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語的複雜程度對阿拉伯國家文盲率有何影響?

以前看過阿拉伯語的語法體系,簡直複雜得一逼。而且字母也是極為繁複難記,缺乏辨識度。整體而言,阿拉伯語的難度應該直逼漢語。聯想到我國長期以來較高的文盲率,我在想語言的複雜程度對該地區的母語教育是否有影響?因為我看到中東國家的文盲率確實太高了,就算有戰亂因素也不至於如此。當然這個問題的前提是排除掉當地教育理念和重男輕女觀念的影響,希望各位大神幫忙回答。


@魚吞舟 兄阿拉伯語需要一定現代性的改革的想法表示欣賞,但對於阿拉伯世界文盲率高的問題的主要原因是否就得歸為現代標準阿語福斯哈(Fus??ā),以及具體拿何種標準化阿語形式進行推廣,我想表達一些自己的想法,也希望對這方面了解的各位能加入討論,大家相互切磋交流。

首先一個問題是,阿拉伯語真的是如此「煩難」嗎?這種「煩難」又是何種意義、何種程度上的「煩難」?我們知道,在語言習得中,母語習得的難易和二語(第二語言)習得(尤其是過了一定時期後的二語習得)的學習模式是很不相同的,成年人更容易由於母語的影響,對於母語中不存在的成分敏感度較差,從而較難掌握與母語差別較大的第二語言(包括發音、語法等等)。因而,兩種學習模式難易是很不相同的範疇,對於第二語言學習者而言很「難」的東西,並不見得會阻礙幼兒對母語的學習。正如 @sapereaude 前輩所言,目前的證據基本可以認為幼兒母語習得中,對幼兒而言語言並沒有明顯的「難」、「易」之分,所有的第一語言對兒童而言都是較為「容易」掌握的。我們在討論的時候,往往以一個對阿語陌生的漢語母語者的身份帶入討論,從而以為福斯哈對於我們而言的「難點」也會阻礙以阿語方言為母語者學習他們的標準語福斯哈,這其實是在某種程度上混淆了二語習得和母語習得兩個不同的問題。

首先,用文言文與現代漢語標準語(普通話/國語/標準化的北京官話)的關係類比福斯哈與現代阿拉伯語方言並不是完全準確的。作為一種擁有書面語的自然語言,應當同時具備聽、說、讀、寫四種功能,然而與標準的文言文配套的先秦漢語口語業已失傳,我們今天只能通過比較語言學的手段進行構擬與復原,而這種復原也更多在文獻研究等領域發揮作用,基本不存在用這種復原出來的先秦口語用於現代廣播電視等媒體的可能性。但阿拉伯語則不然,歷史上的福斯哈除了用於宗教等用途之外,早已經作為了正式口語和方言際交流的通用語了,這點上福斯哈更接近於明清官話,而非文言文。按照許多學者對阿拉伯語層次的劃分,第一個層次是傳統的經典阿拉伯語(Classical Arabic),第二個層次是書面的現代標準阿拉伯語,第三個層次是「有教養/受教育者的阿拉伯語口語」(Educated Spoken Arabic),第四個層次是現代阿拉伯語的各個方言。廣義上的福斯哈包括了前三個層次,而今天在報紙與書籍中看到的屬於第二個層次,在廣播與電視中聽到的屬於第三個層次,都已經是經過現代化、標準化的共同語了,而絕非是故紙堆里的死語言。用第一層次傳統的經典阿拉伯語語法中的特例,不一定能代表實際使用的第二、第三層次現代標準阿拉伯語中的使用情況,這點在之後將會展開。

首先,我想從作為自然語言的現代標準阿拉伯的音系學特徵(Phonology,即語音)、形態學特徵(Morphology,詞法)與句法學特徵(Syntax,後兩者構成了廣義的語法範疇),以及作為書面語言的現代標準阿拉伯的省略短母音、字母黏連變化具體展開討論。

在音系學方面,以頂音(或者更確切地說,咽化輔音)為例,這是個在現代阿語各方言都保留著的音素,在黎凡特(沙姆,包括敘利亞、黎巴嫩、約旦、巴勒斯坦)、漢志(沙特西部)方言中,福斯哈的四個咽化輔音的區別在口語中完全保留,即便在埃及和海灣方言中,也保留了其中三個的區別,只有一個(?ā?)和其他合流,而且在埃及方言中,這個合流也是因為科普特語的影響引起的。

