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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評價陳奕迅的新歌《你給我聽好》?


PART I

一些朋友對此歌無感,並非歌的原因,只不過是他們沒有共鳴的經歷。最初的我也是單純地覺得旋律不錯,對於內容並無很深的觸動。只是後來發生了一系列的故事才讓我體會到,什麼叫「為愛情折腰……是唯一的癖好」;什麼叫「你在想誰想到睡不著」;什麼叫「煩惱會解決煩惱。新的剛來到,舊的就忘掉。」

一、你給我聽好

第一次聽這首歌是三年前吧。是我正在追的一個女孩子放給我聽的。手機聲音不高,她靈機一動,用車裡的杯托當擴音器,把手機放進去,效果還不錯。當時覺得這首歌的旋律入耳即化,動情深切,很好聽。一連聽了好幾遍。女孩告訴我,這首歌是她的一個朋友推薦的。她朋友說歌詞講的就是她——為愛情毫無顧忌的那種傻逼。她是夾生和沒心沒肺並存的那種少有姑娘。會為小事矯情,平時卻總是大大咧咧。

她的東家是國內一家做酒店、酒吧娛樂的公司。在我們這裡酒吧街上有好多家店。她的工作是市場策劃和項目合作。成天在夜場打拚,必定是要到後半夜才回家。我追了她四個月,每天接她下班,完全領略了凌晨十二點到天明的所有時光。結果,沒有成功。我對於她來說,只是個熟悉的朋友,沒有任何更進一步的感覺。至少目前如此。為此我發了好幾次神經病。整個人喝醉和不醉都是一個狀態。

多年老鐵性哥一直罵我,三十多的男人,成天為情情愛愛低頭,不但不值得還很丟臉。不過他又挺佩服我。三十多了,還能念著一個人睡不著覺,也是人間奇蹟。我能看出他鄙夷中略帶的一絲羨慕。性哥之所是性哥,因為是個歡場老手。姑娘玩了一個又一個,兩天就膩味,膩味就換掉。沒一個真心。他覺得這樣不好,是愛無能,想定下心來找個好姑娘踏踏實實過日子。我卻總是說,只要不太濫情,你現在的狀態還不錯。心情不好有一大群妹子排著隊等你翻牌子,比一個人撐著強多了。其實嘛還是圍城,城裡城外互相羨慕,自己困自己。他認為我這樣一直追下去也沒有意義,讓我儘快搞清楚女孩到底會不會接受我。如果真沒希望,那就直接放棄,總比吊在那裡半死不活的好。我想著也對,就找了一個當時相處不錯的女性朋友,我是她的男閨蜜,讓她幫我從側面問明。

我這閨蜜挺美的。我們算是同行,平時聊得很投機。她那時有個相處了五年的男友,準備結婚。閨蜜性格很豪爽,分分鐘答應我的請求。正值她生日。我就請她去我追的那個女孩公司旗下的酒吧去玩。下面就是一段真實又搞笑的荒誕劇情。我和我追的女孩坐在我閨蜜面前。在她男友到來之前,我去了一趟廁所,按計劃讓她去問女孩子想法。我故意拖了大約近二十分鐘。回來後大家故作姿態,吃了點小吃喝了點酒,接著閨蜜男友來了。四個人的氣氛十分尷尬。

第二天,我微信問閨蜜昨天問的情況。對方潑的冷水讓我如入冰窖。她說,你死心吧。人家女孩對你現在沒感覺,以後也沒有。她說了你就是朋友,不會有下一步的任何發展。因為人家根本就不把你當同類人。能做朋友已經是極限了。她極其乾脆的言辭,讓我的大腦幾乎要奔潰,根本沒多想。當天晚上我就很堅決地問女孩是不是我沒希望。回答是她也不知道。她知道我是好人,不想傷害我,不想騙我。現在對我是沒感覺,可能是時機未到,以後也不一定。不要逼她。這樣的回答和閨蜜的話又對不上,我很生氣,吼道,行就行,不行就算。什麼好人壞人。不能在一起就滾。那時候車子停在馬路中間。後面的車一直在按喇叭。她聽了之後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故事接著向更詭異的方向滑去。詭異到讓我覺得,現在的世界是原先宇宙衍生出的副本。自從和女孩分開後,我進入了一個平行宇宙——沒多久我的閨蜜拋棄了她的男友,和我在了一起。之後的日子裡發生了無數故事。每一次事後,性哥一定會把之前罵過的話不厭其煩地重複一遍又一遍。末了還要加上,你TM每次都愛得讓別人不知所措,TM每次都是真愛,TM每次都是初戀。七個月後,我和閨蜜閃婚。完全體現了那句「煩惱會解決煩惱。新的剛來到,舊的就忘掉。」

然而婚姻一向不是故事的終點。和女孩不再聯繫的一年後,我得知她的公司業務萎縮,旗下的酒吧要重裝再營業。她已經不在那裡工作了。在她生日時,我托朋友帶兩條她最愛的萬寶路軟白給她。並一再囑咐送煙的胡大神,只要說是他送的就可以了。

當晚我就收到她的短消息。

不再聯繫後,一次因女孩和還是女友的老婆吵架,被老婆逼得腦袋一熱刪除了女孩的微信。但她居然一直沒刪我的。我又忘不了她的微信號,偶爾加回去偷看兩眼,再刪掉。

她無法用微信聯繫,就發短消息給我。說一拿到煙就知道是我送的,謝謝我的同時,對以前的事情表示對不起。不應該那樣對我。我說是我不好,不該對你發火。喜歡不喜歡是你自由,不該強迫你。反正客套了好半天。像兩個沒見過面的陌生人。

此後我們偶爾問候,互相寒暄。一直保持兩個熟人的狀態。直到一次見面,我們聊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她覺得我放棄的很突然,讓她很詫異。我就說已經從現在的老婆那裡知道了你對我沒有任何感覺的事實了。她愣了一會,反問我,你老婆怎麼知道的。我說你們見過啊,在你們公司酒吧。那天她過生日,還帶男友來的。我故意上廁所讓她問你的。

女孩的回答讓我更加確信了自己身處的是平行宇宙。她說,當時對面的那個女生沒有問任何關於我有沒有機會的問題。只是問了女孩現在收入怎麼樣,想不想跳槽到她們公司。

僅——此——而——已——

這個世界無論你是普通人還是超人,只要裝傻就一定不會有任何困擾。可是平凡愚蠢的我們卻總要尋求真相,找出實情。

到現在我都在想找個機會和老婆對質幾年前她生日的那天晚上到底和女孩說了什麼。可一旦這樣,會婚變吧。畢竟我們有了孩子,家庭的責任負了在身上。

那次後,我和女孩的聊天漸漸多了起來。她從不會主動發消息給我,但我微信發消息她必回。又後來,我們偶爾會一起出去吃個飯,吃個宵夜。別無其他。

回到主題。上周那期《我是歌手》,張碧晨翻唱了這首歌。那深沉婉轉的詞曲被重新演繹時,女孩用手機播歌的那一幕模糊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於是我發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給她。對方禮貌回應。我輾轉難眠,在朋友圈轉了這首歌的視頻。

「第一次聽醫森的原版是通過手機。手機聲音不大,某人靈機一動把它放進車裡偽裝成擴音器的杯托,效果還真不錯。今天再聽張碧晨的演繹,詞曲深沉婉轉,打撈起沉沒的記憶。動容之餘,不禁發了一個消息,騷擾了一下當初把手機放進杯托的某人。」

昨天早上,我看到了女孩在朋友圈轉了醫森的原版。

「是不是還能有人讓你睡不著~」

03.04.17

有詩云

幾番尋覓影難求

輾轉經時寤寐游

滿座彤光輝映處

驚鴻一睞去千愁

二、順其自然

最近一直在約女孩。不是她沒空,就是我難找時間。兩周多以來一直如此。甚至有次晚上十一點,我都出門了,卻因為某些夭壽的原因中途作罷。為此我陷入焦慮,越來越急於相見。但她的回答卻很淡定——「順其自然。」

事實看來,這的確是個解決坍縮的有效方式。有些時候,一些無厘頭的自發巧合更能在不經意間實現某些執著已久的虛妄。

昨天和老婆去吃火鍋,一進昏暗的店堂,我一眼就看到女孩閃光的背影。沒有半點誇張。她的背影是發光的。儘管穿得很休閑很普通。甚至之後她自己都承認素得沒有任何妝容和打扮。但我看來,就有一道光線引領了我的眼睛認出了她。服務員居然安排我和老婆坐在她的隔壁。兩桌只相隔一兩米。我和她同排,老婆和她朋友同排。這樣的位置讓我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很SB的晚上,竟如此神似。

其實我的心裡是緊張的。生怕老婆認出她想起什麼查看我的手機。好在一直忙於亡者農藥的老婆被搶人頭吸引,並沒有察覺到邊上一桌有何異樣。確定了沒有問題,我發了一條消息告訴女孩我在她邊上。她回覆說看到了。之後各自的吃喝,沒有交流更沒對話。偶爾我會瞥兩眼女孩顧盼神飛的笑容下無形的光芒;腦海里也會閃出不知是某些平行宇宙的片段還是心猿意馬的我SB無聊的YY幻想。唯有老婆手機里傳出的全軍出擊才是此刻最真實的存在。

吃完後上了車,開啟音樂。之前的那首歌十多秒結束,轉而下一首,詭異的正是《你給我聽好》。老婆說她跟我聽了上百遍,已經要吐了,麻煩我一個人的時候再慢慢欣賞。我隨便撥弄了兩下,換成一首爛大街的口水歌。如果她知道《你給我聽好》對於我的意義,不知得吐成什麼樣。

回了家,我發消息給女孩,也算是和你一起吃了這個火鍋。

她爽快地回,算,只是今天沒妝,太素了。

我說,不素,你有光。

30.04.17

三、《浪費》

本不想記錄這段。孤陋寡聞的我看到林宥嘉結婚,想起了昨天,哦……已經是前天了,倉促、不盡興,甚至提心弔膽的晚餐,被朋友的一首《浪費》總結得十分到位。若不是林宥嘉讓我重新回想起那晚,有些細節還真的無法琢磨出來。

8號那天約了女孩晚飯。心情不錯,早早地和老婆打了招呼,晚上約了朋友有事,沒有說謊。鑒於上周每晚我都有事,她也沒多問。這就是長期等來的順其自然吧,我如是地想。

好友Lin是個大帥哥,歌唱得很好,常在餐廳、酒吧駐唱。我在幫他做個項目。那天下午和他在我們公司碰頭。因為約了女孩,Lin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我就先離開了。臨走前我隨口說晚上去聽他唱歌。他也隨口應了,大家都沒在意。

接了女孩,路上就沒有看手機。前一天頸椎犯病,把手機靜音早早睡覺,一天沒調回來。到了餐廳發現有三個老婆的未接來電。我並沒當場回,尋思如何在不說謊的情況下圓過去,心中有些忐忑。

女孩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忐忑的我當時不覺得,現在才想起來那時的異樣:她說話沒有以往多,也不似平時的歡快。甚至一度有冷場。我望著邊啃東西邊低頭髮呆的她。明眸空洞,沒有一絲變化。她頭也不抬,忽然幽幽地說了一句:「你老盯著我幹嘛。」

生怕說什麼都不對的我只得隨口回了,沒什麼。之後她告訴我,她的異性好友文要回到我們這個城市準備結婚。文和女孩談過一段時間對象。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分手成為了很好的朋友。兩人吃住都會一起,小夥子家人已經把女孩當作女兒一般。雖然女孩口口聲聲說文對於她來說就是親人,但現在通過回想,我能從女孩空洞、失落的眼神中感覺到,很可能就是文的婚姻讓她心情不快。

東拉西扯之餘,手機亮了起來。又是老婆的電話。我想了一下決定接,拿了手機出門到馬路上。老婆並沒生氣,只是一個勁地質疑我在幹什麼,剛才為什麼不接電話。我膽怯地說剛才在開車,手機靜音沒聽見。現在和朋友在一起。她追問是哪個。我只得說了謊,說和Lin在一起準備吃飯。她要Lin接電話。我說我頭疼得很,頸椎問題還沒好,剛停好車在路上吹風,Lin上樓去點菜了。她可能不想追得很緊被朋友笑話,只得半信半疑。她告訴我已經打過電話去辦公室問我去了哪裡,辦公室的人說我早走了。我說,的確是早走了。她問什麼時候走的。我如實回答,只是多加了一句和Lin一起。我一再露怯想掛。她卻一個勁和我聊兒子。聊了一會,她也說不下去,就吩咐一會吃飯拍時一張與Lin的合照給她。我如釋重負地掛了電話,回到餐廳。

