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維也納會議中梅特涅的選擇?
維也納會議是近代國際關係史的開端,也是對拿破崙帝國遺產的分割,哈特斯堡家族作為反法同盟的中心國家(從會議的舉辦地點可以看出),對於遺產的分割應該有最強的影響力,那麼如何評價梅特涅在維也納會議中做出的選擇呢?
比如,將法蘭西諸多海外貿易節點轉讓給英國,將萊茵蘭的大片領土割讓給普魯士,奧地利放棄了神聖羅馬帝國領土奧屬尼德蘭而接受了北義大利和達爾馬提亞的大片土地
單從結果論上看,梅特涅親手將大英帝國送到了維多利亞時代,給予了普魯士在德意志聯邦中德語區的主導地位
您是怎麼看梅特涅的選擇的?
謝邀。
梅特涅在維也納會議上面的表現,總的來說是有得有失,基本達成了奧地利能夠在現實當中達成的目標。
說得,是因為梅特涅通過維也納和會的縱橫捭闔,重新確立了奧地利的中心大國之一的地位,強化了它和俄國的關係,並且極好地限制住了法國,為奧地利達成了止損。
說失,是因為他同意將把萊茵蘭給普魯士,然後自己去義大利泥潭 。這樣的舉措現在來看是極端不利於奧地利而有利於普魯士的,幾乎可以說是普魯士一統德意志、奧地利徹底淪為跟班的導火索。
可是,所謂得失,都是我們按今天的情況來進行判斷的,而如果我們代入梅特涅和當時奧地利人的視角,我們會看到什麼呢?
有一個很明顯的事實是,國務活動家和外交家都是根據他們當時所處的環境和形勢來判斷的,他們很難去預測幾十年後的未來,他們只能為現在的形勢來做出對策。
以我們今天的眼光來看普魯士很了不起,因為我們知道普魯士後來會在威廉一世、俾斯麥和毛奇等一代英傑的帶領下打贏了三次王朝戰爭並且統一了小德意志,可是在1815年那個時候,普魯士並不是一個嚇人的怪物,反倒是一個多少有些讓人寒磣的「大國」,其大國地位有些不大牢靠(人口、幅員都不如英法俄奧)。
尤其是,在1806年和1807年的戰爭當中,普魯士屢屢敗給拿破崙,其軍事力量也不讓人十分信服,毫無腓特烈大帝在世時的可怕面貌。
而法蘭西就不同了——法蘭西是當時各國最為害怕的大國,其軍事力量超卓,而且屢屢擊敗奧地利。雖然1815年法國戰敗了,但是她依舊又大又強,她的軍事實力令人畏懼,只要給她一定的恢復時間,那麼遲早她又會將自己的陰影向鄰國投射而去。
同時,不管是皇帝還是梅特涅,他們都承認奧地利軍事力量已經在衰弱,難以直接靠自己來抵抗法國。
所以梅特涅力主將萊茵蘭給普魯士,正是為了讓普魯士把守法國東進的大門,消耗法國的力量(而在之前,一直都是普國作壁上觀,看著法國來暴打奧地利)。考慮到哈布斯堡和法蘭西戰爭了幾乎三個世紀、並且在拿破崙戰爭當中大大受損的事實,我們就不會對梅特涅希望讓普魯士頂在對抗法蘭西第一線而感到驚訝了。
而且,當時萊茵蘭無險可守,而且並不是一個十分值得保衛的農業產區——只有到了工業時代之後,它蘊藏的煤礦的巨大價值才會被人所重視,並且成為德國戰爭實力的主要部分。如果梅特涅當時知道這一切,他一定會拚死為奧地利留住萊茵蘭,可是他不知道。
在1815年,讓梅特涅、乃至歐洲各國的君王和大臣們頭疼的事情是怎麼限制法國,而不是怎麼限制普魯士,而且他也較好地完成了這個任務。以「他沒有很好地限制住普魯士」作為罪狀來指責他,是事後諸葛亮式的看法,梅特涅想不到,其他人照樣也不會想到。
他只知道,義大利是一個巨大的財源,這是一個流傳了很多年的看法(在整個中世紀,德意志和法蘭西人動不動就去義大利勒索財富,就連拿破崙也撈了一大筆),他不會想到工業革命所帶來的巨大變化和義大利的貧困化,所以梅特涅以當時的經驗來棄萊茵蘭得北義大利,並不為過。
讓1815年的梅特涅去預測1851年的萊茵蘭和工業化熱潮,說實話是實在太難為他了。
至於「親手將大英帝國送到了維多利亞時代」,這個結論是不正確的,英國之所以在那時候矯矯不群,是因為它率先進入了工業革命,這不是梅特涅能推動的,也不是梅特涅能阻擋的,根本不能當做他的罪狀。
總的來說,梅特涅在維也納和會上,盡到了自己作為一個外交家的責任,保全了奧地利的基本利益,也讓三皇同盟作為奧地利的屏障延續了幾十年,讓奧地利可以在之後幾十年繼續以大國的身份在歐洲舞台行事。
他並不是一個能夠預測幾十年的人,所以在19世紀的巨大變革當中沒有趕上潮頭,以事後的眼光看他過失頗多、頗大,但是以當時的經驗來看,他已經做得十分好了。
歷史學家布羅代爾曾說,歷屆鄭重的政府對百分之九十的錯誤都無責任。
具體局勢左右著政治家的作為。
題中有幾個說法值得商榷。
1. 維也納會議很難稱作近代國際關係史的開端,1648年的威斯特法利亞和會比它更有資格。不過,維也納和會也有一些持久的成就,如瑞士的中立,如確定外交官的等級次序。
