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楚邲之戰中,為什麼在決戰前夕,晉鮑癸在追擊楚攝叔等人之時會因為攝叔獻了一頭麋鹿給他就停止追擊了?
最近讀《左傳》,看到晉楚邲之戰部分,對於古人的一些行為實在是無法理解。 決戰前夕,晉鮑癸在追擊楚攝叔等人之時會因為攝叔獻了一頭麋鹿給他就停止追擊了?無獨有偶,楚潘黨也在晉魏琦獻上一頭麋鹿之後下令撤回不再追擊。 蒼天,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啊?兩國敵對之時,大功就在眼前,觸手可得。僅僅因為一隻麋鹿便放跑了敵軍,就不怕被有心人安個通敵的帽子嗎?況且此時若能擒獲敵將,難道不是大功一件嗎?這麼想都是先擒了此人再說,我鹿人都要行不?然而,竟會是這種結局。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只求各位大大能夠暢所欲言,哪怕只是一種可能,能寫出來,題主便已感激不盡。年代久遠,要求回答有理有據,何嘗不是強人所難?有理即可,不求實據。 如果有大大願意順帶開個古人思想價值觀的講座,我只能說,那正是我所期望的。 手機黨打字不易,原文圖片補上敬請諒解 [img=1123479056]
[img=1117350272]——補充原文——
楚許伯御樂伯,攝叔為右,以致晉師,許伯曰:「吾聞致師者,御靡旌摩壘而還。」樂伯曰:「吾聞致師者,左射以菆,代御執轡,御下兩馬,掉鞅而還。」攝叔曰:「吾聞致師者,右入壘,折馘,執俘而還。」皆行其所聞而復。
晉人逐之,左右角之。樂伯左射馬而右射人,角不能進,矢一而已。麋興於前,射麋麗龜。晉鮑癸當其後,使攝叔奉麋獻焉,曰:「以歲之非時,獻禽之未至,敢膳諸從者。」鮑癸止之,曰:「其左善射,其右有辭,君子也。」既免。
晉魏錡求公族未得,而怒,欲敗晉師。請致師,弗許。請使,許之。遂往,請戰而還。楚潘黨逐之,及熒澤,見六麋,射一麋以顧獻曰:「子有軍事,獸人無乃不給於鮮,敢獻於從者。」叔黨命去之。
價值觀,禮節。
就像柔道或什麼比賽,即使打得死去活來,還是要抱拳啊什麼實行禮節。
這種事很多,後來晉國打齊國的時候,韓厥逼停了齊頃候的戰車,還是用外臣見諸侯的禮節迎上去。
還有晉國人自誇隊伍整齊,結果不整齊,只好找到楚國人罰酒。
還有人見到對面的君主,對對面的君主使者行李,讓使者把行禮給帶回去。
還有一個國君衝到敵人陣中,敵人知道他是國君不敢傷害他。
還有楚國兩個王子,老爹要殺一個王子A,王子B冒充要殺的王子送死,然後王子A聽說之後再回頭找到強盜說殺錯了再請強盜殺他。
還有兩個人對戰,一個人射了一箭,要射第二箭的時候,對面那個人喊:輪到我射了,然後那個人就不射了等對方一箭把他射死,這樣的事很多,當然也有宋襄公。
那個年代的人真的很不一樣,有點死腦經,也有點可愛。
所以孔子在春秋晚期,那時候說春秋還可以是禮儀之邦,戰國時期就沒人這麼做,就禮樂崩壞了。
所以中國不能算是禮儀之邦,周朝才是禮儀之邦。
現在的禮儀之邦,是紳士之國英國,英國紳士風度真心好。不過根據我去過兩國,我覺得德國人比英國人更講禮貌多了。當然現在兩國的本族人都越來越少。
比如劉邦跟項羽鴻門宴,很多人說項羽應該殺掉劉邦。拜託人家是你請來吃飯的,項羽殺了劉邦之後,他還有什麼信用?
所以李小龍去日本酒館找人比武,人家說你這次是我的客人,我不能跟你動武。你下次按約定來,身份是比武者,我才可以跟你動武。
下面是那時候的人的作風,和現代很不同。
主要參考原始文獻《東周列國志》《左傳》《墨子》《韓詩外傳》《呂氏春秋》
主要參考整理文獻《青銅時代系列》《治大國》
魏國宰相公叔痤病危的時候,魏王問他誰可以繼任,他推薦了門下舍人商鞅,魏王說相國老糊塗了,公叔痤見魏王不用他,就勸他把商鞅殺了,別讓他輔佐別國,魏王笑而不語。
魏王走後,公叔痤召來商鞅,說我推薦你接替我的職位,魏王不願意,我就勸他殺了你,免為別國所用,我盡了臣子和宰相的義務,現在我要盡我主人和朋友的義務,告訴你魏王要派人來殺你了,你快逃吧。
墨家的領袖巨子住在秦國的時候,他兒子殺人了,秦惠王對他說,先生年事已高,只有這一個兒子,他的罪我已赦免了,先生這次就從了寡人的意思吧。這位墨家巨子說:「墨家制定的刑法是殺人者死,就是為了防止有人主動殺人,這是天下大義,感謝大王照顧鄙人額外開恩,但是我不可以不實行墨家刑法。」,等於不同意秦惠王,而處死他自己的兒子。
楚昭王的宰相石奢在巡視的時候發現有人殺人,就捉住了兇手,一看倒抽一口冷氣,居然是自己的老爸。他放走了老爸,下令把自己捆了起來,派人通報楚昭王說:「殺人犯是我父親,如果我秉公執法,以處罰我的父親來使我的工作圓滿,是對父親不孝;如果我徇私枉法,是對國君不忠。所以我放走了父親,自己又違反了行政法令,甘願自己認罪伏法。」於是自己準備了處罰自己的刑具請楚昭王來定罪。楚昭王顯然很願意寬恕石奢,巧妙地找了個台階給石奢下來,說,「你只是追捕兇手沒有追上罷了,這不怪你,你還是回去繼續當你的宰相吧。」石奢說:「這不對。不偏私自己的父親,是不孝;不尊奉君主的命令(巡視工作)是不忠;君主赦免了我的罪過,這是君主的恩惠;我自己伏法而死,這是臣子的職責。」既然主君不肯用刑具,就自殺了。
晉文公指派李離斷法,他誤聽了下級官吏的報告,殺錯了人。於是就叫人把自己綁住請主君處死自己。晉文公說:「你下面的人誤報了,不是你的過錯。」李離說:「我作為上級長官,位子不分給下屬,俸祿比下屬多,也不分給他們。而我的過錯卻要讓下吏分擔,就不公平了。」晉文公說:「如果你一定以為自己有罪,那是不是我也有罪了?」李離回答:「法律錯判人刑法,自己也要受(失刑則刑),錯判人死罪,自己也要受死。主公以為我會斷獄,讓我主持法庭,可我現在過失殺人,臣之罪當死。」文候說:「自己做得不好就辭職讓自己受死刑,就不顧國家沒人照看了嗎?(原文:棄位委官,伏法亡國,不知怎麼翻)你出去吧,不要讓我煩惱。」李離回復說:「政局混亂,是君主的煩惱,軍隊潰敗,是將軍的煩惱,無能地為主君服務,昏庸地當官(暗行以臨官,是指做得不好還是品行差?),沒有能力和功勞卻拿俸祿,我不能這樣做。」就拔劍自殺了。
秦國攻破魏國都城大梁,魏國小王子逃走,秦國下令抓到賞千金,藏匿的夷十族(韓詩外傳就有十族了),公子的乳母也要去逃亡,人家跟她說:「告知公子位置的賞千金,乳母應當知道公子在哪。」乳母說:「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說。我為別人撫養孩子,不能藏好他而暴露他,是背叛主人怕死,忠誠的人不背叛主人,勇敢的人不怕死,為別人撫養孩子總是要讓他生,不讓他死,怎麼可能為了利益和怕死而廢義,我不可能自己活著讓公子獨自死。」和公子一起逃到沼澤里,被秦軍發現,弓矢亂射,乳母用身體擋著公子,中了十二箭被射死,然而使公子沒有被射中。秦王知道了(如果說攻破大梁,那應該就是秦始皇),饗以太牢,給她的哥哥封大夫爵位。