阿語方言中咽化音?ā?分立與合流情況圖(源自Wikipedia,下同),埃及方言部分有爭議

這也證明了,對於阿拉伯人來說,咽化輔音並非難以發出的音素,而是活在他們的母語——方言口語里音素,並無取消的必要與可能。這就近似於以掌握漢語聲調的人認為聲調阻礙了漢語母語者學習漢語,或者難以掌握大舌音(舌尖顫音/r/)的人認為大舌音阻礙了俄語母語者學習俄語(當然俄語母語者也存在極少數發不出大舌音的(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列寧同志了),但這並沒有很明顯地阻礙他們日常交流)。一個旁證就是,語言學家瑪格麗特·奧馬爾(Margaret Omar)1973年發表的對埃及兒童掌握埃及方言各音素的語言學論文中,顯示兒童掌握咽化音早於掌握大舌音(顫音或閃音),這也證明了即使對兒童而言咽化音也根本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見此:Egyptian Arabic phonology),而是在母語習得中就能夠掌握的。

不過,相對於福斯哈而言,部分方言在某些輔音上確實有分歧或簡化,除了受其他語言影響較大變化很厲害的馬爾他語(以及在撒哈拉以南的某些地區阿語和當地語言形成的克里奧爾語)之外,大部分阿語方言在輔音的分歧及與標準語福斯哈的分歧集中於以下:

  • 輔音 ?īm的發音:在最初的古典阿拉伯語中,這個音發音與現代蘇丹方言相同,為濁硬齶塞音/?/,在埃及方言中是音位相近的濁軟齶塞音/g/;後來演變為現代標準語的舌葉濁塞擦音/d??/,這也是大多數現代方言的發音,在黎凡特方言中為舌葉濁擦音/?/。

阿拉伯語方言中輔音 ?īm發音分布圖,可以看出方言主流還是接近標準語發音的

  • 清齒擦音θ(tha)與濁齒擦音e(dhal):在伊拉克和海灣、內志方言中,以及部分漢志、利比亞方言中,保留與標準阿拉伯語相同的區別,在埃及和黎凡特方言中,埃及方言是白讀詞的θ併入t,文讀併入s,黎凡特方言θ派入s還是t具有一定隨意性。e的演變同理。

阿拉伯語方言中輔音 tha與dhal發音分布圖,仍然有許多方言(內志、海灣、伊拉克、阿曼、大馬格里布的突尼西亞、茅利塔尼亞,以及黎凡特的約旦及大馬格里布的利比亞部分地區)與標準語是一致的

  • 小舌清塞音q(qaf)的發音:在摩洛哥方言和多數貝都因人的方言中,保留福斯哈的發音/q/;在海灣方言、利比亞方言中變為/g/,(下)埃及方言與黎凡特方言變為喉塞音/?/。

阿拉伯語方言中輔音 qaf發音分布圖,從中也可以看出多數方言的發音也是與標準語一致的小舌清塞音q或音近的小舌濁塞音G或硬齶濁塞音g,只有一部分和喉塞音合流。

綜合上面的分布我們可以看出,阿拉伯語各方言中的輔音的分化和其他一些歷史較久的大語言(比如漢語、羅曼語族)相比已經是很小的了。同時,這些發生演變的音也並非多難發的音,都是廣泛存在於其他語言的音,小舌音廣泛存在於阿爾泰語系諸語和高加索語言中,齒擦音就是英語的th。再者,這種演變本身更多地是受到該地在阿拉伯語之前固有語言(敘利亞語、科普特語、柏柏爾諸語)的影響產生的音變或混同,而非這些音本身難發。埃及方言把dh發成z或d,道理上類似於閩語區把f(中古奉系字)讀成hw,是由於歷史原因造成的,而並不代表f(dh)這個音素是多麼地難發,應該從普通話(標準語)中取消。這種音變的存在,導致如果以該方言為基礎進行推廣,勢必對於其他方言區(其他方言區的音變也有其他對應底層語言的影響)的學習反而會造成一定的障礙,不如直接推廣與他們母語方言發音對應性更強的標準語來得方便。

而且,許多其他方言在這些發音上接近的也是標準語而非埃及方言,如果需要使用一種通用語推廣的話,對多數方言區也是推廣標準語比推廣埃及方言更易學。以dhal為例,假設以埃及方言或黎凡特方言的發音定為標準推廣,除了上文中提到的對應性問題之外,對於具體的單詞,dhal具體要分派到d還是dh的無規律性反而增加了以其他方言為母語者學習的難度,還不如直接按照已經推廣的標準語的語音來。這就有點類似於普通話入派三聲的複雜性對於很多其他保留入聲的母語人群學習普通話要辨明入聲分派後的具體聲調帶來了不小的困擾(敝校校名常被人誤讀為「孵旦」、「福旦」或「腐旦」(「復」在中古一般為入聲)就是一個例子),反而是以普通話為母語的人(比如我這樣的)由於普通話中原入聲字所收韻尾具有一定規律,還更加好辨別些。