那天吃的東西女孩期待已久,她卻有些失望。嘴上說著還不錯,我是看出來她不喜歡的。結束後我問她要去哪裡。她說沒地方去,問我要做什麼。我這時想的是儘快找Lin圓這個謊,就直接說去找朋友。她略顯失望地說先回家拿東西。那時候已經是快八點了。回家怎麼還會出來?我那時腦子有點糊塗,路上還多次問她要不要等她出來,我可以把她送到要去的地方。她也心不在焉地想了很久。到了家,她說不想出門了。接著開了車門說,你去找朋友吧。說完就走了。當時真的沒有在意。後來是Lin提醒我,她似乎是想多和我呆一會。

按照順其自然的法則來看,真的不能多呆。這種腳踩兩條船的功夫我是練不到家的。女孩一走,我以極快的速度向Lin唱歌的餐廳飛馳。還沒開出一公里,老婆的電話來了。這時候她如果要Lin接電話,就沒有半句託詞。只能忍住不接,等她自己掛掉,和Lin碰頭後再回撥給她,找個剛在聊天沒有聽見之類的理由搪塞過去。一個謊言要十個來圓,這是真理啊。

我發微信給Lin,問他在哪裡,要他救場。微信那邊的他是懵逼的。說在和女友佳琪一起,還沒到餐廳。我說救場,瘋了,趕快來。與此同時,老婆的電話奪命連環,一CALL接一CALL。我一邊開車一邊謹慎打字,不小心點到接通或者掛斷,那就前功盡棄。

到了Lin唱歌的餐廳,他果然還沒來。老婆的未接電話已經有了七八個。我一度想過讓餐廳服務員接一下說客人把手機丟這裡去洗手間了什麼。但老婆如果追問,穿幫可能性很大。焦慮、緊張、坐卧不寧是我那時僅剩的感受。

在老婆的第十三個未接來電結束後,Lin從電梯里飛奔而出。「救星」這個詞一定是為他量身打造。他說你老婆給我電話了。我說怎麼可能,她不會知道你的號碼啊。他給我看手機,一個未接來電真的是她。我心頭一凜,真不知道她還能獲取到怎樣的信息。

也顧不得許多,我迅速把今天的情況和Lin講了。又把應對方法交代完畢——讓他回撥給老婆,說我手機丟在他身邊去上洗手間。強調我的頭還在疼。去的時間有點長。

電話那邊老婆很生氣,在Lin的台詞下才慢慢緩和,但堅持不許他掛電話,要等我來。我隔了大約五分鐘,接過電話,向她又重複了一遍台詞,她才相信地掛了。

時間卡得精準。電話掛後就是Lin的上班時間。隨便一首歌開了嗓,他說下面這首送給你,很適合你的現狀。當然沒那麼弔詭,不是《你給我聽好》。是林宥嘉的《浪費》。

Lin的工作結束,我們一起離開餐廳。他重新了解了一遍晚上的事情。告訴了我他的想法,女孩未必像看上去的那麼洒脫、那麼放得開。她很在意、很害怕失去身邊的人。還有就是我老婆很聰明,以後這種事情要小心,遲早出事。

我說這個當然知道。感謝你今天的救場。一點都沒有浪費。如果下次把《你給我聽好》練好送我,那就完美了。Lin說一定會完美。

「多久了,我都沒變。愛你這回事整整六年。」

想想,我和女孩認識真的已經有六年。

隨便她和誰在一起,愛上誰,我都可以坦然面對。

也許我正是喜歡這種自我浪費的感覺,也未可知。

10.05.17

想來很多朋友都在罵我又作又賤又噁心。把好日子過枯燥了,得隴望蜀,貪心不足,自尋煩惱,傷春悲秋。

不過每人的想法和感受都不同;追求和遭遇更是各異。沒有什麼必須要成為的、一定的生活。為何不順著自己真實的想法自然下去呢?

四、弦子與小澤

熟悉的朋友都叫老婆弦子。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她真的和唱歌的弦子同名。

不熟悉的一般叫她島主。因為她家在我們這的一座島上。

弦子一米六二,身形細瘦。個子不高,卻比例尚可。她是標準的蛇精臉。沒有動過刀,但會和閨蜜打個玻尿酸。五官看上去有那麼一點點異域風情。曾有個白痴問過她是不是維族。

剛認識時,她二十六七歲,在一家公司做個小主管。有著一個交了五年的男朋友。只差領證一步就完成婚姻大事的那種男朋友。

弦子一年四季穿高跟鞋,光著兩條腿,打扮得花枝招展。又開著一輛不差的車子,招搖過市。在一般人眼裡就是典型的「妖艷賤貨」。女同事看了她都會起戒心——彷彿隨時會勾走自己的老公。所以弦子在公司的名聲不好。與她相關的永遠是,弦子被誰誰誰包養啦;做了誰誰誰小三啦;被誰誰誰潛規則啦……其實呢,儘是些好事之徒捕風捉影后的惡意中傷。

當然了,這樣的女人沒些個風花雪月的故事和一群口水拉拉的追求者那一定是不真實的。據我所知,當年為了和弦子見面吃飯一近芳澤的隊伍,一周時間都排不完。直到今天,還不乏有各種男性(包括她現在總公司的領導)在微信上借工作、業務的由頭撩騷三十齣頭又生了孩子的她。若是在朋友圈曬個照片,那更不得了。下面總會有一些女人酸溜溜地羨慕生了孩子身材怎麼一點都不變;也總會有一群可憐巴巴的男性鐵粉黯然神傷,獨自嘆息。

可能是做商務出身,加上小領導做慣了。弦子看上去很現實。挖空心思鑽研自己的業務和各種別出心裁的賺錢手段、理財項目。這在她換了工作成為了某上市公司我們這個城市分公司的負責人之後越發明顯了。我總覺得她如果不自己創個業,真對不起與生俱來的鑽營氣質。

因為很多人覺得女孩長得像剛出道的小澤瑪莉亞。

於是多年來女孩的網名都叫小澤。當然這只是網名。平日里大家都用女孩姓的疊字作為對她的昵稱。

如果說弦子的長相有那麼一絲異域風情,那麼從小澤的長相就沒什麼東方特徵。

新疆人、西藏人、阿拉伯人、印度人、土耳其人、泰國人、馬來西亞人、越南人、墨西哥人、巴西人……能從以上她被當作的民族中看出共性嗎?

沒錯,黑。

小澤不僅五官立體,深目高鼻。一雙大眼睛帶著純粹天然又十分明顯的雙眼皮,令無數女孩子包括弦子都羨慕不已。但她最異域的一點卻是黑。這也是愛白的她最頭疼、難過的一點。她有一條在閨蜜秋家專用的淺色睡衣。一進閨蜜的家門,換睡衣便是首要工作。據說那條睡衣的顏色已經深得洗不白了。秋戲稱,小澤你不但黑還掉色。

無需掩飾,我就是喜歡黑的。越是白皙的皮膚越會讓我覺得是種慘淡的病態。古銅色、巧克力色的肌膚能讓我心跳加速,血脈僨張。每每看到維密走秀,那些深色皮膚的大長腿總會讓我心旌蕩漾到不能自已。

小澤的個子比弦子要高。有一米六七。身材玲瓏,凸凹有致。如果不是黑的話,應該是賞心悅目的東方審美。看來老天還算公平,不過卻成了我的死穴。小澤的黑在我眼中讓她顯得尤為與眾不同。這在和她接觸後,在她自由不羈的笑聲和可愛俏皮的表情下,更加強烈了。

認識小澤是六年前的業內展會。她剛從某航空公司退下來,隨著業內的朋友去展會玩耍。用她的話說是受不了成天飛來飛去的約束,她嚮往純粹的自由。不羈的小澤和現實到勢利的弦子不同。小澤會為了自己的開心與否放棄很多在別人看來很重要的物質利益。弦子卻相反,物質利益總是第一,為了它一定是奮不顧身、不擇手段。我是不相信星座的。不過弦子和小澤的性格從某方面卻很好地詮釋了巨蟹與獅子的特點。

小澤是那種在一起可以隨意聊天,無需掩飾、藏匿情緒的人。從街頭巷尾、綜藝節目到男男女女、兩性成人。她和我講過她很多的過去,有過多少情況,喜歡什麼樣的男生甚至精確到愛愛姿勢。這些,弦子是完全無法理解的。在她看來,即便是夫妻愛人,兩性話題都要選擇場合和情緒。不是隨時隨地可以脫口而出的。

我非常討厭煙味。因為頸椎問題,空氣質量一不好我就會頭疼,昏昏欲睡。無論是大學時的宿舍還是現在的辦公室,只要我在沒人敢抽煙。更別說我車裡。但這條在小澤面前完全可以打破。我喜歡看著她點上一支萬寶路或者點八中南海後悠然地吞吐。煙霧籠罩在她身上,朦朧了她的表情。伴著悠悠的背景音樂,這景象就像MTV里的鏡頭:夢幻、縹緲,沒有一絲真實感。

還未結婚時,就有一次因為小澤的抽煙特權,弦子和我賭氣。當著我的面在家裡抽了一盒七星。那一刻我只看到了一個兇悍的女老闆夾著煙頭,暗自發飆。滿眼儘是無情的現實。

14.05.17

五、記憶里的小澤

想起和小澤的時光。印象最深的永遠是凌晨某個點,把車大剌剌地堵在她家小區門口,所有窗戶大開,看著她仰躺在副駕,把兩隻三十九碼的大光腳踹到風擋玻璃上,一邊晃蕩兩條黝黑纖美的小長腿,一邊吞雲吐霧。耳邊傳來的是她或口若懸河,又或凄婉憂傷地講述天南地北、過去曾經、男男女女、狐朋狗友,各種故事。

除了沉默聆聽。偶爾,我也會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禮貌地回應兩句。絕不多話。

因為我知道。只有這一刻,她才屬於我一個人。

不過作為屌絲,注孤生一定是不出意外的常態。

記得她曾講,交到過最浪漫的那個男友會讓她閉上眼睛,將她輕擁入懷,在耳畔低喃,描述夢幻中的場景,催眠一樣讓她身臨其境。那一刻小澤的眼神猛地扎進了回憶的湖水,變得飄忽沉醉。她在回憶的湖底告訴我,令她最夢幻的一回是男生描述了月球環境,讓她體驗到了月亮上的夜晚,那種輕飄飄的空靈仙境。

理性告訴真屌絲的我這時必須要戳穿對方無知的愚蠢把戲。

月球夜晚的表面溫度會到攝氏零下一百八十多度又無大氣如果沒有任何防護人體十多秒內就會凍結失去意識同時宇宙射線也在毫無阻擋地燒灼你的身體你的DNA如果身體某些皮膚受過損傷血液滲出會瞬間沸騰那種痛苦無法想像

小澤一秒回到現實,停了足有一分鐘,吐了一口煙說,你,怎麼不去寫小說呢?

我當時就得意地說,我會寫的我在架構一個龐大的世界有著有和地球完全不一樣的生物這些生物有自己的進化軌跡進化出奇特的智慧生命不同的智慧生命有不同的語言我已經創造了一門語言它和其它三門還沒做出來的語言構成一個語族是不是很屌炸天?

也許是當時太沉浸在龐大世界觀里過於激動。小澤幽幽地又吐了口煙。灰色的煙霧繚繞,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低語,我認識個朋友是寫小說的,寫得不錯,不知道你有沒看過。

我問她,是哪個?國產作家?切~我向來是無視的。

她說張嘉佳《從你的全世界路過》。

我冷笑一哼,台灣老女人的書有意思嗎?

