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老了會喜歡什麼樣的歸宿?
2011年秋天,我在西門外的車鋪遇到了一輛深藍色的飛鴿牌買菜車,大概用300塊彩禮就把她牽回家了。那時她的嫁妝是一把精緻的小鎖。
我對她並不算好,有時我會讓她一個人在大雪裡等我一個晚上,有時我會讓她帶上100斤姑娘加速穿過減速帶。但她一直很懂事,方圓50米沒有修車鋪的地方她從來不掉鏈子,也不在我著急上課或考試的時候泄氣。
今天,正好在9號樓修車鋪的門口,她的鏈子突然卡住了。師傅提起車架搖了搖,車軲轆晃晃悠悠的像是要掉下來。師傅當著她的面就說:
「兩個軸都壞了,修的話大概七八十吧,這錢買個四手的也比這個強。」我很難過。真特對不起她。
一年以後我就會離開這個城市。但她真的有些老了,我問過好些人,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我覺得被她帶著又親切又放心,也許不會有誰願意帶她回去了。
所以,我就是想問問:一輛老了的自行車,會喜歡什麼樣的歸宿?
她還在車鋪等著我呢。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是烈士暮年。
大一、武漢、酷暑、烈日暴晒、冒煙的柏油路、暴躁不安的心。
一天前,我剛買兩天的一輛新車,在上體育課的兩小時內,被偷走……
我記起了師兄的教導,準備去買輛不顯眼的自行車。
午飯後,我混在擁擠的人潮中,來到了東操旁的一家修車鋪,尋覓我的新座駕。
在一排整齊閃亮的新車後面,散亂擺放著不少灰頭土臉的舊車,舊車之所以舊,不單單是因為他們褪去了包裝、黯淡了色彩,更多的,則是來自他們凌亂的站姿,一股子被遺棄的頹氣。
我看完新車,視線匆匆掃過後排的舊車,眼神被牢牢鎖住,一輛車板正地站在那邊。
這是一輛黑色的永久大鐵驢,彎把、大輪、線條簡潔,他的車身粗壯而結實,馳騁多年後,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車身顏色由黑轉烏,光華內斂,隱忍低調,車身同龍頭一條直線,筆直地指向前方,像藏著一股勁,在舊車堆里分外顯眼,同其他頹喪的舊車格格不入。
一股子不屈的傲氣,一匹老而彌堅的戰馬。
我走過去,跟老闆說:我要這輛車。
老闆跟我講了他的故事,這輛車之前的主人是一位老教授,北方人,騎了十多年,後因工作調動,把車留了下來,送給了車鋪老闆,沒提別的要求,只說了一句:別當廢品回收就行。
這一放就是一年多,他站在那裡也是一年多,除了偶爾收攤時的捆車,老闆每天都要把他推出來站著,老闆自己也很喜歡他。
這是一輛好車,快二十年了還是很好騎,他說,可惜就是沒人識貨。或許現在年輕人不好這一口吧。
我低著頭,摩挲著車身,心裡默念:委屈你了,兄弟。
老闆說:這車配件已經停產了,正好我這還有些,別的車也用不上,如果以後需要換什麼東西,你直接上我這拿,不要錢,別的地方也買不到,小問題啥的,我免費給你修。
我一言不發,翻身上車,騎到路的盡頭又轉回來,下車,跟老闆說:這車剎車有點松,你給緊緊,再順便換個剎車皮吧,不要錢對吧,哈哈。
老闆:我靠。
就這樣,我和車鋪老闆成了朋友,那是個不修邊幅的大齡青年,常年灰黑的外套,雙手帶著被機油染黑的白手套,打結的半長頭髮,留著一戳小鬍子,說話木訥而悶騷,愛自行車。
在他的鋪子里,我給鐵驢換了鏈條,換了剎車皮,還把他破舊的車座子換成了一個半新的捷安特車座,我知道鐵驢對這些事充滿了牢騷,所以偶爾會拍拍他的車頭,安慰他兩句:別生氣,換了假肢的老兵,仍然還是個老兵嘛。
我騎著他,在絕望坡上上下下無數次,俯身猛蹬,給力的傳動,二十年如一日的好使,人車合一,將那些馱著姑娘的玩命蹬車的漢子牢牢甩在身後,下坡的時候呼嘯而過,耳邊是呼呼風聲,加速時他吱哇亂叫,我知道,那是戰馬歡暢的笑聲。
我們在武漢的街頭呼嘯而過。
在東湖的雨夜狼狽的逃竄,閃避著身邊的汽車。
在一幫賽車和山地車中穿過。
躲避突然擠我的機動車,被迫掛上馬路牙子,摔得好疼,他卻一點事沒有。
他好像也沒什麼害怕的,可以忍受山路的顛簸,耐得住鐵板燒一般的酷夏馬路,無論我多麼肆意變態的虐著腳下的踏板,他也總是可以給我驚喜,真是一匹混蛋好驢。
而他最大的優點,就是沒人惦記,在這樣一個偷車率比掛科率還高的校園,我幾乎不用鎖車,已經不記得有多少次忘了鎖,出來推車的時候習慣性的把鑰匙插進去鎖上,然後往前推,直到車鎖和輻條卡上,咔嚓一響,才發現自己又忘了,抱歉的看著它,說聲對不起。
為了泡姑娘,不顧他的反對,在后座上裝上了軟墊子,然後在他無奈憤懣的眼神中,向他諮詢感情問題:哥,你說,那姑娘喜歡我么?
他翻了翻白眼:這不廢話么,人家都坐你后座了,你倆打情罵俏,你還偷掐人家姑娘的腰,她也沒說什麼還給你掐回來,你覺得呢?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大鐵驢子,分析問題就是有水平。
果然,事成了,為了表達謝意,我帶他去來了個大寶劍,擦了擦車,緊了緊剎車,鏈條上了下機油,當然,這些都是那個滿眼幽怨的修車老闆乾的。
不要那麼幽怨地看著我,你有啥好抱怨的,我又不是沒付出,不是給你買了瓶水么。
后座有了人之後,騎車的風格也改了,我從野驢變成家馬,也成了那些從前瞧不起的lowbee漢子,開始小心翼翼,開始溫柔滿滿,這是人之常情,我相信他能理解。
不過,我們還是會午夜出去刷街,帶著他一起撒歡,無人的街頭,是我們最好的戰場。
再後來,后座的主人走了,我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帶著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只知道往前騎,卻不知道要去哪裡,像一隻沒有了家的野驢。
一直走到,他告訴我說:別走了,我們回去吧。
我擦一擦濕潤的眼角,擤一把辛酸的鼻涕,開始往回走。
就這麼一天天過著,時間走到了,要離開武漢的時候了。
最後那天,我們在校內校外刷了好幾圈,絕望坡上上下下好幾次,我們走過了每一個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帶他跟車鋪老闆告了別,這二貨居然不收他了,他說看到他就想起這些年他損失的那麼多零件,難受,真是小家子氣。
最後,我騎不動了,我們一起回了宿舍,我準備把他推到舍管的儲藏室,打算讓那裡成為他的終點站。
幾年過去,他更顯蒼老,已經遠遠沒有我剛見到他那時的好騎了,我知道,他的日子快到了。
我推著他,在灰暗的走廊里慢慢走著,旁邊是空空的宿舍,門打開著,裡面是殘留的破衣服、晾衣架、開水瓶,像大戰後的戰場,就像這四年的空氣被全部抽走。
安靜的過道上,只有我的腳步聲和他輪胎軋過時的聲音,偶爾傳來幾聲連接環節摩擦的怪聲,真是一把老骨頭。
終於到了儲藏室門口,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靜靜地看著他:老哥,我知道,關於分離,你經驗比我豐富,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那一次,愛說話的他,出奇地沉默,只死死地盯著我,我知道,他想讓我再抱抱他。
我沿著龍頭向後擦去,手指划過他堅毅的身軀,最後收回手,握上車把,一個激動,翻身上車,左腳撐地,右腳踏板,用我們最熟悉的姿勢,只是這次,再不會一腳猛蹬,往外飛奔了。
老驢歸了棚,他對我說:少年,往前沖吧,答應哥一件事,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把腰桿挺直,做一個山一樣的漢子。
我默默點頭:哥,放心吧,我長大了。
一人一車,在屋裡看著窗外的夕陽,靜靜地等待黑夜的來臨。
我知道,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就像他陪我度過的那麼多失意的日子。
後來,我有了公路賽,也有了山地車,我喜歡騎車時的感覺,人車合一,自行車就是人類雙腿的延伸,讓人可以享受馳騁的感覺。
有時我走在北京的街頭,會看見有人戴著古著的帽子,穿著貼合的袍子,騎著錚錚發亮,嶄新的大鐵驢,我就會想起他,想起他大開大合的閘口,和提速時的怪叫,我就知道,其實他還在那,做著他那頭倔強混蛋的大鐵驢,我的手心腳心屁堆心就傳來一股熱。
你問到歸宿,我仔細想想,哪有歸宿這麼一回事呢?
鐵驢會老,會變得銹跡斑斑,閘皮會松,鐵鏈斷裂、鈴聲嘶啞以至再不能出聲,傳動變得晦澀,騎起來越來越費力,再不能踏著風聲,變得暮氣沉沉,然後徹底報廢,溶於爐內,或隨廢渣一起,深埋地底。
人也會老,皺紋爬上臉頰,眼乾聲衰、耳朵也開始不好使,神志也開始模糊,或腐於棺木,或化為飛灰,長葬青山又如何,還不都歸了塵土,做了花泥。
你說,這裡面,哪個算得上是歸宿呢?
是鋼廠還是青山?是廢渣還是公墓?
