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關於藏書有哪些傳奇故事?


兩個月前的舊文。得閑了再補一篇。

歸燼記

壹:刊刻
故事的主角是本書。

太宗淳化四年,即天下大定的第三十四年。大分裂時代的記憶,對宋帝國新生代的子民來說,只存在於父輩們遙遠的講述中,這很像一個盛世的開端——即使到了近古時代,稍稍遠離死亡,也足以符合標準。

盛世藏書,而此時官府的藏書數目為:一萬卷。一萬卷大概處於什麼水平呢,唐代巔峰時期的官方藏書達七萬九千卷,即使上溯到隋代末年,也有三萬七千餘卷。這顯然與一個盛世應有的體面不大相稱。於是太宗便命人搜亡求佚,校刻圖籍,並建崇文院,「移三館舊書實之」,名為秘閣。其中史部首先刻的是前三史,即《史記》、前後《漢書》。這批刻書,直到真宗咸平二年(999年)方才竣工,又命三館抄寫兩份副本,置於龍圖閣和太清樓,正本除少數特賜兩府外,盡收秘閣。僅僅十六年後(大中祥符八年),「王宮火,延及崇文、秘閣,書多煨燼」,只剩下龍圖閣和太清樓所藏抄本。直到仁宗朝重建崇文院,張觀奉撰《崇文書目》,即依重寫抄本。

然而秘府刻本卻並未消失於世,少數御賜兩府的本子被保存下來。其後又經靖康之難,「宣和、館閣之儲,蕩然靡存」,民間藏書亦不免罹兵燹。北宋初年版本,到了南宋已非常罕見。

直至元初的某一天,一部孑遺的北宋板《漢書》碰到了它第一位留下姓名的主人,並且這個名字極其有重量——趙孟頫。

貳:趙孟頫
趙孟頫,字子昂,號松雪道人,浙江吳興(今浙江湖州)人。趙宋宗室,降元後累官至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謚文敏。趙孟頫博學多才,詩畫名滿天下,被稱為「元人冠冕」。但他作為元初的一大藏書家,卻易為人所忽略。就數量來說,趙氏藏書並不算多,但極為精到,清代學者葉德輝說:「宋板書自來為人珍貴者,一兩漢書、一文選、一杜詩,均為元趙文敏松雪齋故物」。

趙氏於何處得到這部《漢書》已不得而知,入手後珍貴無比,恭題跋文,其跋曰:「聚書藏書,良非易事。善觀書者,澄神端慮,凈幾焚香。勿卷腦,勿折角,勿以爪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夾策,隨開隨掩,隨損隨修。後之得吾書者,並奉贈此法。」趙孟頫是個聰明人,所以題作「後之得吾書者」:無論是傳之子孫,還是易於他手,只要後世接觸到這本書,都有異代之緣。他把自己讀書的虔誠歸納為數誡,願保此書在百年之後,仍得善待。當然,如此寶物,能世代傳家自然是最好的,為防止子孫有不肖者變賣,他還在牒文前頁自題畫像一副,也是其僅有的傳世肖像。

結合趙孟頫之生平,他對《漢書》恐怕有更加深層的感情:一則此為宋初刻本,身為宋朝宗室,憶昔掃清天下,文武承平,豈能無慨。二則所謂崖山之亡中國也,夷狄代漢,漢豈非《漢書》之漢哉!況趙孟頫身為元臣,此痛與恥,當更倍之。

其後一百多年間,趙府《漢書》並沒有流通的記載,直到明代中期,為同郡陸完所藏。陸完早年以平寇進兵部尚書,後改吏部尚書,遂在家鄉造園藏書,有樓曰「五美堂」,以其所藏五卷珍本名之,《漢書》居五美第一。但沒過多久,陸完因寧王造反案,坐罪入獄,雖萬幸保全,家產卻被抄沒,五美堂藏書也多流散民間。

到了成化年間,崑山有一個針線商人,叫顧恂,家有薄財,五十七歲上與店鋪婢女私通,得了個小兒子,取名鼎臣。這個孩子非常聰明,二十多歲便中了狀元,並且善作青詞,很受痴迷長生術的正德皇帝喜愛。父以子貴,顧恂也被朝廷贈了個浮誇的虛銜:光祿大夫柱國少保兼太子太傅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既然闊了起來,便要裝點門面,第一法門就是藏書,這點連國家都不能免俗,洪武元年,朱元璋問解縉文淵閣藏書書目,解縉直接告訴他「缺的多」。朱元璋就嘆氣道:「士庶家稍有餘資,尚欲積書,況朝廷乎」就撥給解學士一大筆專項資金,讓他看著買買買,別講價(勿較值)。於是闊起來的顧恂老爺子也學著先帝的氣派收了許多書。顧恂並不算一位藏書家,故而購書泥沙俱下,並不審慎。但這次,瞎貓碰到死耗子,他確實賺到了,即使其餘全燒了,就買一本也賺到了。是的,陸完抄家後流傳於世的宋板《漢書》即在此中。