在母音方面,部分方言產生了母音弱化、複合母音(aw,ay)等母音系統(相對於福斯哈而言的)複雜化,相對於三母音系統的福斯哈口語而言,顯然更加複雜了,比如埃及方言的母音還有強調形式和一般形式的區別,這些在不同方言區發生的不同變化,使得不同方言間母音系統的兼容性,比方言與標準語的兼容性更小。同時,在下文中將談到,方言之間的母音差異與阿拉伯文省略短母音正字法的相關性。


在形態學與句法學方面,埃及方言等方言在難度上也與標準語沒有什麼本質差別。在形態上,該有的破碎複數、動詞的十式變化、首柔、中柔、尾柔、疊母動詞一樣不少(大家可以看這裡:Egyptian Arabic,有關於埃及方言語法的簡介),除此之外,標準語中的一些本來屬於上面提到的幾大動詞類型的動詞,由於在埃及方言中的特殊變化變成了不規則動詞(Irregular Verbs)。在辭彙與句法上,埃及方言混雜了不少的科普特語底層辭彙以及科普特語語法,很多語法或詞的用法上也是其他方言和標準語是一類,埃及方言自成一類,比如麵包一詞標準語和其他方言都是khubz,唯獨埃及方言是3aish。假如現在放棄標準語福斯哈改用埃及方言作為共同語,埃及方言的這些特徵對其他方言為母語的學習者而言,障礙一點也不比標準語小,甚至還更大些。

在正字法上,現行的阿拉伯語的只書寫輔音和長母音(不論是書寫福斯哈,還是用來書寫埃及等方言)的書寫方式的道理也是類似,省略短母音本質上的原因之一是這些短母音一般(說「一般」,因為之後會提到特殊的情況)不承載辨義的功能。以「寫」一詞為例,yaktubu中前綴ya-的母音根據(福斯哈的)阿拉伯語語法一定是a而不可能是i或u,既然大家都知道讀a,那麼多寫出來相當於信息冗餘。換句話說,正是閃米特語語法(三母詞根,固定的動詞名詞派生模式)的特性決定了,只書寫輔音和長母音的形式實際有意義的形式遠遠少於理論上三母音排列組合填入能產生的所有形式,真正有意義的形式往往只剩下一兩種,而另一種往往又能通過上下文排除。這種寫法突出了詞根,使得辨義更加快捷,信息輸入的效率反而高於用全音素文字表述阿拉伯語,這有點類似日文中即使完全可以用假名書寫也需要漢字訓讀,原因之一也是追求獲取信息的快捷性。

除此之外,這種方式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實現同一書寫方式在方言間的兼容性。從上文我們可以得知,阿語方言間、方言與標準語間在語音學層面的區別正是在母音以及幾個特殊的輔音上,而這些區別都可以通過不書寫短母音的方式實現兼容(KThYR標準語可讀Katheer,埃及方言可讀Kiteer,黎凡特方言可讀Kteer,然而大家用的字形都是一樣的),同一個詞形不同方言都可以按照自己方言的發音讀出,在使用標準語時又可以通過標準語讀出,這和漢字作為漢語方言間。假若改用了全音素文字,埃及方言的語音遠沒有大家想像的普及到了那個地步(由於歷史繼承的原因,並沒有福斯哈的語音普及,甚至在這幾年黎凡特方言和海灣方言的流行度都有和埃及方言匹敵之勢,這點將在之後展開),各方言之間的語音差別在書寫上的反映造成的很可能是類似於羅曼語族和假如當年拉丁化實現後的漢語的結果。當然,我也認為,書面語在必要的地方注出短母音是應該的

其實,現在標準阿拉伯語一種都在進行著標準化,阿拉伯語語法的多數「例外」,其實也並非是由於《古蘭經》引起,古典阿拉伯語語法的依據除了《古蘭經》外,蒙昧時代的作品好當時各部落的口語也是語法學家重要的取材對象,古典阿拉伯語形成其實是一個很複雜的過程,並不是古典阿拉伯語的語法=《古蘭經》的語法那麼簡單,這個在今天的回答中暫不展開,以後如有機會將進行專門介紹。而是當時阿拉伯語法學家在進行語法歸納的時候參考了幾乎所有阿拉伯部落的語法,這樣的大綜合導致辭彙和語法的龐雜也是顯而易見的。而且,古典阿拉伯語語法中的多數例外都是「可選擇的例外」,例如主謂一致的時候的二十多種不同情況,絕大多數都是「按照通常規律也可以,按照特殊變化也可以」的情況,這在標準化的過程中只要廢除掉那些罕見的可行性變化即是。多種破碎複數共存也是一樣,很多共存的情況就像漢字中的異體字一樣,在標準化過程中都逐漸少用或不用了。當然,我也同意這種標準化過程應當更快、更強烈一些,應當從書面開始用更加硬性、通用的規則代替罕見、選擇性的規則。

