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北齊的漢族和鮮卑政策看似是完全矛盾的?
相較於北周的鮮卑化,皇帝都賜鮮卑姓給漢族大臣;北齊皇帝一方面宣示自己的漢族成分,不僅保留漢族自己的漢姓,而且也沒有發詔,讓鮮卑改回鮮卑姓。然而,北齊從皇族自身做起又極度看不起漢人。這是為什麼?
【寫在前面的兩段話】
①很難說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漢人、鮮卑人、匈奴人、契胡、山胡、羌人、蠻人、越人,是如我們今天所謂「民族」一般的較為統一的人群,其內部的分化對立(北有所謂鮮卑七部,南有所謂吳、僑漢人)往往使其很難被視為統一的民族。所以我姑且把題主所謂「漢族」、「鮮卑族」理解為更為鬆散的「族群」。
②政策這種詞用在北齊政壇,有些牽強。畢竟北齊政壇因軍政二元化結構影響皇位繼承,以及皇權集中遲至後主時代才算初成,是很不穩定的,遑論對特定族群的政策這種彷彿只能用到北魏平城時期的概念。所以,寒某下文準備用「策略」這個詞來取代題主所謂「政策」。
【主要觀點】
北朝末期(六世紀中前期)中國北方的胡漢族群融合已經使得胡漢矛盾退居次要矛盾的位置,看待北朝末期的政治史,不能再以族群衝突為主調,而是要用比十六國北朝中前期更多地參照政治鬥爭的根本:利益集團因素,方能正確認知北朝末年的歷史。竊以為,題主之所以會發生如是困惑,主要原因便是過於看重族群衝突因素,而忽視了政治利益因素,把一個已然屬於政治博弈的現象看做了族群衝突。
【正文】
對於北齊史的傳統學術研究,往往認為胡漢衝突是導致北齊政治衰微,以至於敗給北周的主因。不過,寒某更為贊同王怡辰先生的觀點,認為政治集團的利益博弈才是北齊衰微的主因,現結合王怡辰先生的相關論述思路,列舉一下北朝後期的各個政治階層,展現一下胡漢衝突決定論的不足之處。
- 作為胡漢衝突論語境下胡族代表的北鎮軍事集團,其來源並非單純的胡族,北鎮的來源有四:其一,源自道武帝至太武帝之間的新征服地區民眾遷徙,多以中原地區的漢人豪族為主(如清河崔、渤海高、隴西李、弘農楊);其二,源自道武帝離散諸部後,改牧為耕的鮮卑部落(如賀蘭、拓跋等);其三,源自未參加離散諸部保持游牧習慣的高車等部落;其四,罪犯。其中,四個來源中的三個都以農耕為生產手段,社會組織形式也早已不復部落形態,改用更為適合遷徙民眾農耕生產的鄉里形態。可見,作為胡漢衝突論主角的北鎮兵階層,在族群來源、生產方式、社會組織方式等方面已然超越了胡漢農牧的絕對區隔,走向了混合為一的准隋唐形態。
- 作為胡漢衝突論語境下北鎮階層對立面洛陽(鄴城)門閥官僚,經過孝文帝的定姓族、相通婚改革,已然形成了鮮卑貴姓與漢人高門之間的婚媾網路。門閥主義在迫切需要制度化鮮卑貴族地位的孝文帝的支持下暫時壓制了李沖等人主張的賢才主義,成為洛陽乃至日後鄴城官僚的選人標準。門閥標準成為維繫洛陽官僚階層地位的根基,族群歸屬、賢才與否都退居二線。這種橫亘在北魏社會上層的閥門將北魏中下層的州郡豪族、北鎮軍隊(邊防)甚至羽林虎賁(中央軍)的出路盡數堵死。可見,洛陽鄴城官僚集團反映的是貴族對中下層的壓制,而非漢人族群對北人族群的壓制。
- 地方鄉里的漢人豪族,作為一類在魏末逐鹿中搖擺於北鎮、洛陽之間的勢力,以及一類參與了高齊、宇文周政權建立過程的勢力。從來沒有以自身的族群歸屬選邊站隊,而是以是否有機會實現其政治投機利益以及鄉黨地區利益為準繩選邊站隊。
- 北魏羽林軍在針對張彝父子進一步壓制軍人升遷渠道的那次被高歡目睹了的暴亂,可謂魏末動亂的先聲。自此而後的數次政治動亂,都是打著或族群或其他名號來牟取階層實際利益的政治鬥爭,而非單純的胡漢衝突。畢竟經歷了從苻堅到孝文帝的民族融合,如若還能發生單純的胡漢衝突,只會在不同階層集團的政治鬥爭還沒開始前就先行消解了各個族群混雜的集團,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綜上可見,縱觀東魏北齊歷史,在政治博弈過程中因族群異同而保持一致的政治取向已然不如孝文帝改革以前佔據主流,北朝末年的歷史與其說是不同族群的衝突,還不如說是披著不同名義的政治利益集團的衝突,所謂的族群,不過是和王朝正朔、位階名號、部落遺俗一樣一樣的名義罷了。