叄:王世貞
王世貞,字元美,號鳳洲,又號弇州山人,太倉州人,與陸完(吳興)同屬吳郡,也算是同鄉。在我的印象里,王世貞是特別漂亮的一種人,就是說如果在小說中,他的人設應該屬於完美/早慧/貴公子類型。十七歲中秀才,十八歲中舉人,二十二歲中進士,這樣的履歷已爆常人數條街,但比之他的才藝,恐怕又不值一提了。陳田在《明詩紀事》中說:「弇州(王世貞)負博一世之才,下筆千言,波譎雲詭,而又尚論古人,博綜掌故,下逮書、畫、詞、曲、博、弈之屬,無所不通。」

而現代提到王世貞,讀過文學史的人第一反應是「後七子」,後七子嘛,大抵是「全真七子」「武當七俠」水平,一般這種以組合形式出場的都是二流以下角色。但當我偶然讀到這位曾經「操柄文壇二十年」的二流詩人某些非著名詩作的時候,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下面隨便錄兩首吧:《戚將軍贈寶劍歌》二首
毋嫌身價抵千斤,一寸純鉤一寸心。欲識命輕恩重處,霸陵風雨夜來深。
曾向滄流剸怒鯨,酒闌分手贈書生。芙蓉澀盡魚鱗老,總為人間事轉平。

總之,詩都好到這種地步了,依舊是一個「醬油」角色。那麼上面沒有提到他還是明末一大藏書家,也就不足為奇了。王世貞藏書首先是數量多,「凡三萬卷」,還記得宋初館藏數量么?一萬卷吶。其次是質量高,「爾雅樓庋宋刻書,皆精絕」。這樣一個閱書無數的大藏書家,曆數自己收藏的時候,仍以宋板兩《漢書》為第一,例如他在此書跋中寫道:「余平生所購《周易》、《禮記》、《毛詩》、《左傳》、《史記》、《三國志》、《唐書》之類,過三千餘卷,皆宋本精絕。最後班范二書,尤為諸本之冠。」而此書流傳到王世貞手中,還有一段很特別的故事。

前面說到,王世貞和陸完同為吳郡人,王世貞的生年,正好是陸完的歿年。陸完抄家,五美堂藏書流出之時,王尚未出世。後來王世貞藏書日富,自然會留意這卷珍寶的去向,明面的流向表明已為崑山顧恂所得,但顧恂是個小商人出身,於藏書也不甚了解,很快又易手了。說來也算天命有歸,才過幾年,在一個書商處,王世貞便撞見到了這部搜尋已久的《漢書》。但書商也是個識貨的行家,心知這本書的價值,幾番議價皆未言合,最後王世貞的富/官二代光環雙爆發,直接跟書商說:「我看咱們也不要按金論價了,這又不能刷卡,你開的那價格,換成金子你也帶不回去。我有一處莊園,給你,書給我。」就這樣,《漢書》納入了王富帥的收藏。據其跋文描述《漢書》入手之時:「桑皮紙,白潔如玉,四旁寬廣。字大者如錢,絕有歐、柳筆法,細書絲髮膚致,墨色精純,溪潘流瀋。蓋自真宗朝刻之秘閣,特賜兩府,而其人亦自寶惜,四百年而手若未觸者。」須知字畫圖籍非同金石,四百年間刀兵水火,而能保全如新,必需每一位經手者都恪盡趙孟頫的讀書箴言,所以我們感謝趙孟頫、王世貞這樣有才學的藏書家,同樣要感謝陸完、顧恂、乃至無名書商。

王家有「弇山園」(不是換書的那座),時號東南第一名園,王在園中涼風堂後建藏書樓「小酉館」,另建「藏經閣」藏經學之書,建「爾雅樓」藏宋槧元刻,而於「九友齋」專藏宋本精善,《漢書》即藏於此。張應文是王世貞的好友,也是一位收藏家,著有《清秘藏》,書中記敘說他曾見過許多宋版書,「一一皆精好」,但比著王世貞所藏《漢書》,卻「不及多矣。」出於喜愛,王還邀請文徵明的弟子陸師道,依照趙孟頫的先例,為自己繪一副小像於次頁,標籤以文徵明八分書題寫。若移到現代,即便把書、畫撕下來單賣,也是價值連城,何況對於這部書來說,僅僅是錦上添花。

既然說到王世貞藏書,就不得不提同時代的另一位大藏書家:范欽。「天一閣」的故事,許多人都有了解。史載王范二人交情甚篤,「相互抄讀所藏」,但二人往來尺牘,似不甚提及這部宋板《漢書》。更可惜的是,王世貞藏書,也沒有像范家那樣通過宗族約束,傳之後世。嘉靖三十八年,王世貞的父親王抒因誤失軍機被斬,自此,王世貞家境由盛而衰,中年後王世貞對宦途完全失望,轉心學術,而《漢書》也早早傳與兒子王士騏,似作身後之計。但在他去世不久,王士騏便出售了這本書,在賣書的前夕,他於書末亦作一跋:「此先尚書九友齋中第一寶也。近為國稅新舊併急,不免歸之質庫中,書此志愧。」

