔巴士底獄後又恢復了他的職務,擔任到1791年10月。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9%98%BF%E5%B0%94%E8%8A%92%C2%B7%E9%A9%AC%E5%85%8B_(%E8%92%99%E8%8E%AB%E5%85%B0%E4%BC%AF%E7%88%B5)
3. 這貨是國王的戰爭大臣。
Fran?§ois-Emmanuel Guignard de Saint-Priest a€」 Wikip??dia
4. César Guillaume de La Luzerne也算是個政教人物。他是一位羅馬天主教牧師。他是法國大革命的一個小的政治家、紅衣主教和波旁王朝復辟的重要人物。
C??sar Guillaume de La Luzerne
所以看看上下文,你還是能從這簡單的幾行字面看到路易十六身處事內。身邊的政要來來回回,自己在歷史的洪流中身不由己。如果僅從那一天的rien里去推斷他漠不關心,這就是想要造個大新聞的說法了。而且大革命的源頭本身就來自於小十六的開明改革好么?(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就是)
不過,忙碌之餘,這貨還是不忘去開一局副本打打獵。人嘛,誰沒點小嗜好?再換句話說,約好開一局的,「臨時有事,今天就不擼」這種理由能被接受么!?
唐伯虎有云:紅燒雞翅膀我最愛吃......現在不吃死了就來不及吃。(乖,唱起來)就像在武昌起義的當天,清政府的統治者就算知道了這件事,也不會認為這件事情有多麼嚴重,就是一起簡單的兵變而已,在中國數千年的歷史中,在清朝200多年的統治中,兵變太多,絕大多數並沒有造成太過嚴重的後果,任何人都沒有理由認為這一期兵變將是此後一系列大事件的開端,其實就算當時兵變的組織者與參與者也並沒有這種意識。之所以這一次兵變揭開了一個新的時代,我認為主要是應對措施以及許多偶然的因素所導致的,或許一個細節的改變,一個應對措施的不同,歷史就完全不同。
所以我覺得這還是我們後來人對於所謂歷史必然性的過分強調,在我們的教育中,無論是法國大革命,抑或是辛亥革命,都是歷史的必然,都是一定要發生,一定要依照我們看到的路線演進的,但真實的情況或許是,這一切或許都是偶然事件,既然是偶然,那就是不可預測的。而在事件發生的當時,統治者不會將其重視起來,也是很正常的。
還有一個問題,正如托克維爾在《舊制度與大革命》中提出的,革命一般並不是發生條件最糟糕、壓迫最酷烈的時候,而往往發生於情況已有所好轉,社會已有所鬆動的時候。這一觀點是針對法國大革命發出的,對中國辛亥革命也非常合適。而在這種時候,恐怕很少會有人認為革命會發生,因為最糟糕的時代都扛過去了,已經好轉的時代憑什麼有革命的必要?所以,在當時,無論是法國的統治者,還是中國的統治者,都沒有將簡單的民變、兵變視為大事件的必要性。但幸運抑或是不幸之處正在於此,正因為不重視導致應對失誤,進而導致翻天覆地的革命劇變。
路易十六(Louis ⅩⅥ,1754-1793),一七八九——一七九四年法國大革命時的法國國王,出逃未遂,一七九二年被廢,後因裡通外國,於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一日送上斷頭台。
說到了懵逼的路易十六,不得不說另一個懵逼的人,魯熱,一夜之間的天才,創造了馬賽曲,男人怎麼能說不行,雖然帥不過一夜。
長文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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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二年,法國的立法會議對皇帝和國王們的聯合行動是戰還是和的決定已經猶豫了兩三個月。路易十六自己也在躊躇:他既擔心革命黨人的勝利帶來的危害,又擔心他們的失敗帶來的危害。各黨派的態度也不一致。吉倫特派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力而急於開戰,羅伯斯庇爾和雅各賓派為了自己能在此期間奪取政權而力主和平。但形勢一天比一天緊張,報章雜誌嚷嚷得沸沸揚揚,俱樂部里爭論不休,謠言四起,而且愈來愈聳人聽聞,從而使公眾輿論變得愈來愈慷概激昂。因此,當法國國王終於在四月二十日向奧地利皇帝和普魯士國王宣戰時,這項決定就象通常那樣成了某種解脫。