人生就是一段旅程,歸宿就是終點,而終點是什麼,我們每個人都清楚。
而車身筆直。
而英雄長存。
那個夏天,我和鐵驢,從一堆小情侶身旁呼嘯而過,那男生指著我說:你看那個人,好像一頭野驢啊。謹以此文,送給曾陪伴我最敏感多情一千多個日夜,現已不知何處去的永久大鐵驢,以及那些道聲再見便真的再也不見的兄弟們。
謝邀
《1995,自行車墓地》
1
1995年,我朱克芳,還是個剛走上科考戰線的年輕人,我的老領導王直王老告訴我,科考探險,是需要有奉獻意識的,我們的同行彭加木殞命戈壁,就是最好的詮釋。
那一年秋天,研究所接到最新指示,讓我們立刻執行711號項目,這個項目,在保密序列里是第一位,既然國家需要我們,我們自然義不容辭。
我永遠忘不了1995年5月15號的下午,王老將我領至辦公室,拿出一份紅皮報告,寫有內參二字,闔上門。
《711工程提案,論自行車大國的自行車墓地位置》
報告中,詳細闡述了我國作為自行車大國的悠久歷史,雖然自行車並非誕生於華夏,卻發揚於華夏,每年萬萬輛自行車神秘失蹤,有人說亡於賊手,有人說毀於風雨,但試問讀者,一生之中,可還記得自己的自行車,現在何處,非也,不是不記得,乃是自行車自己遁隱罷了,遁隱之處,必然是我國的自行車墓地之所,大量珍貴的自行車鏈條曝屍荒野,是國家的重大損失。
「這是...」
我面色平靜,內心中卻如擂鼓,萬千個銅鑼嘩嘩作響。
王老說,自古以來就有一種傳說,凡物必有命,自行車亦有壽命,壽寢之前,乃會自發行駛,去到一處秘密的墓地,迎接自己的末日,約莫半個世紀前,法國的一支科考隊,就在巴黎地底發現了一處自行車墓地。
「看來國家終於重視我們的研究了。」
王老摸出一根軟殼玉溪,香煙裊裊,含淚說,在自行車墓地,有許多珍貴的自行車鏈條,每一根,都可以拍賣到上百萬美金,是盜鏈者眼中的肥肉。
「常言道,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盜鏈者心狠手辣,為了自行車鏈條,往往徒手敲碎自行車鎖,再將鏈條抽去,空留一具自行車屍體,老夫曾見過,一輛剛死不久的鳳凰二八大杠旁,嚶嚶啜泣的三輪童車,其狀非慘不足以形容。」
我抬起頭,正色道,王老,與其在這裡悲天憫人,不如趕緊行動,找到我國的自行車墓地,挽救自行車鏈條,避免落入不法分子的手中,正好,我們研究所最近經費也短缺。
王老擺擺手,兩目微張,吐出一縷薄煙。
「明晚飛廣州。」
「為什麼?」
「已經找到了。」
2
大雨夜,我和王老,在當地嚮導的帶領下,一行三人,走進了廣州市自行車批發市場舊址。
嶺南溫濕,我頗不習慣,這個嚮導說粵語,來自當地的孝感村,據說祖輩都是原自行車批發市場的工作人員,一聽說我們要去批發市場探險,露出恐懼的表情。
「批發市場荒廢了好多年,一大塊兒地皮,植被茂盛,毒蟲蟒獸滋生,你們要小心吶。」
「這尼瑪還沒出市區吧。」
從廣州機場下來,走了一天一夜,星夜兼程,才趕到批發市場外圍,我勾頭望去,果然是密林從生,綠化氛圍很好,王老拿出柴刀,在前方領路,我與小陳墊後,嚮導走在最先,四人一行,踏入了神秘的廣州市自行車批發市場舊址。
首先進入眼帘的,是碩大的自行車銷售廠房,原本這裡擺滿了各種款型的自行車,商家鱗次櫛比,如今卻只剩一人高的蒿草與叫不出名字的怪藤,我四人小心翼翼,忽然聽得草中悉悉索索。
「噓。」
嚮導早年修自行車,食指受傷殘缺,只得以中指封唇,姿勢略顯浮誇。
王老不愧是老探險隊員了,一個星步上前,柴刀揮舞,草葉刷刷落下,便有一陣男女尖叫之聲,一對裸體男女,竄出草叢,赤身跑了。
「不要怕,這是我國特有的野炮男女,喜歡在草叢,山頭等地交合,是一種無害的野生動物。」
我不禁佩服王老的學識,心中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隨後,我三人深入批發市場,越往前,天光越暗,抬起頭,密林繁茂,頭頂的廠房大門遮蔽了日光。
忽然領先的嚮導停下腳步,抬手噤聲,我一干人等伏地彎腰,只覺周圍都是風聲,有些空靈。
「看。」
順著嚮導中指,我看去,數片草葉齊齊左右分開,在那一片翠綠與斑駁的水泥殘骸之中,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出來,發出吱呀聲響。
「我操。」
竟是一輛鳳凰牌自行車。
3
我眾人正要歡呼,卻覺得後腦冰涼,回身一看,正對著槍口。
密林中走來樹十個全副武裝的男女,強光手電筒照在我的天靈蓋上。
「是盜鏈者。」
那領頭的自稱強子,舉手投足,儼然老手,手中一把紫金插鎖,乃是捕殺自行車的利器。
「你們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你們是老專家,有錢大家賺,帶路吧。」
看來這伙盜鏈者,是希望我們帶路,去向自行車墓地,王老義正言辭,表示自行車是國家保護車輛,我們不能做這種事情。
槍響,嚮導捂著胸口倒在了血泊之中。
「卧尼瑪,為個自行車你們值得嗎?」
「值得,一條自行車鏈條,就能送我們去美利堅。」
」強子嘴角冷峻,直直盯著我們,像老虎,我和王老別無選擇,雙手投降。
「想要找到墓地,就得跟著這輛鳳凰牌自行車,如果我看得沒錯,這輛車通體破損,後胎已爆,鈴鐺殘缺,行駛起來,吱呀作響,想來已有十年的壽命,確實是往墓地去的不假。」
眾人旋即上路,那一伙人,個個手裡拿著自行車鎖,老虎鉗和氣筒,都是對付自行車的武器,看來是下足了血本。
也不知過了多少天,我們尾隨這輛鳳凰牌自行車,在批發市場的密林里徘徊,隨著探險的深入,周圍草木越發繁茂,白天幾乎和夜晚無二,我不禁有些擔心。
就在最後一天,所有人精疲力盡之時,那台鳳凰牌殘缺的鈴鐺忽然叮叮作響。
「到了!」
眼前出現一片深谷,王老掏出手帕,擦了擦淚,快步跟上,奈何腳下一滑。
「小心!」
王老滾下了谷底,瞬時沒了聲音。
4
等我們抵達谷底的時候,王老捂著腿傷,正在地上喘氣,我忙扶起王老。
「領導,你怎麼樣?」
「克芳啊,你看。」
王老抬手指去,我回身,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
一排排的自行車,永久,鳳凰,吉安特,甚至還有國外的DAHON,Trek與Huffy,錯落有致的停留在一起,他們彼此品牌不同,但唯一不變的,是他們年久失修的車身,有的沒有鈴鐺,有的掛著早被撬開的地鎖,有的,乾脆連籠頭也沒了,許多或長或短的自行車鏈條堂而皇之的裸露在外。
在盜鏈者眼裡,這些都是白花花的美金。
我抬起頭,頭頂是一片青藍色的頂棚,忽然覺得這場景十分熟悉。
「王老,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大的自行車棚。」
王老點頭,是啊,自行車棚,是自行車們夜晚安睡的洞穴,生前如此,死後如斯,這自行車墓地就是個巨大的車棚,也在清理之中。
我們看去,見方才那輛鳳凰牌自行車找到了自己的空位,鈴鐺發出最後的悲鳴,鏈條咯咯轉動,終於,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車之將死,其鈴也善啊。
「哈哈哈哈,終於啊!」
強子大笑,手下人飛奔向一具具自行車殘骸前,從包里摸出一把老虎鉗,三下五除二,剪開自行車鋼絲,伸手一扯,一條條油漬未乾的鏈條就拿在了手中,場面血腥。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自行車不會放過你們的!」王老忍著傷痛大吼。
「謝謝,你們的任務完成了。」
強子舉起冰冷的手槍,直指我與王老,看來探險隊的生命,到此為止了。
說時遲那時快,忽然一陣鈴聲大作,數十輛自行車從草叢中沖了出來!