先尚書即是故去的王世貞。我們不知道王士騏遭遇了怎樣的經濟困境,肯把這本書抵稅,但也不能過分苛責於他——「先尚書九友齋中第一寶也」,分量和意義他都是清楚的。史傳他坐獄削籍,屢薦不起,以剛直終,恐怕境遇不會太妙。
只是這一切距離王世貞以庄換書的日子,都太過遙遠了。

肆:錢謙益
錢謙益,字受之,號牧齋,常熟人,官禮部侍郎。降清,官禮部右侍郎。他早歲即登科第,交遊天下,曾兼購劉風、錢允治、楊儀、趙琦美四家藏書,更不惜重金購置古本,幾乎每日都有書商載著成捆的古籍登門來售。關於錢謙益與宋板《漢書》的故事,甚至比王世貞「鬻庄買書」還要傳奇。據《牧齋遺事》所載:當初,錢謙益購得這本書,出價僅為三百餘金。因為兩《漢書》中的《後漢書》缺兩冊,賣家才願意減價。錢謙益入手後視若連城之璧,遍尋書商,想補全缺本。某天,一個書商在烏鎮停船,上岸買面作晚餐,見面鋪主人從破筐中拿出兩本書來包裹吃食,商人認真看了看,竟然是宋板的《後漢書》。書商心中大驚,暗自竊喜,卻面不露色,拿幾文錢買了下來,但前幾頁已經沒了。書商問主人前頁哪去了,店主回答說:剛才對門拿去裹面,你去跟他要罷。全書得手之後,書商連夜奔赴常州,謁見錢謙益。錢大喜過望,盛筵款待,付給他二十金。於是這卷珍寶,才得以完整收藏。

《牧齋遺事》對錢謙益的記敘並不友好,故事明顯富有戲說色彩,購書過程在錢的《有學集》中也有記錄,但簡略很多,止說從黃尚寶購於新安富人,並未有補全一事,而且出價金額也非「三百餘金」,而是「千二百金」。

收得兩《漢書》書時,錢謙益即抄錄一部供閱讀、校勘之用,原書則置於特製的木櫥存放在拂水山房。京山有個人叫李維柱,是本寧先生李維禎的弟弟,書法學顏真卿,當時在錢府上看到了宋板《漢書》,他沉默良久,繼而轉身對錢謙益說:「如果能擁有這本趙孟頫家的《漢書》,一定要每天焚香祭拜,奉若神明,死了也要帶著它到九泉之下。」錢聞之得意,微微頷首。

但實際上,在大明朝最後的歲月,錢謙益的仕途、經濟都很蹇促。特別是崇禎元年,被溫體仁、周延儒排擠革職,一閑置就是十餘年。崇禎十四年(公元1641年)錢謙益五十九歲時,迎娶二十三歲的柳如是,輿論嘩然,但錢毫不在意,新婚之後便開始在虞山選址,建築「絳雲樓」和「紅豆山莊」,按錢的意思,到了這個年紀,仕途已經不作他想,有名園(絳雲樓)、美姬(柳如是),和畢生藏書,便「有終焉之志」。但是在絳雲樓建成前後,他遇到了一個困難。

這個困難不知道有沒有日後的「投水」和「剃髮」艱難,反正是挺難的。什麼事呢:他沒錢了。錢謙益姓錢,早年也確實有錢,少年還未入仕的時候,就能「重金購置古籍」,買別人家藏書都論單目批發,看來很有家底。但他也是一位手大的主,當年冒辟疆和董小宛的佳緣,全賴錢謙益贈予巨資襄助。而且錢謙益還挺愛送別人書,當然前提是自己已經有了,無論宋板還是珍本,隨手送人,不較其值。所以到蓋樓這個節骨眼上,沒錢了。

沒錢了怎麼辦呢,還有柳如是和書。媳婦自然是不能賣的,只好賣書。藏書難,賣書更難,對於藏書家來說,賣一本書就是割一塊肉,而絳雲樓的工錢換算下來,如果避重就輕地賣書,那就不是割肉了,那是凌遲。錢謙益覺得這樣太痛苦了,還是一刀給個痛快比較好,方法只有一個,把宋板《漢書》賣了。一部就夠了。陳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別傳》中說「牧齋售書之日,與絳雲樓上樑之時,相距甚近。兩事必有相互關係無疑。」陳寅恪還說:「牧齋平生有二尤物。一為宋槧兩漢書,一為河東君(柳如是)。」