晉國發生反亂,一對兄弟(東周列國志里作 羊舌,可能是叔向 叔魚)也被牽連,被老臣祁奚保了下來,弟弟想去登門感謝,哥哥說人家不是為了私交,你去肯定不讓進門(「彼為社稷,非為我,往謝,必不納」)。果然弟弟去了之後被人轟了出來。「我跟你們沒有什麼私交,我保下你們純粹是為了國家利益。你們不必來謝我,走吧。」後來明朝晚期徐階也碰到同樣的情況。
晉悼公問祁奚:你看誰適合做中軍元帥?(當時也是最高執政官,春秋時期文武不分)。祁奚說:「解狐不錯」。晉悼公問:「他不是你的仇人嗎?」祁奚回答:「你問誰適合當中軍元帥,沒問誰是我仇人。」(君問可,非問臣之仇也)。然後問一個職位的時候,又推舉了自己的兒子。之後不論唐宋明,都有大臣拉幫結派地斗,像這樣的君子,已經沒有了。
廉頗藺相如的事迹應該所有人都知道,廉頗作為大將不服藺相如耍作外交使節的功勞,到處侮辱他,藺相如怕惹事也就迴避,他的門客就怪他太膽小,藺相如說,廉頗再厲害也不如秦王吧,我在繩池會和和氏璧的事上當場喝斥秦王,我不怕秦王還怕廉頗嗎,我和廉頗斗,對趙國不好,這話傳到廉頗耳朵里,廉頗自己背著打人用的荊條去找藺相如道歉,光著上身讓他打。後世好像還沒見到有人像藺相如這樣顧全大局的,也沒見像廉頗這樣自省自我懲罰的。
晉文候問解狐誰能守好西河,解狐說荊伯柳,晉文侯問他不是跟你不對付嗎,解狐回答說您問誰能守好西河,沒問誰跟我過不去。荊伯柳聽說後,去感謝解狐,解狐說,我推薦你是因為公事,討厭你是私事,公事已了,私事討厭你繼續。把他趕走,並且在他走了十步之後,朝那裡射箭。
衛成公逃亡後,派元咺回國輔佐弟弟叔武,但他聽到讒言,就把元咺的兒子給殺了,元咺聽到這個消息後,還是忠實地執行衛成公的命令,輔佐叔武。後來晉國恢復了衛國的混亂,迎衛成公回國,約定追隨衛成公的人不可居功,留在國都的不必畏罪,以後拋棄成見,和睦相處。事後元咺向霸主晉文公申訴主君的過失,晉文公主持了法庭,由於臣不責君,所以找大臣代替國君在出庭,最後衛成公敗訴,被送到周天子那裡聽候發落。
衛國一次動亂,《左傳 襄公十四年》和《孟子 婁離下》記載也不同。衛獻公的戰車在前面逃,他的車上是弓箭師傅公孫丁,追的一個人,是他徒弟,還有一個追的人是這個徒弟的徒弟。對於這個徒弟來說,那麼問題來了,射的話,對面是傳授自己弓術的師傅,不射的話,又不忠於自己的領導,於是這個徒弟就射在車上。他的徒弟說,自己和那師傅的關係遠了,於是射中了他手臂。
《韓詩外傳》第一卷記載,楚國白公之亂時,有個叫庄之善的,向母親告辭去犧牲自己以保衛弱勢中的主公。(辭其母,將死君)。他母親問:「丟下母親為國君犧牲好嗎?」(棄母而死君可乎?)他回答:作為君王的大臣,既然得到俸祿,那麼自己就要為君王服務。(內其祿而外其身,內表示收到,外表示奉獻出,是不是這樣解釋?),君主發給我俸祿,我拿它來贍養我的母親,所以我要去為主君履行相應的職責,就只好離開母親。(今之所以養母者,君之祿也,請往死之。)。到了混亂的朝堂上,三廢車中(不懂意思),車夫(原文作仆)說,你既然怕了,為什麼不回去?他說:「怕是我的私情,赴主君難(死君)是我的公事,公比私大,我不能因為私人覺得怕而影響了公事(吾聞君子不以私害公)。」
《韓詩外傳》最後一卷記載,又有個叫申鳴的,楚王招他,他不肯去,他爹叫他去當官,他才去。白公之亂的時候,也去赴難。白公勝知道這個孝子勇冠三軍,不正面衝突,劫持了他爹,他對他爹說:「雖然一開始我們是父子,但現在我是君主的臣子了,無法作孝子,怎麼可以再不做忠臣呢?」只好硬著頭皮去打白公,殲滅了白公政變集團,他父親也被白公殺了。新任楚王后來賞他,他說:「受君之祿,避君之難,非忠臣也,正君之法,以殺其父,非孝子也,有何面目見天下士子。」自刎了。
同樣在齊國崔抒弒君的時候,陳不佔也要死君,他非常害怕,吃飯握不住勺子,車上握不住欄杆,車夫問他你那麼怕去了有用嗎?他說,保衛國君而死是道義需求,怕是我的天性,怕歸怕,去還是一定要去的。
看來這種盡職觀念在那時候很是普遍。哪像現在的那些狗官,碰到上級就點頭哈腰像狗吃屎,欺負起老百姓來那是橫衝直撞,能撈多少就撈多少,動不動貪個多少億,幾十套房,溫州一個村支書都能在上海有132套房,他們只管自己撈錢移民,根本不管國計民生。
衛國一次內亂,大夫石碏平定了叛亂,他的兒子參與了叛亂,衛國人念他功大,都想免了他兒子的罪,可他力排眾議,一定要當眾處死自己那個參與反亂的兒子。相比之下,之後的趙盾就不如他了。
管仲臨終前,齊桓公問繼任者,也不推薦自己的好友鮑叔牙,而是推薦了隰朋。
秦國護送公子夷吾回晉繼位後,公子夷吾恩將仇報打擊秦軍,恰巧晉國發生饑荒,秦國一致認為晉國活該,秦穆公說:晉國是活該,晉侯如此惡行,但是受饑荒的是晉國老百姓,晉國老百姓並沒有錯,所以還是大量送糧食給晉國度過難關。
晉國的國君信了讒言要殺兒子,人家勸兒子反抗,兒子說,我要是反抗了,國家就會起內亂,我要是出逃了,諸侯間都知道了我國國君父子不和的醜事,這兩種做法對國家都不好,既然國君要抓我,我還是待在家裡吧,春秋早期很多王子都這樣。
楚國的國王要殺一個王子,王子在往前走,有個人為了救王子就冒充王子去讓他們殺了,結果王子又折回去找到他們說你殺錯了,那個不是我,再主動就戮。
衛國也發生同樣的事,那時候的王子們受的教育就是這個風格,詩經《乘舟》中「二子乘舟,泛泛其景」就是為他們而做的。
那時的人就是如此純真。
晉獻公晚年寵信驪姬,想立她的兒子奚齊為世子,拋棄原來的嫡長子,國家繼承人申生。。於是在國君主持祭祀的時候稱病,而且制定驪姬的兒子奚齊代替他主持,一般都是繼承人代替不能出席的國君繼承的,以此來暗示群臣他要立奚齊為繼承人。有大臣找到原繼承人申生,申生說:他以事君以敬,事父以孝來要求自己,離間父君所喜歡的東西來求得賞賜,是不忠的,廢棄他人以成就自己,是不貞的,拋棄讓君父安心的品質而為自己打算,是不孝的。
卞莊是個魯國的勇士,但打仗的時候三次逃跑,被國君譏笑。後來他母親去世了,他自請先鋒,一次次取得對方主將首級,每次拿回來抵消一次之前的逃跑。他說:「之前母親在,怕自己受傷沒人贍養母親,母親過世之後,就什麼也不用顧忌了。」
相傳周武王打仗的時候,鞋帶散了,專門給他系鞋帶的人不在,旁邊的人都看著他系鞋帶,沒人敢上去越俎代庖。
他出兵之前,孤竹國國君傳位給叔齊,叔齊讓賢給哥哥伯夷,伯夷說父命留給你的我不能違反,兩個人都不肯當國君就一起逃了。遇到周武王,跟他說,父死不葬,以喪伐人不孝,以臣伐君不仁,周武王的宰相姜子牙禮遇他們,依舊行軍,最後打敗了商建立周朝,他們兩生為商朝人,不食周粟,逃到首陽山,後來有人跟他們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首陽山的粟也是周粟,他們就絕食餓死了。KOEI做《信長之野望》里,不肯投降的武士還說以他們為榜樣。