族群融合,早在兩趙先後失敗後的慕容燕與苻秦時期(五胡時代前期)便已成為每一位具有前瞻性的胡族統治者為了穩固政權而採取的重要政策。北朝中後期,族群融合加速之後,「族群矛盾決定政治發展」的政治史「變態模式」,已然無法阻擋「利益異同決定政治分合」的政治史「常態模式」回歸。就像南朝門閥政治、北朝部落政治等歷史「變態模式」已然無法阻擋皇權政治這一古代中國歷史「常態」的回歸一樣,隨著皇權的逐步集中,利益異同決定政治分合也將越發主導北朝末年乃至隋唐政治史的演進。
換句話說,如果仍舊逡巡於十六國北朝時期的族群衝突特色,是無法理解向隋唐邁進中的周齊歷史的過渡性的,更會導致對隋朝初唐歷史的誤讀(比如糾結隋唐皇室到底是胡還是漢)。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逐利是基本人性。建基於共同利益之上的逐利行為,則是人之所以成群的根本原因所在。所謂族群、階層、集團、派系不過是基於不同共同利益而產生的人群,當共同利益發生了變化,人群策略乃至整個人群就會發生變化。世異則事異,事異則備變。是以聖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論世之事,因為之備。------《韓非子·五蠹》
時世在變,形勢在變,利益隨之而變。利益變化小,則人群策略(備)變;利益變化大,則人群整體變。
綜上,北朝中後期,胡漢矛盾已然成為看待東魏北齊歷史乃至隋朝初唐歷史的有色眼鏡,既無法區分統治集團具體策略的目的,更容易導致對歷史的誤讀。北齊高氏皇權從未以胡漢族群為標準制定所謂的「漢族政策或鮮卑族政策」,而是時刻在以奪權、篡位、皇權集中為目的,來根據不同的形勢對不同的胡漢集團派系採取不同的策略,這些在胡漢衝突視角下矛盾的對策,其實都是政治利益視角下的權力鬥爭罷了。
參考書目:
1.王怡辰:東魏北齊的統治集團 (豆瓣)
2.李憑:北魏平城時代 (豆瓣)
3.陳寅恪: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 唐代政治史述論稿 (豆瓣)
4.谷川道雄:隋唐帝國形成史論 (豆瓣)
- 北魏孝文帝力行漢化,而忽略了對代北六鎮的安撫,是不是可以說,他對北魏的滅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 寒鯤的回答
- 如果以了解北魏時期的歷史為目的,山西境內有什麼值得推薦的去處? - 寒鯤的回答
- 北周以殘破狹小的關中為何能戰勝坐擁天下精華的北齊? - 寒鯤的回答
- 宇文泰為什麼不稱帝? - 寒鯤的回答
- 為什麼北齊的漢族和鮮卑政策看似是完全矛盾的? - 寒鯤的回答
- 想了解南北朝時期,特別是東西魏和北齊北周這段歷史有什麼好書? - 寒鯤的回答
北齊皇室為什麼說自己是漢族——因為高歡他就是漢族。(雖然這個漢族人是憑藉鮮卑六鎮流民以反漢化為名的起義——六鎮之亂髮跡的)
北齊是有完備的胡漢協調政策的,北齊歷代皇帝里,但凡神志清醒的,都十分重視解決民族衝突。(雖然清醒的不多,大部分都喪心病狂)尤其是高歡本人,終其一生都在竭力調和胡漢關係。
北魏兩分時,高歡的東魏可以說是基本繼承到了大部分衣缽。宇文泰只得到狹小貧瘠的關西之地,從一開始來講,根本就不夠格與東魏作平等的對手,而更像是一支踞險苟延的叛軍。
相對的,東魏既然繼承了大部分的遺產,自然也就繼承到大部分的問題。關東之地,漢胡勢力皆強。而宇文泰那邊,幾乎是鮮卑人的絕對領地,政權支撐本來就不依靠漢人。所以即使一開始就確立絕對的鮮卑特權,也激不起多少反對。然而高歡卻不行,鮮卑人自視為國家的主宰和所有者,沒了他們高歡也打不了仗。漢人呢,東魏與南梁直接接壤,漢族士子皆視梁朝為正統,惹他們一個不高興就統統投奔梁朝去。胡漢兩邊都是大爺,誰也惹不起。