那麼,賣給誰呢,對古籍有點了解的同學應該脫口而出一個名字:毛晉。 明末清初,在江蘇常熟有一句民諺:「三百六十行生意,不如鬻書於毛氏」,諺語中的毛氏就是明末的大藏書家兼出版家毛晉。毛晉之所以在藏書上有那麼大的影響,主要因為他買書肯出高價,特別是宋元版本,按頁論價似乎也從毛晉開始,他還在門口貼了一則廣告:「有以宋版槧本至者,門內主人計頁酬錢,每頁出二百;有以舊抄本至者,每頁出四十,有以時下善本至者,別家出一千,主人出一千二百。」所以錢謙益如果想賣宋板《漢書》第一人選應該是同鄉毛晉,然而在錢毛二人的書信中,卻並沒有提到此事的隻言片語。不過錢和友人李孟芳的書信中卻有詳細的記敘:「空囊歲莫,百費蝟集。欲將弇州家《漢書》,絕賣與子晉,以應不時之需。乞兄早為評斷。此書亦有人慾之,竟不欲落他人之手。且在子晉,找足亦易辦事也。幸即留神。」但最終的結果,是這本書沒有賣給毛晉,而是賣給了一個特別奇怪的人。

買家叫做:謝三賓。

伍:謝三賓和張縉彥
謝三賓是一個特別難看的人。這個難看不是說長得難看,而是人設難看。錢謙益降清,歷來為人所譏諷,還有諸如「水冷」的段子,我卻不覺得他難看。我就覺得謝三賓難看。謝三賓,明末清初藏書家,字象三,四明人,天啟元年參加浙江鄉試時,錢謙益為主考官,按慣例錢是謝的座師,謝三賓後來藏書也是受錢的影響,還頗有爭勝之意。早年追求柳如是的貴公子很多,謝三賓也在其中,柳如是離開陳子龍後,為避免謝三賓的糾纏,要求「避跡」,後經汪然明的介紹,才投奔錢謙益。錢謙益娶柳如是後,一直很窮,經常鬻書貼補,謝打了不少秋風。所以我很懷疑,在錢謙益和李孟芳的書信中,「此書亦有人慾之,竟不欲落他人之手」,就是說的謝三賓。

個中委曲,我們已不得而知,最終《漢書》還是歸了謝氏。賣書前夕,錢謙益老淚縱橫,這讓人想起當年王士騏賣書的景況,但錢謙益對《漢書》的感情絕對超過王士騏。錢最後的跋文如下:「趙文敏家藏前後漢書,為宋槧本之冠,前有文敏公小像。太倉王司寇得之吳中陸太宰家,余以千金從徽人贖出,藏弆二十餘年,今年鬻之於四明謝象三。床頭黃金盡,生平第一殺風景事也。此書去我之日,殊難為懷,李後主去國,聽教坊雜曲,揮淚對宮娥一段,淒涼景色,約略相似。癸未中秋日書於半野堂。」

錢謙益以李後主自況,離開了這部書,就像一個帝王離開了他的國。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才是痛苦的頭角乍露。此時的歷史坐標,是崇禎十六年,最後一個漢族王朝覆滅的前一年,而他,把天下最珍貴的一部《漢書》,賣了。他的生命還有二十一年,在歷史中二十一年不過剎那而已,但對於個人來說,二十一年很長,長到足夠想明白一件事,想明白一個人。而他一定會想起這部《漢書》的第一個主人——趙孟頫。

1644年,有兩種叫法,可以說明崇禎十七年,也可以說清順治元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帝自縊身亡。次年,清兵攻至南京,錢謙益迎降。而懷有《漢書》的謝三賓,已早一年歸順了,足以證明「弟子不必不如師」。入清以後,錢謙益和柳如是居於絳雲樓,雖然《漢書》已經失去,但好在其餘藏書大致無缺,他把這些書重新修繕,分區置放,另設七十多個大書櫃,珍藏宋刻孤本。有一次曹溶去拜訪,晚年的錢謙益看著這些藏書對他說:「我老來很窮,但就藏書來說,我可很富呢。」然而十幾天後,傳來消息,絳雲樓失火,毀於一旦。錢謙益,這個自稱富得只剩下書的人,連書都沒有了。但值得慶幸的是:一、他還有柳如是。二、兩《漢書》早先賣與謝三賓。這是兩件事,也是一件事。謝三賓沒有得到柳如是,但得到了錢謙益的兩《漢書》;錢謙益失去兩《漢書》,但也保全它未焚於大火,並以鬻書之資供養了和柳如是在絳雲樓的神仙歲月。佛家是講果報的,所以晚年的錢謙益深研釋典,恐怕於此應有感悟。

在謝三賓的篇章里,講了太多的錢謙益,那麼謝呢?他就沒那麼有趣了,清兵入關後,謝三賓把藏書遷於密林山寨,將大冊圖書蘸上油,短小圖書用棉花包上,一把火燒了。如果一個人有殉國的勇氣,他不僅焚書亦當自焚;退而取其次,如果有偷生的勇氣,就應當好好保存記錄;像謝三賓這樣,是真正的懦夫,他不僅不敢面對死亡,還不敢面對歷史和內心。

但謝三賓也做了一件好事——他的焚燒書目里並沒有錢謙益的宋板兩《漢書》。我更傾向於,他不敢燒,或者說沒有權利燒。藏書流傳至此,每個得到它的人都應明白,自己不過是經手者,而非擁有者,就像曲水流觴一樣,酒杯從上流傳來,在你面前稍作飲酌,終須撒手任它向下流駛去,而那是無關乎你的歲月。人要認命,這不是俯首,而是抬頭,不是迷信,而是天理昭昭。