看見自己神聖的墓地被侵擾,自行車們憤怒了,當先一輛二八大杠,通體墨綠,看來是一輛郵政自行車,不消說,具有豐富的行駛經驗,自然是他們的車王。
車王雖然老邁,但仗著車身高大,竟然後胎使勁兒,飛了起來,強子哪見過如此憤怒的自行車,慌亂中連開數槍,自行車鏈條中彈,一陣金屬鳴響,車油湧出,二八大杠撲騰了幾下,死了。
「我操。」
我大呼,拔出秋褲里藏好的折刀,撲向強子,趁其不備,一刀扎在他大腿上,這把刀常年藏在我的秋褲中,削鐵如泥,頃刻間,強子大叫一聲,跪了下來。
就在此時,從四面八方湧來了不少山地自行車,向強子等人撲去,這些年老的自行車,發出最後的怒吼,用鋼絲,用籠頭,用車軲轆和腳踏子,攻擊著這些不速之客,後者慘叫連連。
「王老,跑吧!」
我趁機攙扶王老。
王老擺擺手,原來剛才一跌,一塊兒尖銳石塊刺破了王老的脊椎,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克芳啊,我活夠了,我研究了一輩子自行車,死了埋在自行車墓地里,我很開心。」
「領導!」我泣不成聲。
「答應我,出去以後,不要告訴別人這裡的秘密,人心難測啊!」
我點點頭,逃離了現場,只覺身後無數自行車鈴鐺作響,槍聲齊鳴,最終,沒有了聲音。
5
「克芳啊,王老的死,我們很難過。」
所長拍了拍的肩頭,葬禮上,由於找不到王老的屍體,我們選擇在棺材裡放進一輛永久自行車。
眾人肅穆,忽然,所長偷偷塞給我一份報告。
「你看看吧,這是你下一個任務。」
我打開,不覺心頭一震,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王老最後矍鑠的目光,是的,國家又需要我們了。
《811工程提案,論電動車在我國的大型墓葬群》
鏈條在轉,鈴鐺在響,騎車人的心,永遠飛揚。
完
上中學時,我好幾次故意路過那家商店,就為看他一眼,店鋪臨街,店門口的形狀是長方形,店內常年不開燈,像個倉庫,店門口有不少台階。
望了他一眼,再一眼,一眼比一眼醉人,我就買了他,騎在他身上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個少年。
那時校園最威風的事,是有穿著T恤的少年,載著長發女同學,女同學笑起來像高圓圓,少年不用像誰,一抹斜劉海耷拉在額頭,騎車的時候在前面使勁顛。
據說這樣能讓再害羞的女同學,都能抱住少年的腰,抱住了,革命就成功了一半。
前面的路有點抖,喂你抱緊一點啊。
凌亂的少女捂著裙子,臉上是又痛苦又帶笑的表情,很難琢磨她在想什麼,因為男同學這麼顛過我一次,我還沒來得及體會那種又痛苦又帶笑的表情,我就掉了下去,四仰八叉,我覺得他是故意為之,因為我不像高圓圓。
總之我買了自行車,即使沒有人願意載我,我騎在他身上,走幾步,摩擦摩擦,再蹬上來,轉一圈,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家這個四方古城,到處都是草原。
我騎上他拍了李雷的後腦勺,李雷的後腦勺太鼓,斡旋偏低,看著很礙眼,我曾說李雷,你讓我拍拍吧,拍拍就下去了,李雷說滾蛋,他不讓,現在他得知道,礙眼的東西我們要搗亂,要反動,要讓他懂,不服氣是要吃巴掌的。
我騎上他去追小紅的背影,小紅愛穿裙子,我喜歡的男同學,好像喜歡她,因為做完早操後黑板上就有人寫了她的名字,歪歪斜斜的,我一看就是他的字,這不怪他,小紅太像高圓圓,所以我看到小紅就來氣,現在我飛速地從她身邊踏過去,小紅的裙底,春光無限。
再後來,我們的故事很平凡,他已熟悉我的汗,成了我胯下的指環。
我騎上他去追夜色,行人兩三,古牆青瓦,高考前的夜晚都像深淵,路人啤酒烤串砰地叮噹響,我穿過黑夜,穿過泔水,又穿過一道又一道霓虹,七彩的燈光在我身上流轉,我不知道高考後的世界有沒有這些,會不會有七彩光流淌。
我騎上他去追時間,爸媽的臉由褶皺變光滑,書櫃里的青春讀物黃紙轉青卷,我的長髮齊肩到露耳短,隔壁的男同學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的不是分手是做我女朋友吧。
追著追著,家門口的早點還是多放蔥花少放鹽,他銹了。
我知道他追不動了。
好長一段時間,我把他擱置在家裡的樓底下,也鎖著,後來鎖上長銹斑了,我解開了,就去讀了大學,每次過年回來,他好像更銹了。
沒有人偷,這麼破的一輛車,你把他砸了賣了,拿去回收站處,張師傅笑笑,沒蹦一個字,轉身就去數他的易拉罐去了。
爸媽要我丟了,我不肯,反正樓底也沒人放車,我亂扯,銹成一件藝術品,還是挺好看的,90年代的鋼鐵俠,我們家的裝置藝術,名字就叫「不三不四」,就放那吧。
我爸媽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他們自作主張把他送給了樓下老王,老王有一乖孫,正上幼兒園,老王覺得這車改改還有救,他正好騎著他,送學,老王將他的后座加了一個座,乖孫坐上去,正好卡住,老王又將他的前座加了一個簍,一個鈴,這樣乖孫坐上去卡住的同時,他還能一路按著鈴,去一趟菜場,買些蘿蔔排骨鯽魚豆腐。
老王笑眯眯的,上車的姿勢是老年人的那種姿勢,左腳踏上左踏板,右腳平地蹬了幾下,一個大飛腿,大屁股坐了上去。
每看到這個瞬間,我感覺有些空落落的。
曾經炫酷的他,配上我耍酷的上車姿勢,那好像叫愚蠢又燃死的青春,如今車到中年,竟也搭配上老氣橫秋的老王和他吵鬧無比的孫兒,這叫什麼。
一輛跟隨了自己五六個年頭的自行車,他就是我的武器,我的盔甲,任我還在混沌的時候橫衝直撞,我腳下流星,飛速前進,我感覺我不在地平面,在風裡,我好像醉了,我應該能飛。
雖然我沒有體會過,后座上,裙袂揚起,心愛的少年在前面攥著籠頭,回望了你一眼,那個時候的醉,心也似在飛,我卻像一個少年一樣,騎著心愛的單車,在大小巷掃街,做壞事、戲弄同學、比賽、聚會。
這種情緒,我比坐在心愛的少年車後,還要感動。
就是這樣,連自行車也成了代表年少類的一物,你大了,長成了,他就像長在植物外面的莖葉,你簇簇地向上長,他說要剝落自己,你才能長的更高,看地更遠。
泛黃的那些東西,不僅有車銹,有卷,襯衣裙子,床單上的一塊斑,還有回憶。
有時你多想帶他們一塊走。
所以我後來有想過找老王要回那輛車,即使爸媽說年底搬家,我們不可能帶上他,但是當你看到他爺倆在車上,笑地很開心的時候。
有一些東西還是亮了,比如當時我問自己,他搭配上老氣橫秋的老王和他吵鬧無比的孫兒,這叫什麼的那個問題。
自行車老了會喜歡什麼樣的歸宿?
也許是傳承。
「為什麼你會給那輛車取名叫不三不四?」
「因為青春的時候,我們擁有過的東西,他們都獨一無二。」
自行車老了自然會被遺棄啊。
【序】 時局動蕩
五道口男子技工學院,身處風雲瞬息萬變的宇宙中心,與隔壁國際一流大學只有一街之隔,時勢不可謂不緊張,各路高手紛沓而至,熙熙攘攘的路口,掩藏在AQI爆表的霧霾和鹽酥雞的香氣之下,是各門各派內功的暗流涌動。
江湖老規矩,曲不離口,刀不離手,坐騎自然也是一樣的。
沒有坐騎的人,在這裡是寸步難行的。
打敗一個敵人很難,偷走他的坐騎卻很容易。
除了學生卡,自行車,是五道口第二常丟的寶物。
【壹】 江湖傳聞
距離五道口還有一千一百六十七公里的時候,關於這裡名駒配英雄和配狗熊的故事,聽進我耳朵的卻是不少。可惜故事的結局都是類似的,無論是的盧還是赤兔,最後都免不了被下三濫的江湖術士偷走的命運。英雄一聲哀婉,狗熊捶胸頓足,車,卻是都找不回來了。
那年小女芳齡二九,尚不會御馬。幼時的坐騎,還帶著兩個額外的輔助輪,靜靜地躺在地下室,灰積了三層。
除了我朝的八股聖賢書和羅剎傳來的芭蕾古典舞,無一物可傍身。
家母再三叮囑,「到了那邊,低調行事,坐騎不可超過三百大洋,否則必失。」
家母高智,我點頭稱是。
【貳】初次相識
五道口男子技工學院西門外,從圓明園路口,延伸到夕陽盡頭,都是車鋪。一排排擦的油光鋥亮的好車擺在路邊,煞是好看,更不要說一排排電動小摩托,在大清這種地大不要錢又上下坡交錯的地方,不知每日能省下多少卡路里的熱量消耗。
說不心動的那都太虛偽了。
想起家母忠告,於是暗自靜息凝神,再睜開眼時,小紅就是這個時候闖入我視線的。
我指著車鋪角落的小紅,「店家,這個幾多錢?」
店主對於沒能說服我買一輛好車這件事,顯然是非常不爽的,他的語氣走漏了一絲他的不滿,「那個啊,遠不如這些好騎的,你要的話,三百五拿走好了。」
「二百五,你賣不賣?」 面對店家的不耐煩,我閉眼凝息,然後氣運丹田,決定這樣戲謔他一下。但是店主想來也在這片江湖混了太久,他不動聲色的識破了我的陰謀,最終二百八成交。
根據大清反坐騎偷竊法第十四條,小紅跟所有良駒一樣,小紅的屁股上,也被烙上了專屬於我的代碼,俗稱學號。
不過在排隊等待給小紅烙印的隊伍里,我看到了很多高手手中的坐騎居然是移動和聯通兩大門派充話費送的。震驚之餘,我也不得不佩服這種大隱隱於市的決心,「算你們狠」我暗自啐到。
不過無論如何,小紅自此,終於是我的了。
【貳】 危機四伏
可惜有了小紅,我也還是不會御馬。
入我大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個月的軍訓,歷代掌門傳下的老傳統了,據傳是為培養我清自強不息的精神,實則是為了銼一銼新人們少年得志的銳氣,方便日後管理。畢竟,帝都八月烈日下在大清這種地大物博的地方禁用坐騎,用雙腳丈量炙熱的大地,排列整齊喊口號的走一圈,就是獨孤求敗,也得走丟半條命。
不過還好,大家都這麼靠走的,各個丟了半條命,也就不會有人知道我不能御馬了,我暗暗欣慰。
幼時總覺得根基太淺,內心太亂,而御馬之術,高者詭者也,萬不可操之過急。等我覺得時機成熟,滿院子練習御馬的都是總角兒童了,兩個輪子騎得飛快,你追我趕,言笑晏晏。早已及笄的我,推著四個腿兒,車筐還帶著一隻米奇的粉色小車,思考了一會兒,又默默的把車推回了地下室。
那是它最後一次見過陽光,從此它和我不會御馬這個秘密一起,葬身地下室。我曾以為這樣可以便永不見天日。
然而秘密終究是藏不住的,我啃著雪糕,坐在操場邊晃著兩條腿,望著大清早晚高峰一人一馬,往來皆穿梭如箭,絕望的意識到這一點。
那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大事件發生前似乎都需要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來凸顯悲壯,可惜我不是英雄,那天只是日復一日的暴晒集訓之後的尋常傍晚,上級站在隊伍的最前面,拿著喇叭高聲放話了,「明早要集體去校醫院體檢,但是時間緊任務重征途又遙遠,所以組織決定讓大家騎車一同前往。」 我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上級頓了一頓,「有沒有人還沒車需要別人帶的?」
少年才俊們總都是要強的,我左顧右盼了一下,大家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在一個集體英雄主義的年代,鼠輩也得被逼成英雄。我咽了口口水,只好跟著大家一起喊了出來,「沒有!」
長夜漫漫,心事重的人是睡不著的,我下樓走到小紅面前,輕輕撫摸了她,「小紅啊,明天一定要配合我啊,不要讓我丟人啊。」
小紅髮出嘶了一聲,不知是譏笑還是默許?