至於黏連書寫的問題,黏連書寫其實也是對於外語學習者」難「而對阿語母語者不見得」難「的問題。這種書寫方式本身基礎自古敘利亞字母,經過歷代書法家的改造,已經成為了阿拉伯文能夠以類似漢字草書等手寫體一樣能夠快速書寫、適應阿拉伯語本身情況的書寫模式。而如果分開書寫,反而是退回了之前閃米特字母的模式。而且,我們之所以認為類似拉丁字母的這種模式」更簡便「,更多的原因其實是我們對拉丁字母更加熟悉,而非拉丁字母本身就多麼方便易識別。

關於「西化」或「現代化」的問題,事實上,阿語早已經開始「西化「,阿拉伯語是一個有著優良的吸收外來文化化用並創新傳統的語言。阿拉伯人在歷史上從未拒絕過Qanun(來自希臘語Kanon,」律法「)、Falsafa(來自希臘語Philosophia,哲學)、Kimiya(來自希臘語Kemeia,化學)、Qamus(來自希臘語Okeamos,大洋,引申為辭海)、3ilm al-Tabi3(意譯希臘語的Physia,物理學),在利瑪竇、徐光啟翻譯《幾何原本》之前的七八個世紀,使用阿拉伯語的學者就已經為阿拉伯語創造了大量的科學、哲學術語,而近現代科學、哲學雖然飛速發展,但術語創造的模式並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變,西方語言中科技術語的源泉依然是希臘語和拉丁語,而阿拉伯語早就和古希臘語的科技與哲學術語系統形成了完全的接軌,之後阿拉伯語的術語體系也對拉丁語術語體系在經院哲學與文藝復興時期的復興起到了至關重要的重塑作用。而阿拉伯語尤其是標準語中,早就形成了優良的獨創為主、外來術語盡量本土化化為新詞根,同時用阿拉伯語固有的動詞與名詞的各類派生方式有規律地、自主地創造大量新概念,當時的科學家和哲學家也能流暢地用阿拉伯語表達當時最先進與前衛的科學哲學思想,標準阿語本身就有在現代世界繼續現代化作為科技語言的潛質,而阿拉伯語固有的詞語派生模式,從歷史上的這些事實也能看到,不但不是阻礙,而且還是新概念、新術語翻譯與創造的源泉,並無大的必要引入黏著式的構詞法。採用英法語而非阿拉伯語作為自然科學教學的語言,更多是殖民地時期留下來的、知識分子對阿拉伯語的不自信和慣性思維造成的惡果,而非標準阿拉伯語本身的問題,我依然相信,歷史上長期作為科技共同語的標準阿拉伯語依然能恢復其生命力的。

此外,回到最初討論的文盲率問題(文盲率數據可參看:List of countries by literacy rate)。在阿拉伯世界中,不但是海灣諸國這些由於石油產業而居民收入較高的國家文盲率都低於7%,包括沒有強有力中央政府、經濟並不發達的巴勒斯坦,非文盲率都已經達到了96.7%,高於我國(96.4%)和葡萄牙(95.7%),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阿拉伯國家文盲率高的主要原因並不是阿拉伯語或標準阿拉伯語本身的問題。實際上,阿拉伯國家文盲率高的國家,先不考慮男女不平等導致的女性文盲率高以及老年人文盲率高的問題,除開常年戰亂或經濟及其不發達的伊拉克、葉門,文盲多集中於摩洛哥和埃及。摩洛哥由於殖民地因素、國內多語言因素(比如,有大量的只會柏柏爾語不會阿拉伯語的人口可能被算成了文盲)、經濟不發達因素,原因較複雜暫不討論。而埃及則與本身的社會問題與制度問題是有很大關係的(不然,同為阿拉伯語國家,為何人均GDP只有埃及三分之一的巴勒斯坦受教育率反而遠高於埃及?),這些,而非標準阿拉伯語本身讓人感覺的」難點「,才是真正決定一個國家文盲率以及背後的教育問題的根本因素,也是真正亟待解決的問題。因而,與其選一門新的以具體方言為基礎的新標準語,還不如落實好基礎教育,把現成的、早已標準化的標準阿拉伯語推廣得更深入些。普通話(其他標準語同理)推廣成功,主要也不在於北京方言相比其他方言有多簡單,而是北京方言本身的(至少從清中期開始的)歷史影響力,以及強有力的基礎教育措施與政策,以及由此形成的大批以普通話為母語或母語之一、而非第二語言的人群。相比之下,阿拉伯世界基礎教育的相關問題,不是標準阿拉伯語的地位太高,而是標準阿拉伯語的地位是虛的,基本沒有以標準阿拉伯語為母語,阿拉伯人都是當做第二語言學習造成的。