順治十五年,七十六歲的錢謙益遊歷杭州,浙江左布政使張縉彥為東道,席上張縉彥恭敬地說:「我有一部書,請您鑒定一下真偽。」錢謙益是藏書大家,為人鑒偽也屬常事,並未在意,便請張縉彥取書來觀。但當他看到緩緩取出兩《漢書》的時候,還是愣住了——整整十六年,上一次見他還是明臣,現在已是清臣,而張縉彥的經歷和他幾乎一樣(張縉彥還為自己取了個別號:貳臣),只有《漢書》依然是《漢書》。張問:「聽說這以前是先生的藏品?」錢謙益說:「是的」兩個字出口的時候,他的腦海中掠過許多人事,年輕時的柳如是,剛建成的絳雲樓,初到手的兩《漢書》、以及南京城大雨中的出降,還有那場毀滅一切的熊熊大火。最後竟然定格在一個他幾乎都已忘卻的瞬間:李維柱轉身對他說,如果能擁有這本趙孟頫家的《漢書》,一定要每天焚香祭拜,奉若神明,死了也要帶著它到九泉之下。

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錢謙益與張縉彥一一對證了這部書的細節,從趙孟頫的箴誡,陸師道的小像,文徵明的標籤,王世貞的題跋……錢謙益回去以後把這件事寫成《書舊藏宋雕兩漢書》一則,其中用「楚弓楚得」的典故,希求內心釋懷。

兩年後,張縉彥在浙江任上,因文字獄獲罪,流徙寧古塔。次年攜圖書歌伎出關,與吳兆騫等詩酒唱和,老死不還。在他出關前,錢謙益曾為其寫過一篇序文,其間提到了自己和宋板《漢書》的過往,似乎有所懇求。但最終不了了之。這部奇書也就忽然沉寂在世間。

陸:天祿琳琅
自張縉彥獲罪到乾隆朝的一百年中,還有一個小插曲。康熙年間,有人把這部《漢書》帶到了京師,並開出天價。兵部尚書梁清標出價五百金,那人卻又不願出售,從此再無音訊。值得一提的是,梁清標和錢謙益、張縉彥一樣,都是貳臣。

乾隆九年(1744),乾隆帝命內臣檢閱宮廷秘藏,選擇善本進呈御覽,列於昭仁殿,賜名「天祿琳琅」,為清廷收藏善本珍籍的專門書庫。此後的三十一年間,由民間徵收的珍籍孤本盡收內府,館藏大為擴充,大臣于敏中、王際華等十人受命整理入藏昭仁殿的善本書籍,「詳其年代、刊印、流傳、藏棄、鑒賞家採擇之由」,編成《天祿琳琅書目》:計有宋版7l部、金版1部、影宋抄本20部、元板85部,明版252部,總共著錄善本書429部。在歷朝版中,以宋板最為珍貴,而在宋板中,「前後《漢書》雕鐫紙墨並極精妙,實為宋本之冠」。

兩《漢書》如何流入內府,已不得而知。總之,在乾隆帝1744年發現它之前,就已然收入官藏。當乾隆帝得到它的時候,欣喜欲狂,興奮之下,連題兩跋。不能盡興,又鈐御璽近十方。仍覺意不能盡,於是仿效趙孟頫、王世貞舊例,繪御容其上,更題詩一首,雖然詩很糟,但大體說明了流傳,其詩曰 :冠冕琳琅天祿收,因刊書目閱從頭。吳藏本自趙魏國,楚得重歸王弇州。久入上方不知故,茲編四庫識其由。舊杯新斝多佳玉,卻笑無能大白浮。

不管乾隆如何筆墨糟蹋,這部流傳八百年的瑰寶,終於有了一個穩定的歸宿。在此之前,它是由無數愛書之人,憑個體之力,接力一般保存了下來,他們有的家道中落,有的獲罪抄家,有的經歷改朝換代,有的甚至沒留下任何痕迹。但一經國家收藏,這些都不再是問題。
此時,離我們現在的時間坐標,只剩二百多年,對於兩《漢書》八百年的壽命來說,不算很久,也只是之前的一個經手而已。

清嘉慶二年(1797)十月二十一日晚,乾清宮發生大火,乾清宮與弘德殿、昭仁殿兩配殿皆成廢墟,天祿琳琅所藏429部善本,全部化為灰燼。
按照故事的套路,這一段開頭,應該有「然而」兩個字,就像宋真宗秘閣大火,然而有御賜兩府的遺存;就像絳雲樓大火,然而錢謙益早已將它割愛於謝三賓。
然而,這裡並沒有「然而」。