2. 和會在維也納召開,並非表明奧地利的主導地位。梅特涅曾把奧地利公主嫁給拿破崙,公主還生了個兒子。拿破崙戰爭期間,奧地利跟法國的關係並非一直處於交戰狀態,中間有很多波折。拿破崙進攻俄國時,奧地利是拿破崙的盟友,還提供了三萬人的部隊。
拿破崙進攻俄國失敗後,奧地利倒向反法大同盟一邊,1813-1814年的戰役中,它提供了50多萬部隊,參加了萊比錫的民族大會戰,但它的作用是次要的,參戰太遲,部隊的供應和訓練都很差。
很難說究竟是誰主導了維也納和會,五大國,包括戰敗的法國,都有發言權。但無疑英國在海外問題上、俄國在東中歐的問題上佔有明顯的優勢。劍橋近代史第九卷有一章,專門闡述最後的反法同盟和維也納會議。
總的來說,維也納和會帶有舊歐洲的外交思維,在外交史上,它是「均勢策略」和「歐洲協調」的代表作,這跟100多年後的凡爾賽和會不一樣。除了普魯士的哈登堡,其他主要戰勝國對法國的態度相對溫和,梅特涅同樣如此,甚至可以說有點親法色彩,法語說得非常好。這些外交家們並非要把戰敗國置於死地,也不想讓某一個戰勝國獨享利益。
英國獲得的海上利益,不是梅特涅給它的,是它在戰爭中獲得的,和會是對戰爭後果的確認而已。實際上,除了戰敗的法國,沒有哪個大陸國家有挑戰英國海上地位的實力和想法。
放棄奧屬尼德蘭(比利時),18世紀上半葉奧地利的軍事統帥歐仁親王就有過這個想法,因為這塊地方離哈布斯堡的核心地區較遠,當時歐仁想用它來換取巴伐利亞等靠近奧地利的德意志地區,以便哈布斯堡的領地能連成一片,利於守衛。這個時候,奧地利成了一個朝向東南歐的中歐國家。梅特涅的選擇,至少在當時看來沒有什麼可以指責的,他用比利時和施瓦本的領地換來了薩爾茨堡和威尼斯等地,哈布斯堡在中歐的領地變得更為堅實、更具連貫性,而且控制了較為富庶的北義大利。
普魯士擴大了它在西德意志的領土,它獲得了包括魯爾區和薩爾區在內的萊茵地區。可是當時人們還難以預見這片土地的經濟價值,德國的工業革命開始得比較晚。
從後來的眼光來看,普魯士獲利最大,它新增的領土多為比較純粹的德意志地區,與奧地利不太一樣。可是,維也納和會上的政治家們,對貫徹法國大革命推動的「民族」原則並不熱心;實際上,梅特涅後來是反對歐洲各地(包括德意志地區)的民族主義運動的急先鋒。從這個意義上說,梅特涅是典型的「舊制度」時代的外交家,他可能沒有充分預見到新興的民族主義運動給奧地利這個多民族國家、以及他參與締造的維也納體系帶來的巨大麻煩。也許這是他真正的短見吧。然而,在那個時候,維也納和會上的外交家們更像是各王朝國家的代理人,是「正統派」和復辟的支持者。
至少從表面看,奧地利在德意志的地位並沒有下降。它是神聖羅馬帝國消失後重建的德意志邦聯的主席。維也納和會之後的整整一代人的時間裡,普魯士的對外政策仍難以擺脫維也納而採取主動。1850年的奧爾繆茨協定就是這種局面的一個表現:
http://en.wikipedia.org/wiki/Punctation_of_Olm%C3%BCtz
說梅特涅把德意志的領導權交給了普魯士,這個說法不確。
樓上兩個高贊寫的非常詳細了,補充一點點細節,做個微小的工作。
外交,尤其是戰爭時代的外交並不是外交官本人的水平可以左右的,外交會議不過是對於已經完成初步分贓的戰爭結果的法律確認,大英的海上霸權和俄羅斯的東歐霸權誰也動不了,法國人的固有勢力仍然沒人敢動,奧地利能動的只有尼德蘭萊茵和北義大利的分贓,然而最後看似錯誤的選擇也有歷史局限性的無奈。一個人的命運,除了靠個人的努力,還取決於歷史的進程
謝邀,不明白這個老問題為什麼還要邀請我,其實我對這段歷史也不太了解。
不過就我個人看法,19世紀初的維也納會議有點類似於19世紀末的柏林會議,梅特涅也有點類似威廉二世,為了搶主角鏡頭主動攬事上身,結果國家大政走錯了方向。
在梅特涅時代,還認識不到海洋的重要性幾乎是不可想像的,結果奧地利放棄了自己唯一一個西邊的大洋的橋頭堡比利時,轉頭東向,在毫無價值的中東歐貧瘠土地上和腐朽的沙皇地主貴族騎士們混在一起,最後只能慢慢且不可逆的衰落。
柏林會議也類似,威廉二世為了滿足個人野心,在與己無關的事情上強出頭,柏林會議標誌威廉二世改變俾斯麥歐陸爭霸的國策,競爭世界殖民地,最終也必然導致第二帝國的滅亡。
當然我的說法十分簡略,如果有興趣可以邀請學識淵博的歷史學探索者南客居士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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