好問題,希望這樣的問題越來越多。

答案是有影響,有非常巨大的影響。

現行的標準阿拉伯語,無論是語法、書寫還是發音,都已經與現實中阿拉伯人的日常語言(方言)大大脫節。

這種書面語(標準語)與現實語言脫節的現象,在世界上是非常常見的。例如白話文運動之前的漢語,現代藏語等等。可以想像一下,如果現代的漢語教學依然是「之乎者也」的文言文,寫的是繁體字,發音是「平上去入」的古代音調,甚至還在研究「茴」字的四種寫法,那麼漢語教學會發生多麼大的困難,中國的文盲率又會提升多少。

標準阿拉伯語以《古蘭經》的語言為最高標準,然而這卻是隋唐時代的語言。與印歐語系以音節為基本單位不同,閃族語言構詞採用獨特的「三輔音法」。平時書寫文字時,(除了古蘭經自身和兒童識字課本)都是不標註輔音的(此處應為「母音」,感謝 @歐麥爾的提醒 )。雖然只有28個字母,可這28個字母在詞語中的不同位置,無論書寫形式還是發音含義都會發生變化。語法形式複雜,形式多變,特殊形式多,難以掌握。在發音上,其音位與現代世界主要語言相距較遠,不少發音難度大,學習艱難。

由於以《古蘭經》為範本,因此,《古蘭經》中的各種特殊形式都被認為是正確的。換句話說,儘管可以梳理出大量的語法規則,但是只要書中有一個例外,那麼語法在此處就要作廢,反而要不斷的遷就這個例外,否則就是錯的。因此,學習阿拉伯語就顯得格外艱難,需要大量的時間進行學習訓練和背記,所謂「一輩子的阿拉伯語」就是這個意思。

事實上,這種情況的出現,與阿拉伯國家封建勢力強大是密切相關的。在封建社會,歷來只有少部分知識階層熟練掌握書面語言。有產者可以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去學習一種典雅的語言,從而實現「知識的壟斷」。事實上,封建勢力從內心深處是不希望普通百姓讀書認字的,這種情況正是其對普通民眾設置的知識壁壘。

正是由於這種完全過時的語言政策,造成了阿拉伯國家普遍的高文盲率,國民文化素質的提高長期停滯。如果連作為基本工具的語言都要花費高昂的成本才能掌握,又何談學習更加複雜艱深的知識呢?

反對改革阿拉伯語的人主要有以下幾個理由:一是標準阿拉伯語是《古蘭經》神聖的語言,是不能進行更該的;二是改革了標準語音,就會讓阿拉伯語四分五裂,各種方言難以溝通;三是改革必然導致語言一定程度的西化,會導致西方文化的入侵……

首先,第一點是地主王爺們最喜歡的論調,他們希望所有人固守「祖宗成法」。哪怕整個國家充斥著文盲(其實正是他們想要的),他們依然要堅持所謂的正統,其實質就是強加在人民頭上的文化霸權。伊斯蘭本就是一種社會革新運動,這種革新(和建設)也是這一思想體系的靈魂核心。而王爺們所做的,恰恰是用一種神聖的名義,來扼殺這種思想體系的活力,以達到他們永續統治的目的。何況在現實中,這種觀點也是可笑的,大多數穆斯林,包括阿拉伯人,日常使用的都不是標準阿拉伯語,難道他們都不夠清真?該去拉丁語和科普特語位置的語言,就讓它去吧。

其次,關於方言,其實是人民生活中經過檢驗和變化的語言,具有強大的生命力。現實中,埃及方言無論在文學藝術還是影視作品中,都已經十分普及。中國同樣有各種各樣的方言,可普通話運動照樣深入人心。當然,語言統一的基礎是政治統一,目前阿拉伯國家沒有這樣的基礎,但並不代表不能提前做好準備。

第三,所謂西化問題,其實是保守主義者的一個經典借口。借著保護傳統文化的名義,將洗澡水和孩子一起倒掉。特別是在語言領域,無論你願不願意承認,現代西方語言有其獨特的優勢,更加符合現代社會的思維邏輯。特別是在包括科技領域在內的各種現代概念,在標準阿拉伯語中根本找不到對應辭彙。事實上,在許多科學場合,甚至大量自然科學的基礎教學,阿拉伯國家往往是用英語法語授課。許多精英人士所做的專業工作也往往使用英語法語。這就造成了精英階層與大眾的語言割裂。如果連研究科學的語言都不是自己的民族語言的話,那麼這種民族語言必定是一種充滿問題的語言。對比之下,中國人不但古代未曾拒絕「葡萄」「苜蓿」,近代也沒有拒絕「主義」「社會」「主觀」「客觀」「有機」「無機」……