【叄】初征慘敗
後來回想起來,小紅那一聲是帶著譏笑的默許。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整裝待發,紛紛召喚出自己的坐騎,在清晨的微光里一個個都顯得那麼英姿颯爽。只有我在強顏歡笑,握著小紅的手,微微顫抖著。
「人都到齊了吧?出發」,大師兄一聲令下。
一時之間人影飄動,再一眨眼,紛紛都已在三尺之外。「居然都是高手」,我只好一咬牙一跺腳,跟了上去。
……
人總是會選擇性遺忘一些慘烈的記憶的,現在想來,回憶片段竟然只剩我在一路尖叫聲中,撞遍了我們班二十多口人,最後還差點撞進了常年幽綠詭譎散發異味的校河水,在大師兄和幾個男生的一路護送下,灰頭土臉的到了校醫院,感覺應該直接進外科而不是體檢。
想來還是頗有當年段譽初使凌波微步的狼狽架勢的,不同的是,他全身而退,而我,遍體鱗傷。
和小紅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就讓我學到不少知識。
一個很實用,就是駕馭小紅神功第一階。
一個更實用,就是不要輕易逞強裝逼,尤其是五道口男子技工學院這種風雲際會的地方。
【肆】 相濡以沫
後來,後來就是歲月一點點淹及的日子了。
在大清這種高手往來如過江之鯽的地方,對於弱者而言,保住身家性命就已經需要用盡全力了。
大部分的日子,蠢蠢的弱弱的我,都在跟小紅相濡以沫。
帝都冬天的十二級的大風吹起來,常常讓我和小紅一起撞了樹,春天的沙塵暴來臨,看不清路摔到狗吃屎的日子也不是沒有。
逃掉卻要點名的那些課,得到情報的第一時間,是小紅載著我飛速爬過人神共憤的大上坡衝進六教溜進教室,躲過這些武林泰斗的襲擊。
混學生組織的那些緊急開會排練聚餐的日子也都是小紅,帶著我從宿舍衝到千里之外的東門附近,與各路高手共商復國大計,一路伴我走上學生會副主席這半把龍椅。
更不要說期末和論文來襲,備考托福GRE這些昏天黑日的日子,也是小紅帶著我,穿越最兇險詭譎的五道口地鐵站區域,在廿四營業的咖啡廳看過的無數次天亮,驚險的一次次壓過分數線。
儘管深知沒有小紅我將寸步難行,不過彼時不知感恩如我,常常都是粗魯的把它扔到路邊,摔倒我也不扶的就走了。
我一天天的羽翼豐滿,漸漸的從初來乍到那個傻逼兮兮橫衝直撞的地方女土匪,茁壯成長成一個帶著一絲五道口特有俠氣的老油條。
大一的力不從心,大二的自暴自棄,大三的奮起直追,大四的意氣風發,它都不離不棄。
春天聽濤園門口的楊柳依依,夏夜荷塘月色的蟬鳴不休,秋日二校門附近的金色銀杏,冬雪裡大禮堂的肅穆莊嚴,它也一一見證。
小紅也漸漸變成一個有故事的坐騎了啊。
【伍】英雄暮年
可是小紅卻真的老了。
最初只是一些刮痕,後來是一場場大雨之後關節處的赤紅鐵鏽,我選擇視而不見。
唯一一次能想起來的為她心慌,是因為我記著回宿舍,卻沒能在昏黃的燈光下認出它。那時我已擁有它不算短的時日了,我卻不知,在我清獨特的黃燈下,她會變成橘色的。
後來有了第一次掉鏈子,所幸大清雖地大物博,坐騎保養所卻是處處可見的,我讓人給它換了條便宜鏈子就又出行了,店主修理過程麻利嫻熟,我亦沒有一絲傷感。
再後來它年老色衰,我就更加毫無憐惜了。車鈴被人橫刀切成兩半,後蹄剎車失靈,我乾脆習慣了右手單手騎車,只用前剎。前筐被我常年的重物累壓,早已不堪重負,東倒西歪破的猶如一堆廢銅爛鐵我也懶得去換,只聽過減速帶時它吱吱呀呀的痛苦呻吟而渾然不顧。最後連前剎都失靈了,我自負混跡江湖多年,乾脆改腳剎。直到磨薄了幾雙鞋底,我也不曾想著去保養一下小紅。
之後呢,園子里興起過一股名為死飛的千里良駒品種,雖比不得山地越野這樣的祖傳汗血品種,但其貌美奪目,各路高手爭相入手,更有甚者用五位數的銀兩入手品次好的,日日晚上為防盜賊,親手背上宿舍。
說不心動那更是假的。
我甚至常常暗自希望,小紅從此逝,我就可以死飛寄餘生了。人啊,喜新厭舊的天性真是藏也藏不住。要不是家母覺得死飛性烈難馴,沒有剎車過於危險,不予贊助。恐怕小紅早已棄屍荒野,變成亂葬崗上的一縷荒魂吧。
慾望不死,生生不滅。嫌棄之心既起,就覆水難收,尤其是畢業前夕那段心浮氣躁的日子。
它最終,也還是逃不過一個凄涼的命運啊。
【陸】客死他鄉
英雄就算不能凱旋,也是需要一個戰死沙場的結局才有氣勢。
可惜我沒能給小紅一個提攜玉龍為君死的機會,就把他遺棄在戰場了。
戰死一點都不可恥,被主帥當成棄子扔掉,才最窩囊,能讓英雄死不瞑目。
可我最後就是這麼對待小紅的,臨死前還砍了他一刀。
離開大清的最後幾天,兵荒馬亂,人心浮動。
我最後一次需要小紅的時候是去領一些畢業證件,可是心太亂,下樓都忘了鑰匙,開不了鎖。我連上樓去趟鑰匙都懶得動。
「最後一次了,慫管」 我白了小紅一眼,拖著他絲毫不情願的沉重身軀,把他帶到最近的鋪子,問到,「店家,鋸這個鎖多少錢?」我指了指為防止小紅被盜,纏繞在它身上相伴多年紅鎖。店主明顯是在大清這種卧虎藏龍的地方見慣了大場面,只是輕輕瞥了我和小紅一眼,「這種鎖比較牢靠,鋸開得要三十大洋。」「好,現在就鋸吧」 我一邊掏錢,一邊爽快的答應了。
店家是個高手,悶哼一聲,拿著電鋸,火光四濺,刀起刀落之間,不過三十秒,車鎖已經段成兩截。我自負在大清磨練四年,也算修得了一身奇奇怪怪的看家本領,在五號樓後面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店家面前居然被碾壓的如此徹底。 「好鎖如此,不知一般的鎖在店家的手下能否存活哪怕一秒?」我悻悻地遞過鈔票,暗想「還好他不改行做江洋大盜,不然放眼整個宇宙中心,哪兒還能夠有一輛不丟的坐騎?」
然而迫不及待要離開大清施展身手的我,哪兒還有心情挂念小紅的感受?我最後一次騎著小紅衝到目的地,然後就步行出門跟朋友聚會去了。
現在想來,連小紅最後被我遺棄在哪裡都不記得了,更別提他的未來了吧。大清被遺棄的坐騎太多了,隔三差五園子里都會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清理遺棄坐騎的活動,校外的大卡車揚著灰塵轟鳴著開進來,拉著這些世人眼中的廢銅爛鐵離開。
我不知它們運往何處,但想來也不就是荒郊哪一個新鬼煩冤舊鬼哭的亂葬崗吧。我想像不來,小紅被運走的時候,是還殘存著一絲耀眼的紅色呢?還是被長期丟棄,風吹雨淋又暴晒之後,跟其他廢車一樣,帶著積灰的鐵鏽色呢?
可我當時離心似箭,只想逃離大清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就讓小紅,這麼窩囊的走了。
【柒】長歌當哭
做了壞事總還是有一些報應的。
我也例外不了,之後的日子裡,我每每再次回到大清探望故人,都不得不徒步幾公里,走丟半條命才能到達目的地。 「以前有小紅的日子,怎麼除了六教前的大上坡,從未覺得這路如此漫長?」
懊惱如我,還得忍受西門外那些對遊客租賃坐騎的小販的不斷叫賣,「自行車租不租,半個小時就能逛完清華」
「去你妹的,老子從這出來的,老子當年有小紅,對這比你熟。」 我也只能在心裡暗罵兩句,灰頭土臉的走開。
不知小紅在天之靈,看到我這副落魄神態,又會是什麼感覺,是否會跟當年譏笑我不能駕馭它的那聲鳴叫一樣譏諷我。
少年才俊啊,走的總是太急了,只知道逞強好勝,不斷扔掉往昔往前跑。身後的過往有多美,都是很久之後才想起來懊悔的。
可是如果時光倒流,我化身一個局外人告誡當時的自己,丟棄小紅你會後悔的啊。你覺得小紅的命運會因此而改變嗎?