就在這幾個星期里,巴黎上空猶如籠罩著電壓,令人心煩愈亂,而在那些邊境城市,更是人心浮動,惶惶不可終日。部隊已集中到所有的臨時營地。每一座城市、每一個村莊,都有武裝志願人員和國民自衛軍,到處都在檢修要塞,尤其是阿爾薩斯地區的人都知道,法德之間的最初交鋒又要象往常一樣降臨到他們這塊土地上了。在萊茵河對岸的所謂敵人可不象在巴黎似的只是一個模模糊糊、慷慨激昂、修辭上的概念,而是一個看得見、感覺得到的現實,因為從加固的橋頭堡旁、從主教堂的塔樓上,都能一目了然地看到正在開來的普魯士軍隊。到了夜裡,敵人炮車的滾動聲、武器的叮噹聲和軍號聲,隨風飄過月色下水波悠然閃爍的河流。大家都知道,只要一聲令下,從普魯士大炮緘默的炮口就會發出雷鳴般的隆隆聲和閃電般的火光。其實,法德之間的千年之爭已經又一次開始——但這一次,一方是以爭取新自由的名義,另一方是以維護舊秩序的名義。
因此,一七九二年四月二十五日也就成了不同尋常的一天。這一天,驛站的緊急信差們把已經宣戰的消息從巴黎傳到斯特拉斯堡。人群頓時從大街小巷和各家各戶走出來,一起擁向公共廣場。全體駐軍為出征在作最後的檢閱,一個團隊接著一個團隊在行進,身披三色綬帶的迪特里希市長在中心廣場上檢閱,他揮動著綴有國徽的帽子向士兵們致意。軍號聲和戰鼓聲使所有的人都不再吭聲。迪特里希用法語和德語向廣場上和其他所有空地上的人群大聲宣讀宣戰書。在他講完話之後,團里的軍樂隊奏起了第一支臨時性的革命戰歌《前進吧!》,這本來是一支富有刺激性的、縱情而又詼諧的舞曲,但是將要出征的團隊卻以沉重有力的噔噔腳步聲給這支由子賦予了威武的節奏。然後,人群四散,把被激起的熱情又帶回到大街小巷和各家各戶。在咖啡館和俱樂部里,都有人在發表富有煽動性的演說和散發各種號召書。他們都是以諸如此類的號召開始:「公民們,武裝起來!舉起戰旗!警鐘敲響了!」所有的演講、各種報紙、一切布告、每個人的嘴上,都在重複著這種鏗鏘有力、富有節賽的呼聲:「公民們,武裝起來,讓那些戴著王冠的暴君們發抖吧!前進!自由的孩子們!」而每一次,群眾都為這些熱烈的言辭而歡呼。
街道和空場上也一直有大批人群在為宣戰而歡呼,但是,當滿街的人群歡呼時刻,也總有另外一些人在悄悄嘀咕,因為恐懼和憂慮也隨著宣戰而來。不過,他們只是在斗室里竊竊私語,或者把話留在蒼白的嘴邊欲言而止。普天下的母親永遠是一樣的,她們在心裡嘀咕:難道外國兵不會殺害我的孩子嗎?普天下的農民也都是一樣的,他們關心自己的財產、土地、茅舍、家畜和莊稼。他們也在心裡嘀咭:難道自己的莊稼不會遭到踐踏嗎?難道自己的家不會遭到暴徒的搶劫嗎?難道在自己勞動的土地上不會血流成河嗎?可是斯特拉斯堡市長弗里德里希·迪特里希男爵——他原本是一個貴族——卻象當時法國最進步的貴族那樣,決心完全獻身於爭取新自由的事業,他要用洪亮的、鏗鏘有力的聲音來表示信念;他有意要把那宣戰的一天變為公眾的節日。他胸前斜披著綬帶,從一個集會趕到另一個集會去激勵人民。他向出征的士兵犒勞酒食。晚上,他把各級指揮員、軍宮以及最重要的文職官員邀請到坐落在布羅格利廣場旁的自己寬敞邸宅參加歡送會。熱烈的氣氛使歡送會從一開始就帶有慶功會的色彩。對勝利始終充滿信心的將軍們坐在主賓席上。認為戰爭會使自己的生活充滿意義的年輕軍官們在自由交談,彼此勉勵。他們有的揮舞軍刀,有的互相擁抱,有的正在為祝願乾杯,有的舉著一杯美酒在作愈來愈慷概激昂的演講。而在他們的所有言辭中都一再重複著報刊和宣言上那些激勵人心的話:「公民們,武裝起來!前進!拯救我們的祖園!戴著王冠的暴君們很快就會顫抖。現在,勝利的旗幟已經展開,把三色旗插遍世界的日子已經來到!現在,每個人都必須為了法國國王、為了這三色旗、為了自由竭盡全力!」在這樣的時刻,舉國上下都由於對勝利充滿信心和對自由事業的熱烈嚮往而達到了空前的團結。