同樣是有著輝煌燦爛的古代文明,同樣是有著汗牛充棟的古典著作,漢語的發音已經拋棄了《切韻》《廣韻》,書寫已經拋棄了《說文解字》,語法已經拋棄了《文心雕龍》……然而中華文化並沒有滅亡,華人也沒有變得黃皮白心。

阿拉伯語需要一場徹底的文字革命:發音以埃及方言為基礎,取消難以發出的音素;書寫取消黏連複雜的各種變化,儘可能清晰明白;語法盡量總結通用規律,保持精確性的基礎上簡化語法,取消不必要的特殊形式;引入母音字母,重新梳理字母表,可以方便的進行拉丁化轉寫;引入音節構詞法,改進構詞模式;注重信息時代的輸入輸出問題……總之,要將其作為一種閃含語系的「世界語」,成為一種現代的、科學的、實用的、易於掌握的語言。

在理想的狀態下,這種「新阿拉伯語」,應該像世界語一樣,一天就可以學會字母表,幾天就可以掌握語法,一個星期就可以進行簡單的交流。只有用一種平民化的語言,消除知識壁壘,才能消滅文盲現象,才談的上現代化、知識化。

知乎上也有一些學習阿拉伯語的人,無論你是不是穆斯林,其實青史留名的機會就在眼前。正如發明威氏拼音的威妥瑪一樣,「白話文」「普通話」「簡化字」,只要實現其中任何一個(哪怕是一個不成熟的方案),你的名字也會載入史冊。你不去做,早晚都會有人做。學語言,可不單單是為了做翻譯。越是冷門的領域,越是容易出革命性的成果,為什麼不試試呢?畢竟,人還是要有點理想才對。


作為阿拉伯語的學習者,我認為樓主對於標準語和方言現象的分析非常到位。不過有點我想發表下自己的見解,首先來看文盲的定義。對於這個詞的定義我認為可以非常廣義,是目不識丁,還是對自己國家的語言文化一知半解抑或是不能流暢的運用各種語言修辭等等…在我看來,我認為的當今時代的文盲是在文化知識方面無法進行傳承的人。這種文盲現象我認為多發生在社會中下階層。埃及社會的經濟結構導致青年人對於人文類學科的輕視,埃及的一大部分財政來源是收取蘇伊士運河過路費,而並非傾向於勞動所得,因此在埃及人力被極大忽視,失業率居高不下,對於很多埃及家庭,出國務工是唯一出路。大部分勞務輸出集中在法律,建築,醫護,服務業,文學類人才輸出少之又少。因此對於年輕一代,父輩為了其未來就業,經常對他們的專業選擇進行干預,對文學專業定義為沒出路,這種做法直接影響新一代價值觀的形成。最明顯的就是大部分埃及工程師,總工也不能很好用標準語,修辭進行寫作。在我看來這也是一種文盲現象。而精英人士對於埃及文學的重視則是有目共睹的,無論是職場精英,高校學者…在他們的發言之中我們可以看到均是阿拉伯語的長難句,並多用修辭,且押韻。儘管他們同時使用英法兩門語言,到我想除非專業是外國語言文學,不然對於外國語言文化的繼承肯定是不如母語的。這樣看來,對於標準語的作用程度可以大致看做一種社會階層的標誌。當然,我不確定。不過如果真的如此,那麼掃盲工程將會十分巨大,因為單純推廣語言技能的使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重中之重已經變成控制失業率,增加就業崗位,控制勞務輸出等等…


題主不妨看一看(我國)高收入高學歷有超前教育理念家庭中,小孩子在小學前完成的識字(漢字)數量。有興趣的話可以再去看一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相關統計數據,我之前寫論文時用過,識字率的大幅增長和社會發展程度(通過時間線體現出來的該國該地區的大致經濟發展水平、政治穩定程度等等)有很明顯的關係,和究竟某語言使用哪種文字幾乎沒有直接的關聯——我當時查看的是大部分的阿拉伯國家,尤其還看了一下經歷了文字改革的土耳其以及兩度文字改革的中亞突厥語國家。另外,參考一下苦難的黑非洲國家,是不是有很多官方文字用拉丁字母卻一樣消除不了文盲?母語人學習語言文字的年齡、條件、感受,都不同於外語學習者,強調所謂文字改革的,往往都是非本族人和本族的激進民族主義分子。