不會的,宮本武藏說,「誰能阻止少年武士赴死啊,他們聽不到的。」
就算有人勸阻,面對擁有無數可能的前路,過往再美,也只會是前行的累贅啊,況且當時你根本不覺得它有多美。因為彼時我們太迫不及待地想飛了,根本不在意過往那些摸爬滾打蠢蠢的過往。
我忽然想起來多年前,隔壁一流大學曾有一位名喚江南的才子,他在自己的小說里借主人公的嘴說過,「汴大其實是只很大也很多彩的籠子,他則一直是這隻籠子里樂不思蜀的大狗熊。現在他徹底自由了。沒有人希望被關在籠子里。
問題是,給你一片沒有邊際的天空,你是不是真的敢要?」
大清也是一樣,君不見,我大清有多少這樣的廢銅爛鐵,就有多少我們這樣急切的想逃離這裡大展身手的可笑靈魂。
【捌】 尾音
題主你帶著不舍問我,「自行車老了會有怎樣的歸宿?」
你自然是滿心期望我能說一個溫暖的故事,
可是自行車老了,當然只有被遺棄的命運了啊。
——謹以此文,紀念自己大清的四年時光和江南筆下各位主角的《此間的少年》。
附上去年某個秋日的小紅身影吧,那時銀杏葉落滿大清,老館館長也還尚在人間。
逝者皆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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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車永久先生是舊物養老院第四十七位住戶,算起來今年也有五十來歲了。三十四歲那年因為患了風濕,每走一步鏈條就「嘎啦嘎啦」地響,上了幾次油也不見好轉,加上實在受不來南方潮濕的空氣,就被送到了這裡。
初來的時候永久先生很沉默,鈴鐺耷拉著也不見響。收音機大叔倒是熱心,上前去搭話,硬是要給他來一段單田芳的評書,「哎喲我說老兄弟,你這就是抑鬱」這是收音機大叔的原話「聽我來一段評書,保證好!保證好!」。
永久先生也不搭理,就歪著個龍頭,靠在牆壁上,一靠就是好多天。每次看到其他人圍在一起熱絡地聊天,他就冷眼在一邊看著。他尤其討厭收音機,覺得他愛出風頭,一大把年紀了,總把磁帶小子往肚子里塞,扯著個大嗓門吼一句「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夜~~~」,底下還有人叫好。煤油燈興奮地忽明忽暗,涼席甚至開心地卷了起來。
「鄉窩寧。」永久先生總這麼嘀咕。
永久先生第一次主動開口講話是單車小姐進來的時候。大家都很好奇,單車小姐年歲也不大,據說還留過洋,身上什麼毛病也沒有,年紀輕輕怎麼就進了養老院。但永久先生可沒想那麼多,單車小姐一進來就把他迷住了。嬌小的身材,漆得嫩黃的車身,棕色的坐墊,前面掛著個小巧可人的竹籃,流線型的小腰,刺激著永久先生的鈴鐺都開始抖了。
「這位女士」永久先生好久沒動,發現鏈條響得更厲害了,所以只好「叮叮叮」響了下鈴鐺,掩蓋下刺耳的「嘎啦」聲。
「什麼女士女士的,跟你熟嗎?」單車女士哼哼了一聲「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紀,坐墊都破了個窟窿。」
永久先生一驚,趕緊回過頭去看,因為在牆邊上靠著太久,都沒發現坐墊上的皮掉下了老大一塊,裡面的破布全露出來了。
「哎呀這可不行」縫紉機大嬸馬上開始嚷嚷起來「來來,我這裡剛好有塊麻布,結實得緊,我來給你補補。」
「不成不成!」永久先生拚命搖著腦袋「我這坐墊可是牛皮的!不能用麻布補,怎麼能用麻布補?不成不成!」
「窮講究!」旁邊地布鞋大爺提著嗓子喊了一句「你丫還牛皮,吹牛皮!」
永久先生漲紅了臉,想反駁布鞋一句,又不知道講什麼好,一時被梗在那裡。好在縫紉機大嬸趕緊出來結尾「哎喲我的大兄弟吶,你先將就將就,等以後有皮了,我再給你縫上一塊!」
「那怎麼成,那怎麼成...」永久先生還是不肯,但耐不住縫紉機大媽的軟磨硬泡,最後只好在坐墊上補了塊麻布。這塊硃紅色的補丁牢牢地定在黑色的牛皮坐墊上,怎麼看怎麼刺眼,讓永久先生好多天都抬不起頭,深怕有人盯著自己的坐墊看。他想起以前還在外面奔走的時候,每次下雨,主人都要拿一塊軟布包在自己坐墊上,就是怕受了潮。結果如今擋雨的東西,倒是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自從坐墊上補了一塊布以後,永久先生倒也沒先前那麼難以親近了。剛開始會和留聲機大爺偶爾聊聊天,畢竟他覺得留聲機沒有收音機那麼聒噪,一天到晚只知道一通亂叫。後來坐墊上又被老鼠啃掉了幾塊,就主動去找縫紉機大嬸去補。說好的牛皮一直也沒有出現,就這樣,原本鋥亮的坐墊,已經沒有完整的牛皮了,全是密密麻麻各種顏色的麻布拼湊在一起。
永久先生突然發現這樣的日子也不錯,諷刺他的單車小姐不久後似乎也承認了這樣的日子,雖然還是有點傲氣,但到底願意和大家說話了。她告訴大家自己被送進來,確實也不是身體上的毛病,只是不會換擋,跟不上潮流了。
一說到潮流,養老院的各位就會義憤填膺,這大概是大家最討厭的詞了。「你看那個復讀機,屁大點小,什麼好!」直腸子的收音機大叔就不止一次怨恨過,大哥大和 BB 機這對難兄難弟就會附和,他們特別討厭手機。算盤老師平時一副老學究的模樣,這個時候也免不了埋怨下計算器。還有老喜歡咳嗽的煙斗、抽風的黑白電視、缺了一個角的瓷缸......
養老院的日子其實很安逸,時間也過得很快,每天的主題似乎都少不了集體聲討那些年輕人。但永久先生奇怪的發現,隨著日子越來越久,養老院的住戶增長得越來越快,年紀越來越輕,而且大多都沒什麼身體上的毛病。前段日子剛進來還抱怨著 MP3 的復讀機,過了沒多久,就發現 MP3 也跟著進來了。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奇妙的現象:大家一起數落著代替著自己的東西,時間不長,那些被數落的東西也被送進了養老院,然後加入到大傢伙中,等待著新一輪的淘汰。這個頻率越來越快,快到永久先生都來不及好好認識新人,新人就成了舊人。
一日早晨,一輛八成新的山地車走進了養老院的大門。單車小姐感到不可思議,跑上去詢問「你不是能變檔么,怎麼也進來了。」
「嘿,會變檔有什麼用,現在的孩子,都開始玩起死飛了。」山地小弟不屑地哼了一聲。
永久先生皺了皺眉頭,「吱吱呀呀」地湊上前去——如今不僅鏈條,他的鋼圈也長滿了鐵鏽,鈴鐺基本響不起來了,連回個頭都開始困難起來——疑惑地問道:「死飛又是什麼?」
「也是我們這一族的」山地慢悠悠地走到牆邊上,像永久先生當年剛進來那樣靠著「就是沒剎車。」
「沒剎車?」永久先生一臉震驚「這麼不安全,出事了怎麼辦?」
「嘿,說了你也不懂。」山地沒有再解釋,靠在牆上安穩地睡起覺來。
永久先生望著養老院門外的夕陽漸漸地沉落,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老主人第一次看見他的興奮中。那時他剛剛出廠,個頭又大,體態優美。彼時老主人也不過二十不到,騎著他穿過各個弄堂,輪胎摩擦這青石板路,發出好聽的聲音。他還記得老主人第一次騎著他去接女主人的時候,認認真真把他洗了個乾淨,尤其是後面的座板,擦了十來遍。他就這麼載著他的老主人,屁股上面坐著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來來回回幾個春秋,又見證小主人的出生,長大,坐在他身上勉強能夠著他的踏板,然後被老主人在背後推著他,穿過樹蔭下的小道。小主人開心地笑著,不知道老主人在背後早已放了手,那串清脆的笑聲像他曾經的鈴鐺,愉快地落在經過的每一片土地上。
永久先生永久搞不明白,外面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而明天,又會有誰走進舊物養老院。
放在花園裡,上面掛上花花草草,當個花架。
我會把架子拆出來,帶去新的地方,以後再裝起來,讓她繼續陪著自己,我就帶走了一個騎了三年多的車子的車架,現在雖然還沒有錢得有地方把她架起來,不過說不定還是會有這一天的
不請自來,這個問題我想到06還是07年《萌芽》上一篇文章《馬賊》。
高中看《萌芽》、《九州》、《奇幻世界》時最喜歡三篇文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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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賊》 王若虛 書評 簡介 電子書下載 Kindle電子書
馬賊
—— 作者:王若虛
我是個大學生,一個負責任的大學生。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我所在的這個學校住著一萬兩千六百八十二個學生,而停在學校各個角落的自行車,則有一萬五千五百多輛。
好,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是,那多出來的兩千九百多輛自行車該怎麼辦?
問題的答案是:有我。一
你不必費心思去打聽我叫什麼名字,我可以自己告訴你,我叫駱必達,信不信由你。
但我不會告訴你我現在幾年級,哪個學院哪個系哪個專業,住哪棟樓的幾零幾,或者長得怎麼樣,因為這一切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是個馬賊。
馬賊是個極富古典主義色彩的稱謂,當然,你也可以按慣例叫我偷車賊,只要別被我聽到。
前面你已經知道,我們學校人口繁茂,加上佔地面積實在太大,學生上課下課吃飯洗澡無一不要用來代步,除個別抱著走路能減肥的信仰的胖子和一小部分有條件騎助動車的學生。每天早上這些自行車騎士們趕著上課的景象只能讓你想到一部電影——《指環王III》。
但是面對早晨這千軍萬馬般的場面,我一點也沒有內心波瀾壯闊的反應,我唯一考慮的就是,這些人畢業後會把車子帶走么?