正當這樣的演講和祝酒行進之際,迪特里希市長突然轉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要塞部隊的年輕上尉魯熱。他記起來了,就是這位舉止文雅、長得並不漂亮但卻討人喜歡的軍官在半年前當憲法公布時寫過一首相當出色的自由頌歌,團里的那位音樂家普萊葉爾很快就替這首頌歌譜了曲。這件簡樸的作品朗朗上口,適宜演唱。於是軍樂隊將它練熟,在公共廣場上進行演奏和大合唱。現在,宣戰和出征不也是一個用音樂來表現莊嚴場面的極好機緣嗎?因此,迪特里希市長很隨便地問了問這位魯熱上尉(他擅自給自己加了一個貴族姓名的標誌「德」,取名為魯熱·德·利勒,其實他是無權這樣做的)——就好象請自己的一位好友幫一下忙似的——他是否願憊借著這種愛國情緒,為出發的部隊創作一些歌詞,為明天出征去討伐敵人的萊茵軍譜寫一首戰歌。
魯熱是一個稟性謙遜、普普通通的人,他從來沒有把自已當作一個了不起的作曲家——他的詩作從未刊印過,他寫的歌劇也從未上演過——但他知道自己善於寫那些即興詩。為了讓市長——這位高官和好友高興,他說他願意從命。啊,他願意試試。「好極了!魯熱」,坐在對面的一位將軍一邊向他敬酒,一邊對他說,寫完之後立刻把戰歌送到戰場上交給他,萊茵軍正需要一首能鼓舞士氣的愛國主義進行曲。正說著話,又有一個人開始夸夸其談起來,接著又是敬酒,又是喧鬧,又是歡飲。於是,這次兩人之間的偶然短談被普遍的熱烈場面的巨浪所淹沒。酒宴變得愈來愈令人銷魂、愈來愈喧嘩熱鬧、愈來愈激動瘋狂。當賓客離開市長邸宅時,午夜已經過去好久了。
午夜過去好久了,也就是說,由於宣戰而使斯特拉斯堡無比振奮的一天——四月二十五日業已結束,四月二十六日已經開始。黑夜籠罩著千家萬戶,但這種夜闌人靜僅僅是假象,因為全城依然處在熱烈的活動之中。兵營里的士兵正在為出征作準備;一些謹小慎微的人或許已經從緊閉的店鋪後面悄悄溜走。街道上一隊隊的步兵正在行進,其間夾雜著通信騎兵的橐橐馬蹄聲,然後又是沉重炮車的鏗鏘聲,單調的口令聲不時從這個崗哨傳到那個崗哨。敵人太近了,太不安全了,全城的人都激動得無法在這決定性的時刻入睡。
魯熱也不例外,他此刻正在中央大道一二六號那幢房子里登上迴旋形樓梯,走進自己簡樸的小房間。他也覺得特別興奮,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諾言,要儘快為萊茵軍寫出一支戰歌,寫出一首進行由。他在自己狹窄的房間里踏著重步,不安地踱來踱去。怎樣開頭呢?怎樣開頭?各種號召書、演講和祝酒詞中所有那些鼓舞人心的言辭還雜亂無章地在腦海里翻滾。「公民們,武裝起來!前進,自由的孩子們?……消滅專制……舉起故旗!……」不過,與此同時,他還想起了以前聽到過的一些話,想起了為自己的兒子而憂慮的婦女們的聲音,想起了農民們的擔心——他們害怕法國的田野可能會被外國的步兵踐踏得不成樣子和血流滿地。他幾乎是半下意識地寫下了頭兩行的歌詞,這兩行無非是那些呼喊的反響、回聲和重複。
前進,前進,祖國的兒郎,
那光榮的時刻已來臨!
隨後他停下來。他愣住了,寫得正合適。開頭相當不錯。只是現在要馬上找到相應的節奏,找到適合這兩行歌詞的旋律,於是他從櫥櫃里拿下自已的小提琴,試了試。妙極了。頭幾拍的節奏很快就和歌詞的旋津完全相配。他急忙繼續寫下去,他感到全身彷彿湧出一股力量,拽著他向前,所有的一切:此時此刻自己心中的各種感情;他在街道上、宴會上聽到的各種話語;對暴君的仇很;對鄉土的憂慮;對勝利的信心;對自由的熱愛——頓時都彙集到了一起。魯熱根本用不著創作,用不著虛構,他只需把今天——這一天之中有口皆傳的話押上韻,配上旋律和富有魅力的節奏,就成了,這就已經把全體國民那種最內在的感受表達出來了,說出來了和唱出來了。而且,他也無需作曲,因為街上的節奏,時間的節奏,這種在士兵的行軍步伐中、在軍號的高奏中、在炮車的轔轔聲中所表現出來的鬥志昂揚的節奏已穿過緊閉的百葉窗,傳入他的耳中——也許他自已並沒有意識到,他也沒有親自用靈敏的耳朵去聽。不過,在這一天夜裡,蘊藏在他不能永生的軀體中的對於時間的靈感卻聽到了這種節奏。因此,旋律愈來愈順從那強有力的歡呼的節拍——全國人民的脈搏。魯熱愈來愈迅速地寫下他的歌詞和樂譜,好象在筆錄某個陌生人的口授似的——在他一個市民的狹隘心靈中從未有過如此的激情。這不是一種屬於他自己的亢奮和熱情,而是一種神奇的魔力在這一瞬間聚集起來,進發而出,把這個可憐的半瓶子醋拽到離他自己相距千百倍遠的地方,把他象一枚火箭似的——閃耀著剎那間的光芒和火焰——射向群星。一夜之間使這位魯熱·德·利勒上尉躋身於不朽者的行列。從街頭、報刊上吸收來的最初呼聲構成了他那創造性的歌詞,並且升華為一段永存的詩節,就象這首歌的千秋流傳的曲調一樣。
我們在神聖的祖國面前,
立誓向敵人復仇!