存在,以自身為起點,向過往延伸的一條射線。除了起點,我們把這條線叫做歷史,歷史可以是記憶,也可以是記錄。人們渴望融入歷史,通過記憶,通過記錄。於是,刻之甲骨,書之竹木,鑿於金石,刊於紙張,但除了載體保存的時間長度之外,記錄與記憶並沒有什麼兩樣,同樣會忘卻,會消散。但人類的可貴就在於,在不斷忘卻中記錄,在不斷消散中傳承。
一部書的故事,就到此為止。忽然想起有關它曾經的主人王世貞的一些瑣事,姑且作為結尾。

第一件事:王世貞22歲中進士,同榜有位朱同學,後來官做到了太史。當初王世貞在朱同學家,看到了一本《六臣注文選》,同樣是宋初的刻本,稍遜於《漢書》而已。王世貞「幾欲奪之」,但考慮到是他人心愛之物,「義不可而止」。等他人過中年,有人拿著這本《文選》來出售,此時朱太史已經過世,睹物思人,前緣舊憾,王世貞非常想買下來。但當時「束身團焦」(團焦,即是圓形小草房,蓋王家經濟已大不如前,且王世貞晚年修道,屏去玩好,非常簡樸。),連拿莊園換來的漢書,也都傳給了兒子,便惘然作罷。
第二件事:王世貞書房裡有一位老僕人,很解王世貞的心意。比如王世貞想檢索某部書某頁某字,才張口,老僕就聞聲找出,像提前準備好一樣。
第三件事:王世貞曾著有《讀書後》四本,當年抵國稅捐給朝廷,等王世貞下世,王士騏才發覺連一本底稿都沒有保存。多年後,有一個貨郎擔子經過王家,王士騏竟在貨擔上發現了父親的舊稿,遂得以刊印行世。

清人葉昌熾讀到這幾個故事,非常感慨,於是在《藏書紀事詩》中題了一首詩:首句雲「得一奇書失一庄」,這是說王世貞少年意氣,以庄換書的往事;「團焦猶戀舊青箱」,團焦就是茅草屋,青箱是古代盛書的箱子,代指書籍,意思是說,當少年清貴老來落魄之時,還想念著那部曾經的舊書。「眼前束笥呼奴子」,笥就是竹子,引申為竹簡、書籍,大意為:生前與藏書耳鬢廝磨,連家中老僕都對它們了如指掌;「身後駢枝問貨郎」,駢枝,就是六指,比喻無用之物,但還有一個詞叫「駢枝儷葉」,是錢謙益首創的,代指文藻文章,這句是說:死後這些帶不走的無用之物,只有向貨郎擔上去尋了。

得一奇書失一庄,團焦猶戀舊青箱。
眼前束笥呼奴子,身後駢枝向貨郎。
End。


請參看杜澤遜《文獻學概要》(中華書局2008年修訂版),第四章《文獻的收藏與散佚》,第二節《歷代私家藏書之興替》,從周秦講到近代,基本囊括古今著名藏書家,各種傳奇故事,時而讓人艷羨,時而讓人激動,時而讓人唏噓不已。


說說書史吧。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也是部血淚史。
(先界定下內容,由於是藏書史,所以盡量不提書的內容,只能略及古書形制。)

我國是個喜歡燒的國家,也包括拆。朝代更迭,燒書是很經常的事。在當時人看來,毀滅眼前的一切似乎可以帶走自己的痛苦。於是,書,這個代表著文化、觀念、以及社會制度等等的東西,變成了替罪羊。

可能大家都以為燒書始於秦始皇焚書,其實錯怪他了。

周末,諸侯國削去周王室典籍,漢書藝文志:「及周之衰,諸侯將逾法度,惡其害己,皆滅去其籍。」這是說各路諸侯怕書中內容對自己不利,於是燒之。

戰國中期,秦孝公用商鞅變法,焚毀詩、書等儒家典籍。這有點像幾十年前,不過燒了書,燒不掉歷史規律,就像燒了布魯諾,太陽也不會繞著地球轉。
最後,秦,李斯設「挾書律」,燒天下詩、書、諸侯史記。不燒:秦紀、博士官之書、醫藥卜筮種樹。

搞笑的是很多人認為秦始皇燒書燒得一本不剩。其實燒的書有三類:《詩經》《尚書》以及各諸侯自己的史書。實用的書,比如「醫藥卜筮種樹」之書,這是六類書,不是三類,不燒。
不然現在那麼多先秦古書是怎麼流傳下來的?(當然,後世出土了一部分。)

秦漢之際,劉邦打進了咸陽。蕭何這時候做了一件聰明事,即收取了秦政府所藏圖書。注意,圖書是兩類,有圖,有書。古代經常圖書並舉,並且很重視圖的研究,比如周易就有很多圖,比如河圖、洛書、先天圖、後天圖、龍圖、易數鉤隱圖等等。不過秦政府的圖,大概多為地圖。