文盲率高是因為基礎教育投入不夠,其他都是借口……


講真,語言文字的複雜程度跟文盲率未必有關,
社會發展程度,教育普及率,跟文盲率關係更大。


謝邀。

看了題主的題目, 以及一再修改的題目說明。
很顯然, 題主把聲音形式的「語」跟書面符號的「文」, 這兩個雖有關聯, 然而是使用不同感官與器官來接收和表達, 是不同質, 不同概念的兩種東西, 給搞混同了。而以在這兩種東西上搞混的認知當基礎, 接著的問題敘述(也是思維), 就亂了, 亂到居然會想到要將「文」的獲得, 排除到教育之外 (而男女受教育是否平權, 又會造成男女識字率是否平齊。這點同樣不能排除掉)。

把「」跟「」這兩個不同質, 不同概念的東西搞混者, 也不只題主而已。
光在知乎, 就見過不少基於搞混兩者而問的問題。這個題目僅是又加一例。。。

首先請務必將「語」跟「文」這兩個雖有關聯, 但不同質,不同概念的東西, 分開看。


對母語人士而言, 沒有複雜到難學會的母語。任何人的母語, 就是他們最簡單的語言。
那是從小在那語言環境中, 普遍而且自然而然就會嫻熟聽講, 有若本能的語言。

漢語系言不複雜, 對以漢語為母的人群來說, 根本不複雜 -- 中土幾千年來並非無聲或半無聲
的國度。而對生長在阿拉伯世界, 以阿拉伯語系語言為母語的人, 阿拉伯也不複雜 -- 但只因為
它是題主的外, 那就會顯得很複雜, 對題主複雜。而題主若不是因為學校教育體系當中
必修好幾年的英語/文教育, 讓題主對其有概念, 要不然, 英這個外, 對題主而言,
也同樣會顯得很陌生, 很複雜 (除非題主是在英語系國家出生成長, 或居住多年)。

但是, 自然而然會聽講某一種語言, 若不學寫(也是認讀)那種語言的字, 沒接受
或不接受書寫教育, 那就會是盲, 母語文盲。字書寫不是可自然而能的, 是要另外教,
另外學的 -- 其母語用拉丁字母拼寫者, 是如此; 用同樣是拼音字母拼寫的阿拉伯, 是如此;
使用漢字當字者, 亦然。

請務必將「語」跟「文」這兩個雖有關聯, 但不同質,不同概念的東西, 分開看。
它倆是使用不同的感官與器官來接收和表達, 是雖有關聯, 但不同質, 不同概念的兩種東西。


不受教育, 就會是盲。
未受書寫教育, 就會是母語盲, 或任何其它語言的盲。
而且人民對母語的文字的識字率高低, 並不在於其語言是使用哪種文字系統來書寫。

正是題主所誤要排除的教育(包含施/受教育理念), 其普及與否, 決定人民識字率/盲比例的高低。
從歐洲肇其端, 十九世紀之後, 進入廿世紀, 政府/統治者將所收納的稅金撥出來一部份, 作全民普及義務教育(包括強制屆學齡兒童不分階級, 全部接受學校基礎教育), 這種概念才真正被普遍納入各國家的政府的施政考量。而這又牽涉到國家社會的經濟發展程度, 人民所得高低, 是否有可增進政府整體收入的國有天然資源, 主政者對於普及教育是否重視, 都市化程度(游牧或散村人口比率若高, 學校不易聚集學童, 亦會有影響), 是否實施義務教育, 進而影響國家財政跟教育預算的撥付比率, 以及社會是否穩定(戰亂當然會造成影響), 等等等因素, 而能讓教育普及, 而且持續普及。

題主認為的的複雜, 或的複雜, 不是人民識字率高低的原因。
教育是否普及是其主因, 若非唯一的因。


下列/文末連結裡面, 有各國人口識字率估計的列表, 其中亦分列男女識字率, 請參考。
當然要請特別注意表中的國家裡邊, 主要使用的語言跟字形式, 是您將「語」跟「文」混同, 認為都很複雜的漢語和漢字 (主要就是臺灣跟大陸了; 而臺灣使用的還是傳統漢字, 被認為比較複雜, 被誤以為會影響識字率的傳統漢字), 以及講跟寫您也認為很複雜的, 阿拉伯跟阿拉伯字母來書寫其言的國家。

同時請見當中人民識字率較低的國家, 包括使用拉丁字母拼寫其語言做為文字的國家, 其教育普及的可能狀況 -- 這會牽涉到國家財政和其社會是否穩定 -- 您該可從平時所見的國際新聞當中, 對那些國家狀況多少有些概念, 足資您作基本且大致的判斷。也需注意, 那是包括至少半個多世紀之前出生, 未及受到學校教育的老一輩的人口, 即使其中頗多國家在後來財政已改善, 甚至大幅改善(如大量的石油收入), 而且社會安定, 其政府有能力實施, 也實施了普及教育 → List of countries by literacy rate