我們渴望珍貴的自由,
決心要為它而戰鬥!
接著他寫了第五詩節,一直到最後一節,都是在同樣的激情下一氣呵成的。歌詞和旋津結合得十分完美——這首不朽的歌曲終於在破曉前完成了。魯熱熄滅燈光,躺到自己床上。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使他剛才如此頭腦清醒、靈感勃發,現在又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使他覺得疲倦不堪、渾身軟癱,他象死一般地沉睡了。事實也確買如此,那種詩人和創造者的天才在他心中重又泯滅了。不過,在桌子上卻放著那件已完成的、脫離了這個正在沉睡的人的作品。它真象奇蹟一般飄然而來,降臨到他身上。這首歌,連詞帶曲幾乎是同時產生的,創作之迅速,詞曲結合之完美,在各族人民的歷史上簡直找不出第二首能與之倫比。
大教堂的鐘聲象平時一樣,宣告了新的一天的清晨來臨。小規摸的戰鬥接觸已經開始。萊茵河上的陣風不時把槍擊聲飄過來。魯熱醒了,但睡意未盡,他咬著牙坐起身來。他迷迷糊糊覺得好象曾發生過什麼事,發生過與他有關的事,但只是依稀的記憶。隨後他倏地著見桌子上那張墨跡尚新的紙。詩句?我什麼時候寫過詩句?歌曲?我親筆寫的歌曲?我什麼時候為這首歌作過曲?哦——,對啦!這不就是朋友迪特里希昨天要我寫的那首萊茵軍進行曲么!魯熱一邊看著自己寫的歌詞,一邊輕輕地哼著曲調,不過他也象一個作者那樣,對自己剛創作的作品總覺得不完全滿意。好在隔壁住著自己團里的一位戰友.於是他把這首歌曲拿給他看,唱給他聽。看來,那位戰友是滿意的,只是建議作一些小小的修改。魯熱從這最初的讚許中得到了一定的信心。他懷著一個作者常有的那種焦急心情和對自己能如此迅速實現諾言的自豪感,立刻趕到市長迪特里希家中。市長正在花園裡作早散步,一邊打著一篇新演講的腹稿。你說什麼魯熱?已經寫完了?好吧,那就計我們立刻來演唱一遍。此刻兩人從花園走進客廳。迪特里希坐在鋼琴旁伴奏,魯熱唱著歌詞。市長夫人被這早晨的意外音樂聲吸引到房間里來了。她答應把這首新歌謄抄幾份。作為一個受過專門訓練的音樂家,她還答應為這首歌曲譜寫伴奏曲,以便能在今晚家裡舉行的社交集會上夾在其他的歌曲中演唱給家中的朋友們聽。為自己甜美的男高音而自豪的迪特里希市長現在開始更仔細地琢磨起這首歌來。四月二十六日晚上,在市長的客斤里為那些經過特地挑選的上流社會人士首次演唱了這首歌——而這首歌卻是在這一天的凌晨才作詞和譜曲完畢的。
聽眾們都友好地鼓了掌,好象這是對在座的作者表示禮貌的祝賀所必不可少的。不過,坐落在斯特拉斯堡大廣場旁的德·布羅格利飯店裡的客人們顯然不會有絲毫的預感:一首不朽的歌曲借著它的無形翅膀已飛降到他們所生活的世界。同代人往住很難一眼就看出一個人的偉大或一部作品的偉大。甚至連市長夫人也並未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時刻。這一點可以從她給自已兄弟的一封信中得到佐證。她在信中竟把一件奇蹟輕描淡寫地說成是一件社交界發生的事。她在信中說:「你知道,我們在家裡招待了許多人,總得想出點什麼主意來換換消遣的花樣,所以我丈夫想出了一個主意:讓人給一首即興歌詞譜曲,工程部隊的魯熱·德·利勒上尉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詩人兼作曲家,他很快就搞出了一首軍歌的音樂,而我的丈夫又是一位優秀的男高音,他即刻就演唱了這首歌,這首歌很有魅力,富有特色,唱得也相當好,生動活潑。我也盡了我的一份力量,發揮了我寫協奏曲的才能.為鋼琴和其他樂器的演奏寫了總譜,以致使我忙得不亦樂乎。這首歌已經在我們這裡演奏過了,社交界認為相當不錯。」