台灣老女人?你是說張艾嘉?張嘉佳是男的。她翻開手機給我看她們的合照。一個笑容溫文爾雅中透著猥瑣的中年老大叔。那一刻我忘記了自己也三十齣頭,只一心壓倒這個管他什麼嘉。急忙辯道,國產作家算個啥。我們LCS的會長是為馬老頭《冰與火之歌》做Dorthraki和High Valyrian兩門語言的David J.Peterson。國產作家也就只會寫個小清新、情情愛愛、家庭倫理道德劇。不入流啊不入流。

小澤把煙一掐說,我回家了,祝你幸福。說完拎著包開門就走,頭也不回。

我一直記得,那一晚她沒回我半條微信。估計是被我們會長的大名嚇住了。我很篤定。

沒幾天偶然和性哥談起這事。性哥差點一巴掌抽我臉上。他說你是呆逼,如果還想追的話趕緊找本來看看。不然你要能追到手,我的名字倒過來寫還不行,再請你去獅子頭連爽三天,想怎麼嗨皮就怎麼嗨皮。獅子頭是我們這最牛逼的KTV會所。我直搖頭。《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這破書光名字就透著一股情情愛愛廢話的愚蠢氣息。我要是看了,怎麼對得起LCS郵件列表裡遍布全球的各位PhD大神們?他們可是高居在鄙視鏈雲端的高貴存在,都是謝耳朵那樣的生物。要是讓學漢語言文學的損友賊老撕知道更不得了,不知道要嘲笑我到哪一年。

性哥如復讀機一般地重複,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

不過我還是偷偷地在網上看完了這部透著一股情情愛愛廢話氣息的愚蠢小說。好吧,我承認,廢話又愚蠢的小說還是有可能會被人喜歡的。不是因為它有多麼高屋建瓴,也不是因為它有多麼精妙絕倫。而是平凡的故事裡總能看到不同的時間節點上我們各自曾經的身影。時而矯情不語,時而光芒萬丈,時而細碎美好,時而兵荒馬亂。

去年《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上映。想約小澤,帶娃未果;年底,《擺渡人》上映。約是約了,卻臨時帶娃,又是未遂。

直到今天,同樣喜歡那個什麼嘉的弦子都不知道,我看過這書。她若是知道了,盤問起屌絲的我對情情愛愛的廢話小說感興趣的原因。那一定又是一場兩個人雞飛狗跳的兵荒馬亂。

16.05.17

六、謝謝你開心

我們這兒是座小城市。小到隨便吃個飯;隨便壓個馬路;隨便進一家星巴克,都可能遇上熟人的那種小。就像兩周前吃個火鍋都碰上了小澤。所以我和小澤偶爾見面一事,一直以來沒和身邊的朋友說。生怕被誰說漏了嘴,傳到弦子那裡。就連性哥,也是在今年三月底才知道的。

第一個知道的是WEI。

自從「坐標北美」成為知乎令人作嘔的爛梗,我都不知該如何交代與WEI的相識。那是幾年前,四處在美國找外星人的我,順道去了一個矽谷的業內展會。一陣瞎聊,拿了一堆名片,在微信里認識了他。

WEI在美國讀書多年,又自己創業,搞得有模有樣。作為一個常年學渣,我只能抬頭仰望,不好意思有深入交流。認識一年多後,在朋友圈看見他有再次創業的想法,嘗試地聊了聊居然很投機。可能是對他仰慕太久了,我挺看好他在美國的新項目。越聊越覺得不做的話很可能錯過一個億,還是美刀。於是在16年的時候,我特地飛到灣區和他碰頭。共商大計。他把團隊成員叫齊和我見面。居然都是來自GOOGLE、FB、ORACLE的工程師。搞得我儼然成了天使。

巧的是,小澤那時正好接了一個上海某電視台的嘉賓工作,去沙巴錄節目。就著這個機會,我和她聯繫頻繁。她聊她的見聞,我說我的遭遇。彷彿找到了舊時的日子,她把雙腿踹在風擋玻璃上的日子。她會告訴我那邊除了海鮮完全沒東西能吃,海鮮好吃到吐。真的,原來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也是會吐。我會告訴她在美國滿大街都能看到貌似小澤的妹子,我都要臉盲了,你來了絕對沒人嫌你黑。她又會告訴我她最喜歡獨自躺在沙灘邊靜靜地看著日出日落。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我會說想不到我們能在太平洋的兩端聊天,我在東邊望向西,你在西頭看著東。她問你那邊幾點?怎麼還不睡覺?我回答時間還早,多找點時間和你聊聊。

我可能這輩子都結不了婚了。我想找人談一輩子的戀愛。她說。

嗯,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結婚。如果能找個適合的人,一輩子戀愛挺好。我回。

發這句話時,我在從達拉斯回舊金山的飛機上。只有三十分鐘的免費WIFI。時間已經過去不少。望著她持續了好久的輸入狀態,我等得相當著急。然而狀態說沒就沒了。並沒任何消息發過來。眼看時間緊迫,又不知道該聊什麼。我只能隨便發了句,你什麼時候回?

對面秒答,26號,你呢。

我的飛機24號落浦東。

要不要一起?這是WIFI斷掉之前,我收到的最後一條消息。三萬英尺的高空,一小時的WIFI費用要快二十刀。美帝國主義為了榨取勞動人民的血汗真是花盡了心思,不遺餘力。也不知是因為太窮捨不得,還是不敢面對小澤的回覆。直到飛機落地,連上了機場的WIFI,我的心思依舊懸停在那三萬英尺的高空,沒回她一句話。

從頭到尾,WEI是看在眼裡的。

WEI說布哥和什麼妹子聊這麼開心?我說哪有,什麼開心。就是朋友,隨便帶個購。我的回答連自己都騙不過去。WEI說布哥有故事嘛。晚上一起喝一杯,聊一聊人生。我說,聊毛,還少男心事呢。

事實上,合作就像談戀愛。交心,是促使雙方在一起的最佳途徑。

早就想嘗試舊金山的愛爾蘭咖啡。在WEI的慫恿下,我們去了Buena Vista。昏黃的燈光,熱鬧的氣氛,兩口愛爾蘭咖啡下肚,不勝酒力的我已經輕飄飄了。拗不過WEI的一再發難,我頭一暈把怎麼認識小澤、怎麼追她;又如何認識了弦子,接著發生的一切;再而重新和小澤聯繫,得知多年前的晚上,是弦子的假話讓我放棄了小澤;直到這幾天和小澤的對話,全都告訴了他。

你應該和她一起回。這是WEI給我回答。

一起回了又如何?能改變已經成為事實的過去?還是能開闢一個全新的生活?不就是一起吃吃飯,喝喝水,拎一拎行李?和火車上其他同行乘客,並無太大的差別。若不是16年九月和弦子之間發生了變故,讓我的期望一落千丈。我估計一直都會保持著這樣的想法吧。

就這樣,WEI成了從我口中得知這個小秘密的第一人。也是第一次,我親口把曾經的故事一股腦兒完整地說給另一個人聽。雖然WEI像個樹洞,一陣傾訴後,積鬱已久的心的確有那麼一絲半點的輕鬆,可喝完沉底的酒精,那濃郁的咖啡芬芳已然黯淡,滿嘴回味的卻是無盡的苦澀。

我會永遠在小澤身邊。不會離開。我借著酒勁把這一條發給小澤。對方回道,永遠哦,太遙遠了。

我昏著腦袋沒邏輯地說,再遙遠都能實現。

我和WEI的這個項目進行得不順利。美國技術團隊的開發成本太高,錢實在不夠用。我這個天使已然折翼,他回國來找其他的天使。前天晚,WEI來到我們這個城市和我碰頭,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走,還有哪些可操作的項目。我順便帶他去文藝餐吧「睡前故事」。聊正事的同時,讓他體驗二線城市的生活情調。

這是我和他距上次愛爾蘭咖啡後僅有的一次酒局。WEI說他喊我去南美的這件事情一年多了沒著落,很希望有機會能和布哥在馬丘比丘喝上一杯。我說,飛秘魯要二十多個小時,會飛死我這樣的老東西。從長計議吧。

微風輕撫,啤酒微醺,臨街的外場很有感覺。像是在暗示「順其自然」的巧合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彷彿真的有某種宏觀的量子糾纏,把兩個人、一群人,弔詭地糾纏在一起。

也就是那麼兩秒鐘。有條人影從我身後款款向前,徑直走過出口,走上人行道。深目高鼻、皮膚黝黑。穿著一條粉色弔帶連衣裙,身姿高挑。頭髮高高挽起,一雙大眼睛美目盼兮。我感到心臟短暫地驟停後,怦然跳動時帶來的眩暈。

你常來?我故作鎮定。

來找朋友坐一會。小澤望了望走在她前面的那個男生。之前和她吃火鍋的就是他。除非她自己說,我從來不會問她和身邊異性的關係。無論是兄弟也好,男友也罷;客戶也好,情況也罷。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問呢?隨便她招惹誰,我都得坦然面對。能見到讓我睡不著覺的人,已經十分珍貴了。

今天文文回來了。一會要去喝酒。

你們也是好久沒見,正好聚聚。

這幾天可能都要喝。他周一又要走。

哦哦好的,你忙你忙。我向她揮了揮手,她禮貌地回應。我故意不去多看她離去的倩影,強裝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可WEI之後滔滔不絕地說的那一大段有關他看好的STEM項目,我是一句都沒聽進去。一口接一口,神經質地灌著苦澀的黑啤。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裡。

你知道剛才那個妹子是誰?隔了有十多分鐘,我稍微清醒。

啊?WEI有點詫異,布哥美女那麼多,我哪知道是誰?

亂講。我哪裡有什麼美女。她就是小澤啊。

WEI恍然感嘆,上次喝酒你說了她,沒想到會見到真人,真人居然這麼美,身材這麼好。

是啊,哪有那麼多想得到呢。生活最大的驚喜就在於,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一旦知道了,結局必然是索然無味。

朋友說他看到你都驚呆了。我發消息給小澤。

不會吧,還至於驚呆?她回答。

至於啊。我之前和他說過你。他完全沒想到能見著真人。

我今天居然穿了一條粉色裙子,勇不勇敢?

你很美膩啦。

要不是今天要和文喝酒化妝了,就不是能讓他驚呆的我了。驚不驚喜?

見到你就是驚喜。

你是不是有這種感覺,路上看到一個妹子走過,一看居然認識。哈哈。能從她的回覆中感到實實在在的喜悅。

不但認識,還能用微信叫出來吃飯。我真不是一般的屌………………絲。哈哈。

也就片刻間,520已經過了四分鐘。我隨手發了一個紅包過去。

過了一會對方發現,點了收取,說,有點開心,嘿嘿嘿。

我說過會在你身邊。我回。

永遠真的好遠~不過有這份心,我也很開心。

「謝謝你開心。」

「謝謝你讓我開心。」

21.05.17

大約兩周前,在辦公室樓下的商業區閑晃。忽然傳來「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面……」一瞬間,小澤邊唱邊用誇張、可愛的動作詮釋歌詞的景象從腦海里浮現出來。

七、如果有一天

用小澤自己的話說,她就是個逗逼。是個心甘情願做逗逼的逗逼。一個簡單的段子從別人嘴裡出來就是個簡單的段子。而在小澤聲情並茂的演繹下,分分鐘笑死人不償命。可就是這麼一個逗逼自研的兩套配套《如果有一天》和《不要說話》的活力「熱舞」,在無情的時間裡,居然被她忘得一乾二淨,不留半點痕迹,就像從沒出現過。我反覆地詢問了好多遍,她詫異到驚悚。一再否認我文字描述的事情是出自她那本就秀逗的腦袋。

下次你親自表演給本宮看。她下了懿旨。

為了證明並非來自遙遠的平行宇宙,我必須領命。可畢竟不是作者。為了從有限的記憶里翻出壓箱底的藏物,更為把她那個逗逼氣質完整、精確地還原,綵排是必不可少的前戲。

弦子最近身體心情都不好。據她說是健身過猛,累傷了。再加上公司為了加強業績,聘請的新CFO不停刁難他們。弦子這幾天不是這裡那裡隱隱作痛,就是病歪歪地困怠。心情糟透了。我建議帶她去醫院看一下,她不願意,說工作忙走不開。可是不提這事吧,她就又埋怨我不關心她。把我搞得十分被動。

在一個她的心情DOWN到地球另一邊的早上,把車停在她辦公室樓下。我說,《如果有一天》你聽過吧,梁靜茹的。她說話的心思都沒有,慢吞吞地點了點頭。我給你看個東西。我說著放了這首歌。

「如果有一天,」 伸出食指比做一。

「我們再見面。」 雙手蒙住眼睛,突然放開。向身邊的人傻笑。

「時間會不會倒退一點。」 兩手臂比劃做著倒退的動作。

「也許我們都忽略,」 擺手又搖頭。裝成一副無辜的樣子。

「互相傷害之外的感覺。」 用手假裝去抽邊上觀眾的臉,末了做個憧憬的神情表示感覺。

咯咯咯咯,你是不是傻。弦子從阿根廷爬了回來,笑得花枝亂顫。

看你一副死魚樣,只能賣傻啦。

哈哈。這麼傻是和誰學的?弦子的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咯咯的笑聲始終平復不下來。

以前的一個朋友。我輕描淡寫。

弦子帶著難得的笑容去上了班。

第二天,同一時間,我又把《不要說話》表演了一遍。她笑到岔氣,話都說不上來。你是不是看我最近不開心,故意編來逗我的?

我點了頭說,是啊。不過不是我編的,是朋友以前的逗逼絕招。

你為啥要抓頭髮?