答案是:十個人裡面有三個人不會。
而我則專門偷這些被人遺棄的車子,然後把他們低價轉手掉。反正是沒人要的車子,我偷起它們時問心無愧,所謂盜亦有道,有道則行天下,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至於怎麼判別哪些車屬於沒人要,說起來簡單的有些令人髮指。我每天騎著自己的三斯仿山地車慢悠悠地經過校園裡那些地處幽靜的自行車停放地時,都會看似漫不經心的瞟上幾眼——就這幾眼,卻像牧民檢閱自己放養的馬一樣,能認出哪輛車在哪裡已經停了第幾天,有沒有移動過位置。一般超過一禮拜沒動過位子,就說明是被人扔在那裡了,只等著我去拿。
我背英語單詞的超強記憶力在這裡被用上了。
迄今為止我已經拿下不止三十多輛車,卻從來沒有見過學校方面有任何舉動,說明我偷的全是棄車。當然,也有可能其中會有一兩輛出現失誤,但是我拿的這二十輛車裡沒有一輛不是式樣陳舊布滿灰塵,就算有失主,也不會當回事情,更不會報案。唯一對這點頗有微詞的倒是收我車的那個外地人,但我立場堅定,從來不對新車和有主人的車子下手,即使是那次在女生食堂邊上發現一輛人家粗心大意忘了上鎖的九成新的捷安特女車,也沒有順手牽羊。
我不是好人,但我有我的原則,馬賊的原則。二
待在大學的兩年里我只看到過一個同行。
那天上午我騎著自己的三斯和另一個騎車的男生在報告廳大樓西面的馬路上撞在了一起,似乎我們兩個都在走神。好在人和車都沒什麼事情,那個男生很客氣的講了句不好意思,我也講了句對不起,就各自走了。整個過程大概不到二十秒鐘,但我記住了他騎的那輛銀白色捷安特跑車,市價大約一千多,是輛好車。
無巧不成書,當天夜裡我推著一輛滿是灰塵骯里骯髒又憋著輪胎的永久城市車到學校北門外面的自行車攤頭上給車打氣,結果發覺他也在攤頭上給一輛和我手裡的車差不多氣質的雜牌女車後輪打氣。
我相信我們眼光相撞的那五秒鐘里腦筋都轉得飛快,然後心照不宣地笑笑,像兩個偶遇的老熟人一樣,點點頭,互相打量了對方手裡的車子一眼。
能想到做這種馬賊勾當的人都不是笨蛋,一萬兩千六百八十二個學生里只出了我們這兩個馬賊,又會在相同的時間短選擇相同特徵的車子下手,又到相同的校外車攤打氣來掩人耳目,不能不說是種心意相通,不由有些惺惺相惜。
他打完氣,把氣嘴遞給我,又拿出一個五角的硬幣扔到車攤上那個補胎用的清水盆子里,跟老闆指指我,講了句一起的,便不再多說一句話,也不再多看我一眼,獨自騎上車往學校東門方向走了。
和他相反,我則習慣把我拿來的車停到西門附近用自己帶來的環形鎖鎖好,然後在已成慣例的每個禮拜三晚上八點半再到那裡跟收車的人見面。那個收車人是我在附近的自行車交易市場結識的,年輕人,話不多,出價也不高,但我從不計較。
我打完氣,卻沒有想過要去追上他。
也許馬賊就像豹子,習慣了獨自行動,也沒有互相加深了解的必要,因為那樣反而會更危險,畢竟這是見不得光的事情。
但反過來想想,沒有我們,就像草原上沒有了食腐的禿鷲,大地上沒有了清糞的黑甲蟲,這些自行車的屍體便會在各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慢慢變為一推廢銅爛鐵。人們製造了它們,使用了它們,最後丟棄它們,不能不說是另一種形式上的犯罪。
聽上去有點像狡辯?也許吧。三
馬賊的世界總是孤獨的,加上我本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所以哪怕我是一個大學生,哪怕我有三個室友。不過我的室友們並不孤獨,各有各的女友,她們分別叫魔獸、魔獸世界和街頭籃球。這三位把他們成天搞得五迷三道的,樂不思蜀,一律過著白天睡覺晚上泡網吧的生活。
所以比起那些不孤獨的人,我有著更加自由的空間,這對馬賊來講未必是件壞事。
我在這所學校唯一比較談得來的朋友叫陳鎮,和我一屆,是學機械自動化的,可惜直到現在他連最簡單的把自行車脫位的鏈條複位回去都做不到。
陳鎮不知道我是馬賊,也許他這一輩子接觸到的最大罪惡只是買到質量不好的盜版電影碟。
我和陳鎮會認識純屬偶然,只因為當初我們在學校的大一新生QQ群里叫同一個名字。由於學的專業不一樣,直到大學第二年我們才有機會上同一門課——社會學概論,是全校的公共基礎課。
在那堂課上我第二次看見簡若寧。
簡若寧真名不叫簡若寧,這只是我隨便給她起的稱呼,因為我不知道她叫什麼,我只是覺得簡若寧這個名字很好聽,很配她的氣質和臉形。有時候我反倒不想知道她的真名,生怕萬一名字和氣質的相去十萬八千里破碎我大學裡唯一的美好夢幻。
是的,誰說馬賊不可以有喜歡的人。
我第一次看見簡若寧是在大一的十二月,而那天晚上又對我意義非凡——那是我第一次開始自己的馬賊生涯。在那之前我暗中仔細觀察了足有一個月來作可行性分析,又精心策划了一禮拜,禱告上帝十六次,拜佛二十三次,然後用最簡易的丁字刀在三秒鐘里弄壞了那輛五成新的城市車的鎖心。
從東門那裡回來後我發現整個人的後背都濕透了,粘住了一層襯衫。也就在路過圖書館後滿那片大草坪回寢室的時候我看見了獨自蹲在草坪邊上的簡若寧,她正拿著魚片干在喂貓,並伴隨著貓咪心滿意足的喵喵聲發出銀鈴般的輕笑聲。
那片草地倒是常有野貓出沒,我之前後之後也看過無數濫發慈悲心腸的女生拿著零食去喂它們,但唯獨簡若寧的臉和聲音被我死死記在了腦海里,忘也忘不掉。
我說過,我記憶力很好。
然而在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她,直到九個月後在這堂新學期的社會學概論課上。
我也說過,我們學校實在太大,人也實在太多。
陳鎮不懂得含蓄,上課的時候指著坐在第一排的簡若寧的背影道,你看,美女。
不知為什麼我偏要裝作不在乎,撇撇嘴,講,看多了,不稀奇的。四
大學的生活里,我的生命中稱得上留下痕迹的只有三個人:陳鎮,簡若寧,還有那個同行。可惜,這三個人裡面卻有兩個的名字我是不知道,這也許就是馬賊的代價。
他們三個唯一一次出現在一起,是那年的聖誕節。
原本以為大學的第二個聖誕節會和第一個聖誕節一樣無趣,我甚至還準備再到校園各處去遛遛,看能不能再拿輛小車什麼的,陳鎮忽然打電話給我,問我去不去學生會在藝術中心舞廳辦的聖誕晚會。自從進大學我還沒參加過任何大規模的娛樂活動,卻鬼使神差了一下,講,我去。
說是晚會,其實就是個比較大的派對,做做遊戲,再歌舞助興什麼的。當中我和陳鎮去了次廁所的功夫,回來就看見簡若寧坐在舞池中央的高腳凳上拿著話筒在唱侯湘婷的《曖昧》,那個看著貓咪吃魚乾而輕笑的悅耳聲音在耳邊熟悉的響起:「我心中延續和你的情感
有一種曖昧的美滿
忘記了思念的負擔
聽不見你們相愛近況我自私延續心中的期盼
有一種曖昧的晴朗
站在這城市某一端
寂寞和愛像浮雲
聚又散」
在眾人靜靜沉醉於歌聲的同時我則在暗自埋怨因為膀胱的不爭氣再度錯失知道她名字的機會。
上次則是社會學概論課趁她去廁所的空當想路過她的桌子看一眼她的課本,未曾想那課本被她同學的一本雜誌給蓋住了,功虧一簣。我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她平時騎一輛粉紅色的捷安特女車上下課。
陳鎮從洗手間回來,看著簡若寧驚呼:社概課的美女!要是認識她就好了。
我講那是不可能的:一是因為憑我對陳鎮的了解,他雖然為人老實性格好,但向來有色無膽;二是因為簡若寧一曲剛盡,就有一個帥氣的男生抱著鮮花上去獻給她,然後抱著她走下台。
估計當時場內至少有好幾個陳鎮在唉聲嘆氣。
我則在將目光故意從簡若寧身上搬開的同時,看見了自己的那個同行。他顯然也看到了我,或者也許早就看到了我。他頗有意味地沖我笑笑,起身帶著一個女生離開座位朝藝術中心的門口走去。
我忽然感到好奇,便找了個借口離開陳鎮,跟著他們來到外面。藝術中心的門口正好停著兩排自行車,都是來玩的學生的。他像沒看見我似的,留下女生在一邊,徑自走向其中一輛車,從褲袋裡掏出什麼東西打開了車鎖。
那不是他原本騎的跑車,而是價格便宜許多的城市車。但他開鎖的時候我看得分明,不是丁字刀,而是正宗的自行車鑰匙——看來他換車了。
至於他換車的理由,看看此刻坐在他車后座上那個妝畫得有點誇張但衣著價格顯然不菲的女友,我還是猜出來幾分的。
男生對著站在台階上的我又微微點了下頭,腳一使力,車子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五
同樣是馬賊,他做這個的理由看來和我不一樣。他是為錢和他的女朋友,我為了什麼呢?