紂王的部下商容是「馮於馬徒」,勸紂王無效後,辭職隱居,周武王打敗商紂王后,想請商容出山當三公,商容說,我作為馮於馬徒,不能勸阻或是輔佐紂王,是愚,不為這個爭取而逃避,不爭而隱,是無勇也,像我這樣愚且無勇的人,不足以備三公。
楚文王即位後,整天聲色犬馬,在雲夢打獵,三個月不回朝廷,後來和一個丹陽美女好上了,發展到一年不上朝。他的師傅葆申勸他說:「先王占卜讓我來做您的老師,我理應盡到職責,但是您迷戀打獵和美女,致使朝政荒廢,這樣的罪行應當受到鞭撻。」楚文王說:「我知道自己有錯,但是我生為諸侯王,所以請您換一種懲罰方式,不要鞭撻我。」葆申毫不妥協地說:「臣不敢廢棄先王的法令,寧願獲罪於您,也不獲罪於先王」。
楚文王說好吧那打吧。葆申就拉來席子,讓楚文王趴在上面,然後跪下用捆成一束的細荊條放在他背上,如是者兩次,然後說:「您可以起來了。」
楚文王說:「您既然已經使我有了領受鞭撻的名聲,我有了師傅鞭撻的名聲而並沒有實際吃苦,浪得虛名,索性真打我一頓好了。」
葆申說:「臣聽說,對君子行刑是讓他感到羞愧,對小人行刑是讓他感到疼痛。倘若君子在受刑之後雖然感到羞愧卻並不改正自己的錯誤,難道皮肉之苦反而能讓他悔改嗎?」
葆申看自己勸不了楚文王,就覺得自己無法完成教育的任務,愧對太保職位,於是就離開王宮,自我放逐,並請楚文王懲罰自己教育不力的罪。楚文王於是召回了他,把自己平時玩的狗殺了,寶弓折斷,丹陽美女打發走,勵精圖治,兼并了三十九個國家。
----熊逸《治大國》46部分,摘引自《呂氏春秋·直諫》。
秦國長途奔襲鄭國,鄭國商人弦高假裝知道了,假裝鄭國犒勞秦軍,秦軍知道自己行蹤被發現就放棄偷襲,鄭國決定獎勵弦高,弦高說,自己是通過欺騙的手段,如果因此得到了獎賞,那麼整個國家的社會風氣就會不好,於是拒絕了獎賞,並且到了東夷,從此不回鄭國。
《左傳》文公六年記載:賈季逃到狄國,趙宣子趙盾派臾駢把他的妻小送過去。賈季曾經在閱兵時羞辱過臾駢,臾駢的隨從要殺賈季的家小,臾駢阻止說:「《前傳》說,和別人的仇恨,不波及他的後代。」趙宣子出於對賈季的禮貌,派我護送他的家小,我依靠趙宣子信任我,藉機自己而報私仇,這不勇(不是自己獨立報仇),報自己的仇增加自己的敵人,這不明智,以私怨搞砸公事,這不忠。我失去這三個特點,怎麼為夫子(趙宣子)服務?因此把賈季妻小家用全部整理好,自己親自送到邊境。
原文摘錄:《前傳》有之曰:「『敵怨敵惠,不在後嗣。』忠之道也。夫子禮於賈季,我以其寵報私怨,無乃不可乎?介人之寵,非勇也;損怨益仇,非知也;以私害公,非忠也。釋此三者,何以事夫子?」
《左傳》里的子就表示某先生,因尊稱只稱第一字,《僖公三十二年》秦穆公說「孟子」指的是孟明視。還有一個也是這樣的。左傳原文是宣子,應該是趙宣子,就是夏天的太陽趙盾。
周天子割讓八座城給晉文公,有一座叫「原」的城不肯歸順晉國,晉文公就說,攻城三天,三天攻不下就放棄了。到第三天,眼看就要攻下了,時間到了,晉文公捨不得,但還是依照諾言撤走了,那座城的人感慕晉文公高義,也就找人追上離開的晉軍請求歸順。
魏文侯和部長虞人約好打獵,喝到一半的時候想了起來,當時下大雨,他也不顧,兩個人在林中相遇,跑了一天,累死。當時沒有手機。所以,尾生這樣的人也之在春秋有,秦漢以來兩千年未有。
春秋中期,鄭國等中原諸侯在晉楚的反覆拉鋸中被逼站隊,然後被另一方討伐,吃盡了苦頭,隨後中原確立了晉楚雙霸主制度,中原小國同時尊晉和楚為霸主。魯襄公在一次前往楚國的朝見的路上,他的家臣季武子奪取了國君的直屬封邑卞,季武子讓家臣季冶去邊境迎接回國的魯襄公,季冶出發的路上被季武子的使者趕上,給他一封交給魯襄公的信,信里說是卞的人叛亂被他平定了。魯襄候看了信後,他的隨從榮成子說:「您是魯國股肱之臣,卞有叛亂被您平定是分內之事,何必這麼報告呢。」而實際上是季武子擴張自己的權勢打擊國君反亂,季冶被主公誇獎能幹,但他來不及看信,等於欺騙了主君,他很內疚,就辭退了自己的封邑隱居。 國語 魯語下
晉候討厭趙盾權勢熏天,於是讓狼狗去咬他,這時候一個宮廷武士衝出來擋住狗讓趙盾逃走,原來這個人曾經幾乎餓死被趙盾救活,於是這次趙盾有難的時候他挺身出來相救。
晉景公聽信了屠岸賈的話,以弒君罪處罰趙氏,將趙氏族家人全部處死,但是趙朔的妻子是公主,懷孕了,逃回娘家,她是國君的妹妹。孩子生下後,屠岸賈去搜,公主把它藏在衣服里,祈禱說如果天不亡趙氏,就讓這孩子別發聲音,果然沒發,屠岸賈搜不到,他貼出告示,說如果半個月里不交出孤兒,那麼國內所有和孤兒同齡的孩子都要被處死。趙朔以前的門客程嬰和公孫杵臼探到忿忿不已。程嬰探到公主生的是兒子,回到家,想用自己的兒子冒充趙氏孤兒去自首,他和妻子都已年近半百,只有一個兒子,他妻子自然不願意,公孫杵臼到程嬰家勸說程嬰妻子王氏,勸了半天,王氏說你說的在情在理,可是我只有一個兒子,萬萬捨不得。程嬰見沒有辦法,只有用劍抹脖子自殺,被公孫杵臼拉下,王氏不得已才哽咽著答應。程嬰怕她反悔,讓公孫杵臼立刻抱著嬰兒藏到首陽山,王氏見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只覺得天旋地轉暈倒在地。
晚上,程嬰偷偷找到趙氏先祖趙盾曾經提拔過的韓厥,爭取到他參與把嬰兒趙武從宮中帶出來。
翌日,程嬰找到屠岸賈自首,說知道一個叫公孫杵臼的人偷偷藏了趙武在首陽山。屠岸賈派兵到首陽山把公孫杵臼抓來一頓毒打,公孫杵臼不招,於是屠岸賈親自帶兵讓程嬰帶路去找那個嬰兒。程嬰忍痛帶到小屋,屠岸賈親手將嬰兒摔死,程嬰就像當頭挨了一棒,感覺滿眼金星,差點倒下去,立刻轉身乘人不注意抹乾眼淚。這一幕被公孫杵臼捕捉到,他為了掩護,就衝上去打屠岸賈,吸引官兵注意力,他被官兵抓住綁了起來。
後來,年邁的公孫杵臼被縛到法場處刑,臨死還大罵程嬰,其他圍觀群眾也很鄙視程嬰,程嬰親生兒子被摔死,多年老友被處死,還要挨所有人的罵,心如刀割。他不好意思收屠岸賈給的賞錢,拿這些賞錢買棺材埋葬了趙氏三百多口,說自己沒臉再在這裡混下去,準備走了。
韓厥乘屠岸賈去首陽山,偷偷把嬰兒帶了出來,交給程嬰,說趙氏三百餘口的冤讎,都靠這孩子來報了,你可要好好撫養。程嬰夫婦和奶媽帶著這個孩子逃到孟山,悉心培養他。
就這樣過了十五年,趙武就以程武的名字活了十五年,這十五年中,程嬰的妻子王氏不堪奔波和荒涼去世了,晉候也死了,從洛陽迎回留學的王子回國執政,史稱晉悼公,晉國國內政局也進行重新洗牌。韓厥混得好,當上了首席執政。晉悼公繼位後,聽了韓厥的話,決定召回趙武。韓厥乘車前往孟山找回程嬰,新上任的晉悼公為他復立趙氏,處死屠岸賈,當年看過公孫杵臼被處死的人這回終於知道程嬰當年的苦衷。