因為要表示鉛筆是黑色的啊。我又抓了一下頭髮給她看。她笑著拉開車門,路都走不穩。

綵排很成功。

和小澤約的是上周四的火鍋。早早地和弦子交代完畢。她依舊沉浸在痛苦難過中無法自拔。草草問了兩句,對我的去向並不太關心。可是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讓Lin做好了準備。告訴他我的行蹤。強調了如果老婆電話他,一定要按我說的回答。Lin非常夠意思,特地在我要吃的火鍋附近帶著佳琪待命。以防需要拍照或視頻驗證時能儘快和我匯合。仗義得不行。

小澤穿的還是偶遇那天的粉色弔帶連衣裙。細長的雙腿下,夾了一雙厚底人字拖。右手把長發撩撥弄到右側胸前,隨性得天下無雙。也只有她的隨性,我可以接受。換作旁人,都是LOW貨。

可能是天熱的原因,喜歡熱的小澤看上去心情特別好,一上車就嘰嘰喳喳從這條本是閨蜜秋買的裙子開始講不停。這條裙子秋買來根本套不上,只得送給了身高167體重只有88斤的小澤。接著說在遙遠的以前她超胖,那個以前遙遠到我還不認識她。不但很多人嘲笑她胖,就連親媽帶著她走馬路上都要拉開距離,還不夠,更會嫌棄地說小澤你的腿粗得和前面那個胖子一樣。這是親媽嘛?她氣鼓鼓地說,從那時我就開始減肥。現在你看,我成功了。其他嘲笑我的人都變成了胖子。她開心地晃蕩兩條細腿。

秋要離開了。她接著又說。我微微一驚。秋是她現在最好最好的朋友。兩人天天膩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行。即便是秋結了婚,小澤還經常窩在她家。秋只要生氣就罵老公。小澤也跟著她一起罵。幸福得像兩姐妹。現在因為秋的老公要去杭州工作。成天不上班的秋只得跟過去。

我已經一個星期沒見她了。小澤的話語很輕鬆。內容卻透著淡淡的沉重。

為什麼?要離開的話不應該天天見嗎?我問。

我要養成習慣,沒有秋的習慣。她突然消失的話,我會受不了。

我恍然想起Lin的話。她很在意、很害怕失去身邊的人。因為害怕,所以得在害怕前讓自己適應害怕的感覺。我輕輕瞥了一眼落日下小澤看似飛揚的神色,心裡湧出無盡的愛憐。

前幾天和文文嗨大了,我都吐了。他居然喝到斷片。真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喝酒能喝成斷片?吐吐不就好了嗎?怎麼會失憶不記得呢?這家火鍋怎麼還有HelloKitty的湯底?是鍋做成HelloKitty的造型嗎?文文結個婚也是夠了,從廣東跑過來,又跑回去。不過果然和我是一路人,一心旅行結婚。但他老婆不願意,沒戲。自從秋的老公不做音樂總監,MIU的音樂整個是聽不懂了。不過還是挺嗨。也是好久沒這麼嗨了。這個黃喉看上去挺好吃。你們醬料不是自助嗎?MIU不適合你,你還是去睡前故事吧。好了就先點這麼多。

小澤越是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地說著,我越能感覺到被她藏在心底的那絲煩躁和憂鬱。大獅子永遠要強裝陽光、強裝堅強,不敢讓悲傷流露被人察覺。

秋的老公估計恨死我了。小澤說。秋之前撒的謊一直幫她瞞著。她老公現在知道了,知道我說的是假話,一定恨死我了。

你們是閨蜜嘛。這個情理之中。就像我朋友性哥。性哥你記得吧。我說。

也是黑黑的,和小肉談對象的那個?小澤問。

額,是的。小肉你還聯繫?我怕說錯話。小澤搖搖頭。幾年沒聯繫了。再也沒聯繫了。

小肉是小澤多年前的閨蜜死黨。因為性哥的原因,小肉和我們一群人全鬧翻了。至今沒有聯繫。這個名字一下把我們的思緒拉到了多年之前。然而話題很快就被岔了過去。小澤精力充沛地繼續說著。我能聽出她東拉西扯的話語里,言不由衷的悲傷。我不方便說破,靜靜聆聽。偶爾,我也會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禮貌地回應兩句。絕不多話。和以前一樣。

好在這頓吃得十分平靜,弦子沒有發來半條消息,也沒打過一個電話。出了門,我正準備去買星巴克。小澤提議去吃歌帝梵的冰激凌。上次她吃的香草加巧克力,這次要試全巧克力的。我說怎麼和我兒子一樣。她可愛地一笑說,我就是寶寶啊。大寶寶。

拿到冰激凌她吃了兩口才發現忘了拍照驗毒。抓我過的拍了一張才如釋重負。我要在大姨媽來之前把火鍋和冷飲都爽一遍。她一臉不滿足的樣子。努力地舔著手中的冰激凌。上了車之後,她滿嘴都是黑乎乎的巧克力。哎呀我的嘴巴全是冰激凌,怎麼辦啊。她望著我嗲嗲地說。我的心中一陣悸動,恨不得抱住她,吻上那滿是甜蜜的雙唇。我彷彿已經感覺到周圍的時空因為漲落正在劇烈地抖動。好像隨著我吻上去的下一秒,宇宙就要重新回歸到正常的時間線。

車上沒紙了,不好意思。我扭過頭,剋制自己不去看她。打開音樂,去找那首《如果有一天》。

那我自己找紙吧。她低頭,單手翻包。

音樂響起,我說,娘娘,你真不記得當年你扭的《如果有一天》嗎?她吃吃地笑著搖頭。繼續舔著冰激凌。

「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面。時間會不會倒退一點。也許我們都忽略,互相傷害之外的感覺。」

我連貫熟練的動作還沒打完。小澤已經笑得「哈哈哈哈」前仆後仰。手中殘餘的冰激凌差點掉地。

這真是我編的嗎?哈哈哈哈,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不過,那個時間倒退的動作,能看出我逗逼的影子。哈哈哈哈。真他媽太傻了。小澤邊說邊笑,唾沫橫飛。我卻很失望。看來,這個宇宙真的不屬於我。某種原因,我是一個穿越而來的傻逼。雖然這個宇宙里,我有了可愛的兒子、漂亮的妻子、看似美滿的婚姻、看似不錯的事業;雖然時隔小澤甩開車門默然離去的多年後,我還能和她每天微信聊天,互道晚安,偶爾見面吃飯、一起喝紅梅黑加侖、一起吃巧克力冰激凌……

但這個世界不屬於我。到來的這一天,是虛妄的如果。

30.05.17

一些看似無關的事情,很可能悄悄地對我們造成了決定性的深遠影響。只是往往,這些事件發生的時候,我們並不察覺。

八、不相干的相干

弦子忙工作忙得團團轉。在大姨媽的拜訪下,情緒持續低迷,經常無故發火又無故感傷。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小澤這幾天也是身體抱恙,感冒不斷。同樣被大姨媽騷擾,回覆忽冷忽沖,完全摸不清正常走向。

說是血光之災一點都不為過。這幾天真不適合和這兩個祖宗溝通交流。不過屌絲終究是屌絲。我可以、我很帥、TA喜歡我,這人生三大幻覺永遠是揮之不去的蜜汁光環。

六一兒童節那一天,因為應該不應該在這樣子的日子裡有點小活動,弦子和我嘰哩哇啦,牢騷不斷。剛在一起的時候,我只要說過個什麼節,聚個會嗨一下,她一定是一本正經地數落我不是個過日子的人。兩個人就應該窩在家裡平淡生活。現在當我適應了平淡生活,她卻開始數落我沒法帶她開心,就知道悶在家裡。聽到這話,我無法抑制心中的憤怒。把她送回家,留下一句我去看電影,就出了門。那天剛好是《神奇女俠》首映,我買了兩張票發微信問小澤要不要去。

小澤說身體不舒服,累,想早點睡覺。不過很喜歡蓋爾加朵。

我有點不甘心,多嘴道,你不覺得蓋爾加朵和你挺像的嘛?尤其是鼻子以上,眉眼超像。這並不是恭維,是屌絲的我習慣性地陳述心中所想。

小澤說,她喜歡這樣的聊天方式。不過不覺得像。即使像的話是不是鼻子以下需要重做?

我覺得她的話隱約帶刺,趕緊說不是啊,不需要重做啊,蓋爾加朵還方臉呢。緊張得我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下不是。尬聊之餘,我只能作罷。Lin最近聯繫少了,有點神出鬼沒。不過這個點他應該在酒吧唱歌,唱完自然少不了佳琪的死亡纏繞。我走投無路,只得請性哥出山。

電話那頭,性哥用醉醺醺的渙散語句表示,正在家裡擼LOL。聽了要看電影,也是不情願。我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他才半推半就地答應下來,不過要等殺完這局。於是我在樓下等了好一會才等來一身酒氣的他。

你肯定是被拋棄了才想到我的。性哥一上車就說這句話。

我說,被拋棄個毛。是我拋棄她們。

性哥搖頭,是你的方式不對。

我更是大力搖頭。

你別搖頭,手機拿來,我幫你搞定。不過你老婆我是撩不動。他還沒說完就把我的手機抓了過去,又遞過來讓我解鎖。

也不知道哪裡躥出來的神經病衝動,或許仍是出於屌絲的蜜汁幻覺。我滑開手機說,誰要你撩弦老闆。獅子啊,必須是大獅子。你不是老說獅子懂獅子嗎?看你來搞定。

性哥不屑地接過手機,我搞定了怎麼辦?

要怎麼辦?我斜著眼睛看著他那張同樣也是黑黑的臉。

老規矩,獅子頭!

搞不定你請我獅子頭!我趕緊加上。性哥拍了胸脯,你往她家開,大獅子分分鐘在門口等你。

人來了你怎麼辦?我啟動車子。

你訂獅子頭,我打車消失。絕不打擾。

性哥是個撩妹高手、斬妹猛漢。可是小澤畢竟是小澤。是可以為了自由放棄所有一切現實利益的率性小澤。最怕有人逼迫她去做哪怕是十分喜歡卻是當前完全不想乾的事情。更別說那些違背她喜好的建議。性哥的撩妹法則在她那裡不但沒有一絲作用,更是無處遁形。之後小澤自信地承認,從性哥接手的第一句開始,她就認定了聊天的這頭不是我本人。不過她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出於禮貌並沒戳穿,只是隨手應和,看看這個傢伙能撩出個什麼花樣。

離電影開場還有三十多分鐘,我們在小澤家大門口坐了三十多分鐘。性哥不但沒把小澤約出來,還真要把她給惹毛了。我能明顯地看到火山爆發前的濃煙。

「可我今天就說了,累,不想動。」

「哎,不好意思賴.....改天再說咯......晚安了先」

我搶過手機補上這句落荒而逃。換作平時,她一定會跟上一個禮貌的晚安。不過直到第二天,都沒見到「晚安」中的任何一字。

獅子不喜歡主動,需要敲一敲、逼一逼才行。對於我的退堂鼓,性哥十分不滿。他覺得勝利在望了。

屁!晚安都沒回。她火了。如果生氣再也不理我,哥哥別怪弟弟我和你絕交。我開始焦慮。絞痛感從胃裡幽幽傳來。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此。我的要求不算過分。只要平時能和小澤聊聊天,偶爾見個面吃個飯。即便和弦子吵得雞飛狗跳、天翻地覆。人生足矣,不再多求。這生活中最大的動力和希望一旦斷送,生不如死,不如去死。

你放心,她絕對不會不理你的。放心,放心。我是獅子我知道。性哥搖頭,絲毫不擔心。

我忐忑地望著銀幕上蓋爾加朵的麗影。腦中浮現的卻是小澤的容貌。觀影的全程儘是心猿意馬的胡思亂想。

整個晚上我都坐卧不寧。很想發消息給小澤,告訴她事實。可是萬一打攪到她睡覺怎麼辦?萬一她在氣頭上不相信怎麼辦?即使相信她還是生氣怎麼辦?畢竟是經過了我的同意,是我要把她約出來的啊。伴隨著紛亂的思緒,胃也不停地發著哀嚎,把我一點點地逼向抓狂的邊緣。

第二天早上送完兒子和弦子,我組織了一下語言,發了一段道歉的話給小澤。希望她諒解。文字不多,但沒說實情。就怕是講不清楚,反而惹她煩躁。還是找機會當面解釋比較好。

魂不守舍地熬了一上午,又心不在焉地磨過中午。手機被翻了一遍又一遍,總幻覺小澤的信息應該來了。看著空白的微信,我不停安慰自己,她還在睡覺,要睡到下午才起來。一點、兩點,時間在不斷推移,我的心越來越涼。她真的不理我了啊。真的劃清界限SAY GOODBYE了啊。

兩點五十二,她回了一個「嗯」。

我急忙回覆「謝謝」。石頭落地。一團糟的心勉強歸於平靜。

之後的幾天,小澤雖然會回話,卻能感到明顯在應付:回得慢、字數少、經常沒下文。

有消息就可以。我一遍遍地自我安慰。艱難地度過這些天。

上周日,我忍不住想見小澤的衝動,問她這周三、四有沒空。她回的是「不一定」。不知為何,性哥那句不靠譜的話在腦子裡被翻了出來——「獅子是需要敲一敲的」。我熬到周二,再次和小澤確定時間。她像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說道,那就周三吧,周三吃飯。

哀嚎的胃、紛亂的思緒、絕望的心情一瞬間全部消失。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在洋溢著開心樂觀的微笑;世界彷彿也變得雲淡風輕、晶瑩剔透起來。