我找不到答案,也許只是為了好玩。
我是個喜歡車子的人,我的三斯仿山地車陪了我五年半,比我所知道的所有情侶待在一起的時間要長很多。
我想自己偷車的唯一比較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看著那些車子丟在那裡慢慢壞掉會覺得很可惜,因為人們總是那麼自私和不負責任,好端端的車子就這樣扔在車棚或者什麼陰暗角落裡,讓灰塵蒙住它們本來閃亮的光澤,讓鐵鏽摧毀它們曾經旋轉不息的雙腳。
也許它們從來就不是什麼價格不菲的好馬,但它們也有渴望賓士的靈魂。
相比之下,我們樓倒有個人每天騎著好馬進進出出,他叫勞凱,家裡條件似乎不錯,所以總是騎著大功率的二輪小摩托在校園裡馳騁,並且坐騎總是常換常新。
不用作猜測我也知道他其實究竟是幹什麼的。馬賊有馬賊的思維,也有馬賊的經驗和直覺。
但這不是我詬病他的原因,馬賊不喜歡被人干涉,也不喜歡干涉別人。
問題的關鍵在於,勞凱就是那天獻花給簡若寧的男生。
一個每禮拜都會換輛車的男人對於女人的忠誠度是很值得令人質疑的,哪怕他是個車販子。
有時候簡若寧會到我們樓下找勞凱,似乎是因為內斂,總是站在樓門斜對過的小草地邊上,兩隻手拎著小包,腳尖懸空在水泥路沿上,一點一點的,頭也很低,從來都不敢正眼抬頭看從我們樓里出來的其他男生,和舞台上判若兩人。
只有一次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把頭抬起來,把目光停留在樓里出來的一個男生的臉上。那個男生叫駱必達,長相平平,全無特質,卻是個馬賊。
馬賊面無表情地騎著車和她擦身而過,就像作案時和那些華麗高級的避震山地或公路跑車而身而過一樣,心裡默念那句「Something doesn`t belong to you.」,並且相信她在自己經過時又會垂下眼帘,繼續等待自己真正在等待的人。
對於簡若寧我唯一的非分舉動是那次偷車。因為連著有兩次我沒看見她騎著自己那輛自行車來上社概課,全是步行,便心生疑惑。
後來碰巧有一天晚上我在圖書館東面那個僻靜無人的停車區看見一個女生在停一輛粉紅色的捷安特女車。
在我的眼裡一輛被用過的車就像一個人的臉,有很多獨特的細小特徵可以用來辨認。等那個女生離開後我上去檢查過了,就是簡若寧那輛車無疑,只是換了把新鎖。
那是我唯一一次偷一輛有主人的車,兩秒鐘內丁字刀就破壞了那把新鎖。
我把車推到老地方的校外車攤,換了把結實的新鎖,又特地加了根環形鎖。但和以往不同,我沒有把它放到學校東門那裡,而是直接停到了簡若寧她們寢室樓下,然後把兩把鎖的鑰匙放到了車前筐里墊著的廣告紙下面。
這是馬賊的方式。
第三天上社概課的時候我看見簡若寧終於又騎著這輛車來上課。
問題是,又過了兩天,我無意中聽到我的室友說起這樣一則奇聞:我們學校有個女生把她的自行車借給以前的高中同學,結果一天夜裡那車被偷了,但第二天早上卻又出現在那個女生的寢室樓下,而且還換過了新鎖,鑰匙就放在車筐里,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六
那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有了三個新消息。
一是我去加拿大讀書的事情快辦妥了;
二是簡若寧失戀了;
三是我的同行落網了。同行是因為向一輛嶄新的禧瑪諾公路跑車下手時被當場抓住的,地點是在晚自修教學樓的外面。我聽到這則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事發過後第二天,那時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於世,居然還是他們那棟寢室樓的副樓長。
我比那些對這則消息議論紛紛的大多數人都要了解於世為什麼會做馬賊,也清楚他為什麼會被抓住。他顯然已經不滿足一輛輛破舊自行車帶來的小利益,而是聽從了收車人的慫恿,向那些好車下手。
柿子揀軟的捏,車子撿舊的偷。忘記這一點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再是個合格的馬賊,所以他就會得到應有的下場。
我自己的生活卻依舊平靜,好像完全是個局外人。
也差不多就在那個時候,簡若寧不再出現在我們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裝束很嬉哈風格的女孩子,站在樓下等勞凱用大功率的哈桑二輪摩托載她出去玩。
與之相對應的是,那幾天的社會學概論課簡若寧都沒有來上。
「幸好老師沒點名。」陳鎮也發現這件事情後這樣補充道。他真是個單純的人,大學生活里除了機械工業課本、男生食堂的炸雞腿、F1和盜版電影之外,只有一個叫駱必達的性格內向乖張的男生。
陳鎮也是這所學校里第一個知道我要出國的人。我也只跟他說過我媽那支里就那麼一個親妹妹,而這個親妹妹偏偏沒有生孩子的功能,現在在加拿大混得不錯,所以很早就要我過去念書。
我等簡若寧分手等了一個月終於等到了,但同時我也要離開了。
馬賊的報應。七
我在學校待的倒數第二天,那個星期三晚上,做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我寄出去了一盒DV的錄影帶,收件人是學校的保安處。帶子的內容是勞凱在學校南門小草坪那裡怎麼和學生做黑車買賣的,他生意興隆,當時轉手掉兩台車。而我借的那台DV質量很好,可以拍得很遠,在夜裡也能把勞凱的臉拍得很清楚。
和影帶一道寄去的還有勞凱的寢室地址。
本來我並不准備為難他,但是有一天晚上我碰巧看見勞凱在學校南門外面的小飯店門口當著一個女生的面給了於世兩個耳光,而那個女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於世的前女友,也是現在取代那個嬉哈女孩站在我們樓下等勞凱的人。
那時的於世已經被學校開除,早已沒有我前兩次見他時的自信和機靈。他被高大的勞凱打倒在地,那個女孩則高傲地別過臉去,跟著勞凱騎上那輛藍色的HONGDA揚長而去。
我不是正義的化身,我只是個馬賊。
但馬賊有自己執行正義的方式。第二件事情是我把我那輛三斯仿山地推到東門那裡,跟那個收車人講我要走了,然後把自己的坐騎賣給了他,價錢是三塊錢。
我講了三遍三塊錢,因為那個收車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我有史以來賣給他的最低價。
用這三塊錢我在東門外的公共投幣電話亭給簡若寧的寢室打了個電話。
我那天問辦聖誕節晚會的學生會幹部打聽簡若寧,他們說只是朋友介紹來助場的,忘了名字,擔有寢室電話號碼。
電話就是簡若寧本人接的,我聽過她唱歌,認得出她的聲音。我說你好,我想你應該不認識我,我就是那個偷過你自行車的人。
簡若寧沉默了一會兒,卻問了一個有些頑固又有些笨的問題:「你究竟是誰呵?!」
我說你真的不認識我,我只是好心辦壞事,明天我就要走了,走之前特別跟你道個別。
簡若寧那邊又寂靜了好一會兒,但卻沒有掛電話,其間我加投了一枚硬幣。最後她忽然口氣溫和地問我:
「我能見你一面嗎?」八
我在學校的最後一天,在北門外面的那個車攤買了兩把環形鎖。
我把第一把鎖給了當初令於世落網的那輛禧瑪諾跑車,那真的是一輛很亮眼很好的車,價格不菲,在古代肯定屬於千里馬。其實我很早就認識了它,甚至知道他的主人住哪棟樓,但從來沒想過要下手。他的主人自從於世事件後就格外小心,給車上了四把各個類型的鎖。
我在他們樓下的車棚里找到了它,拿環形鎖把它和車棚立柱鎖到一起,整個過程不消一秒鐘,鎖的鑰匙則被我扔到了附近的花壇里。
我現在才發現,其實上鎖可以比撬鎖快很多。第二把鎖用在教學樓那裡。我在教學樓的底下車庫裡找到了陳鎮的那輛鳳凰牌城市車,感謝上天它停得離簡若寧的女車很近,不必我搬出很遠就能將兩輛車子靠一起,然後將它們的前輪鎖在一道。
十二分三十九秒後,這學期的倒數第三堂社會學概論課下課。
學校里的樹很少,就像真正的適合騎兵流動作戰的大平原,所以我只能站在旁邊那棟教學樓的陰影裡面,靜靜的看著十五分鐘後陳鎮狼狽而又拼了老命的架著兩輛自行車的車頭,簡若寧則在後面負責推著後輪,二人二車緩緩前行,還不斷做著交流,四周則是下課學生川流不息的自行車車河,整體上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學校里最近的自行車攤距離這裡有十五分鐘左右的步行距離,我相信在這十五分鐘里,很多事情都會發生。前一天晚上我沒有答應和簡若寧見面,因為已經沒有必要。
但在掛電話之前我問了她最後一個問題:
「走之前,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她猶豫了一下,講,我叫駱英紛,駱駝的駱,英雄的英,繽紛的紛。
駱英紛,落英繽紛,美麗極了的名字,而且和我一個姓氏,真巧。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她反問我。
我緩緩嘆口氣,說,謝謝你的名字,我走了,再見。
然後掛斷了電話。看著陳鎮和簡若寧,不,駱英紛的身影漸漸被車海所埋沒,我慢慢走出自己藏身觀察的陰暗處,手裡握著的那串環形鎖的鑰匙輕輕的發出金屬質特有的清脆碰撞聲音。
當初剛進大學的時候,學生會搞過一個很無聊但規模浩大的尋找你同名或者同姓的夥伴的活動,那時室友還們沒有被網路遊戲所污染,討論著要不要參加。我對此嗤之以鼻,沒有產生任何興趣,相反開始研究起了自行車。
後來參加了那個活動的室友說活動里姓駱的只有一個女孩子,和我們一屆,長得不錯,歌也唱得好,我不去真是可惜了。我當時的反應是,他無非是想編個人出來讓我後悔罷了,真是小孩子氣。
我轉身向學校正門口方向走去,很多的學生和很多的自行車在我身邊擦肩而過,像多彩又快活的鯉魚潮,誰都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就像當初我四處觀察角落裡的舊車一樣。
快走到大門口的噴水池這裡,我看到一個男孩用自行車的後坐載著一個穿裙子的女孩子從校外慢慢悠悠地騎進來。兩人顯然還是大一新生,臉上還帶著剛走出中學校門後殘留的青澀。
這個學校,再也沒有馬賊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和我擦身而過,然後停住步子,卻沒有回頭,只是右手輕輕一松,那串此刻背負著重要使命的環形鎖的鑰匙連同那把陪了我快兩年的丁字開鎖刀,一起陌聲沉入了那個清澈的噴水池,最後安靜的躺在了池底,像兩塊微型的金屬墓碑,宣告了最後一個馬賊的孤獨離去。
我以為我錯打開豆瓣了(?_?ヾ
嗯。。。食品架。。。?
不應該寫個故事放豆瓣上賣了么?
希望被改造成依然有用的東西,例如變成全自動花灑。
參詳電影《小烏龜是如何長大的》,動手能力強的野野萌翻。
北方少雨乾燥,放在室外為宜,放在其他車鎖車的地方,有天空,有落葉,有夥伴。
南方多雨潮濕,放在室內為宜,身邊有其他車子或者雜物,能保證不鏽蝕,不損壞。
讓它繼續有種枕戈待旦的錯覺吧,去廢品場說明它死了,掛起來或者裝扮成其他的東西,說明他老了。長久的存放,不回收,使它不必對死亡心有戚戚焉,不改動,讓它相信自己二十年後還是一輛自行車。想來是極好的。
。。。。平時都不維護你有臉說對不起它
不會寫故事,回答點實際的——改造成裝飾品擺放在家裡紀念青春
(以下圖片均來自網路,侵刪)
這是改造的工藝品:
如果覺得難度太大有簡單實用的改法:
比如改成桌子
或者大托盤:
再比如改成放置廚具的架子:
或者表:
改成椅子也不錯:
或者放在花園裡:
(現在這種車連賣廢品都買不了幾個錢,自己的青春還是自己收藏吧)
緣分啊
忘記她。
忘記她。
還記得那年冬天,在土門和她第一次相遇。
那年冬天很冷,地上鋪滿了前夜的積雪,久久不能融化,踩在上面發出嘎茲的響聲,看樣子還結冰了,室友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選擇在這麼一個糟糕的天氣去買車。於是乎我們兩個人漫步在雪地上,他媽的竟然還想牽我的手!天也灰濛濛的,西安的冬天總是這麼肅殺,同時陪伴著個基佬一同走在路上,那種場景讓人有種絕望在心頭蔓延。我原本只是陪伴而行,一邊感嘆天氣的糟糕,一邊行走在土門的大道上,左右打量著身邊兩旁的車。我迎著寒風,望著迎面走來的行人,打著哈欠,不耐煩的向前走著,期待著能在路上看到幾個美女來緩解下我被室友噁心到的心情。不經意的一瞥,絕度是驚鴻一瞥!