「社交界認為相當不錯」——這句話在我們今天看來,是相當冷淡的,這僅僅是表示一種好的印象和一種不痛不癢的讚許罷了。不過在當時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為馬賽曲在那第一次演出時不可能真正顯示出它的力量。馬賽曲不是一支為甜潤的男高音而創作的演唱歌曲,它也不適合在小資產階級的沙龍里夾在浪漫曲和義大利詠嘆調之間用與眾不同的腔調來演唱。它是一首節拍強烈、激昂和富於戰鬥性的歌曲。「公民們,武裝起來!」——這是面向群眾,面向成群結隊的人唱的,這首歌的真正協奏曲是叮噹作響的武器、嘹亮的軍號、齊步前進的團隊。這首歌不是為那些冷靜地坐在那裡進行欣賞的聽眾而創作,而是為那些共同行動、共同進行戰鬥的人而創作。這首歌既不適合女高音獨唱家,也不適合男高音獨唱家演唱,它適合成千的群眾齊唱。它是一首典型的進行曲、勝利的凱歌、哀悼之歌、祖國的頌歌、全國人民的國歌。因為這首歌正是從全國人民最初的激情中誕生的,是那種激情賦予了魯熱的這首歌的鼓舞力量。只不過當時這首歌還沒有引起廣泛流傳的熱潮。它的歌詞還沒有引起神奇的共鳴,它的旋律還沒有進入到全國人民的心坎,軍隊還不知道自己的這首進行曲和凱歌,革命還不知道自己的這首不朽戰歌。
即便是一夜之間奇蹟降臨到自己身上的人——魯熱·德·利勒也和其他人一樣,沒有料想到自己在那一天夜裡象一個夢遊者似的在偶然降臨的神明的指引下創造了什麼。他——一個膽大得令人可愛的半瓶子醋自然打心眼裡感到高興,因為邀請來的客人們在熱烈鼓掌,在彬彬有禮地向他這位作者祝賀。他懷著一種小人物的小小虛榮心,想在自己的這個小地方竭力顯耀這項小小的成就。他在咖啡館裡為自己的戰友們演唱這支新曲,讓人抄寫複本,分送給萊茵軍的將軍們。在此期間,斯特拉斯堡的樂團根據市長的命令和軍事當局的建議排練了這首《萊茵軍戰歌》。四天以後,當部隊出發時,斯特拉斯堡的國民自衛軍的軍樂團在大廣場上演奏這支新的進行曲。斯特拉斯堡的出版社負貴人帶著愛國情緒聲言,他已準備印行這首《萊茵軍戰歌》,因為這首戰歌是呂克內將軍的一位部下懷著敬意奉獻給這位將軍的。可是,在萊茵軍的將軍們中間,沒有一位將軍想在進軍時真正演奏或歌唱這首歌,所以看來,「前進,前進,祖國的兒郎!」——這歌聲就象魯熱迄今所作的一切努力一樣,只不過是那沙龍里一天的成功,它只不過是地方上發生的一件事,而且不久就被人們忘卻。
然而,一件作品的固有力量是從來不會被長期埋沒或禁錮的。一件藝術作品縱然可能會被時間所遺忘,可能會遭到禁止和被徹底理葬,但是,富有生命力的東西最終總會戰勝沒有生命力的東西。人們有一兩個月沒有聽到這首萊茵軍戰歌。歌曲的印刷本和手抄本始終是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手裡流傳。不過,倘若一件作品能真正激起人的熱情,哪怕是激起一個人的熱情,那也就夠了,因為任何一種真正的熱情本身還會激發出創造力。在法國另一端的馬賽,憲法之友俱樂都於六月二十二日為出發的志願人員舉行宴會。長桌旁坐著五百名穿著國民自衛軍新制服的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此刻,瀰漫在他們中間的情緒如同四月二十五日的斯特拉斯堡一模一樣,只是由於馬賽人的那種南方氣質而變得更熱情、更激烈,更衝動,而且也不象宣戰的最初一小時那樣虛誇自已必勝。因為這些革命的法國部隊同那樣高談闊論的將軍們不同,他們是剛從萊茵河那邊撤回來的,而且沿途到處受到過歡迎。此刻,敵人已深深挺進到法國的領土,自由正受到威脅,自由的事業正處在危險之中。
宴會進行之際,突然有一個人——他叫米勒,是蒙彼利埃大學醫學院的學生——把玻璃杯用力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來。所有的人頓時安靜下來,眼望著他。大家以為他蛋講話或者致辭。然而,這個年輕人卻沒有講話,而是揮動著右手,唱起一首新的歌。這首歌大家都沒有聽到過,而且誰也不知道這首歌是怎麼到他手裡的。「前進,前進,祖國的兒郎!」此時此刻,這歌聲猶如電火花插進了火藥桶。情緒與感受,宛若正負兩極接觸在一起,產生了這火花。所有這些明天出發的年輕人,他們要去為自由而戰,準備為祖國獻身,他們覺得這些歌詞表達了他們內心最深的願望,表達了他們最根本的想法。歌聲的節奏使他們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共同的激奮。每一段歌詞都受到歡呼,這首歌不得不唱了一遍又一遍。曲調已經變成了他們自己的旋律,他們激動地站起身來,高舉玻璃杯,雷鳴般地一起唱著副歌:「公民們,武裝起來!公民們,投入戰鬥!」街上的人好奇地擁來,想聽一聽這裡如此熱烈地唱些什麼,最後他們自己也跟著一起歌唱,第二天,成千上萬的人都在哼著這首歌。