我迫不及待地告訴弦子周三要和Lin碰頭。她全然沒說什麼。又和Lin簡單交代了如何Back me up,心情愉悅地等待明天的到來。

就在周三上午,弦子忽然和我說周五約了姐妹團去迪斯尼,周四晚就要走,忘記和我說了。我說那你去唄。她卻說你晚上什麼時候回來,陪陪我。我說約了Lin,昨天就和你講過。弦子卻要讓我改日子。我迅速地想了一下說,Lin只有周三有空,這周其餘時間都要跑場。

事後總覽了全部事件才幡然領悟,沒有改日子是萬幸中的萬幸。拋開將要發生的事情不談,臨時改了時間,一定會讓小澤生氣到不再見面吧。

那天的小澤穿了一件白T和一條破洞牛仔褲,長發紮成馬尾,在腦後歡快地晃動。活力奔放。

我說你今天的樣子真挺像蓋爾加朵的。她說她知道,扎馬尾的時候最像。我旋即想告訴她那天的實情,又擔心一開始切入不愉快的話題會讓下面的時間變得尷尬。改口問她感冒怎麼樣。她說了不是很好。在覺得快好的時候又有點反覆。我說你得增加運動,增強免疫力。她說不需要,偶爾感冒而已。空乘的同學聚會,所有人都羨慕她的細胳膊細腿呢。我說好吧,你開心最好。

晚餐吃了一半,趁著氣氛不錯,我才把上周那晚的實情緩緩道出。

我就知道不是你。小澤肯定地說。那個語氣和說的內容都不可能是你。你從來沒逼過我。

但是你不知道是哪個。我說。

對,我也不知道是誰。所以想知道是哪個笨蛋。到底是誰啊?小澤問。

是性哥啊。我找了性哥一起看電影。

他還是那麼幼稚。小澤嘲笑。

他說他也是獅子,獅子很懂獅子。獅子需要時不時敲一敲。我試探地說,想通過小澤的反應來確認她是不是也這樣想。

嗯,像是獅子能做出來的傻事。我也有過。那是好久以前了。我一個人半夜堵在人家樓下,要他下樓,向他道歉。小澤的大眼睛裡閃出憂鬱的顏色。

然後?我沒想到小澤如此真實直接,沒有半點避諱。

沒有然後啊。人家照死沒有下來哎。小澤望著空氣發怔。

你真的也會……我輕輕地說。輕到自己才能聽見。不想打亂了她的失落。性哥是對的,只不過那晚的小澤完全沒有出現的打算而已。

那會也是幼稚。她稍微清醒。不像性哥到現在還是幼稚。怎麼會有妹能讓他把到的?

他厲害啊,強啊。我笑著說。

切,活好不黏人?小澤從鼻子里哼出來。

差不多就這樣吧。我知道每個和性哥有過一腿的女性都是對他的尺寸難以忘懷。

那我真挺同情那些妹子的。沒見過世面,呵呵。小澤嘲諷道。真活好小肉還能那樣?

哈哈。我要告訴性哥。我拿起手機。

還好,真的不是你發的那些話。讓我放心了。我今天差點都不想來吃飯。小澤說。

我的心裡一陣慶幸。慶幸沒有聽弦子的話推掉和小澤的晚餐,並主動交代了實情。如果讓她心裡一直留著不好的印象,說不定也就慢慢疏遠,不再聯繫了。冥冥之中果有定數。

此後的聊天我能感到小澤的輕鬆。像是放下了包袱,語氣、語調都散發著輕鬆。這些看似不相關的事情卻總有著未知隱秘的聯繫。只是大部分的時間裡,我們的視野無法企及。從而忽略了諸多事件之間聯繫的重要性。

回到家,心情十分愉悅的我,面對的卻是心情糟糕到憤怒的弦子。她在收拾行李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粉色行李箱上的貼紙全部被她媽媽撕掉了。在她看來,沒有了可愛的貼畫,整個行李箱變成了一個難看、怪異的方盒子。她鬱悶、抓狂,卻發泄不出。她媽媽總喜歡逼她做不喜歡的事情;總自以為是地幫她做很多決定;總在背後給她添各種「你媽覺得你冷」的麻煩。我嘗試地安慰她,弦子不但不領情,還像瘋子對我發起火。說她就是現實版的樊勝美,卑微、窩火,過得非常不開心。因為我不能給她想要的家庭、足夠的安全感和理想中的一切。莫名其妙的我猝不及防地遭受了一萬點無辜傷害。關我什麼事?還樊勝美?這都什麼和什麼?結婚後讓她做過一天家務?讓她燒過一次飯?一個連煎蛋都懶得做的人,嫌棄她媽媽不會做飯;我爸爸燒得不合口味;我只會那幾樣。我有說過什麼?不想在家吃飯就出去吃,每月我們倆吃飯的一萬多塊開銷讓她出了?討厭公交地鐵,見不得人潮,不要受擠來擠去的苦,OK。上下班全程接送不讓她多走一步路。以致她連我們的城市有幾條地鐵線都不知道。想買包就買包,去年生日到現在平均一個月一個包;要辦移民就去辦移民,在外匯監管極其苛刻的現在費了好大勁把錢轉了出去。這不是想要的生活、沒安全感,那要求的時候算什麼?拎著香奈爾大罵手下又蠢又笨的時候就不是樊勝美了?戴著積家在董事會上怒懟新CFO的時候就不是樊勝美了?把我和兒子丟在家,帶著她的「譚宗明」一家老小吃喝玩樂的時候就不是樊勝美了?是不是只有被一打傭人伺候、私人飛機接送的土豪生活才是夢寐以求的安全感?此時,被無故打成了「王柏川」的我只能用男默以對她呼天搶地的女淚。

不相干的相干此刻發生了神奇又巨大的作用。若不是和小澤見了面,化解了不必要的誤會,現在的我一定是心情糟透的。糟透的心情再遇上發起火來肆無忌憚到完全沒有道理可言的弦子。估計我會當場要求離婚吧。

那晚,我沒再和弦子多說什麼。任憑她神經病一樣發瘋,歇斯底里。在小澤帶來的愉悅心情下,我抑住怒火,默默地用冷眼旁觀來阻止時間線再次偏離到未知的平行宇宙中去。感謝冥冥之中的定數,感謝真實率性的小澤。

很多時候,那些不經意的事情並非毫無意義。只是因為我們沒有整體的視角,無法把這些看似的「不相干」串聯起來。時空里發生的一切,並不像我們所想的那樣鬆散、隨意。如果攀上時空里的某個制高點,俯視全局。我們就可以看到那些細碎的事件是以極其精密的方式相干、糾纏,構成了一個巨大的脈絡,絲絲入扣。它們之間的關聯和作用所造成的蝴蝶效應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像。感謝那些在不經意間幫助、拯救了我們的人。他們或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一個簡單的原諒、釋懷、理解或寬容,甚至一條回覆、一次見面、一抹微笑、一個擁抱,已經深深地改變了他人平凡的生活軌跡。謝謝你,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11.06.17

朋友圈的一段矯情文字;熱播的一個家庭倫理道德劇,就讓你瘋狂帶入,沉淪聯想。清醒的時候誰都知道,念著這些無意義SB情緒的人才是真正的SB。可偏偏大部分的時間裡,感情泛濫又頭腦昏聵的SB我們最擅長的就是絞盡腦汁聯想後又鄭重其事地對號入座。

九、帶入的危機

弦子的一個高中同學離婚。因為那個同學長期做家庭主婦過於空虛寂寞,覺得丈夫總是沒法讓她開心,便和一個她覺得風趣會疼人的已婚同事好上了。女同學的老公帶著雙方父母把她捉姦在酒店。故事在一片混亂中收場,尷尬、憤怒,兩敗俱傷。據說女同學的老公本不想離婚,是要通過讓她出醜的方式給她教訓。可女同學實在受不了家人朋友的指責,毅然決定離婚。

她老公也是個寫實派的奇葩。還真的如網上所說「當然是原諒她啦」。我對弦子說。

她咕噥道,不想離婚就不要搞這麼難堪。鬧得所有人都知道,不離也說不過去哦。

我想知道他還打那個男人的?我問。

弦子說她不清楚,好像沒打。他老公不像會打人的。

我說,這就是二B。換了我既然已經鬧成這樣,先把男的捶一頓再說。

你怎麼這麼暴力?弦子問。

愛多深恨就多大。不然愛就沒意義。

兩人在一起也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不能好好地把事情解決?弦子感嘆。

我說,難道還得祝福他們倆人,成全他們啊?

既然都和別人在一起了,那就放手唄。換作你就非得胡鬧到大家都下不來台?弦子說。

換作我,那得看當時的心情。小澤的笑容在我的心裡一閃而過。如果心情不錯,那就算了。原諒沒指望,婚肯定得離。你們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心情不好。把那男的往死里捶。捶到捶不動為止。留他幹什麼?繼續喂老婆服務?

你幹嘛總喜歡帶入?說就說,把自己帶入幹什麼?弦子忽然提高嗓門。我很是詫異。不是你先說換作我的嗎?那我肯定換我的角度思考啊。

是你先說要把那男人捶一頓的好吧,弦子繼續說道。在她看來,這樣的帶入是對她的侮辱。然而我一陣激動,揪出了一條十分要命的過往記憶。

你是不是在為和「范偉」在一起找退路啊?

這句話一出,弦子的臉猛然拉了老長。雷聲滾滾,烏雲密布。帶入的遊戲已然玩過了。

我就知道你想說這個。本來沒有的事情,你越說越就越可能變成真的。弦子把手裡的東西一摔,進了卧室。

越說越就越可能變成真的?這麼沒邏輯的借口也只有她這種文科生才能說出來。每每她為此發脾氣,我總覺得這是弦子故意用發脾氣來搪塞的套路。

范偉當然不叫范偉,只是因為長得像那個大家都認識的范偉,所以我才戲蔑他為范偉。范偉是弦子現在的領導。

沒跳槽前,弦子曾成功地競標贏得過一個業務。因早就找了內部關係,范偉的公司認為這是他們的囊中之物,全然沒料到會有第二家公司半路殺出橫刀奪愛。負責投標的范偉既費解又不甘心,通過內部渠道拿到了弦子的聯繫方式。一來二回的溝通中,范偉發現弦子無論是思路還是表述又或是執行,都是個強力商務人才,自嘆業務丟得不冤,心悅誠服。那個時候他們公司準備上新三板,需要大量的流水支撐業績。弦子擅長的這一塊正好能滿足公司的需求。於是范偉說服老闆,在我們這個城市開設了分公司,把弦子挖了過去做領導。弦子帶著十人的小團隊,業績卻一路高歌,把整個公司頂上了天。15年底,成功敲了鐘上市。

男女之間的職場關係一定是理不清的。借著工作,范偉和弦子之間的交往甚密。這一切,我完全看在眼裡,卻不說破,只偶爾隨口開兩句玩笑,看看弦子的反應。畢竟范偉只是個職業經理人,更沒什麼顏值。二十九的人老成得像三十九一樣。又抽煙又喝酒,還是已婚狀態。對於看臉又勢利的弦子來說,不會在考量範圍之內。

16年的時候,該死的《歡樂頌》第一季開播,引領了全民瘋狂帶入的一波高潮。一群群無事生非的男男女女沉溺其中,反反覆復地YY自己像誰誰誰,要成為誰誰誰。這樣還不過癮,他們還愛把身邊的人也分門別類、對號入座。弦子的公司上上下下都認為她像劇中的安迪。有顏有能力,更有發現她、挺她、關懷她的「老譚」。可「老譚」如果是奇點那張臉,估計這關懷分分鐘變成性騷擾吧。更別說是范偉那副搞笑的長相。

真正讓我覺得不對勁,是弦子生日時,范偉送了她一個FENDI的包。之前范偉正好去了一趟歐洲,我曾旁敲側擊過弦子,問她你的「老譚」會不會從歐洲帶個土特產?她回答是不會。即便會她也不會收。不出我的預料,范偉真的帶了一個包,而弦子卻並沒像之前承諾的那樣拒絕,竟安然收下。其實一個FENDI也沒什麼,北京分公司的同事還送了她一根萬寶龍的鋼筆。但直覺告訴我,弦子的前後不一有問題。經過好一段時間的觀察和套話我才發現,范偉居然要離婚了。

范偉的老婆是個正二八緊的商界女強人。手中運營遍布全國各地的商場、賣場。我們這個城市市中心新開的一家韓國城就是她的產業。女強人老婆覺得范偉只做個職業經理人太沒出息,要他多多提升自己。范偉卻覺得總公司已經上市,主控業績的分公司又是他說的算,收入相當可觀,現在生活已經挺好,不想改變。於是兩人的分歧越來越大,最終走到了婚姻的盡頭。可能出於男人的自尊,又怕影響在公司的地位。范偉離婚一事一直處於保密狀態。直到辦了離婚手續都沒讓別人知道。