還記得「挾書律」嗎,並非秦始皇焚書後就不禁止挾書了。而是直到漢惠帝時才廢挾書律,也就是說漢仍在禁書。

西漢末發生了一件書史大事。
皇上派陳農收天下之書,派劉向和他兒子劉歆整理群籍,算是把西漢末時我國所有藏書來了一次大檢閱。
現在我們走進西漢時期國家圖書館「蘭台」,看看都有什麼書。
先說數量,僅有一萬三千餘卷。要知道每種書可是有很多卷的,這個數量在我們今天看來可能很不可思議,簡直太少了。但是要注意,這是「卷」,用竹簡編的,一卷好幾斤。所以,那時候的讀書人,大多不僅財力雄厚,而且體力也很雄厚。
再說內容,所有書僅分六類,內容差不多相當於後世的「經史子集」,對比現在網上賣書的分類法,這簡直是微縮世界的小天地。

不過剛剛劉向劉歆整理完,王莽之亂損毀得就差不多了。
東漢末,董卓遷都長安,又毀一次。
西晉八王之亂、永嘉之亂,書這種不能吃的東西大概率用來當柴火。

最有意思,也最可氣的是梁元帝。
他喜歡藏書,更是痴迷讀書。常讓侍從讀書給他聽,即使睡著了,但有讀錯,也會立刻驚醒。在江陵即位時,藏書多達14萬卷。但就在江陵城破之夜,他命人一把火燒掉。造成自秦始皇焚書以來最大的一次書籍浩劫。有人問他為何焚書,他回答:「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

隋代也焚書,不過有目的性,專焚緯書。
「緯書」,是相對於經書而言的,是借儒家經書宣揚占驗、符籙等等當代人看來荒誕不經的東西的,經常和圖讖混在一起。幹嘛非焚緯書?
因為大家都很喜歡用占驗、符籙的方式蠱惑不明真相的群眾,以期達到自己的目的。劉邦當年不是斬白蛇,說自己是赤帝之子嗎?還有陳勝,往魚肚子里塞小條,說自己要當皇帝。
緯書一樣,只不過書面化、學術化一點。皇帝當然怕。

唐代,安石之亂、黃巢起義、唐末五代之亂,書這種東西皇帝、百姓逃跑時也運不走,農民起義嘛,打一處燒一處。

宋朝的時候大多是皇宮火災,影響面積不算太大。
不過宋時學術發達,宋人自己寫的書現在保存下來也是不少的。按比例來講,先秦古籍佔全部古籍的量及其微小,大多是宋以來的著作。

插一句,說藏書比然涉及書本身的價值。宋版書,明代已成珍寶,清代大藏家如清初的錢謙益、徐乾學、到晚清四大藏家,對宋本基本是膜拜的態度。
不過藏書家的名號,在藏書之前已經寫定了他們的命運。

藏書,為何而藏?為讀書?為鑒賞?
大多數藏家只是聚寶而已。清代藏家大多是高官,像顧廣圻這樣的學者只能給黃丕烈打工。盡一生之力所聚之寶,於身後須臾間散去,這可能是所有藏家的命運。

陸氏皕宋樓,藏書多得自上海郁松年宜稼堂,其中大部分為汪士鍾藝芸書舍所收乾嘉時蘇州黃丕烈士禮居、周錫瓚水月亭、袁廷檮五硯樓、顧之逵小讀書堆等四大家之舊藏,極為珍貴。
光緒年間,陸心源之子陸樹藩以10萬元全部售與日本岩崎氏的靜嘉堂文庫。

這算好的。

官修的四庫全書,原本修了南北七閣。現在,文溯閣還在,文淵閣在台北,文源閣和圓明園一起燒了,文津閣在國圖,文宗閣太平軍燒了,文匯閣太平軍燒了,文瀾閣太平軍燒了。

要知道,歷史上燒掉的很多書,自作者著成以後,並沒有多少人看過。

幾十年前,又燒了一次,真的可能是史上最大最嚴重的災難,焚毀數量無法統計。


宋版《漢書》。這個宋,不是說年代,而是說人。北宋高官宋敏求,精於校勘,他校過的書被公認為善本。元朝皇室後裔趙孟頫藏有宋版兩漢書,據說刊刻精良,趙很喜歡,就把自己的像畫在上面。這部書流轉到明朝,落到了文豪王世貞手裡。他用一座莊園換購此書後,也把自己的像畫在上面。後來他家道中落,不得已,把書賣了。到了明末,這部書落到了絳雲樓,也就是當時的文壇盟主錢謙益手裡。錢也是花大價錢求得此書。絳雲樓後來失火,錢的藏書十不存一,所幸此書之前被錢賣掉,逃過一劫。這部書最終落到乾隆手裡,成為乾隆最喜歡的藏書,於是也把自己的像畫在上面,當然,按照乾隆一貫的操行,也得題詩,鈐印。乾隆把最愛的四百部精品集中在乾清宮昭仁殿,並且題了匾,這就是著名的「天祿琳琅」。乾隆把這部書看作是藏書之冠。