更何況高歡本人身份尷尬,是完全鮮卑化的漢人。一個不小心就兩邊不討好。
你說北齊不僅保留了漢人的漢姓,而且還沒有下詔讓鮮卑人恢復鮮卑姓。我的看法是,在那樣一個民族關係高度緊張,皇族又身份尷尬的情況下。任何一個牽扯到民族敏感問題的動作都可能會被兩族認為是在偏袒對方,隨便一顆小火星就能點燃炸藥桶。這個時候,像胡姓漢姓這種問題,維持現狀、放任自流是最明智的選擇。
而你又說「然而北齊從皇族自身做起又極度看不起漢人」,這具體是出自哪個典故?鄙人記憶貧弱,實在疑惑。
我猜多半是有真事。不過若是北齊那一堆喪失皇帝,無論對誰都極度看不起,瘋子不能以常理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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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日更新
在評論里又寫了點東西,貼上來方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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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最終能逆襲,靠的不是民族政策。是南朝送了他西川和江陵。劉備僅踞荊益,就敢窺探天下,妄以一路出漢中,一路出荊州,奪取長安。白撿了荊益兩州後,北周實力大增,加上原本就佔據的關隴之地。這簡直就是諸葛先生做夢都想得到的一手好牌。
這個時候北周終於有與北齊玩總體戰的實力了。
北齊君主坐擁天下最廣闊的領土,最多的人口,最富饒的土地。鬆懈倦怠,專心內鬥,荒淫無恥。國力大耗。
而北周,一開始只是一支踞險而守的叛軍,從始至終國力均落後。反而不敢大意,勵精圖治,代代皆是英明君主。所以最終能逆襲。
我也說了,剛建國時,西魏境內漢人勢力本就微弱,本來就沒法反抗。
而後楊堅代周,推行漢化,是經過了長久醞釀準備,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其中詳細,不便多說,若有空再貼兩個鏈接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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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家能白撿西川和江陵,完全是由於梁武末期的候景之亂。
說到侯景,原本是高歡手下戰將。巧的是候景正是六鎮大兵一枚,還與高歡一樣同出自懷朔鎮。參與過六鎮起義,葛榮之亂他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就是他生擒了葛榮)、高歡爾朱榮之爭他出鏡了(從爾朱榮軍叛投高歡)、高歡三伐宇文泰,又處處是他的身影。
高歡身死,高澄繼位。侯景立即叛變。先是求宇文泰庇護,宇文泰拒絕了!——當時我沒有想到宇文泰做的是如此牛逼的一個決定——於是侯景投奔南梁。
侯景奔梁後,蕭衍本想用他對付東魏。不成想高澄使出一個漂亮的反間計,侯景復反於梁——讀到這裡的時候我還為高澄的機智擊節嘆妙,完全沒想到這卻導致了北齊強敵崛起,最終覆滅。
接下來,侯景作亂,江南赤地千里,蕭衍被活活餓死在建康,南梁國力大損、諸王爭立。北周輕而易舉就從精疲力盡的蕭梁藩王手裡拿下西川和江陵。
經此一役,南朝一蹶不振,此後王朝變換、十數代傳承,皆成苟延殘喘。再無力爭奪天下。北齊也獲一時小利,邊境南延不少,又加上高洋執政前期,「英雄天子」北擊柔然等異族,威震漠北。北齊一躍成天下第一大勢力,輝煌一時無兩。
而北周佔據荊益,實力大增。從此終於有了決戰天下的實力!