「是~誰~在敲打我窗」
在車群中多看了她一眼,便再也忘不了她倩麗的身影。室友喊我往前走,我獃獃的站立不前,若有所失的樣子,獃滯的從牛仔褲背後的口袋掏出空空的錢包,又看了看前面膀大腰圓的室友。
「這逼絕對有錢!」我心想,順帶著拽住了他,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
「你對我笑什麼……難道你是……」室友看見的我的笑容之後露出一副嬌羞的表情。
「其實,我對你也是有……」他話沒說完,我就堵住了他的嘴。
「三百塊錢有吧?借我,別和我說你沒錢哦,沒錢來買個鎚子的自行車。」
「三百塊不是問題,只要你……」我沒等他說完,從他口袋裡順出了他那鼓鼓的錢包,抽出三張紅老頭。
「下個學期還你,相信我會還的。」我拿了錢徑直走向那車攤。
「你上個學期就是這麼說的!」留下胖子一人獨自嘟囔著嘴,喃喃著。
我一步步走向她,她的身影也逐漸變得清晰,講究的藍色烤漆,工業設計的三腳架,被特意拆去的擋泥板,還有那極有質感的螺紋手柄,以及那個3X10檔的概念化的變速器,我耳邊逐漸響起了一首歌「你說她為人稱道的美麗,不及她第一次遇見你」
緩了緩神,一個三十來歲,中等身材,尖下巴,禿頂,眼中露出狡黠的目光的男人向我走來。
「這麼帥哥好眼力啊,這輛車上午才到,搶手貨呢,喜歡的話你說個價,好商量。」說完,痴痴的笑著,但是怎麼都掩蓋不了他奸商般的外貌。
「三百,我就帶了這麼多。」
「三百?這價也太低了,您看這可是UCG的啊,上午剛到的,怎麼也不止這價啊。」
「什麼UCG,聽都沒聽過,這不像新車,偷來的吧。」其實我了解的很。
「這話你可別亂說,我們這可是正經買賣,不買你別處看去,別耽誤我做生意。」一聽沒錢,立馬翻臉。
「這車真有這麼好?那要不這樣,我朋友正好在前頭,我喊他過來問他借點,您說個實誠價。」我腦子一轉突然想到一計。
「那你確定買嗎,那一口價2000,這原價至少得7000多呢。」
「行,那這三百先給你做押金,可別盤給別人了。」
「是是,那你放心,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騙不了你。」
我沖著前面大聲嚷,叫胖子過來,胖子聽到我的聲音往我這走,我向他做了個手勢,他立馬就懂了,那老闆迎上去接待,我立馬騎上車,翻身扭頭就開始飛奔,這邊賣賊車多半有黑道背景,得趕緊跑。
胖子那邊。那奸商看我扭頭騎車跑了,立馬死死的拽住胖子,可胖子是個體重兩百斤往上的大漢,絲毫不怵他。「你他媽拽著我幹嘛!」
「你他媽的合夥騙老子,你不打聽打聽我是在哪混的!」奸商窮凶極惡,聲音一嚷立馬就有人圍了上來。
「放你媽的屁,那個人他媽的不是你夥計嗎,剛還問我要不要車。」胖子道。
「你以為我和他合夥騙你?我傻吧,我不跑還在這兒,土門這兒什麼情況我不知道,在這敢玩這花樣?」
那奸商聽完之後還信以為真,胖子的表現絕對夠拿三個小金人,看著虎背熊腰的胖子,奸商只能悻悻的走開。
回到我這邊。二十分鐘的飛奔,我確定是沒人追上我了。
我下了車,慢慢的推著她,向先緩緩的行走,經過這二十分鐘的騎行,我在這冬日汗流浹背,兩腮通紅。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心裡感受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寧靜,雪又開始下了,我獨自一人一車漫步在大道上,伴隨著晶瑩剔透的雪花,看了看身邊的她,感覺這一切都值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我已經是銀裝素裹的到了北雷,我小心翼翼的幫她擦拭掉厚厚的積雪,路過校門,門房李大爺沖著我打了個招呼「這是買車去了?」
「算是吧。」我苦笑道,心裡打量著等會把她安置到哪去。
我走過李大爺的身旁,他突然一把拽住了我,湊到我耳邊「你就沒感覺哪不對勁嗎?」他狐疑的看著我,眼裡流露出奸詐的神情,突然又想到李大爺年輕的時候好像是干刑偵的,後來因傷被調來做保安,難不成他看出來了我這車是偷來的?
我心裡直哆嗦,這要被學校發現說不定是要開除的,李大爺該不會難為我吧。我顫顫巍巍的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來一包軟中華,就這還是上次在老師辦公室里順出來的,遞到大爺手裡。
」大爺,你說我也沒什麼孝敬您的,這包中華您就收下吧,看在咱們平常的關係上,饒我一次吧。「
大爺突然哈哈大笑,和我四目相對,瞪的我無處適從,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說道:「傻小子,是不是又在外面騙了哪個姑娘啊。哈哈哈,你自己看看你背後!」
我轉過身來,看了看後面,除了鵝毛般的大雪和凄涼的大門什麼也沒看到,心裡突然一顫,難不成李大爺還能通靈?看到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跟著我?
「大爺,您指個明路行不行,我知道您是高人,我真沒明白您的意思。」我真是被嚇的夠嗆。
「難道你沒發現你背後一身的泥嗎?」大爺遲疑的說道。
擦!沒有擋泥板!!!!!!!!!
我把車推回了宿舍,找了一個車子比較密集的地方,塞了進去,因為沒有鎖,我特意把她放在最裡面,希望別被人發現。我拖著疲憊的身子爬上了六樓,心裡想著為什麼這車沒有擋泥板,想想自己的背後那個狼狽樣,就覺得好生鬱悶。不過還好今天是周末,沒什麼人,要是被女神看到我這樣子還得了。
「這是從哪回來啊,怎麼大雪天還在外面亂跑啊。」
說曹操,曹操到……
碧穎……
「啊,我是陪胖子買車去了,嘿嘿。我也不知道那貨怎麼挑了個這種日子過去。」我頓時尷尬的不知道什麼好了,呼吸加快,臉漲的通紅,不敢看著女神的臉。
「騙誰呢,胖子不都已經回來嗎。」碧穎皺著眉頭,假裝著生氣的指向另一邊。
沒想到胖子已經到了,他站在門口,還滿臉淫笑的對我招了招手。
「你怎麼就回來了?」我一臉震驚的看著胖子。
「打車,那輛車你要分我多少錢……「我立馬把他推進門去,以防他說漏嘴,我轉過身來面對著碧穎,她穿著一件紅色的洋裝,戴著一頂俏皮的棕色畫家帽,系著一條她男友送過她的圍巾,穿著一雙可愛的雪地靴,她嘟囔著嘴看著我。
」下周要不要一起去滑雪啊?我男朋友下周末來看我,一起來玩吧。「看著她深邃的眼睛我一時竟呆住了。
「好……好……」話剛說出口,我發現不對頭,我這不是過去當電燈泡嗎?
「那一言為定哦!你要不來,我肯定記恨你一輩子!」說完她做了個鬼臉就離開了。
我目送她消逝的身影,又再一次摸了摸空空的口袋。
「滑個哪門子的雪啊……」一聲嘆息。
我叫田空,你也可以叫我填空,其實我的人生也是這樣,一直負責填滿別人的空白,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我是個南方人,卻沒有南方人該有的圓滑,我不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只是個負責填補空白的角色。我並不期待著成為故事的主角,我對一切英雄主義都嗤之以鼻,我只想默默的追尋我自己的幸福,就好像看到碧穎甜美的笑容,就能填補我內心的缺失。對了,我出生在一個商賈之家,兒時還過了一段好日子,後來父母生意失敗後就莫名失蹤了,我很好奇為什麼沒有帶上我,他們給我留下一套老房子還沒有被追債的人發現,我從12歲開始就靠著這套房子的租金活到現在。所以能夠一個人存活到現在也挺不容易的,什麼坑蒙拐騙,小偷小摸也必定是我的必修課,剛剛那輛車就是我偷來戰利品之一。其實你並不能理解我這種人,我既不是一個小混混,也不是個好學生,我只是一個在生存和夢想間掙扎的路人。
——————先佔個坑,我會把故事講完,一個和自行車有關的愛情故事——————
作為愛好者 不管因何種原因 我不玩車了 我會把我的戰駒掛在家裡或者放在哪裡
我校每到畢業季,都會有成山的自行車被遺棄在圍合。
你們可以感受一下
圖片上的,只是冰山一角。
因為廢棄的車子太多,單純靠學校的那點人完全處理不完。於是我們學校多了一處自行車墓地。。。
不過今年機智的校領導發現學生經常吐槽生活區和教學區離得太遠,走路要走十多分鐘,騎車的話又容易被偷。
於是校方將廢棄的自行車簡單維修了下,重新刷漆,並且在校內開設了幾個停放點。將廢棄自行車變成了公益自行車。
仔細想想,中秋髮月餅,校慶發票子,三八給妹子們發毛巾和襪子。為了給單身娃創造機會,每年的返校都定在正月十五前。
我校其實還是蠻有情懷的
你知道把自行車放到女生宿舍會是什麼下場嗎?
衣服架子,橫樑後架上搭滿衣服,車把上還要在掛個衣服架子,,推薦閱讀:
※男朋友是爐火純青的器宗,該怎麼送禮物?
※如何選擇合適的騎行服?
※你有哪些關於自行車的美好回憶?
※為什麼我見到的坐在自行車后座上的人很多是面向左側?
※為什麼束褲帶只需要帶一條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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