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寶玉跟香菱都有換裙子不告訴哥哥的交情,可為什麼他後來說『我倒替你耽心慮後』時,香菱忽然翻臉了呢?

唐突在哪呢?


謝謝邀請。

首先,所謂和寶玉換裙子的交情,並非是香菱自願的。女孩子出醜被男性看到,雖然後者十分體貼且妥當地處理了這件事,但對於前者來說當然還是寧願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發生。

香菱一開始和寶玉抱怨裙子的事時,就只是單純的抱怨而已,她根本沒想到寶玉會提議幫她換裙子。後來香菱雖然出於害怕被姨媽埋怨的原因,接受了寶玉的提議,但事情在這裡開始變得曖昧起來了。

首先,出於男女大防,寶玉其實只叫襲人來送裙子就可以了。他自己最好是不要跟來。既跟來了,香菱要換裙子,他不說主動迴避,還定要等香菱要求了才背過身去,其實在香菱看來,這已經有一點尷尬了。

其次,換完裙子,寶玉還挖了個坑把自己的並蒂菱和香菱的夫妻蕙一起埋了。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香菱都難免懷疑這是寶玉對自己有什麼想法,更何況現在薛蟠還不在家。賈璉不在家的時候,賈瑞的膽子就大了起來。雖說香菱未必知道這事,但自家男人不在的時候,女人確實會給人一種比較好欺負的感覺。從種種細節看來,香菱都是不太了解寶玉為人的。所以此時她有這樣的疑慮很正常。加之之前的換裙事件,你說是寶玉好意也可以,說是他別有所圖也不是說不過去——如上一段所說,寶玉的表現其實已經略有一點點越界了。現在再加上埋花這件事,嫌疑就更大了。於是香菱趕快用比較難聽的話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防止寶玉真的認為自己默認了埋花這件事中可能蘊含的某種暗示,生出進一步的企圖。

第三,朋友之間有共同的秘密會讓關係更鐵,但不太熟的男女之間有共同秘密就比較讓人尷尬了,尤其是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更是好像心裡有鬼似的。雖然香菱知道寶玉大概率不會去亂說這件事,但她還是寧願再白囑咐寶玉一句。這樣一來,這件事就從兩個人之間的默契,變成了寶玉應香菱的要求才保守的秘密。雖然在保密效果上沒有區別,但在心理上香菱通過這種方式主動拉遠了和寶玉的距離。

綜上所述,首先香菱是不太了解寶玉這個人的,也不想了解。其次在情解石榴裙事件後,香菱對於寶玉可以說是感激和提防兼而有之,而不是所謂「交情」。香菱並不想要這樣的「交情」,她更怕這樣的「交情」會變味。所以當後來寶玉說自己替香菱擔心的話時,香菱一方面氣惱寶玉將自己想像成了爭風吃醋的人,但更不爽的應該還是寶玉那種自動帶入的親近態度。和關係非常好的人你說一句「替你擔心」本是好話;但若是兩人關係本就尋常,甚至一方還暗自提防著另一方的時候,這「替你」兩個字就能聽出別的意思來。什麼叫替我?你有什麼資格替我?你替我的時候,又把我設想成什麼人了?若是我真被大奶奶欺負,你還要替我怎麼樣不成?若光看情解石榴裙一節我們還無法完全確定香菱對寶玉的態度,這一段就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

當然,我並不是想說香菱是一個多麼心機深沉的人。從頭到尾,香菱大概是沒有把每一步都想那麼清楚的。她只是憑本能去感知,去判斷,去反應。有些事在別的比較有涵養的姑娘那裡可能也並不是沒有疑慮,比如邢岫煙,我個人感覺她對寶玉的自來熟其實也還是有些戒心的。但她能更加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岔開去,而不至於像香菱這樣反應過激,一下子弄僵了氣氛。

若說齡官一節寶玉是明著被嫌棄,在香菱這裡就是暗中被提防。所以說,還是各人得各人的眼淚吧!縱然是薛蟠,也有香菱的眼淚只給他一個人。而寶玉就是在這一次一次被嫌棄中才能慢慢長大呀!


香菱的坎坷身世,似乎讓她形成了一種逃避型人格。

好像一直往「主流」靠攏,就可以真的忘掉自己曾受過拐賣、鬧出人命官司的「罪孽」,變成一個最正常、普通的女子,安穩過完下半生。所有可能對「安穩」產生影響的事,她都特別恐懼。

被問起拐賣,她會說「原不記得」;被薛家帶走,眾人印象是「溫柔安靜」;進了大觀園,也是「一味嬌憨」,跟小姐們學起作詩;安分接受作妾的設定,聽說要來正房太太便「歡喜」,沒有了解就認定那是個可以「一起作詩」的人……

她像個蝸牛一樣,縮在暫時安全的殼裡,沒有能力,也更不願意麵對可能的惡意。

換裙子這個細節,其實也是她怕薛姨媽嘮叨,出於一種「不找事」的目的才答應的。大概香菱把這個提議劃歸到和襲人的私下往來,說服自己可以接受。但寶玉作為提議者,沒有及時消失,這就很尷尬了。

寶玉的格外關注,出於他對香菱以往的了解和憐惜;但在香菱的視角里,她和寶玉是不能有任何「私交」的。寶玉的亂入,超出了她預計的安全範圍,讓她不由得害怕;加之這個談話內容,顯得如此「交淺言深」,當然就被看作一種冒犯了。


簡單作答

先上原文。

寶玉冷笑:」雖如此說,但只我聽這話不知怎麼倒替你耽心慮後呢。」

香菱聽了,不覺紅了臉,正色道:「這是什麼話!素日咱們都是廝抬廝敬的,今日忽然提起這些事來,是什麼意思!怪不得人人都說你是個親近不得的人。」一面說,一面轉身走了。

寶玉為何冷笑?香菱又為何臉紅?