試想宇文泰若是貪圖小利,接受了侯景的投奔、或是高澄沒有那本稱天才的一計,離間侯景,大亂南梁。也許南朝還能一直憑藉安寧富庶對抗北方,北周也就得不到西川江陵,會一直是不成氣候的弱小勢力,只能苦苦支撐。
可就是因為那麼多的巧合。北周得以逆襲,等到了北齊從內腐爛到外的那一天,輕鬆揮軍直取鄴都。這時攻滅無力再戰的南朝也是水到渠成。
就這樣,三百年的亂世終結了。華夏大地又重歸一統。這一切就好像冥冥中自有註定,機緣巧合、運勢輾轉,亂世紛紛一切到最後又終成圓滿,回到了原點。
因為北齊皇室是胡化漢人。
這決定了其統治層處於並將長期處於很難擺正自己位置的狀態,往遠了說,它在歷史尺度上就是個暫時的狀態(事實上這個原先最富庶的皇朝也就撐持二十多年)。
蔣緯國的親爹戴季陶,留日的,他有句話大意說,日本國在亞洲的角色由中國決定,中國強它就是妾,中國弱它就是賊。戴很了解日本,甚至很傾心大東亞共絨理論,不算仇日,主要也就是恨日本軍方短視,與中國共絨誠意不夠。
他這話說明什麼呢,說明即使在中國最孱弱的時代,即使是親日的人士也知道日本(必將)是地區配角。可此刻日本又那麼厲害,那麼發達,不學它不行,完全不與它合作也不行(設美國不存在),在合作之後,難免會出現不能正確看待日本的情緒和認知(即高看)。隨著時代的發展,這種認知越來越不符合實際,抱有畏日崇日親日這種認知的中國人就會越來越不安,越來越難以理清自己的頭緒。親日的心理和細節習慣不斷跳出來,與作為中國人的自豪感相碰撞,就會出現題中那種情形。這種悲劇般的狀態,通常將伴隨一生,這也是作為弱國國民,即使個人飛黃騰達、即使祖國走出陰影、也難以逃避的宿命。
- 試答一下吧。
- 從北魏孝文帝改制說起,為了更好的維護和鞏固統治,孝文帝大概做了以下改革:1、實行俸祿制和考課制。2、完善官僚體制和改革官品制度。3、制定魏律。4、實行均田制和三長制。5、遷都洛陽,立足中原。6、斷北語,易服飾,通婚姻,改籍貫等。
- 孝文帝的改革有激進的成分,改革無疑損害了某些鮮卑貴族的利益,受到了極大地阻撓,包括太子的叛亂等,造成的其中後果就是鮮卑貴族的分裂。六鎮起義是其中的重要表現,六鎮原來毗鄰首都平城,而且由於鮮卑族尚武的傳統,六鎮成為鮮卑年輕貴族鍛煉掛職的地方,升遷較快,而孝文帝遷都洛陽後,六鎮地位下降,且多是發配犯人的地方所在,增強了它的淪落感,在舉國漢化的過程中,其甚至出現了嚴重的鮮卑化,與洛陽的隔閡越來越深。中央試圖提高六鎮的地位,但未有成效。
- 最終爆發了六鎮起義,北方陷入激烈的變動中,懷朔鎮領袖高歡在鄴城建立東魏,最後傳承為北齊。武川鎮領袖宇文泰在長安建立西魏,最終演變為北周。陳演恪先生對此評論:「高歡得六鎮流民之大部,宇文泰得其少數,東西兩國俱以六鎮流民創業,初自表面觀察,可謂魏孝文遷都洛陽以後之漢化政策遭一大打擊,而逆轉為胡化,誠北朝政治社會之一大變也。」
- 東西政權都出現了鮮卑化,東魏統治者高歡曾對鮮卑人說:「漢人是汝奴.夫為汝耕.婦為汝織.輸汝粟帛.令汝溫飽.汝何為凌之? 」而且由於其武裝力量的來源為國人武裝,即鮮卑族力量,使鮮卑族地位高於漢人。而西魏由於偏安一角,民族色彩更為濃厚,鮮卑化更為嚴重,不僅將武將籍貫進行改變,關東籍貫皆改為關中籍貫,而且鮮卑貴族重新將姓氏改回鮮卑姓氏,並且大量賜漢人鮮卑姓。就東魏具體而言,鮮卑化除了把鮮卑政治地位提高,對漢人蔑稱漢兒外,鮮卑語的復興,楊偣崔季舒(實際上是他們意圖排擠鮮卑武將勢力失敗)的被殺事件也被某些人視為鮮卑化的一部分。然而東魏的選官仍以儒學為主,門第與才能並舉。婚姻上,鮮卑族和皇族以與士族通婚為榮。漢士族文化昌盛。
- 總結:東魏主要是依靠六鎮中鮮卑力量建國,不可能重蹈北魏覆轍,所以有提高鮮卑族地位,蔑視漢人,復興鮮卑語的成分,但是以武將立國並不能武將治國,仍然需要文人治國,漢文化無疑在這方面處於先進地位,所以東魏在禮、樂、文化、官制、律法等方面繼承發展了北魏,並且士族得以繁榮昌盛。與孝文帝改革相比,東魏無疑有鮮卑化的成分,但是其整體趨勢仍然以漢化為主流。歷史前進的方向無疑是在漢化上,但是漢化具有一定的曲折性,而且少數民族的文化也為歷史的前進注入了新的活力。盲目或激進的變革並不一定是好事。
- 本文主要引用了陳演恪、閻步克和韋琦輝的觀點。
非歷史專業,但不同意 @寒鯤 所說六鎮以農業生產為主,很簡單,因為六鎮撫冥,柔玄,懷荒,沃野,武川等,其所在位置相都當於今天的內蒙古中部偏北,已經處於雁門關以外的牧區,離傳統農業地帶有一段距離了,實際上內蒙古的農業直到明代俺答汗開始才初步探索農業生產,到民國還在內蒙古屯墾,因此在南北朝時代,內蒙古是不太可能存在農業生產的。