程嬰和趙武到公孫杵臼墓前奠基。程嬰見趙氏復立,自己不願意接受趙氏的嘉獎而貪圖富貴,說怎麼能讓公孫杵臼一個人去死,於是自刎了,人們把他和公孫杵臼合葬。
估計這哥兩是當年首陽山的伯夷叔齊在餓死後又在首陽山附近轉世投胎了。
這件事被法國作家Voltaire改編為《中國孤兒》,18世紀在法國上映引起過轟動。
趙盾族弟趙穿殺了晉國國君,史官董狐寫「趙盾弒其君」,趙盾去跟他解釋,當時趙盾在晉國的權勢,想殺誰殺誰,先、狐等從亡重臣也被他清洗,但是他就是不敢動董狐,只好讓他這樣寫。
晉國范、中行兩家族與趙氏家族對抗,準備秘密調兵,趙簡子鞅的家臣董安於勸趙簡子先行準備,但由於晉國規定,先行發難的人要死,所以我要後發制人。董安於說:情況緊急,與其戰事擴大蔓延全國,不如我承擔挑起戰爭的罪名,先發制人讓主君勝利,於是調動私兵備戰。晉國貴族提出,針對范氏、中行氏的內戰是趙氏的謀臣董安於引起的,晉國有命,始禍者死,請殺了董安於,換晉國安寧。這董安於就是董狐的後代。董安於聽說後說,人誰不死,我的死能換取晉國安寧,趙氏安定,那我的死一定值得,於是他義無反顧地上吊了。後來智伯攻打趙氏,後來的趙襄子趙無恤根據老爹趙簡子的囑咐,不論多遠都逃到晉陽,晉陽就是董安於給造的,城牆使用青銅取代了傳統的木質,牆骨也用堅韌的植物(堅果?)建造,抵擋了知伯的水攻。
同樣在齊國,崔抒因為齊國史官寫「崔抒弒其君」就殺掉他,換他弟弟來寫還是這句依舊殺,殺了兄弟三個人,第四個人依舊如此,甚至鄰國的史官跑過來要接替崗位,他也終於屈服了,不再殺史官兄弟的第四個弟弟。其實以慶封的權勢完全可以做到,而且讓後人不知道慶封弒其君,但他還是給歷史留下了一份光彩。所以有一段評論說:我們要極力讚美的不是太史一家子犟種,而是崔杼這個慫貨。秉筆直書固然可敬,但讓「崔杼弒其君」這一筆留史的,正是崔杼自己。
崔杼殺了國君後,強迫所有人歃血為盟,不從就死,輪到晏子,他不肯,崔杼讓手下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脅他,不從就死,晏子說:「我聽說因為利益就背叛主君的人不仁,用刀架在脖子上威脅而屈服(劫以刃而失其志)的人不勇敢。」崔杼就放了他。石他版本的見《韓詩外傳》卷六十二章,田常說不從的死一戶口本,石他說:「為君王服務的人,應該至死為君王服務(死其君之事)。為了保住親戚不忠於主君,是不忠,為了效忠主君而讓親人被害,是不孝。沒有別的選擇,不結盟,會殺我的親戚,結盟,則背叛了主君,哎!生於亂世,不能做正人君子忠孝兩全,被人劫持,悲夫!」於是選擇了結盟,保住了家人,然後說自己對不起主君而拔劍自刎。
齊國使者荊蒯苪出使晉國,回來聽說齊候被殺了,說,「我拿齊候的俸祿,就該為齊候的事而死。」於是衝到崔杼的軍中,被敵人消滅。
智伯瑤以國士待豫讓,智伯瑤覆滅後,豫讓要去行刺趙無恤,被趙無恤發現後,說:智伯死後,黨羽很多都投降了,還有一個人肯單獨為他報仇,敬佩他是個有理想的勇士,他爺爺又是全晉國聞名的俠客畢萬,就放了他,以後自己躲開他這個刺客就是了。趙無恤作為一國開國之君,不忍心傷害一個有情義的乞丐,反而要自己躲著他。
豫讓為了偽裝自己,化妝變聲整容,他從前的同事在智伯瑤覆滅之後投靠了趙無恤,看到他,認了出來,說你何苦自殘,如果投靠趙無恤,肯定能飛黃騰達。
豫讓回答:我要是侍奉趙無恤,再刺殺他就是不忠,我要讓以後懷二心背叛主君的人,提到我而感到羞愧。可是,多少年過去了,可有哪個亂臣賊子內奸反賊被豫讓感動過。為此,豫讓不惜毀容,結果聲音被老婆認出來,又自己吞碳變聲。
再次被抓之後,趙無恤跟他說「豫讓,你上次行刺我的事,全晉陽城無人不曉(這還怎麼行刺),列國豪俠之士提到你的事迹也肅然起敬,你還要行刺於我,是為什麼?」他說為智伯瑤報仇,趙無恤問他:以前作為范氏、中行氏的家臣,為什麼不為他們報仇,豫讓回答:范氏、中行氏以眾人禮待我,我以眾人禮報答,智伯瑤和我同吃同穿同睡,以國士待我,故我以國士報之。
趙無恤說,之前我敬重你是個勇士,所以放了你,並且避著你。這次你自行了斷吧。(算是最客氣的死刑)豫讓知道自己這是最後一次行刺並失敗了,感謝趙無恤前次的寬恕,並認命這次的死罪,還有最後一個願望,就請趙無恤把衣服給他刺,算了卻他為智伯瑤報仇的心愿。
趙無恤感慨於他的執著,就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讓他用刀刺,豫讓用力連刺三下,大聲喊為智伯瑤報了仇,了卻心愿,隨即自刎。
秦穆公護送晉公子夷吾入晉國繼位,公子夷吾曾許諾割河西五城,但是繼位後就和秦國對著干,被秦國打敗後,秦穆公知道夷吾不願意割讓五城,也就不勉強他了。
晉國大夫士會逃難到秦國,覺得秦國太落後了,想回晉國,他設計出使晉國,並先讓秦穆公對著黃河發誓好好對待他的家人,秦穆公答應了,事後發現士會作為使者回到晉國後不願回來了,而他只在誓言中答應好好照顧,也可以押著他的家人。但是他覺得既然士會不願意去秦國,押著他的家人也只能報復,不如成人之美,就把他的家人都護送到晉國了。
秦穆公最喜歡的馬跑丟了,追到的時候發現被農民吃了,按當時的法律和觀念是可以治罪農民的,但他想想,馬已經死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就還給他們酒喝,說吃馬肉不喝酒不好,你們吃了吧。
楚國圍攻宋國,晉國使者要進城被楚國捉住了,楚莊王讓使者喊喪氣的話,使者卻大喊說晉國馬上就來救你們,後世很多人這樣都是被殺的,但是楚莊王很佩服他的勇氣,沒有殺他。
春秋時期,殺使者、關押使者的事很少,晉國先軫干過一次,都被認為是不道德的,這個規矩被秦國屢次破壞,在春秋之後,打仗殺使者很常見。
田饒在魯國不被重視,就跳槽去了燕國,成為燕國相國後,三年中燕國大治,國無盜賊,魯哀公很難過,為之辟寢三月,減損傷服。
吳國公子慶忌像呂布一樣勇猛,矮小瘦弱的要離去當他的侍衛,乘機殺他得手,重傷的慶忌拎起他的腳把他泡在水裡再提上來三次,衛士要殺要離,慶忌說不要殺他這樣的勇士,要離當場自殺了,但《呂氏春秋》說把他放還後他給吳王帶話後自殺的。
魯國在一次國際糾紛中抱錯了大腿,得罪了晉國,後來準備重新抱上晉國的大腿,就派大臣嬰齊去交涉。晉國接見的是權臣郤犨,不願意就此原諒魯國,但是很欣賞魯國大臣嬰齊,覺得對方人不錯,就說要為對方請封邑,嬰齊說,感謝您的厚愛,我此來奉寡君之命來達成外交任務,如果您能讓我完成任務答應我主君所請,那就是您對我最大的恩賜了,我怎麼還好意思開口問您索要其他東西呢。(承寡君之命以請,若得所請,吾子之賜多矣,又何求。)