他們散發新印的歌片,而當七月二日那五百名義勇軍出發時,這首歌也就隨著他們不脛而走了。當他們在公路上感到疲勞時,當他們的腳步變得軟弱無力時,只要有一個人帶頭唱起這首聖歌,它的動人的節拍就會賦予他們大家以新的力量。當他們行軍穿過一座村莊時,唱起這首歌,就會使農民們驚訝,村民們好奇地聚集在一起,跟著他們合唱著這首歌。這首歌已經成了他們的歌。他們根本不知道,這首歌原本是為萊茵軍而作的,他們也不知道這首歌是誰寫的和什麼時候寫的,他們把這首聖歌看作是他們自己營隊的聖歌,看作是他們生和死的信條。這首歌就象那面軍旗一樣,是屬於他們的,他們要在鬥志昂揚的進軍中把這首歌傳遍世界。
馬賽曲——因為魯熱的這首聖歌不久就得到這樣的名稱——的第一次偉大勝利是在巴黎。七月三十日,當馬賽來的營隊從郊區進入巴黎時,就是以軍旗和這首歌為前導的。成千上萬的人已站在街頭等待,準備隆重地迎接他們。現在,當馬賽人——五百名男子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這首歌,邁著同口中唱的歌曲同樣節奏的步伐愈走愈近時,所有的人都在悉心諦聽,馬賽人唱的是一支什麼美妙動聽的聖歌?伴隨著點點鼓聲,它象一陣號角,激動著所有人的心弦:「公民們,武裝起來!」兩三個小時以後,副歌已在所有的大街小巷迴響。那首《前進吧》的歌已被人忘卻;舊的進行曲、那些唱爛了的舊歌曲均已被人拋到九霄雲外;因為革命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聲音,革命找到了它自己的歌。
於是,這歌聲象雪崩似地擴散開去,勢不可擋。在宴會上、在劇院和俱樂部里都在唱著這首聖歌,後來甚至在教堂里當唱完感恩讚美詩後也唱起這首歌來,不久它竟取代了感恩讚美詩。一兩個月以後,馬賽曲已成為全民之歌、全軍之歌。共和國第一任軍事部長賽爾旺以智慧的眼光認識到這樣一首無與倫比的民族戰歌所具有的振奮人心、鼓舞鬥志的力量。於是他下了一道緊急命令:印刷十萬份歌片,發到軍中所有的小隊。這位當時還不知名的作者所創作的歌曲就這樣在兩三夜之間發行得比莫里哀、拉辛、伏爾泰的所有作品還要多。沒有一個節日不是用馬賽曲來結束的,沒有一次戰鬥不是先由團隊的樂隊來演奏這首自由的戰歌的。當許多團隊在熱馬普和內爾萬地方發起決定性的衝鋒時,就是齊聲高唱著這首戰歌而進行編隊的。而那些只會用雙份的犒酒這種老辦法去刺激自己士兵的敵軍將領們則驚奇地發現,當這些成千上萬的士兵同時高唱著這首軍歌,象咆哮的海浪向他們的隊形衝去時,簡直無法阻擋這首「可怕」的聖歌所產生的爆炸力量。眼下,馬賽曲就象長著雙翅的勝利女神奈基,在法國的所有戰場上翱翔,給無數的人帶來熱情和死亡。
其時,魯熱——一個名不經傳、修築工事的上尉卻坐在許寧根的一個小小駐地的營房裡,一本正經地畫著防禦工事的圖紙。也許他早已把自己在一七九二年四月二十六日那個業已消逝的夜裡創作的這首《萊茵軍戰歌》忘卻了,而當他在報紙上看到那首象風暴似地征服了巴黎的戰歌——那首聖歌時,他簡直不敢去想,這首充滿必勝信心的「馬賽人的歌」中的一詞一句和每一個節拍只不過是那天夜裡在他心中和身邊發生的奇蹟而已。因為命運竟是這樣無情地嘲弄人:雖然樂曲響徹雲霄,繚繞太空,但它卻沒有把任何個人——即沒有把創作出這首樂曲的人捧上天。全法國沒有一個人關心這位魯熱·德·利勒上尉;這首歌也象每一首歌一樣,所贏得的巨大榮譽依然屬於歌曲本身,連一點榮譽的影子都沒有落到它的作者魯熱身上。在印歌詞的時候,沒有把他的名字一起印上。他自己也完全習慣於不被人敬重,並且不為此而懊惱。因為這位革命聖歌的作者自己卻不是一個革命者——這種奇怪的現象也只有歷史本身才會創造。他雖然曾用自己的這首不朽歌曲推動過革命,而現在,他卻要竭盡全力來重新阻止這場革命。當馬賽人和巴黎的暴動民眾唱著他的歌,猛攻杜伊勒里宮和推翻國王的時候,魯熱·德·利勒對革命已十分厭倦了,他拒絕為共和國效忠,他寧願辭去自己的職務,也不願為雅各賓派服務。在他的那首聖歌中關於「渴望珍貴的自由」那一句歌詞對這位耿直的人來講並不是一句空話。他對法國國民公會裡的新的暴君和獨裁者們的憎惡並不亞於他對國界那邊的國王和皇帝們所懷的仇恨。當他的朋友——對馬賽曲的誕生起過重大作用的迪特里希市長、呂克內將軍——創作馬賽曲就是為了呈獻給他的——以及所有那天晚上作為馬賽曲的第一批聽眾的軍官們和貴族們,一個一個被送上斷頭台的時候,他公開向羅伯斯庇爾的福利委員會發泄了自已的不滿。不久,發生了更為荒唐的事:這位革命的詩人自己也被作為反革命而遭逮捕,被控犯有叛國罪。只是到了熱月九日羅伯斯庇爾被推翻,監獄的大門被打開,才使法國革命免卻莫大的恥辱:把這次革命的一首不朽歌曲的作者送交「國民的剃刀」