很多人以為拓跋珪離散部落,分土定居,不聽遷移就是放棄游牧轉為農業生產,其實是不對的,拓拔珪離散部落,不聽遷徙是為了加強對各部落的控制,並非轉為農業生產。因為如果部落可以自由遷徙游牧,不利於皇帝進行直接控制,也不利於國家的集權化發展。滿清為限制蒙古族,也設置盟旗,劃定地界,不允許隨便牧民遷移,如果有牧民越界游牧,對部落首領是要重罰的。大夥都知道蒙古族至少在清朝還不是從事農業生產。再舉個例子,滿清滅掉蒙古察哈爾部後,把察哈爾設八旗安置在河北北部,察哈爾蒙古也沒有貴族,歸清朝直接管轄。這非常像太祖的離散部落,分土定居,不聽遷徙。但察哈爾蒙古並沒有放棄畜牧,更沒有變成拿鋤頭的農民。再舉個例子,爾朱榮的契胡部落也是定居今天山西的北秀容,但依然過著部落放牧生活,並非農業生產,如果真的放下刀和弓箭,都拿鋤頭了,爾朱榮那點契胡不只有挨打的份。六鎮鮮卑如果成了拿鋤頭的農民,高歡還看得上他們么?
又,高歡曾命人做敕勒歌,其中有「風吹草低現牛羊之句,反映的是典型的畜牧經濟,草低現牛羊說明草很高,基本不具備農耕的條件,亦可佐證六鎮仍然以畜牧業為主要經濟產業,只是六鎮起義之後高歡將六鎮鮮卑安置在六州,鮮卑離開了草原環境,歷經北魏北齊北周隋幾代人數十年,才逐漸喪失民族特性。孝文帝改革後北魏把六鎮鮮卑留在代北,其中一個考慮因為抵禦柔然的需要,不能讓六鎮尚武的風氣,當然孝文帝只33歲就走到了人生的終點,也許很多事情他還沒來及去做,比如把六鎮改為州,或者把六鎮的家屬也遷到長城以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北魏沒有徹底放棄草原,北魏疆域依然到達今天外蒙古邊境,而不是像傳統漢族政權以長城為界,依然佔據著今天內蒙古大部分的牧場,」所以魏書上說的「離散部落,分土定居,不聽遷徙」,這句話中並沒有提到農業生產,也不能理解為放棄畜牧和狩獵從事農業生產。
實際上六鎮起義和歷史上游牧民族南下入侵中原有一定相似性,都是遇到了災荒需要到南邊搶糧食,而造成了災荒的一定原因就是分土定居,不聽遷徙,眾所周知在古代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過著遷徙不定的游牧生活,並組成鬆散的部落聯盟才是正常的,如果把游牧民族劃定地界,不允許遷移,將使得牧民抵禦災害能力下降,因此牧民只能造反往外逃,在獻文帝,孝武帝時期就發生多次部落逃亡事件,北魏也多次派追兵追趕。
到了所謂的六鎮起義,可能是遭遇了自然災害,牛馬大量凍死,牧民沒糧食吃,又不讓遷徙,只能殺了鎮將造反,所以六鎮起義時,六鎮民眾鮮卑意識還是相當強烈的,高車鐵弗等族已經鮮卑化,姑且也算鮮卑吧。特別是北齊,排漢政策相當明顯,從楊喑的結局就可以看出,這個不細說。只是其時,作為族群的鮮卑民眾已經離開了草原,但進入中原的時間還不是很長,民族性雖正緩慢喪失的仍然保留較強民族認同感的階段。因此這一階段,鮮卑族處於民族之根離開了土地但根卻還沒完全朽爛的
階段。
而由於鮮卑作為統治民族,擁有當兵特權。而且必須壟斷當兵特權。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導致鮮卑人在互相廝殺中人口耗盡。而北周的情況要好一點,宇文泰所在關中,鮮卑兵力不足,只能儘可能吸收漢人入伍,東西鮮卑對戰,下層鮮卑族士兵都死光光,北齊由於排漢,前期鮮卑人很多,看起來很猛,但經過幾次大戰消耗,鮮卑兵源枯竭,北齊又不能有效動員境內的漢人資源,所以被滅。齊亡後,北齊的上層鮮卑人也被殺盡。而北周包容,大量漢人蔘軍,反殺北齊,最終只有北周的上層鮮卑人活了下來。最終實現孝文帝上層融入,底層拋棄的民族融合目標。即使假設是北齊滅了北周,離開了故土的鮮卑人也只能成為沒有太多鮮卑特性的鮮卑人,就像清朝中後期沒有滿族特性的滿人,名字雖然不變,但內里早已改變。
主要還是利益的問題,不能單看當時人說的話。
北周比北齊胡化得深。北周最後能統一北方,主要是北齊熊皇帝太多了,攤手,高洋以下,沒一個是被當成繼承人被培訓過的……
北周就出了最後一個熊皇帝,一個就直接把江山送給岳父了。何況北齊。
本來也想試圖自己回答這個問題,也收集了一些資料,但是還是感覺自己還沒有一個明確完整的思路,先轉一個百度貼吧的:為什麼鮮卑人和漢人在北齊不能融合,而在北周融合成功,開創隋唐鼎。
有空再慢慢貼上自己一些原創的理解!