楚國一次宴會,一個姓唐的小將調戲了妃子,妃子抓了他頭盔上的紅纓,楚王讓所有人摘下頭盔,以保護這個小將,後來這個小將努力衝鋒,報答楚王恩德。
當然也有晉惠公這樣的人,以德報怨,但是是遭到全天下人唾棄的。當時晉國人都不服他。
介子推看不慣狐偃等人,於是在護送晉公子重耳回國繼位後,隱居了起來,他鄰居寫了詩讚揚他的功德,晉文公重耳圍了那座山要找他出來答謝,最後魏姓武士放火想引他出來,可是介子推被燒死了。晉文公每年這時候紀念他,這也是寒食節的來歷。
找介子推時燒山的魏姓武士有個年輕的婢女,他曾吩咐自己的兒子們為婢女找個好人家嫁了,但是臨死前改主意讓婢女殉葬。他的兒子魏顆主張從遵從他神智清醒時的話,就為婢女嫁了個好人家。
燕國被北方異族攻滅,齊桓候為他們復了國,燕君相送不舍,不知不覺就出了國境,齊桓候說:「自古國君相送不出國境,你現在送到這裡,我們不能違反了古禮,這塊地送給你,就不違反古禮了。」此地以後就叫做燕留。
項羽後期形勢很不利,他的一位部將早已投降了英布,看到故主在陣中艱苦地左衝右突,很是同情,就建議英布進行一些部署,等英布部署完,才發現部將是為了緩解項羽壓力而設的計,英布心理雖然有些氣,但也不怪罪他,反而感覺他思念故主是有義氣的人,英布自己也曾經是項羽的先鋒大將。
鄭國的公子出奔逃到晉國,正好晉文公要討伐鄭國,鄭國公子說,鄭國是他的故國,不想參與對故國的圍攻,晉文公同意了。後來晉鄭和解,鄭伯捷要不行了,這個公子回去做了鄭國的世子。
楚國有一次打敗陳國,想藉機吞併,有個大臣(字太難打了)勸諫楚王不聽,於是威脅了楚王,楚王聽了他之後,他說,自己威脅國君是罪(春秋時期不是死罪),砍自己一隻腳作為懲罰。楚國以前的規矩,沒打勝仗的部隊不許進城,他守城的時候就沒讓國君進城,等國君重新打了勝仗才讓他進城,但是國君傷勢沒能及時治療感染擴散去世了,他也自殺了。
晉國元帥先軫聽說晉侯放走了被俘的秦國將領,對主君吐了唾沫,然後他說:「侮辱了主君的人怎麼可以不受懲罰。」就脫去甲胄奮勇殺到狄陣求死。
衛國的大臣史魚將要病死了,對兒子說,我作為大臣,推薦一個賢臣而沒能讓他被提拔,想要摒棄一個小人,卻沒能讓他下台,死後不配停靈在正廳,把我棺材放在卧室就可以了。
在崤山伏擊戰之前,春秋諸侯國之間的戰爭,全是堂堂正正地行軍到指定地點比武,堂堂正正地比試,三軍依次一對一打,叫「觀兵」。不偷襲,不搞計謀。
宋襄公是最後一個維護規則的人。
當時的史書都讚揚宋襄公。
秦國要撤退,晉國準備伏擊打殲滅戰,晉國將軍趙穿趁著秦國使者在的時候大聲喊了出來,表示自己不乘人之危,打贏對方靠堂堂正正的正面對決。
晉國和齊國打仗,齊國將領去晉國大營挑戰,按規矩不能多帶箭,達成任務就撤回。晉軍小分隊追擊,齊國將軍的箭因為按規矩帶得少射完了,就最後一枝箭射了旁邊一頭鹿,獻給追擊的晉軍。晉軍因為對方是來獻鹿的,就不抓對方,拿了鹿放對方回去。
歐洲教廷有一次迫害一些不信基督教的德國人「阿米須」族,追的人落水了,這個逃的人回身救了他,但是教廷的人還抓他了。要是在春秋,這個追的人獲救後是絕對不會再抓他的。
《左傳·昭公二十一年》記載的宋國公子城與華豹之戰十分典型。雙方戰車在赭丘相遇,華豹張弓搭箭,向公子城射來,結果卻偏離目標。華豹動作敏捷,又一次搭箭上弦。公子城一見,對他不屑地大喊:「不更射為鄙!」意思是戰爭的規則是雙方一人一箭。你射了我一箭,現在應該我射你一箭了。你不守規則,豈不太卑鄙了!華豹聞言,就放下弓,老老實實地等公子城搭弓,結果公子城一箭射死了華豹。史書並沒有嘲笑華豹愚蠢,相反卻肯定他以生命維護了武士的尊嚴。
現在很多人說項羽鴻門宴不殺劉邦失算什麼,這完全是扯談。
古代日耳曼人都有規矩,即使有仇,但人家是客人,招待客人,是不可以傷害客人的。
要抓人,以後堂堂正正地以後去抓。所以李小龍第一次去個美國的日本酒館,要找對方比武,對方說他是客人,拒絕和他比武,說等他下次以比武者的身份次來才肯比武。
項羽當時也是如此,他何嘗不想殺了劉邦,但是絕對不能請人家來吃飯做掉他,太下作了,項羽當時志在得天下,當然不能用小人的手段。范增作為亞夫,不好當面阻止,自己不出面阻止項莊,已經很給亞夫面子了。
後代就不管那麼多了,各種「鴻門宴」計謀數不勝數。其實吳國公子光暗殺吳王僚已經是打破這種規矩了,因為吳王僚平時包得粽子似的,一般辦法已經無法除掉他。
楚國圍攻宋國,宋國撐不下去了,宋國司馬華元潛入楚營劫持楚國司馬,告訴他城內易子而食,希望楚軍撤退,楚國司馬告訴他說他們自己糧食也差不多了。楚王知道後怪他泄露軍事機密,司馬說「匹夫之交尚不欺人,況我大國司馬乎,人家已經告訴我了,我怎麼還可以欺騙人家。」宋國說,可以投降,但不能是屈辱地像鄭國一樣作城下之盟,如果楚軍能撤出城外十里,宋國自然恭恭敬敬地投降,如果楚國要城下之盟,那麼對不起宋國要血戰到底。後來楚軍依言放棄圍城工事,撤出十里,宋國也按照諾言投降。
齊桓候會盟的時候被曹沫劫持,要歸還田地,這種劫持時的許諾是可以作廢的,但是齊桓侯還是歸還了。
曹操的老朋友許攸去看他,曹操就不對他說實話,雖然也有戰場防間諜的考慮。
注重諾言
吳國雄起之後打敗齊國,和晉國在黃池爭霸會盟,期間雖然為爭先歃血,但是諾言中有「好惡同之」,吳王夫差老窩被越王勾踐掏了,被越國攻城奄奄一息。晉國趙無恤(《左傳》作趙孟,度娘說是趙鞅,根據上下文看可能是趙無恤)聽說後,自減飲食三等,別人問起他,他才說了當年和吳國會盟時的承諾,好惡同之,我晉國無法出兵救援吳國,我只有降低飲食來表達自己的心意。於是派人去慰問吳王。勾踐也很爽快地讓他進城見吳王。
趙無恤的母親是狄人被俘虜的女子,他是庶子沒地位的,後來算命先生跟他父親趙簡子趙鞅說,趙無恤才是將才,真正的繼承人。後來經過尋寶等一系列考察,趙鞅確立趙無恤世子的地位。趙無恤後來也知道,他死後把家主之位回傳給侄子,也就是趙鞅本來的繼承人的繼承人,這種古風在春秋時期雖不常見,但是吳國、宋國也有過類似的讓賢情況。
趙簡子收了個家臣叫周舍,他就喜歡拿著筆記過失,於是趙簡子就居家和出行都帶著他在身邊,像姨媽巾一樣,居家旅行,出門在外,必帶良人。沒多久周舍就過世了。趙簡子很難過,他的其他臣子說:「我們不知道有什麼過失,讓你不開心你了。」趙簡子說:「你們都無罪,周舍曾經說,眾人之唯唯不如直士之諤諤(大家一致誇你不如有一個耿直的人說你的不是),紂不聽諫而亡,武王聽諫而昌(這是習慣理論和比喻說法,是周為顯示自己正統而貶低商紂),自從周舍死了,到現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幾再沒沒聽到有人批評我,我擔心會像商紂一樣亡,所以很悲傷。」