這種被壓抑久了的男人一旦離婚,一定是玩命地追逐各種女性。更何況身邊就有這麼個得天獨厚的機會。我考慮再三,直接和弦子說明了想法。弦子承認,范偉對她是有愛慕之心。她表示自己有家、有孩子不會為了他做出不明智的事情。儘管當時的弦子態度十分誠懇,可是我仍然覺得,在利益的驅使下,她不會認為承諾時所謂的不明智的事情是真的不明智。就像收不收包一樣。

我倆從交往開始,手機就互相可看。我偶爾會翻翻她的朋友圈,看看別人的留言;她則是不定期把我微信里的異性清理一遍,只留下和行業有關的。

那天是2016年9月3日。我全天加班。弦子帶著朋友在我們辦公室樓下的KTV唱歌。下了班,我就去KTV找弦子。想起范偉的事情,我隨手拿起正在唱歌的弦子的手機翻起來。找到范偉的留言,沒翻幾條就看到他發了一個噘嘴的表情。剛開始沒在意。再看聊天記錄,弦子說她在香港買了一個禮物送將要生日的范偉。沒時間去上海,只能快遞。范偉卻撩騷地說要她親自送過去。我重新看那個表情,居然是「親親」。翻開表情列表,它還是位於很靠後的位置。說明範偉是有目的、特意地翻過好幾頁才選擇了這個表情。

我和小澤認識六年。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無論是剛認識還是追求她;無論是她開心還是我興奮到得意忘形。我從來沒發過「親親」之類的表情給她。不是不想,是我覺得和小澤的關係完全沒到可以發這種親密表情的地步。只有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才可以發吧。我是這樣認為的。

當場我就問弦子這是怎麼回事。她拿過手機,居然勃然大怒。說你什麼都要聯想,胡思亂想,根本沒有的事情,一個表情算什麼?越說火越大,重重地把手機摔在了地上。整個包間里立刻安靜得只剩下伴奏在半死不活地呻吟。明明是你有問題,還不能讓別人問?這不是惱羞成怒嗎?我嚴肅地陳述我的觀點。弦子大吼大叫,不依不饒。所言卻是沒有邏輯的胡鬧。忍不住怒火的我也把手中的可樂砸在地上,推門離開回了家。

那個晚上我和弦子沒說一句話。第二天4號周六,我一早就去了辦公室繼續加班。她睡到中午起來,在微信里發了消息試探了兩句,我隨便應付了。她依舊不高興,又開始耍脾氣,說什麼你這樣遲早會找不到我的鬼話。開始我沒當回事,然而接下來她真玩起了失蹤。

加班結束,我發現她一直沒回我的消息,就打了電話給她,沒人接。一連好幾通皆是如此。我想到她脾氣大的時候六親不認,連她爸媽都能罵得狗血淋頭。等她冷靜冷靜再說。於是我又在辦公室坐了一會,所有人走完了,我又聯繫她,她還是沒接電話,只是回了微信說別再聯繫了,受不了這樣的日子,要離婚。之後就是完全的沉寂。胃部的絞痛在焦慮的驅使下迅速膨脹。我強制讓自己靜下心,聯繫了她的閨蜜琳子。對方告訴我她們在一起。不過弦子非常生氣,執意要離婚。琳子一會要去接女兒,不能一直陪她。我懇求琳子要弦子和我保持聯繫。琳子表示誰都知道弦子的脾氣。除了開導,她沒法更進一步幫到我。

那個時候大約是傍晚六點多,我發了無數條語音極力挽回,弦子只是斷斷續續重複地說受夠了這樣的日子、我們不應該再互相傷害之類電視劇台詞一般的話。我反覆問她在哪裡,有沒吃過飯。她卻說和律師聯繫了,準備離婚。面對完全無法溝通的弦子,我的脾氣上來,橫下心說,你要離就離吧!在此之前,離婚這令人憤怒的兩個字是一直掛在弦子嘴邊的口頭禪。她只要不如意隨時就能甩出。而在我這,沒出現過一次。一旦說了,我的心便再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狀態。我以極快的速度估算了離婚後的狀況,立即聯繫了做律師的朋友老賊,讓他起草協議。

心中積壓的憤怒和難過無處發泄,急需找人傾訴。WEI當時在灣區,正是睡眠最美好的凌晨時光。我把要離婚的信息留言給他後,轉念想起賊老撕。可是平時我只會和他聊漢藏語系起源、本朝還有多少年運數、是BENDER更邪惡還是FRY更愚蠢、宇宙是連續還是不連續……這些冷門、不切實際又形而上的東西。他要知道我的狀況,鬼知道會嘲笑成什麼樣。當初剛和弦子剛在一起,就因吵架被他無情地嘲笑過。思來想去,關鍵的時候還是得場外求助性哥。

好在這個點不是性哥耍性的時間。不過接電話的他此時卻在山西。我忘了他之前說過這周要出差,下周才回。於是不想打攪,準備掛斷。他卻說既然打了,有什麼事情就說唄。我簡單地把事情說了,表示等他回來再細談。性哥當即喊道,哥哥你不能掛,婚不能離啊。

我說,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離的理由?

性哥說,儘管我一直給他灌「單身狀態最好。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結婚。即使結婚了,不到萬不得已也千萬不要生孩子。」這樣的毒雞湯。但是他是看好我和弦子的。在他的眼裡,我婚後的生活十分美滿,有家、有娃、有事業,一派生機盎然。不能說離就離。真的要離,也需要經過千遍萬遍的熟思才能做決定。絕不能草草了事。

我無奈地說,曬幸福這種事情,就是給你們外人看的。誰家沒有難念的經?不小心念錯,就是一拍兩散各自飛的結局。

性哥在電話里比我還激動,他一個勁地讓我冷靜,不要因為一時的怒火破壞了家庭的完整。我說是弦子要離的,我只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性哥說,弦老闆一定是一時氣話。你不要逼她,讓她自己冷靜,想清楚,會回來的。

難道還是我不好?是我逼她?范偉和她發那樣的內容,我難道就不應該問?她也不給解釋就大發雷霆難道不是惱羞成怒?我什麼時候逼她的?她天天被女王一樣伺候著,誰逼過她?

性哥說,弦老闆這樣還不是你平時慣出來的?對任何人都不能付出百分之百。不然對方一定會覺得是里所應當只想著索取。哥哥你也千萬別著急,雖然你的美滿生活令人羨慕,但說實話,你們之間的束縛太深。手機這種東西就不應該可以互相查看。誰沒個隱私?今天你看她,明天她刪你,看上去是公開透明,其實互相侵犯了底線。你看她的時候她一定不高興,她刪你的時候你也肯定不爽,就是在相互逼迫、相互折磨。大家保持點私密,只要信任在,糊塗一點不是壞事。

我說我接受不了糊塗。

性哥說,那你和小澤的聊天呢?弦老闆如果知道你和小澤還有聯繫,她會怎麼想?

我強調,這根本不是一回事。自從16年三月份在美國和小澤聯繫之後,16年九月之前只有在她生日的時候發過一個紅包。便再無瓜葛。我們只是單純聊天。但范偉是明確對弦子有想法的。他們又經常見面,鬼知道發生過什麼。

性哥說怎麼不是一回事,這是你的想法啊哥哥。弦老闆會相信你和小澤只是單純聊天?她現在告訴你她和范偉只是隨便聊聊,你不是也沒信?

性哥這句話讓我當場語塞。昏聵的大腦開始重新審視整件事情。

我的哥哥唉。我雖然是外人,看你們各種秀,羨慕不假,但是我看得清啊。你們兩個當局者一個比一個迷糊。一個不放過另一個。這樣是不行的啊。你們這問題根本就是個小事。相互折磨才是大事。

可是,我無法接受弦子總是動不動就提離婚。

你別理她就是了啊。她自己會知道錯的。即使不知道,她朋友也會說。現在她說不定就和奶茶在一起。奶茶是弦子交情最深的閨蜜。因為奶茶,我才會機緣巧合認識了弦子。也是因為奶茶,性哥和弦子差點反目不再往來。所以我始終覺得奶茶不是正經人。她們在一起,不會有什麼好事。

她們應該不在一起。奶茶最近回老家了好像。我告訴性哥。

那她也肯定和其他朋友在一起。性哥說。他朋友一定也在像我現在說你一樣在教訓她。你放心沒事的。給她時間,她會回來的。性哥總是這樣自信滿滿。

但是我說了離婚這兩個字了啊。我很沮喪。翻騰的胃在發著懊惱的哀鳴。

說了怕什麼?性哥的世界觀里容不下我的執著。

我說過這兩個字,心就回不去了。

神經病啊,拍電視劇啊?你每次都是這樣,用一顆初戀的心對待全世界?性哥輕蔑地說。我們是現實。現實里自己打臉,自己抽嘴巴不是常態嗎?想搞成青春偶像劇?你也不是大帥B啊。

艹,我還可以裝94年的小鮮肉好吧,怎麼就不帥了。

對對對,你是94年的小雞巴,還沒長毛,不成熟得一塌糊塗。我不和你多說了。客戶安排的大保健都沒做,光跨省做你的情感陪護了。你自己仔細想想清楚。如果真的感覺不爽,以後多和小澤聊天唄,平衡平衡你不成熟的心不就好了。反正不要輕易離婚。TM你們都是拖家帶口的人,怎麼都這麼草率,過家家啊。

性哥嗚啦嗚啦的聲音在手機那頭消失。我的心稍稍平靜。回味反覆,思索再三,發了一條留言給弦子。無論多久,只要你今天回來,我們就重新開始。我等你。

信息發了過去,心情又莫名地慌亂起來。我忍著焦慮蹂躪下翻滾的胃,注意力沒法集中在任何一件事上,坐卧不寧。與弦子的往昔如電影一般歷歷在目。淚水模糊的眼睛裡映出的一切,都能勾起對弦子的回憶。甚至多次幻聽到安靜的樓下忽隱忽現的腳步聲。

或許真的是我錯了。她和別人在一起也許會更開心。我死狗一樣趴在沙發上靜靜地想。

十二點不到,敲門聲驚起。我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跌跌撞撞地下了樓去開門。弦子在琳子的陪伴下,憔悴地站在門口。我二話不說,上去使勁抱住她單薄的身軀。良久,一雙纖弱的手臂輕輕環住了我的後背。

如果沒有性哥的旁觀視角,固執的我一定會堅持原先想法,結束這段短暫的婚姻。正是因為性哥的教育,我和弦子更換了手機密碼,建立起各自的隱私地帶,不再互相窺探。

後來我們還是時常情不自禁地玩一些互相帶入的遊戲,但是關鍵時候大家也會適可而止,在觸及對方底線前及時剎車。不過《歡樂頌》的第二季,弦子始終沒再看一眼。可能因為她無法確定,應該是把自己帶入成安迪還是樊勝美吧。

正是因為說出了「離婚」,我的心真的無法回到之前的狀態;也是因為性哥不經意的那句話,如果真的感覺不爽,以後多和小澤聊天唄。雖然沒赴約,但從約小澤去看《擺渡人》的那一刻開始,我的世界還是脫離了原先的軌跡,滑向了未知的虛空。無論在終點等待的是怎樣的結局,我已做好準備,面對那顛沛的流離。

26.06.17

弦子和小澤見面的那天,就是多年前的今天。那晚心懷忐忑、焦躁不安的我,怎麼也沒想到多年之後,小澤依舊是那個率真可愛的小澤。而那個幫我問話的人,卻變成動不動要和我離婚的妻子。每每駕著記憶的時光機穿越回當時的情景,今天的一切就像做夢一般虛無縹緲,遙不可及。

十、其實,什麼都不擁有

只因上周日,我咯吱了幾下弦子的下巴,她無故抗拒,勃然惱怒。我玩笑道,你這麼嫌棄,是不是有了你不嫌棄的人?她大發雷霆,罵我不相信她。如果我真不相信她,早已啟動潛藏的TAIL計劃,大家一拍兩散。我知道不對了,不想爭執,主動迴避等她冷靜。冷戰一樣熬到周二早晨。她在辦公室樓下突然爆發,說我成天懷疑她,讓她很惱火,生活很幸苦,想要離婚。我一時沒忍住,據理力爭。她詞窮無語,只能說不想也沒法和我溝通,決意離婚。說完憤然離去。

其實吧,你在弦子這兒,不過就是個可以安定下來結婚的備胎。很難說她現在對你有多少感情。僅剩的閨蜜D姐不久之前對我說的話突然在腦子裡響起,激蕩了怒火,在心中灼灼燃燒。弦子還沒走多久,她的朋友又在微信上一股腦兒向我發難。無名之火亂躥的我本想一一懟過去,把她們個個罵得人仰馬翻不能自理。冷靜一想,簡單粗暴地發泄不僅沒法解決問題,反而印證了弦子對我的描述,無法溝通。如果弦子真的對我沒什麼感情,天知道她會在朋友面前怎樣添油加醋地說我不是。不能讓她就這樣故意歪曲了事實。我不怕別人的指責,只怕別人是在不了解實情下給予的指責。於是我好言和琳子溝通,讓她叫上弦子,晚上找個地方大家敞開談一談。