呵呵,高大叔剛認識到這個問題么,您的民族政策的確不如黑獺的有效。您那個文武分治的理想本來就有問題,社會分工也不能這麼分吧,按民族分管黨、政、軍,不亂才怪。(北魏末年已有前車之鑒)
樓上說的是客觀規律,我基本同意。我來點就事論事。
歷史上高歡好象在緩和民族矛盾、促進漢化上努力了,但卻顯得力不從心。從他與杜弼的對話可以看到他的憂慮,宇文泰也有同樣的苦惱。(可是,黑獺在更不利的情況下採取了很高明的一招,這點勝過了高歡。)高歡和宇文泰都面臨如何統合來源不同的部屬的問題,搞不好都會分崩離析。但是我以前在別的樓里說過,統治一個思想多元、人才濟濟的紐約市比統治人員較少、身份相近的西點軍校難得多。各路精英湊在一起未必是好事。以高歡手下的漢族勢力為例,山東士族有足夠讓自己驕傲的文化傳統、學識才智、門風修養,甚至包括武力和權勢(因為他們世代紮根在中原)。因此他們不鄙視入侵的、兇狠貪婪、渾身流民習氣的六鎮勛貴才怪。而且山東的士族文人也具備一定的與鮮卑爭衡的實力,高歡能立足河北,很大程度上依賴的是河北士族。(插個話,偶棉門第清貴的山東士族服過誰啊,耍橫!哼,我們連小李(世民)的帳都不買,那些六鎮二流子算什麼!小李最後是採取強力手段,將山東士族打入社會底層,才最終消解了這股勢力。可高歡卻不可能這麼作。)國內具有兩股勢均力敵的政治力量,這就為北齊一次又一次的胡漢鬥爭埋下了伏筆。
相對而言,西魏、北周的漢族勢力沒有那麼強,根本不足以與六鎮勢力抗衡,這就有利於宇文泰重新洗牌。他可以重用一個蘇綽而建立一套新體系,而高歡手下能臣才子一大堆,卻難以令行禁止。
以上是客觀因素,下面說說主觀因素。
宇文泰的高明之處在於「黨建工作作的好」。呵呵,就是思想政治工作比較成功啦。無論他是為漢人偽造身世也好,宣傳洗腦也好,反正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手下都變成了「六鎮勛貴」——「武川集團」——「關隴集團」。這樣,關中人士便有了共同的背景、共同的利益、共同的目標,而從前的族屬和分歧也逐漸淡化了。(這就是陳大師總結的關中本位政策)隨後,我認為那個名聲不好的宇文護為「關隴集團」的最終形成立下了汗馬功勞。他把那些始終捏不到一塊的軍閥,如趙貴、獨孤信等一一翦除,加強了中央集權,最終在國內形成了統一而強勢的北周皇權。
再看看東魏、北齊,也許是環境沒有那麼危急、也許是還沒有意識到思想工作的重要性,也許是想讓兩股勢力制衡,反正我沒看到高歡進行什麼有深度的整合工作,他基本上是在作平衡工作。他逐步推行漢化,也有一定的成效;他也在逐步翦除勛貴勢力、收緊權力,也還算成功;他提拔漢族寒門人士,工作也不錯。但是,這一切都建立在屬下對於他個人的尊崇和畏服上。所以他老人家一蹬腿,東魏立即動蕩。所幸高澄也是個有能力的領導,乾淨利落的穩定了局勢,並且繼續漢化和法制化,試圖建立正統的封建政權。但是,他可能低估了六鎮舊部的胡化勢力,漢化和翦除舊勢力的動作太過激進,沒有注意協調工作,損害了鮮卑人的既得利益,造成鮮卑勢力反彈,可能也是最終導致他遇刺身亡的原因。
接下來的高洋時代,我認為是北齊進行漢化和民族融合工作作得最好的時期。首先請大家不要只看到高洋的酗酒敗德、強姦殺人,(我不是要給他的罪行翻案。)高洋在發瘋之前實在是個有作為的君主。他沿著父兄的路線繼續漢化,不斷與漢族聯姻,使鮮、漢貴族在血統上與皇族融為一體;用暴力手段進一步削弱鮮卑勛貴的勢力;發動對外戰爭,藉此建立並加強漢族武裝;開科舉制(雖然還不是隋朝那種成熟的科舉),使人才的選拔不再囿於門第和民族;提倡佛教,使全國有統一的宗教信仰。我認為,高洋是北齊皇帝中最有能力完成民族融合的,可惜他個人的弱點,加上種種原因,使得他功虧一簣。