趙簡子剛死,中牟地區的人就反叛了,繼位的趙襄子指揮軍隊去進攻,突然中牟的城牆自己倒塌了,趙襄子卻擊金收兵,參謀都說中牟城門自己倒塌是天助,為什麼不繼續進攻,趙襄子說:「叔向曾經說:『君子不乘人之危從別人那裡取得利益,君子不在別人受到危險的時候去給人噩運。(君子不乘人於利,不厄人於險)』。等中牟城牆修好後繼續圍攻,中牟聞其義而請降。」
蔡聲子想娶范宣子的妹妹,這個叔向曾經勸阻他,他解釋說:「欲為系援」,婚後妻子向哥哥范宣子狀告董叔不敬,於是哥哥范宣子把他綁在樹上,他向路過的叔向求援,叔向說:「求系既系矣,求援則援矣。你要什麼得到什麼,又還來求我幹什麼?」
鄭莊公被母親討厭,他母親幫助小兒子要顛覆鄭莊公,他很氣地說:「不及黃泉,勿相見也。」在穎考叔的勸說下,他原諒了母親,但自己說的話不能反悔,於是找人挖了地道,黃色的泉水作「黃泉」。與母親相見,後來「大隧之道」 「其樂融融」這樣的成語也從此流傳至今。
吳王闔閭大軍伐楚,楚王逃到曾經的附庸國隨國,吳軍也追到隨國宮殿附近,要隨國交出楚王,說如果交出,可以分給隨國漢陽之田地。楚國公子子期長得像楚王,他自告奮勇冒充楚王去被捕讓真楚王逃出去。隨國人回復吳國使者說,楚與隨世代盟約,不能因為朋友有難而出賣盟友。
同時,楚臣申包胥到秦廷搬救兵,秦王說您遠道而來先去旅館休息吧,申包胥說,我的主君現在還在草叢中躲避吳國追兵,我怎麼好意思睡旅館!秦國本來不肯出兵,不符合秦國利益,申包胥靠著秦庭的柱子一直哭,哭聲不絕,不吃不喝,也是以他個人的毅力感動秦國公卿,既然人家這麼努力付出,也必須給人回報,於是「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興於師,修我戈矛」成為詩經中最著名的段。而且我們漢服同袍接頭也用這段,就像人家糗百糗友的「天王蓋地虎,小雞燉蘑菇」。
楚國被吳國打得很慘,楚昭王終於回國,封賞了在流亡時期跟隨他的臣子們。其中有個屠羊的人叫說的,楚昭王也要賞他,屠羊推辭道:「主公失國,不是我的過失,主公復國,也不是我的功勞,我不敢受賞。吳師攻破我們的郢都,我逃跑避開災難,主公返回,我沒功勞。」楚昭王說:「那我們見個面敘敘舊吧。(不受則見之)。」說又推辭道:楚國的法律,商人除非對國家有重大貢獻是不能見君主的,我的才智沒能保衛楚國,我的情操不能死君死社稷,我的武勇也未以阻擋敵人入侵,不敢受命。」逃到山澗里,楚昭王對司馬子期說,這是個賢人,你幫我去找他出來,我要封他三公,約為兄弟。子期找到了他,他回答說:「三公尊貴,比我屠羊富貴多了,我見到高爵位和俸祿,而忘辭受之禮,非所聞也。」
楚莊王在雲夢澤打獵,射中一個奇怪的有點像鹿的東西,正喜滋滋地要上前領,結果被他的臣子申公子培先取走了。楚莊王很生氣,覺得申培很無禮。左右勸他說:子培是大賢者,又是大王最信任的大臣,他這樣做肯定有原因的,請先把事情調查清楚。於是楚莊王暫時不懲罰他。但是三個月不到子培就死了。後來子培的兄弟對楚王說,我哥哥曾經讀書讀到說,殺那種怪動物的人,不出三月必死。他看到您射殺了那個,就匆忙來搶奪冒領,後來楚莊王讓人查平府的資料,果然發現有這樣的記載。
衛國被北方異族攻滅了,衛國的大臣找到衛國國君暴露在外的屍體,國君肢體破碎,心臟也暴露在外面,他為了讓國君屍體的心臟有安葬,就挖開自己肚子把心臟挖出來,然後把國君的心臟放進去。
鄭莊公和周天子有了矛盾打仗了,周天子戰敗受傷,鄭莊公還派人去慰問。
魯襄公四年,陳國不想當楚國小弟,楚國出兵討伐陳國,半路上聽到陳國國君死了,於是禮不伐喪撤兵了。
穆叔前往拜見晉國大臣,晉侯讓樂器奏《肆夏》第三樂章,他不拜,讓樂工唱《文王》第三樂章,他不拜,讓歌手唱《鹿鳴》三曲,穆叔拜了三拜,韓獻子問他「你因為受主君的任命而受辱地到我們這破爛地方來(自謙說自己地方爛,春秋習慣謙虛如此,原文:子以君命辱於鄙邑)」,大麴不拜拜小曲,是為什麼?穆叔回答:《肆夏》是天子招待諸侯的禮儀,我不敢聽到,《文王》是兩國國君相見的禮儀,我也不敢參與,《鹿鳴》是君王嘉獎寡君的,《四牡》是國君慰勞使臣的,《皇皇者華》是教導人諮詢疑問的,我受到這樣的教導,怎麼敢不再三拜謝呢。
諸侯會盟,魯國出了內亂,楚國王子圍想要殺死魯國叔孫穆子,晉國大臣悄悄透露消息給他,並且暗示他,如果給自己些特產,可以幫他渡過難關。被穆子拒絕。穆子的隨從問他,為什麼寧願死也不肯拿點東西,穆子說:我是代表國君來的,用財富私下免罪,是私下用財富滿足自己的私慾,今後諸侯會盟就會有人以我為先例學我的樣,以後諸侯會盟的風氣就會送禮,我不怕自己死,我怕我開個壞頭。
晉悼公的弟弟楊干擾亂隊伍,他的僕人被魏絳正法了,悼公很憤怒要滅了魏絳,魏絳也知道了,去請罪,留了封信,說大王的軍隊不威武,是我這執事失職,我教導不好,以至於用了刑罰。下臣罪過大,怎麼敢不服從主君的話而激怒主君?請讓司寇懲罰我吧。晉悼公聽到後,鞋子也顧不上穿,跑出去赦免了魏絳,說:「我的弟弟不能遵守行伍,擾亂了軍紀,也是我的過失,你不要讓我再犯錯。」
秦漢之後,有過大量的全族株連,再也沒有人像程嬰和公孫杵臼那樣的舍人家臣。
晉國權臣欒盈出奔楚國,晉國執政大臣范宣子禁止欒氏家臣隨行,違者處死,欒氏家臣辛俞不聽禁令,還是去追隨他。辛俞被捕後,晉平公問他:「國家已經發布了禁令,你為什麼還是要觸犯呢?」辛俞卻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明明服從了,哪裡是觸犯呢?執政范宣子說的是『無從欒氏而從君』,我聽說,一連三代人做人家的家臣,就視家主人為主君,兩代以下做家臣的,就該視家主人為主。』。事君以死,事主以勤,這是國君您的明令,當初我祖父在晉國沒有靠山,所以世代隸屬欒氏,到我這裡已經三代,我怎麼敢不視人主為君,執政說:『不從君者處死』,我怎敢背叛君主以犯死罪呢?」雖然雙方已經敵對,但是晉平公非常欣賞辛俞的說辭,極力挽留他,又以厚禮相送,但是辛俞早就只視欒氏為主君,晉平公雖然很想提拔他,但是也成人之美放他去找舊君。
楚平王派奮揚去殺太子建,奮揚領命後,派人通知太子建逃走,自己去楚平王面前領罪,他解釋道:「當初您命令我:『侍奉太子就如同侍奉我一樣』,所以我遵從了您先前的命令,對太子盡忠,通知他逃跑,後來我後悔了,卻再也來不及去追殺太子了。」楚平王問他:那你為什麼還敢回來見我?奮揚回答:「我接受您的命令卻未能完成,已經有罪,如果不到您面前來領罪,就加重了我的罪行,逃也無處可逃。」楚平王本來生氣,怒意也已消。
晉國和楚國交換戰俘和屍體,晉國被俘的人知瑩將被送回晉國,楚王問他你怪我嗎?(子其怨我乎?)他回答說:兩國交兵,我沒有本事,被抓,沒有拿我像別的俘虜一樣用血途在鼓上,已經是大王開恩,又敢怨誰。「二國治戎,臣不才,不勝其任,以為俘。。。」
楚王又問那你感激我嗎?(然則德我乎)他說兩國交好互換俘虜,可惜我並沒有參與和談作貢獻,又敢感激誰呢?