英國古代世界認為,字母組成的文字自從青銅時代崩潰鐵器時代興起就隨著象形文字等級社會灰飛煙滅 了


中文的語法實際上是非常簡單的,只是難在文字上


就我在中東和他們接觸來說,阿拉伯人文盲還真不少,特別是越窮的地方文盲越多, 阿拉伯語有普通話和方言之分,方言數起來可能不下於三十幾種,跟初期的阿拉伯語一樣方言里大多沒有語法規則,文盲呢能說當地的方言,就是看不懂也聽不懂普通話(或者聽懂一半普通話) 相對來說大齡文盲學好阿拉伯語普通話還是有點難度,不下於大齡華人學漢字。


中文很複雜,但在掃盲之前,9成文盲,甚至是10個保長5個文盲。
文盲多少和義務教育投入有關,有語言複雜性沒什麼關係。


假設有關係,並且是正相關:我就是說,阿拉伯語越複雜,文盲率越高。再說的普遍一些:一個語言的複雜程度越高,使用該需要的國家和地區文盲率越高。這個推論顯然不成立。阿拉伯語曾經作為世界知識的載體,為人類持續服務上千年。鼎盛時期的阿拉伯地區,比如安達盧西亞,在一段時間內,佔據當時世界50%的發明創造,相當於世界一半的學術論文是該地區的學者寫就的。該地區的教育程度之高,可見一斑。黑暗時期的歐洲,一個人要獲得知識,他就必須要到阿拉伯地區去,學習阿拉伯語。目前阿拉伯地區教育程度相對較低,主要還是政治經濟原因造成的,和語言複雜程度無關。


有影響,但是不夠大。漢語非常難,漢字很複雜,港澳台地區還在使用繁體字,但掃盲效果顯著


因為工作的原因學習過一段時間的阿拉伯語。阿拉伯語確實非常複雜,書寫習慣,邏輯什麼的都和其他語種不一樣,僅次於中文的複雜程度。

但是我認為並不會影響這會影響到文盲率,文盲的普及率應該是社會的經濟發展水平相掛鉤。


漢語也很難,且也沒有明顯的簡化布拉布拉的,中國的文盲率還是在不斷下降。就一點,經濟在發展,社會在進步,牽一髮而動全身了。要想降低阿拉伯的文盲率,還得從經濟抓起啊,改變單一式的經濟結構,讓市場有真正的話語權,牽引這些虔誠的人們去求知,去提升,否則還是個還。


阿拉伯如果都沒文盲了,豈不是恐怖主義就更厲害 。

各個都可以學會化學和製造炸彈了。

文盲還好一點,只能偷或者買炸彈和槍支彈藥。


如果我們沒有簡體中文,我真的會擔心題主問的問題中會有多少我不認識的字。識別度,容易記憶對基礎教育很重要,就像1.2.3.4.5.6.7.8.9比壹貳貳肆伍陸肆捌玖好識別多了,這阿拉伯數字通用得很對,不同的貨幣上面標著阿拉伯數字,不然我都不知道多少錢。


反對所有主張徹底簡化語言的答案。
簡化語言可以根除文盲?這屬於根本沒有抓住問題的主要矛盾,然後找了一個次要矛盾開刀,最後根本沒有解決問題,反而產生新的問題。
拿我國來說,簡化字50年代推行,就是為了降低文盲率。那效果如何呢?

圖片來自@瘋未覺到了2010年人口普查,還有6000萬文盲。
拿我們學校作為例子,食堂手寫的廣告「歡迎各位吃貨」六個字居然寫錯了兩個「歡(辶卯)各位吃貸)。
都要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了,文化水平還是這種尿性。
說到底是教育水平的問題,偏偏要語言來背黑鍋。
我不反對推行白話文、強調簡化字。但我反對廢除文言文、推行簡化字。語言的發展本身就是一個從簡到繁的過程,比如英語單詞的數量會越來越多,用法更加細化。日常生活用白話、簡體沒問題,但在一些藝術領域的書面語,文言和繁體會更加正式,更加高雅,表義更加明確。書面語和生活語言原本就是可以共存的,是對立統一的,如欲偏廢一方,這不是一個馬克思主義思想指導下的所作所為。
回到主題,解決辦法是可以推行簡化語言,加強教育水平,但不要偏廢,一個國家既需要照顧到廣大老百姓的利益,也需要給予知識分子更好的研究與學術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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