如果當時魯熱真的被處死了,可以說是死得英勇而又壯烈,而不會象他以後生活得那麼潦倒、那麼不清不白。因為這個不奉的魯熱在他四十餘年的生涯中,雖然度過了成千上萬的日子,但是只過了一天真正具有創造性的日子。後來,他被趕出了軍隊,取消了他的退休金;他所寫的詩歌、歌劇、歌詞均未能出版和演出。這個半瓶子醋曾擅自闖進不朽者的行列,對此,命運沒有原諒他。這個小人物後來干過各色各樣並非總是乾淨的小行當,困苦地度過了自己渺小的一生。卡諾和後來的拿破崙曾出於同情想幫助他,但都段有成功。那一次偶然的機緣曾使他當了三小時的神明和天才,然後又輕蔑地把他重新拋到微不足道的渺小地位,這是多麼殘酷,殘酷的命運已便他的性格象中了毒似的變得無可救藥的乖戾,他對所有的當權者都是忿忿不平和滿腹牢騷。他給想幫助他的拿破崙寫了一些措詞激烈而又十分無禮的信,公開表示他為在全民投票時投了反對拿破崙的一票而引以自豪。他經營的生意把他捲入到一些不光彩的事件中去,甚至為了一張空頭支票而不得不進入聖佩拉爾熱的債務監獄。他到處不受歡迎,被債主跟蹤追跡,不斷受到警察的偵查,最後終於匿居在省內的某個地方。他已與世隔絕,被人忘卻,他在那裡象從一座墳墓里竊聽著自己那首不朽之歌的命運。他聽說馬賽曲隨著戰無不勝的軍隊進入到歐洲的所有國家,然後他又聽說拿破崙眼看自己就要當上皇帝而事先把這首過於革命化的馬賽曲從所有的節目單上取消,一直到他聽說波旁王朝的後裔完全禁止了這首歌。只是過了一代人的時間以後,當一八三零年七月革命爆發時,他寫的歌詞和他譜的樂曲重又在巴黎的街壘中恢復了舊有的力量,資產階級國王路易——非力浦把他當作一位詩人而給他一筆小小的養老金。人們還記得他,雖然只是依稀的記憶,但是這個被人忘卻的、下落不明的老人卻覺得這簡直象做夢。當他於一八三六年以七十六歲的高齡在舒瓦齊勒羅瓦去世時,已經沒有人再叫得出和知道他的名字了。然而,又過了一化人的時間,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由於馬賽曲早已成為法國國歌.在法國的所有前線重又響起馬賽曲的戰鬥歌聲,於是這位小小上尉的遺體被安葬在榮譽軍人教堂里,同小小的少尉拿破崙的遺休放在同一地方,這樣,這位創作了一首不朽之歌而本人卻極不出名的作者終於在他感到失望的祖國的這一塊榮譽墓地上長眠,但他只不過是作為僅僅一夜的詩人罷了。
原文出自茨威格 《人類的群星閃耀時》
謝邀
或許是麻木了吧首先反對排第一的答案,高林這個答案的邏輯是」巴黎在當時是一個具有相當高的自治權的城市,所以巴黎人民經常鬧革命,所以國王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革命的特殊性和偶然性「,事實上是這樣嗎? 答案是否定的。
當時的法國已經是一個相當高程度的中央集權的國家了,當時的總督和總督代理具有很大的權利,他們既是行政官又是法國,是政府一切意志在外省的代言人。大革命前的幾十年里,類似於中世紀領主的很多義務(救濟窮人,參政議政)都已經不復存在了,政府已經替代中世紀領主。以舊制度和大革命中為例, 」巴黎的御前會議有時會禁止在它宣布不太適宜的土地上種植某種作物 」,當時法國沒有一個城市鄉鎮小村修道院能在各自的事務中yongyo獨立意志。在邊省處的建立一個慈善工廠也必須經過總督的批准,由於這個原因,托克維爾說道 『我從未見到過一個神甫住所的批複少於一年。』中央政府集權可見一斑。而在巴黎,這個問題更加嚴重,外省已經處於一種依附的位置, 「巴黎取得了至高無上的權利,而外省人甚至不敢再有主見,除非他們知道巴黎會怎麼做」。至於答案中所說的,法國國王還是要每年給大主教送去五匹馬作為巴黎城的租子的例子,在我看來這不過只是個中世紀留下來的一種傳統罷了,並不能說明什麼。