楚王又問他:子歸,何以報我?他說我不被人恨,您也不被人感恩,無怨無德,不知所報。楚王說:那你總有想法說說吧。他說如果我回去被殺了,死且不朽,如果他們安排我任務,我將全力完成,即使遇到大王的部下也不退縮,竭盡全力不惜生命來完成任務,以報答大王的不殺之恩。
楚王說「晉未可與爭。」厚待這個俘虜,讓他回晉國。&<左傳 成公三年&>
晉國邢候和雍子爭奪田產,叔魚代理裁定的時候認為雍子敗訴,雍子把女兒嫁給叔魚之後,叔魚改口判邢候有罪,邢候是巫臣的兒子,巫臣帶夏姬叛逃,全家被楚國處死,邢候承爵,應是嫡出,所以應該是夏姬的兒子。朝堂上,憤怒的邢候殺死了叔魚和雍子,執政的韓宣子問叔向該如何定罪。叔向說:雍子明知自己理虧,卻要賄賂以求勝訴,叔魚收受賄賂不秉公執法,邢候在朝堂上擅自殺人,三個人的罪行輕重相等。活的人處決,死的人曝屍。叔魚和叔向是親兄弟,但叔向在裁決的時候不因私廢公包庇兄弟。
小邾的人投靠魯國,照例要和魯國執政歃血為盟,他不相信魯國,說只要有子路的許諾,沒有盟約也行。魯國找到子路,子路拒絕,魯國跟他說,你子路的個人信用比魯國的國家信用還可靠,這是何等的榮幸,為什麼不去。子路說,人家做的是背叛的事,我跟他盟約就等於認可他背叛的行為,這種事我不做。
莒ju國的人投靠了魯國,莒國找到盟主晉國申訴,當時魯候正出差在晉國,晉候準備扣留他,范獻子說不可,這會顯得我們是在誘騙魯君,魯國做錯事,我們作為盟主應該堂堂正正討伐,誘騙扣留不是盟主的作為。
莒ju國被廢的太子弒了國君,帶了大量珠寶投奔魯國,魯宣公命里革給他賞賜和封邑,里革沒有執行。魯宣公翌日發覺了,把里革抓起來要處罰他,對他說:「你知道違抗君命的下場嗎?」里革回答:「我當然知道,我篡改了君主的手書,罪過更大。莒國太子弒君來奔,使得我主君成為藏奸之人,不可不除,我違抗君命,也不可不殺。」魯宣公承認自己貪財,認為里革沒有過失,把他釋放。
自尊人格
瀟水也曾說(大意):春秋時期,國君侮辱臣子,臣子有的忍受不住,當場就做掉國君,比如宋國南宮長萬。漢之後儒家強調忠君思想,君主無論怎麼侮辱臣子,臣子也只能撅起屁股默默忍受,沒有了獨立的人格。
讓賢
雖然有兄弟相爭,但是宋國子魚兄弟、吳國季札四兄弟等讓賢也有。
趙簡子鞅的車右少室周業餘時間鍛煉武藝,和牛談比武,幾個回合下來大敗,於是就把牛談推薦給趙簡子取代自己的位置。為了自己的職位上能有更好的人能履行職責,不顧自己就此失業,敬業如此!
屬下公平
趙簡子攻打衛國,自己拿著盾牌在安全處指揮,他是主帥,但是旁邊的人不滿意,他知道了,於是撤掉盾牌,走入敵人的射程之內。
劉備在漢中與曹操打仗,親自走到對方的射程之內,法正要拉他回來,他說,士兵都在危險中,他也要去,法正拉不回他,就擋在他前面,劉備怕法正有閃失,就拉他一起退到安全地帶。
齊國太后羞辱晉國使者郤克,雙方打了一仗,齊軍作戰很猛,齊頃侯組織了一輪齊射,晉軍主帥郤克都身上中了箭,血一直流到鞋子上。他說他撐不住了,敲不動鼓了,這時候駕駛員解張說,我的手臂和肘被射穿,左邊的車輪全紅色了。我們車上有帥旗,全軍根據我們的舞旗敲鼓指揮進退(師之耳目,在吾旗鼓),是全軍關注的地方,如果我們撐不住,帥旗一退,全軍就潰退了,整場戰役戰敗了我們就是罪人。說完拔掉身上的箭,把韁繩合到一個手裡,另外一個手也拿起骨槌幫著敲鼓,越敲越響,鼓舞士氣,終於又頂住了齊軍一次猛攻。解張一個手控制不住韁繩,馬亂跑,高高的帥旗沖入對方陣中,晉軍以為中軍突破了,跟著往前沖了出去,最終終於把齊軍給打垮了。
邴夏載著齊頃候的戰車逃跑,晉將韓厥親自駕駛戰車在後面緊追,繞著華不注山追了三圈,邴夏對齊頃候說,射那個駕車的,他是君子。齊頃候說,說他是君子而射他,是非禮啊。把韓厥的車左和車右都射死了,其中一個掉下戰車。
韓厥的戰車負重減少,反而跑得快了,眼見就要追上了齊頃候。
保衛齊侯的車右保鏢逢丑父急忙和齊侯換裝。
韓厥的戰車追上了齊侯的戰車,把他逼停,韓厥慢慢下車走到齊侯戰車前,手中端著酒杯和玉,採用外交時拜見其他諸侯國君的禮節,落落大方的君子風度,他握住馬韁,對齊頃候再拜稽首大禮,對齊傾侯道歉說,下臣不幸,不能逃避軍役,又不能臨陣脫逃害兩國國君蒙羞。國家沒有其他人,就讓我這樣不稱職的人來作戰,害貴君受驚了。(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攝官承乏。)。下臣我韓厥是軍士,願意為君侯您駕車,請您不吝往我們這裡來一趟。(厥忝在戎行,願御君侯,以辱臨於鄙邑。)古人請人家來都很客氣,顯示自己這裡不好,讓別人來這裡是羞辱別人,以自謙自己這裡不好。抓對方的主君也是很有風度的,但是本職工作俘虜對方主君的任務不能不完成。但他其實還是要說:「請跟我走一趟」,並擺出了金館長那個表情。
換上齊頃候衣服的逢丑父,使喚齊頃侯去為他取水。等韓厥載著他們到晉營,晉軍主帥郤克認得齊頃侯,發現金蟬脫殼逃了,說:「欺三軍者,按軍法罪應死」。逢丑父很自豪地說:「我逢丑父今天雖然戰敗,也盡了保護主公的責任,保住了我家主公性命,自古以來還沒有人這樣,請大家記得,古今第一個犧牲自己保護主君脫險的人是我逢丑父。」。晉帥非常敬佩他的勇敢,就免了他死罪。齊頃侯逃出來後,為了救逢丑父,親自帶殘軍突入晉軍陣中,齊國重臣勸他不要這樣,他說「逢丑父代寡人陷於陣中,未知生死,寡人坐不安席,是以求之」。他衝到狄軍和衛軍的陣中,得益於天下共通的禮儀精神,人家都知道他是國君,就不傷害他,尤其是衛國不久前被齊國狠狠欺負過,也秉持了春秋禮制精神,狄人參與華夏國家的內戰,也遵守華夏的風範。後來晉軍大舉反擊,攻勢太猛,齊頃侯才不得不撤退回臨淄。
公而忘私