這段出現在《紅樓夢》第七十九回,回目是「薛文龍悔娶河東獅 賈迎春誤嫁中山狼」,迎春出嫁,寶玉雖然與迎春平日交往不似與探春那樣親厚,但畢竟常年住在大觀園,手足之情也足以讓寶玉傷情了。

「只聽見說娶親的日子甚急,不過今年就要過門的,又見邢夫人等回了賈母將迎春接出大觀園去等事,越發掃去了興頭,每日痴痴獃獃的,不知作何消遣。又聽得說陪四個丫頭過去,更又跌足自嘆道:從今後這世上又少了五個清潔人了。」

清潔人,這是重點,在寶玉觀念里為什麼出嫁的女孩就不是清潔人了?常有人將「清潔人」理解為寶玉的「少女崇拜」情結,其實將「清潔」的反面理解為「骯髒」是誤讀了寶玉,清潔的女兒嫁給污濁的男人,從而沾染上男子的俗氣才是寶玉最為之氣結的。

孫紹祖之俗,賈政都深惡其為人,賈母也似乎有所耳聞所以對迎春的婚事「不十分稱意」,寶玉「從未會過這孫紹祖一面的,次日只得過去聊以塞責」,只一筆似乎帶出寶玉也看出孫紹祖的品行堪憂,加上之前抄檢大觀園,一批丫鬟被趕走,迎春又將出嫁,更是讓寶玉心情鬱悶。

而香菱出現時,寶玉正在紫菱洲對景傷情。香菱說起薛蟠娶親一事,看寶玉是怎麼回的:」只聽見吵嚷了這半年,今兒又說張家的好,明兒又要李家的,後兒又議論王家的。這些人家的女兒他也不知道造了什麼罪了,叫人家好端端議論。」

這是寶玉也不知道夏金桂為人如何,從香菱處聽到:「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裡也讀書寫字」,而此時香菱天真地期盼薛蟠早些娶了夏金桂,「又添一個作詩的人。」

因此寶玉才「冷笑」,一是因大觀園裡的人漸漸離散而心灰意冷,二是因迎春的婚事心中本就有氣,三是對一個「才貌俱佳」的女子嫁給薛蟠的遺憾,四是因寶玉知道薛蟠喜新厭舊而對香菱未來處境的憂心。

而香菱的「臉紅」其實也大有文章,香菱如此期待這位新奶奶的到來其實也是有自己難以言說的原因,盼夏金桂一起作詩只是淺層面,實際上是「自為得了護身符,自己身上分去責任,到底比這樣安寧些」。其中曹公雖沒有明確寫出,但我們可以看得出來:香菱是不怎麼願意與薛蟠同房。而寶玉這一桶冷水,正好澆在香菱暗自慶幸的根源之上,即是薛蟠娶親後將會如何對香菱,特別是香菱作為薛蟠的妾應當要履行的責任。她正指望著新奶奶來了後可以分擔自己的「責任」,多一分「安寧」。而寶玉的擔憂是:」薛蟠喜新厭舊,不愛去香菱那裡了怎麼辦?「這句擔憂之語里暗含了香菱與薛蟠的房中之事,寶玉擔心到人家夫妻的床幃里去,不怪香菱覺得唐突和生氣了。其實寶玉所擔心的卻正是香菱所期望的結果,只不過她沒想到,無論她」安寧「還是」不安寧「,夏金桂都容不得她。

迎春出嫁和薛蟠娶親一事出現在同一章,是相互映襯的。《紅樓夢》中對薛蟠的描寫相當多,因此也有人相當喜愛薛蟠敬重母親、疼愛妹妹的一面,甚至他調戲柳湘蓮遭毒打也狼狽到讓人覺得可愛起來。但薛蟠一出場就打死的馮淵,以及後一回他因與寶蟾調情被香菱撞破,就能在晚上「赤條精光趕著香菱踢打了兩下」,其實從這個角度來看和孫紹祖沒什麼兩樣。

回過來看香菱出現時寶玉所作的詩:

池塘一夜秋風冷,吹散芰荷紅玉影。
  蓼花菱葉不勝愁,重露繁霜壓纖梗。
  不聞永晝敲棋聲,燕泥點點污棋枰。
  古人惜別憐朋友,況我今當手足情!

前兩句寫的是香菱,後兩句寫的是迎春,當香菱笑語盈盈地問寶玉:「你又發什麼呆呢?」的時候,可聽見寶玉念出有關她的讖語呢?


看小說請結合小說成書年代、故事年代時的情境考慮情節。

香菱要求寶玉不要把換裙子的事情告訴「你哥哥」是一種天真爛漫的人物性格體現,她和寶玉關係挺不錯的,可以拿他當個閨蜜,他們兩個之間沒什麼,如果換裙子這事兒從寶玉那告訴薛蟠,只怕呆霸王要打破醋罈子,鬧得不好看。

後面寶玉所說的「我倒替你耽心」這句,雖然也是順著上面吃醋這個概念說下來的,卻有可能陷香菱於「吃醋老婆」的地位。

男人因為女人吃醋,可以說個笑話,本來香菱和寶玉之間也沒有什麼,不怕說。

但如果說,香菱因為薛蟠要娶正牌太太,一個房裡人想吃正經奶奶的醋,在當時的社會環境、道德要求中,這是非常嚴重的錯誤,嚴重到可以讓一個女人成為「不道德的女人」。香菱當然會翻臉。

樓上有位研究「紅學」寫公眾號的朋友,用賈瑞和王熙鳳那件事,來對比大觀園中天真爛漫的寶玉和香菱,這腦迴路也是很迷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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