與弦子那幫只會從電視劇、網路段子里學道理的大白腦瓜朋友們理論,他們十個人一起上都會以語塞而告終。我擔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讓他們所有人惱羞成怒,不但無法解決問題,反而助長了弦子的偏執和蠻橫,這是主動站到了所有人對立面的愚蠢行為,得不償失。謹慎考慮後,我喊上了病體未愈的性哥——在失控前能拉我一把,提醒我理智的人。

曾幾何時,屌絲的我也認識大堆的妹子,結交成群的閨蜜。隨便在酒吧發個朋友圈,都會有相識的姑娘點贊留言,相邀偶遇。那時候,我帶著一幫飢腸轆轆的餓狼,在酒吧周旋於各路美色之間。然而肉全留給了他們,我卻在闌珊的燈光里苦苦等待小澤的下班,品嘗黯然的神傷。

到了弦子這裡。她這個領導人大手一揮,但凡在我的微信裡頭像是靚麗的美女,全部一刪殆盡不留餘地。由於D姐常年掛著莫名其妙的頭像,我又不怎麼和她聯繫,卻是躲過劫難,保留至今。

肉肉和小澤關係最好的那段時間裡,她經常會躥到小澤工作的酒吧蹭酒。不時也會帶些自己的朋友一同耍嗨。在走馬燈一樣輪換的諸多酒肉朋友中,D姐隨著她一道出現過兩次,這足以表示兩人的好友關係不同一般。那天晚上,小澤、肉肉和D姐三個人喝得半醉不醉,情緒高漲,瘋了一樣在路上嬉鬧。一上車,小澤迫不及待地把一雙光腳踹到風擋玻璃上,窩躺進副駕吞雲吐霧。後排兩人剛要點煙,立即被我阻止。

肉肉詫異,小澤不是在抽嗎?

小澤撲哧笑起來,哈哈,他車裡只讓我一個抽,你們都是外人。不過今天看我面子,讓她們抽唄。難得能讓你帶三個90後美女,可以了呀,有福了啊。那一年,90後還是個比較稚嫩的歲數。小澤比我小八歲。肉肉和D姐都比我小十歲。正是令人陶醉的妖嬈年華。在九五後當道、00後崛起的今天,已然淪為美好往昔。

三十個都不及你一個,我心裡想著,卻只能同意,大開了車窗。

你這個朋友不抽煙?也是少有嘛。來加個微信,認識一下。D姐說。

找到小澤就能找到我,不用加了吧。我說。

小澤卻比誰都興奮地嚷道,美女要加你微信,你怎麼好意思拒絕?頭腦不好,太沒禮貌!

也只有她能做到完全不避諱內心的大膽想法,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率真坦誠。

D姐是個放蕩不羈的姑娘。雖然長相沒有小澤那麼西域風情,但畢竟身體里流著正宗新疆阿勒泰的血液,又加上時而爆炸頭,時而臟辮的誇張歐美范兒,讓看到她的人都瞠目不已。十歲以上的代溝真的又寬又深。成為一名酷斃女DJ竟是她的終身夢想。帶著一腔熱誠,她離開我們這個城市奔走上海,四處拜師。作為擁有先鋒思想常年裝嫩的中年大叔,我也很難追上D姐離散飄忽的思維。她前兩秒會興奮地告訴你上了一個外模帥哥,後兩秒就沒了聲音圖像,再過兩天突然冒出一句爽歪歪,作為兩天以來的總結。彷彿這兩天她一直在不可描述的日子中愉快地度過,恍然夢醒只是一不小心。

每當我心煩意亂急需排解又不能打攪在溫柔鄉里折騰的性哥,我便騷擾習慣夜行的D姐。只要沒在帥哥的溫柔鄉里折騰,她都會以女生的視角,幫我分析弦子和小澤的想法。對昏頭昏腦的我給予嚴厲又睿智的警告。整個就是和性哥隔空呼應的性姐。

約見地點是多年前常去的一家星巴克。星巴克里里外外,連著一旁的COSTA,上演過無數的故事。這麼多年過去,星巴克內部早就升級了裝潢,但露天外場卻依舊原來模樣。

你還記得我們在這裡見過小澤的一個閨蜜?大長腿珈珈?我對性哥說。他茫然搖頭。我指著一張身後的桌子說,就是那張桌啊。人家對你還有點意思。要不是我放棄小澤,你肯定又把她閨蜜搞定了。性哥想好好一會,豁然開朗,就是那個個子很高的十八歲的啊。

你TM就是閨蜜殺手。小澤的肉肉,弦子的奶茶。全被你搞了。就是因為你,肉肉和小澤反目,奶茶也差點和弦子反目。要不是我放棄小澤,珈珈肯定也被你搞掉。

我靠,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可怕。不過那個妹子的腿是贊。性哥的臉上浮現出對美好事物的憧憬。

你還記得那個位置?我把手機砸了,你和董事長追了我半天?周圍幾桌人全呆了。

這個記得。董事長那個B還和前面一桌的姑娘搭訕。人家也想不鳥他。你今天千萬要挺住,不能再發神經病。解決問題比什麼都重要。

我默默地點了頭,思緒卻被熟悉的環境感染,靜靜地勾起某個午後和小澤坐在遮陽傘下散漫愜意地閑聊;幽幽地記起第一眼看見弦子纖瘦身影的夜晚。我能清楚地回想起每張桌子上發生過的故事、說過的對白和圍坐過的面孔。或是歡樂、或是憤怒、或是無聊、或是悲傷。記憶中人來人往,堆疊碰撞,在澎湃的腦海中激起片片浪花。

你知道你老婆要什麼嗎?你知道她喜歡什麼嗎?她知道你要什麼嗎?她知道你喜歡什麼嗎?

D姐曾一口氣問過我這麼多問題。還沒等我回答,她便回覆,你們結婚太草率。相互根本不了解。急躁躁得,不像成年人。

我說怎麼不知道啊。我都知道。她應該也……

呵呵。我能感到D姐在手機那頭不屑地嘲諷。

那你覺得小澤知道你要什麼嗎?她知道你喜歡什麼嗎?

我明白D姐在小澤的問題上省略兩個的用意。可當時的我,全然沒底氣回答。在周遭氛圍的感染下,忽然之間,一些模糊不清的畫面從眼前閃電般掠過。小澤的聲音在耳畔飄忽低喃。或許……正當我沉浸在回憶中,努力辨識小澤的字句,性哥示意地推醒我——琳子和他老公鵬鵬奉迎地諂笑,像僕從一般簇擁著傲嬌前行的弦子,出現在面前。

不出預料,我特地放低了姿態、誠懇了態度、壓抑了情緒,弦子帶著琳子、鵬鵬和奶茶仍然完全不是我的對手。又正如所想,弦子在他們面前歪曲了我對她所做的一切。告訴她的手下們她在賺錢養家,家裡的花費都出自她之手。我從來不管任何事情。又我在家脾氣不好動不動就對她發火,讓她覺得無助。面對這些指責,我一一澄清,她們群目相望,嘿然無語。到最後除了一味地讓我遷就弦子之外,說不出更多的理由和建議。弦子想故意激怒我,又搬出諸如我看不起她工作;不讓她去商學院提升;不帶兒子玩等等瑣碎到不著邊際的事情。性哥在一幫急忙搶白、幫襯,不讓我說話,就怕我突然爆發,場面失控。我知道他的心思,沉著應對,再次一一解答。最後她只能一口咬住不想繼續,一定要離婚。此刻中國人習慣性的勸和不勸分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她的手下們開始倒戈,紛紛相勸,說我也還是不錯的,態度很好,一起過日子總會有爭吵,嗚啦嗚啦,講個沒完。弦子低頭也不說話,陷入沉思。

正如D姐所說,弦子對我的感情所剩無幾。無論怎樣努力,都不可能回到之前的狀態。這樣的結果讓我本就不太抱希望的心涼到了南北極。

她知道你要什麼嗎?她知道你喜歡什麼嗎?D姐的話在寒冷的心頭再次閃現。我靜靜地對弦子說。我知道你喜歡錢,喜歡高調地炫耀,喜歡擁有安全感。喜歡看馮唐、亦舒、張嘉佳那類文藝的書。喜歡TVB、喜歡國產劇……你,知道我喜歡什麼嗎?

弦子茫然地瞥了我,眼中塞滿了問號。周圍那些幫手也都啞然發懵。沒人知道我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更沒人有這個問題的答案。

一時間,那些模糊不清的畫面又從眼前靜靜掠過,伴著這場鬧劇,像兩部不同時間的電影在同時放映。

哎?我記得你喜歡研究語言的吧?小澤窩在副駕上問我。那是三月的乍暖還寒時節。小澤纖長的身軀被厚大的外套裹住,居然顯得嬌小可愛。

呃,是……是啊……你怎麼記得?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這個連自己編造的小舞蹈都完全失憶的小蠢貨,居然能記得屌絲的我多年前為了強爭無意義的高下脫口而出的夸夸其談。

記得啊。你說你是什麼語言協會的。感覺會長很厲害,世界名人。小澤望著窗外的料峭的春光。陰霾的黃昏里,能看到玻璃窗中她隱約倒映的臉。

已經是前會長了。哈哈。多年前把她氣走的對話,沒想到能保留這麼久。

創造語言,很高深很厲害啊。小澤扭頭看著我。我慌忙避開,看向前面的車燈。

還好吧。其實很簡單。只要有一定的語言學知識加上一些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沒什麼難度。你也可以。我開車轉了個彎。

自己和自己說,沒人懂,不寂寞嗎?

擁有自己的世界,即便獨身一人也不寂寞。什麼都不擁有,那怕被人潮簇擁也只是煢煢孑立。

混亂的世界裡,我到底擁有了什麼?是和對我一無所知的弦子組成的家庭?還是把我當作備胎湊活著過的日子?或是一個永遠把我當作朋友卻不經意間能GET到我的小澤?

多年前弦子和小澤見面的那一晚後,每每駕著記憶的時光機穿越回當時的情景,今天的一切就像做夢一般虛無縹緲,遙不可及。

09.07.17

Congrats.You"ve walked into a huge Multiverse, and have become a part of it , but you don"t realize yet.

十一、蠕蟲

一直以來,范偉的陰影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我總覺得他和弦子之間有著或有過超越同事的非正常關係。畢竟他們是一路人,是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那路人。可是我不敢,也不願意去探明她們之間的實情。萬一猜想的一切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可怕的事。只得一個勁地自我催眠——事實和揣測大相徑庭。然而幻想的陰影已成心魔,越擴越大,侵蝕了心智,讓我無法正常思考。以致夜深人靜時,常常陷入莫名的焦慮,煩躁狂亂,無處宣洩。

為了緩解、平衡無處發泄的焦慮情緒。我為自己定製了一套CODE OF CONDUCT,穩定情緒的同時,也可作為一道對范偉的防線。

1、絕不在晚上想他們的事情。

2、絕不向弦子提及任何我的推測。

3、不要和范偉有任何直接聯繫。

4、如果真的確定他們之間有任何不正當的關係,啟動TAIL計劃。

TAIL計劃始於一個錯誤的項目。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斟酌是否部署它。是我諸多瘋狂、不切實際的想法中不多不少的一個。在得知范偉離婚的那一晚,我下定決心付諸實施。然而,正是這個精心設計的計劃,讓我陷入了一個疑雲重重的詭異迷局,一步步地在平行世界裡越走越遠,慢慢失控。

TAIL是一個蠕蟲病毒的代號。

我是個傻逼理工屌絲。有顆理工的頭腦,沒刻苦學習的心。高中那一會,學霸們為了高考努力奮鬥;學渣們為了快活吃喝玩樂。我這個渣到底的人卻玩著PC遊戲,鑽研C語言。

老爸是個刻板的人。他一心希望我按正常的模式考上大學完成學業。對於電腦根本就是嚴防死堵。起初他只是把電腦鎖在卧室里,而我很快學會了撬鎖。一段時間後他又設置BIOS密碼。我偷偷瞄過他輸入的是四位數字。四位數字排列組合的結果只有一萬個。用小鍵盤模擬輸入了幾次,發現一秒能輸入三組密碼。一萬個排列不到一個小時就能窮舉完。於是我在某個中午花了二十分鐘進了系統。再之後老爸又會把電腦電源線藏起來。我隨隨便便剪了微風吊扇的電源線做了一根替代使用。甚至有段時間,他會把電腦主機從家中搬離,我卻把同學的主機拖回來繼續鏖戰。