春秋中期的主旋律是晉楚兩國一百多年來圍繞鄭國宗主權進行的中原爭霸戰。一共進行了三次大規模會戰,第一次城濮之戰晉軍後退轉向二打一打敗楚軍,第二次邲之戰晉軍冒進被楚軍趕到河裡大敗,第三次鄢陵之戰,雙方再度決戰。
之前晉軍大將範文子不想打,郤至說:「我大晉有三恥,韓原之戰被秦軍反敗為勝(惠公不振旅),箕之戰元帥先軫被敵軍斬首,邲之戰被楚軍趕到水裡淹死無數,這都是我國家的恥辱,這次躲避楚軍又會增加恥辱。」範文子說:「之前是有原因的,對手秦、楚、狄、齊都是列強,現在他們的後代弱了,三強都買我國的帳,只有楚國不服我國,自古只有聖人能無內憂外患,我們哪比得上聖人,外寧必有內憂。有楚國這樣的外敵,我國諸臣會團結起來對付他,而不至於內鬥。」
說到邲之戰,之前楚莊王大軍圍攻鄭國,終於迫使鄭國屈服楚國,晉國的救援大軍疾馳而來,楚國將軍們認為晉軍勢大,楚軍攻城已疲倦,要撤退避避鋒芒,楚莊王說:「我躲避強者晉國,欺凌弱者鄭國,寡人無以立乎天下也。」回師與晉軍決戰,晉軍冒進而大敗,就是邲之戰,很多晉軍士兵爭搶渡河,甚至把攀船的人的手指割下,楚莊王說:「寡人與晉候有隙,百姓何罪,」指揮楚師後退,讓晉軍逃兵不要太慌亂而自相殘殺,重現宋襄公時代的風範。
楚軍趁著天蒙蒙亮的時候,摸到晉軍大營之外,準備包圍並偷襲晉軍。晉軍已經來不及出營布陣了,眼看就要被無陣法地群毆,眾人正沒有辦法的時候,範文子的兒子在軍中,說「把井灶填平了,把營帳收起來騰地方,就在營中列戰車陣。」眾將都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他爹想得更遠,如果戰敗了,大家還能團結一心對抗楚國,要是打贏楚國,晉國在中原獨孤求敗,那些大臣就更恣意妄為爭權奪利了。所以抄起長矛就往他兒子身上刺,被其他將軍們攔住。
於是晉軍也開始在營內布陣,楚共王爬到一個很高的瞭望台上觀察晉營動向,把看到的情況告訴一個晉國外逃的叛臣,叛臣了解晉營規則,告訴他先是眾將在商量問題,決定交戰,然後占卜,戰前宣誓,調度軍隊。同樣楚國也有叛臣在晉國,也同樣把楚軍的動向解釋給晉國將軍們。晉國占卜結果是復卦,坤上震下。
楚共王還在盤算要不要和晉軍決戰,晉軍完成了戰前一系列動作後,在營里列完陣就往前衝鋒了。欒書和範文子的私人部隊護著晉厲公的戰車從左右兩邊轟隆隆地開出,晉厲公的戰車沒地方拐,前面有個水坑也無法規避,陷進去了。
楚共王的一個王子看到了,率領親兵沖了過來,要活捉晉侯。晉軍元帥欒書看到了,要把主君接到自己的戰車上,元帥的兒子是君主的保鏢,乘著車大喊「書,我的任務是保護國君,你的任務是指揮軍隊,我會盡好責任,你也要盡你的責任,你是中軍元帥,你去接主公,誰來指揮部隊?我是主公車右,主公由我來保護。」其中直接稱呼了父親的名字,在一般場合是不允許的,但是戰場上戰事為大,為公事而直呼對方姓名,而不顧兩人私下的父子關係,事後也都因為理解先公後私,沒有人怪罪他的行為。
欒書聽了之後就停下,他兒子跳下車,一咬牙把晉侯的戰車從水坑裡推上去,欒書則活捉了衝過來的楚國王子。
楚共王要去救兒子,被晉將呂錡射中一隻眼睛,他急忙叫來養由基,給他兩支箭讓他射對方,別人的界面大概像某某無雙basara,養由基的界面是CS,養由基按下4、3換上重狙,打開瞄準外掛,對準呂錡,一箭爆頭。戰前訓練的時候養由基射箭非常好,楚共王不喜歡,把他的箭沒收了,所以他沒箭,要給他箭才能射。
楚國仍然遵守春秋時期三軍一對一作戰,而晉人當時已經學會了後退轉向二打一,所以分別打殘了楚軍兩翼,對楚中軍進行合圍。
楚共王也就只能邊打邊退,楚兵一邊撤退一邊朝後射擊,晉軍戰車排成一字陣往前壓,舉起盾牌護住車上三人,像一堵牆一樣黑壓壓地撲過來。楚軍靠養由基的連續放箭和另外一個人把人當手榴彈扔過去阻滯了晉軍進攻的步伐,楚軍暫時穩住了陣腳,楚王雖然受了傷,但一直在擂鼓沒有停過,之前郤克與齊國打仗,由於齊國兵武藝高強,漸漸支撐不住,就是他始終在擂鼓和指揮,晉軍最終守住撐到齊軍先崩潰。
郤至在混戰中遇到了楚王,仍然遵守古代外臣(其他諸侯的臣子相對某一諸侯稱為外臣)見諸侯的禮節,站到下風頭。楚王也派人去跟他按諸侯見外臣的禮節打招呼,因為還在打仗,郤至就把本來要拜諸侯的禮節朝使者拜了,和使者告別。
韓厥的部下說快去追楚王,韓厥說「不可再辱國君。」
鄭國在楚國一邊作戰,鄭伯的戰車要逃不出去了,車右唐苟對御者(駕駛員)說,你比我能幹,帶國君逃到安全地帶的任務交給你了,我去拖延他們時間,跳下戰車擋住敵人,戰死了。(子以君免,我請止)
欒鹼(金字旁)曾經碰到楚國大夫子重,跟他說晉軍作戰特點整和暇,如今晉軍隊伍也混亂不堪,食言了,就派使者去跟他說,我之前跟你說的話,沒有做到,說錯了,罰我請你喝酒。於是子重也受酒喝了,短暫停戰保護使者安全,等晉軍使者回到晉營後,雙方再度擂鼓再戰。
這有點像一戰的時候,德國和英法軍人在戰壕前共慶聖誕,還有一個英國兵逃不回去,對面一個德國兵跑上來幫他解開勾住他的東西,雙方都很默契地像紳士一樣停火,等德國兵安全回到自己的戰壕之後,雙方才再度交火。
主要參考《左傳 魯成公十六年傳 晉楚鄢陵之戰》 《東周列國志 五十八回》 《青銅時代的蜥蜴戰爭》
所以我很欣賞東周時代的君子風度,看似傻傻的一根筋中透露著一種不敢說公平正直,但是說不上來的可愛,這也不是魏晉的頹廢可比的。他們和偽滿清治下的中國人根本就不像同一個物種。除了徐老鼠說的,還有當時的意識沒有兼并的概念,就是打泡泡架,得到名聲這虛的東西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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