其後的北齊帝王雖然也在文化上繼續漢化,但在民族改造和民族融合上基本都沒有什麼建樹了(甚至有倒退)。而且,北齊後期還存在皇權衰落的問題,皇帝和皇族真正掌握的政治資本很少,皇帝根本不能有效控制局面。別看高緯今天殺這個、明天殺那個,好象很厲害,實際上卻很色厲內荏,正因為他能力有限、寶座不穩,所以更疑神疑鬼、轉嫁矛盾,今天利用漢族打擊一下鮮卑,明天利用鮮卑打擊一下漢族。但這卻更加劇了民族矛盾,葬送了不太團結、但還安定的局面,也毀掉了一大批國家棟樑,斛律光被殺、蘭陵王遭鴆,許多大臣被害被貶都與此有關。最後鬧個土崩瓦解、國破家亡的結果也是必然。
綜上所述,東魏、北齊沒能進行有效的民族融合的客觀原因是存在勢均力敵的鮮、漢勢力,短期內哪一方都無法兼并令一方;主觀上是高歡沒能為雙方構建共同的意識形態、民族認同和歸屬感。呵呵,所以高歡在民族政策上比宇文泰是略遜一籌滴。
8過,高大叔也別鬱悶,您從六鎮弄來的那些地頭蛇、流放犯的確不好處理。他們不但在隋末又跳出來大幹一場,安史之亂時也沒閑著。這麼一支強悍的胡化勢力在漢家傳統深厚的山東(餚山以東)地區沒些磕碰就融合了似乎也不太可能哈。凡事有得有失,雙方雖然磕碰得很慘烈、磕碰得北齊王朝翹了辮子,但也磕碰出了新民族和新文化。西魏、北周雖然奠定了隋唐的政治基礎,但北齊、梁陳也奠定了隋唐的文化基礎,說來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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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下我不贊同陳寅恪的理由,他基本還是那個套路:北周漢化-&>勝利;北齊-&>鮮卑化-&>失敗。把漢化或者鮮卑化看成前提。
而實際上呢:北周 -&>宇文泰全面鮮卑化 -&>武帝重新開始漢化並且滅北齊-&>宣帝繼續穩步漢化-&>楊堅滅北周,三年內全面徹底去鮮卑化,徹底漢化。
北齊這邊:高歡穩步的漢化,不否定前朝的政策,不爭論。搞文武分治,鮮卑大爺打仗,漢人提供物質支持。所以鮮卑兵不可以欺負漢人哦,他們給你們提供物質財富。漢人百姓,也別埋怨,鮮卑人當僱傭軍,給你們打仗保家為國,你們就提供一點物質資料,這是應該的。(文武分治絕對是不能長久的,不過高歡在時六鎮就有20多萬兵馬,他也沒有大力招募漢兵的理由,不是已經有個高昂了嗎?)。
高澄,高洋繼續潛移默化的漢化,並且開始招募漢兵。(唯一可惜的是沒有查到資料北齊後期漢軍和鮮卑軍的比例)
後面的皇帝就都是些亂搞的了,可能也沒有時間好好研究民族政策(估計也沒有時間了,北周過來把你都滅了)。
從最近的討論來看,北周和北齊成功和失敗的基本原因呢,可能還是1. 北周更團結。2 北齊皇帝比北周爛太多。
再發表一點,為何楊堅能夠全面恢復漢化的原因,而北齊鮮卑勢力一直很大。把自己的評價貼上來。