乾隆做了太上皇的第二年,乾清宮大火,這部書掛了。


謝邀,眼下正在備考,寫一個和藏書有關的小事,作為拋磚引玉吧~
眾所周知,現存的中國古代藏書樓里,以天一閣最為著名。而天一閣藏書時,常用一種植物放置在書頁內,稱為芸香草。
芸香草產自西南,因為草中帶有香氣可以驅蟲,被做官的范欽發現帶回了天一閣。而傳說中,芸香草的名字來源於當時嫁入范家的一位小姐,這位小姐嫁入范家並不是為別的,而是只為了看一眼名重一時的天一閣藏書。但是當她結婚後才發現,范家的家規不許女子登樓觀書。幾經輾轉始終不能如願,後來抑鬱成疾就過世了。傳說這位小姐大概因為執念太深,死後化作了書中的香草,以這種方式實現了和書相伴的願望。自此香草因小姐的名字而被稱作「芸香草「。
如果說世界上愛書的人數不勝數,但是這位小姐可當真稱得上書痴了,但我覺得,人總要有些痴情的,不論是對什麼事物。
PS: 推薦一本小書《書天堂》,裡面有很多藏書讀書的傳奇故事,有興趣的可以一觀。


負面的「傳奇」故事……
「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
迄孝武世書缺簡脫,禮壞樂崩,聖上喟然而稱曰:「朕甚閔焉!」於是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秘府。
至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
——《漢書·藝文志》篇首

西漢雖曾廣收天下圖書,但在藏入宮廷之後,卻乏於妥善保管,從漢初到成帝年間不到200年的時間,在兩次檢視中(從中也反映官方很乏於重視,大概是相隔幾十年偶爾想起來才打開庫房看看的水平……)發現所藏圖籍竟然「頗散亡」,其中想必有很多是被蟲蛀、老鼠所毀壞,
如果不是劉氏父子妥加整理成書並且努力使得其中一些整理成果(《左傳》等)得以立為學官,那麼西漢官方所搜集而不重視保存的這些珍貴圖籍可能都已經被老鼠的牙齒批判殆盡了吧……


小妾換書,莊園換書,用書版燒火煮茶喝,這種事挺多的呀


元代蒙古人紐憐在全國買書三十萬卷藏於成都石室書院


請參看《藏書紀事詩》,我覺得很多都是傳奇。


我說兩個三國時期的故事,不過也不算什麼傳奇故事:

蔡琰:
蔡琰,也就是著名的蔡文姬,東漢末年才女,作有《悲憤詩》和《胡笳十八拍》。
蔡琰的父親是東漢末年著名文學家、書法家蔡邕,蔡邕生平喜藏書,多至萬餘卷,晚年將所藏之書載數車悉數贈給王粲,家存藏書還有四千多卷。
只是東漢末年天下大亂,匈奴趁機入侵,蔡琰被匈奴左賢王擄走。後來曹操幾乎平定中國北方,聞故友蔡邕之女蔡琰的遭遇,出於對故人蔡邕的憐惜與懷念,「痛其無嗣」,乃遣使者以金璧將蔡文姬從匈奴處贖回。
有一天,曹操問蔡琰:「聽說你家原來有很多古籍,現在還能想起來嗎?」蔡琰說:「當初父親留給我的書籍有四千餘卷,但因為戰亂流離失所,保存下來的很少,現在我能記下的,只有四百餘篇。」曹操說:「我派十個人陪夫人寫下來,可以嗎?」蔡琰說:「男女授受不親,給我紙筆,我一個人寫給你就是。」於是蔡琰將自己所記下的古籍內容寫下來送給曹操,沒有一點錯誤

時且寒,賜以頭巾履襪。操因問曰:「聞夫人家先多墳籍,猶能憶識之不?」文姬曰:「昔亡父賜書四千許卷,流離塗炭,罔有存者。今所誦憶,裁四百餘篇耳。」操曰:「今當使十吏就夫人寫之。」文姬曰:「妾聞男女之別,禮不親授。乞給紙筆,真草唯命。」於是繕書送之,文無遺誤。——《後漢書·列女傳》

向朗:
向朗是三國時期蜀漢官員、藏書家、學者。
向朗年少時雖然涉獵文學,然而不能自我約束堅持,所以只以為官才幹著稱。自從被罷免長史之職後,閑散無事將近三十年 ,於是更加潛心的研究典籍,孜孜不倦。年過八十,仍然自己動手校勘書籍,指出謬誤之處,他所積藏的書籍,是當時最多的一位。向朗開門接待賓客,誘導收納青年,只談論古書文義,不涉及時政,以此在當時頗為著名。上自朝中執政大臣,下及少年兒童,都很敬重他。

初,朗少時雖涉獵文學,然不治素檢,以吏能見稱。自去長史,優遊無事垂三十年,乃更潛心典籍,孜孜不倦。年逾八十,猶手自校書,刊定謬誤,積聚篇卷,於時最多。開門接賓,誘納後進,但講論古義,不幹時事,以是見稱。上自執政,下及童冠,皆敬重焉。——《三國志·向朗傳》

向朗這種傳授知識輔導後學的舉動,開創了歷史上私人藏書家對讀者開放和輔導利用藏書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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