高票答案的邏輯前提都是錯誤的,得出來的結論自然也不會是對的,知乎有些風氣我覺得變化的很快,現在很少再能看見那些像寫論文寫文章一樣寫答案的人了,,有些人抖一些機靈就能騙了那麼多贊,有些人假科普家寫了一些事,東拼西湊成了一篇文章引來大批關注,這都不是我印象的知乎。
相反,像這個回答中。胡贇星的答案就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思路和解釋,卻不足最高票的十分之一,梁漏然的答案也非常好,路易十六並不是盲目,這一切也不過是一種歷史的偶然性罷了,我們後人看歷史總是以結果看原因,事件發生了,在我們現在看來它必然有原因,事實上這只是一種主觀性的看法罷了,我們總是會忽略歷史本身。關於歷史偶然性,舊制度和大革命中也提到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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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一下,大革命的前三十年是法國最繁榮的一段日子,整個社會就像解凍了的河水,開始蘇醒過來,彷彿從社會內部傳來一絲顫抖,隨後顫抖越來越大帶動整個軀體的蘇醒,但是這卻並不是復甦的跡象,這只是崩潰前的預兆,大革命之前很多預兆很多因素都已經形成,所有人心裡都在躁動,全社會都等著巴黎打響第一槍,這個因素分析起來就多了,我就不一一羅列了,我主要想反駁一下第一的答案
如圖,人如此,國家也是這樣
理解這事首先要還原到原來的語言和環境中,日記上寫的是法語rien,翻成英語是nothing。你可以翻譯成今日無事,我比較傾向於另外一種解釋,是當天皇帝打獵,最後收穫了nothing。因為路易十六經常在日記裡面記錄打獵,宗教儀式,接見貴族的事情。
另外佔領巴士底獄本身只是殺了典獄官,釋放了裡面關的7個人(四個造假者,兩個瘋子,一個貴族。此處有多種版本)。說攻陷它就是攻陷了封建專制王權的象徵多少有點YY的成分吧。題主如果你是皇帝,知道當天有暴動放走了七個人,你會覺得一場十年的革命就要開始了,自己不久就要被砍頭了嗎。博麗靈夢也說過: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任何人身處那個時候也不會知道自己面臨的是這麼浩大的一場革命,自己正在創造歷史和身處歷史中的個人真的不會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就像當時處於彼得格勒的人只是以為十月革命是一場尋常的暴動。是的,看起來只是一場暴動。
看到這,我腦海里蹦出來的第一反映也是coldplay的歌
路易十六在法國大革命時記的「今日無事」的日記,代表他盲目嗎?
答:就路易十六而言,從小浸心政治,自然不能說不懂政治。路易十六隻是對以前的政治鬥爭了解,而對即將發生的資產階級專政沒有做好心理準備。I used to rule the world,
Seas would rise when I gave the word,
Now in the morning I sleep alone,
Sweep the streets I used to own,
...
One minute I held the key,
Next the walls were closed on me,
viva la vida
...
People couldn"t believe what I"d become,
Revolutionaries wait,
For my head on a silver plate
歷史人物是處於歷史長河中的
而兩百多年後看歷史的人是在歷史長河之外的,是開了上帝視角的。
就像房價一樣,每一個買房的人並不知道自己處於房價走勢的什麼位置,現在出手是抄底還是接盤。
以當時那一天的情況看,路易十六是不會知道這些事情未來會怎麼樣的,不會知道這一天的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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