相對而言,我還是覺得鄧冀傑認為北齊鮮卑,漢勢力均等,是造成北齊鮮卑漢政策面貌不清的主要因素,可以參加高歡和杜弼的問答(後面可以把對話貼上來)。另外北周剛開始無疑是一邊倒的鮮卑化,漢人連漢姓都沒了何談漢化。但是但是。。。北周六鎮兵只有萬餘,要發展就只有招募漢人士兵,這不可避免的使得後期,北周在軍事上就以漢人為主了。反觀北齊,二十多萬六鎮兵馬,貫穿整個北齊始終。在漢兵未取得優勢,甚至是平分秋色之前,敢進一步漢化六鎮貴族,無疑是找死。
所以北周最後能夠能楊堅全面恢復漢化的關鍵是:鮮卑兵人少啊,萬把人逃到關西,這種人數,過不了多少年漢軍就成主力了。然後一大把漢軍領袖上位。這時候無論軍事系統還是文官系統都是漢人覺對優勢,我為啥子還要姓稀奇古怪的鮮卑姓,穿鮮卑服飾。所以楊堅篡權後,三年全面恢復漢化反抗甚小也是自然而然,漢人的勢力佔了絕對,鮮卑基本上無招架之力。
反觀北齊,文官系統歷來是漢人的地盤,但是軍事上鮮卑六鎮太強大了,20多萬軍隊並不需要太多的漢人兵卒。其實北齊皇帝也想潛移默化的增加漢軍的勢力,但是他們還沒等到那一天就被滅了。這樣的結果就是終北齊一朝,漢人和鮮卑始終勢均力敵,所以北齊始終只能小心翼翼的搞漢化,沒有楊堅的軍事基礎,無法大規模的漢化六鎮鮮卑勢力。————————————————————————————————
高齊政權,是抗拒漢化的六鎮鮮卑化軍事貴族和渴望和平安定的河南河北山西的大小胡漢各家土豪高門勉強維持彼此敷衍建立起來的,內部矛盾一直沒理順,鬥爭激烈殘酷多變。
好像寫反了,不管胡化還是漢化,都是穩定社會,宇文泰不是胡化才給漢人官員起鮮卑名字的,是為了讓鮮卑人和漢人都認同,前期是不管是鮮卑還是漢人都是六鎮人,後來是不管是六鎮還是關中人統一叫關中人,這個影響到唐朝都是關中本位政策。反觀北齊沒那麼容易改,所以一直和稀泥,不過後期矛盾也少了,畢竟北魏鮮卑漢化政策是有影響的,大家差距本來也不大了。不過山東還是比較迂腐相對關中,因為到了唐朝山東人認為李唐是胡人政權,都恥於和皇室結親,都看不起李唐。所以唐初關中權貴討厭山東人是有原因的
胡人可以漢化,漢人也可以胡化的!
看了某人的記載陳寅恪在中山大學講南北朝的書,比較贊同
書里寫陳寅恪是這樣認為的:
高歡的北齊政權源自北魏時的六鎮軍,而這些軍人大多是仇視漢化的。六鎮軍的軍權輾轉落入高歡之手。此時北魏早已遷都洛陽,開始漢化,改變政權組織形式,當然也改變軍隊的組織形式。引起了以鮮卑人為主體的六鎮軍的不滿。注意,陳寅恪在這裡強調,高歡是胡化的漢人,六鎮軍的組織形式也是胡化的。然後等等吧,北齊建立。不知道題主北齊皇室宣稱自己是漢人並且不讓鮮卑人改回鮮卑名的說法是從哪裡看的。陳寅恪是反對這種看法的。他認為,首先區分民族應以文化做標準而非血統。然後,北齊皇室是胡化的,沒有堅持漢化或者怎樣。書中講他舉例,某北齊皇帝的弟弟殺了一個在某處經商的人,大臣進諫說,天子弟殺一漢兒而已,不足掛齒(記不清楚原話了,大意如此)並且那商人還是一個西域的少數民族,只是漢化用了漢名而已。
另外,宇文泰在陳寅恪看來倒是堅持漢化政策,北周民族關係穩定才能以關西貧瘠之地擊敗軍事強大而且富饒但民族關係緊張的北齊。
反對鄧翼傑的說法,高歡是繼承了北魏政權的大部分遺產,宇文泰在關西沒什麼鮮卑力量可以依靠,只能是靠著漢人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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