就在如此艱苦卓絕的鬥爭里,在一點基礎都沒有、高中數學奇爛無比的情況下,憑著家教贈予的一本譚浩強經典秘笈,C語言居然讓我摸索上手。那時,家裡的電腦還是跑著DOS6.22的80386。修改遊戲不是PCTOOLS就是FPE,必須先要把數值換算成十六進位才能搜索並修改。實在是受不了每次繁瑣的換算過程,我硬著頭皮編了一套直接輸入目標數值,自動轉換成十六進位搜索遊戲存檔的程序——SWITCH。然而這樣的小成就沒法解決高考分數只有三百分出頭的我上大學的問題。最終還靠老爸託了關係,進了一所部隊院校做委培生,學的是計算機專業。

部隊的講師只會吧啦吧啦照本宣科,那些落後無用的東西我根本不需要再聽。當周邊的學霸們為了考試努力奮鬥;學渣們為了快活吃喝玩樂時,我再次把所有人甩在後面,研究起黑客技術和病毒程序。野路子永遠比正常學習有效率得多,大學四年不知道破了多少郵箱、盜了多少遊戲、QQ帳號,上了多少肉雞。就連學校軍網伺服器里各種乏善可陳的對台作戰演習,都已翻閱殆盡。自負得以為網路雖大,完全不夠縱橫馳騁。在黑盟上的一條戰果炫耀貼里,我結識了那個完全改變命運的傢伙——布衣輓歌。

自從認識布衣輓歌,我才發現「天才」這個詞從未和我有過聯繫。比我小兩歲的他從C到JAVA,從DELPHI到VB,從PYTHON到FORTRAN,甚至連彙編這種枯燥古早的語言沒有不精通的。對,你沒看錯,不是「會」或者「懂」,而是「精通」。可怕的是他連高中都沒上過。初中畢業就輟學在家搗弄電腦。更離奇,他出生在一個貧困縣底下的小村莊。家裡的那台奔騰MMX是嗜賭成性的父親不知道從哪個糊塗蛋那裡贏來的抵押物。我完全想像不出一個父母對計算機沒有一點了解的半文盲小P孩子全憑自己的興趣把以上的語言統統自學為精通是個什麼樣的體驗。我只知道,我的那些技術在他眼前就是完全不值一哂的小把戲。如果不是因為通過IP地址發現和我在同一個城市,他根本不會回我的貼子,我們更不可能見面成為朋友。

雖然布衣輓歌心高氣傲、目空一切,但是他的脾氣出奇得好。發生矛盾從不發火,最多就是無休止地嘮叨。這一點,我則是完全做不到。部隊的四年讓我體會到了發火的優勢和快感。到現在三十過半,都不能保證在脾氣上來時能壓得住性子。正因為他有這樣的好脾氣,再加上我又不是個嫉賢妒能的人。面對令我折服到五體投地的技術,我會積極請教,他傳授起來也是樂此不疲。很快我倆便從朋友上升成好基友。

大學畢業,我入職一家遊戲推廣公司做網站搭建。為了讓好基友也有一個穩定的飯碗,我把布衣輓歌介紹進了公司做技術。這家公司本質就是倒賣遊戲點卡的皮包公司,伺服器資源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浪費,而對於我們來說正是征戰網路的豐厚資源。那段時光,我們在網路上橫行無忌,彷彿他是蝙蝠俠,我是羅賓;他是美國隊長,我是巴奇。我們一起上肉雞、破解軟體、入侵遊戲伺服器、盜取遊戲帳號和服務端代碼。在別人伺服器桌面上留下寫了嘲諷內容的文檔。在魔獸世界美服內測期就用公司伺服器架設了自己的魔獸世界私服。至今這個本版的服務端和客戶端依舊塵封在我的筆記本里。

布衣輓歌是個嚴格的程序員,對技術著魔地執著。儘管他的水平出眾,但是一切從技術出發的刻板思維限制了他的發揮空間。我卻是相反。足夠多的想法和點子彌補了技術不足。大膽的奇思妙想時常奏效,卻消減了鑽研技術的熱情。一段彌足深刻的記憶。我們一起入侵某當紅遊戲的私服。他糾結於如何通過資料庫的漏洞注入,動用了各種軟體,甚至新寫了一套遠程注入DLL文件的鉤子程序,廢寢忘食。我卻大膽運用SOCIAL ENGINEERING,動了動手指給管理員發了一封EMAIL,謊稱是服務商例行維護需要提供遠程登錄的ADMIN密碼。最終,他花了近三天去研究注入,絞盡腦汁未果。我玩了三天遊戲,等來了管理員蠢到家的回覆。

很多時候,布衣輓歌承認我的方法快速有效。可是一心向著更強的他總覺得那些是違背技術道義的不恥行徑。憑著對技術的狂熱追求,布衣輓歌一步步地走向世界。那時外網沒有太多限制,我卻完全不似今天的熱衷。布衣輓歌則成天流連國外技術論壇,只要有任何技術的新動態,他第一時間就能得知,並且主動結交世界範圍的技術達人。很快讓他成功地加入了發布0DAY資源的破解組織。對於他的成就我雖然沒有任何不滿和嫉妒,但從加入組織的那一天起,我們的關係漸漸發生了變化。他愈發地覺得他被命運賦予了某種使命,是註定要做出什麼,打破什麼的超級英雄。我不想改變他的理想主義,依舊默默地當著超級英雄的助手,偶爾協助打個0DAY壓縮包。最得意的也就是寫了個靈巧好用的嗅探器PUPPY。

我們倆真正的分歧是因共同的創業。那是2006年。他建議做一種叫分類信息的網站。用今天的眼光看就是58同城和趕集。他給我分析了詳細的模式和網站搭建的需求,我估摸著可行,便同意了他的想法,架設了伺服器,購買了四數字域名9255作為網站域名。當年只要800人民幣的大米,現在有人開價30W都無法讓我心動。

最先的分歧是因為網站程序的選擇。那時候ASP是建站的主流。我傾向用簡單快速的主流模式,先出產品。他卻花了一天時間給我對比ASP和PHP的優劣,告訴我PHP以後會大有作為。美國哈佛大學的一個學生用PHP開發了一個交友網站,拿到了兩千多萬美金的投資。PHP已經不是角落裡等待結繭的小毛蟲,而是馬上就要破繭化成華麗的蝴蝶了。這是我第一次聽說FACEBOOK的事迹,當時覺得簡直是天方夜譚。可實在爭不過他,默認了他的選擇。

接著就是伺服器系統的安裝。無論是流行的WINDOWS,還是中規中矩的LINUX,布衣輓歌都不考慮。他居然選擇了冷門的FREEBSD5.3。說實話,在此之前我真不知道有FREEBSD這套操作系統。06年時FREEBSD最高版本是5.5。選擇5.3的原因是他和破解組織的朋友一起,把這款開源的操作系統除了核心代碼以外所有能改的都改掉了。與其說是5.3,不如說是深度定製布衣輓歌版。他給我洗腦,沒有絕對安全的操作系統。一個系統想安全,必須用得人少。使用者少,發現漏洞的概率相對就低,自然安全。為了能在我們伺服器上運行,他大費周章,花了一個多星期寫了一份全新的兼容他這版FREEBSD的華碩主板驅動。

布衣輓歌對技術的執著在我看來完全是一種偏執。這種偏執在開發網站上尤為明顯。他不接受任何不完善的代碼和功能出現在我們即將上線的產品中,總是理想主義地要把一切都做完了才讓產品上線。可他只會做加法,對功能的構想又多又雜,對代碼的執行效率和精簡程度更是變態一般地苛刻。等了他一個多月我才發現,按照他的標準,9255永遠上不了線。我向他說了好多次,他總是一副絕對不能容忍一個半成品出現在網上的態度。為此好幾次我差點發火。畢竟伺服器的錢是我一直在掏。他作為我們兩人公司的股東只是技術入股。

06年的九月,迫於家人的壓力,我和布衣輓歌嚴肅地談了一次,要他儘快將9255上線。他卻毫不避諱地告訴我,沒了他別說建站,就連伺服器我都沒法玩轉。這一下嚴重得激怒了我。我下了最終通牒,一周內不上線,我就接手一切,你就可以拜拜了。

一周後,布衣輓歌還在慢慢吞吞地雕琢著他的JS。我讓他交出伺服器用戶名密碼,他笑著拒絕,依舊不生氣。然而我十分生氣地告訴他,一定會拿到伺服器的控制權。他說你根本不懂FREEBSD,拿到也沒用。我回答,走著瞧。

之後,在消失離開前,他告訴我,原本以為我會有殺手鐧或是高手助陣來爭奪伺服器的控制權。他已經做好打一場你爭我奪持久大戰的準備。可事實沒讓他如願,我根本沒有那些超級英雄式花里胡哨的想法,依舊運用了大膽直接的SOCIAL ENGINEERING,跑到機房給我們的伺服器換了一塊新硬碟裝上了WINDOWS2003。PROBLEM SOLVED。至今那塊裝有FREEBSD深度定製布衣輓歌版和未完成的9255網站的160G希捷SATA硬碟,還在我的辦公桌上悄然落灰。

此後,我用ASP複製過布衣輓歌的構想,做了不久就沒了結果。繼而又做IDC託管、遊戲分區運營、頁游聯運等等,不痛不癢。光陰荏苒,一晃九年過去,2015年初某一天,公司的大技術,我的得力幹將高老師告訴我,伺服器被入侵了。我慌忙問明情況。高老師沒多說什麼,給我看了遠程登錄,桌面上多了一個文件名為日期的TXT文檔——曾經的過往下子湧上心頭。

文檔里並沒嘲諷之詞,只是提醒我們伺服器資料庫的漏洞,希望我們多多注意安全。末了附上了一個GMAIL郵箱。

不知為何,看到這個,我的背脊微微發涼,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趕緊聯繫了那個郵箱,感謝指點的同時問對方是何方神聖。

郵件的回復讓我驚得沒有一絲言語——布衣輓歌。

過了好久我才問他,這麼多年你去了哪裡?

他回道,和你一樣,美國。

我又繼續納悶,你怎麼知道我去過美國?

他截了一張圖給我,圖上的英文表格顯示的是我幾次的入境記錄。這傢伙現在居然連美國海關的伺服器都可以隨意進入。

現在你這麼厲害了?在美國哪裡高就?FBI還是CIA?我發消息給他。

嘿嘿,還行吧。在DM搞AI,屬於GOOGLE子公司。對面回。

你也搞AI啊。我自己有一套AI的聊天演算法。什麼時候指點一下?我回過去。腦子裡不停地思考他出現的目的。

行啊。你不是在做CONLANG嗎?也想搞AI?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創作語言只是我的業餘愛好,沒幾個人知道。知道的人大多也都不記在心上。我有點慌,完全不知道對方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

有個朋友也在LCS。因為中國人就你一個,所以他提過你。我想了想,這個回答算是合理,勉強可以接受。

你朋友是什麼人?做了什麼語言?我打開LCS的名單列表,等待對方的回覆。

他們是研究非線性語言的。在搞人機交互HMI。跟我們有交集,關係還不錯。

哈哈,好吧。我不知道怎麼回他,習慣性地像用QQ聊天一敲了無意義的內容。

我要睡了。以後多聯繫。我這邊有些小項目人手不夠,可能還需要你幫忙。不知道你能不能搞定。

要幫忙隨時。我儘力。以前的事情,也不好意思咯。我感覺他可能需要幫助才聯繫我,這樣的話正符合了我的判斷。

以前什麼的都過去了。要不是你,我也來不了美國。還得謝謝你。

從小到大吵架鬧翻的人似乎過幾年都能和好。之前的布衣輓歌,之後的小澤都是如此。可能是我運氣好,碰上的都是純真的好人吧。

那是我們恢復聯繫的一年後,2016年。三月時我去了矽谷,聯繫過布衣輓歌想見面。他用了工作很忙,有時還不在灣區為由拒絕了。回到國內後,布衣輓歌告訴我,他有個分布計算的項目需要幫手。他最近太忙抽不開身,如果我可以幫他寫程序的話,能分我大約一萬刀的傭金。我對錢並不在意,更多是都對項目的好奇。他的需求十分奇怪,需要把目標程序拆分成任意段,分布在不同電腦里。再通過各段的對比重新組成原先的程序。我告訴他,儘管多年來我的技術荒廢不少,不過深受他的影響,對技術的追求遠比國內同行強烈得多。雖然這麼多年,我從程序員完美墮落成了做前端頁面的美工,讓我再寫代碼不太現實,但由於熱衷研究模型,設計個演算法或是系統倒有可能。他脾氣還是一如當年的好,沒嘲笑我,輕鬆答應了。

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拼拼湊湊整理了一套模型的解決方案。每段分散的程序在區域網里通過廣播獲取了片段信息,從而進行重組。我交作業一樣給布衣輓歌的郵箱發了過去。他很快回應,說構想不錯,可以一試。沒有任何驗收過程就讓我提供一個賬號給他打錢。我說這個錢不想給老婆和家人知道,能不能不要用海外賬戶。他說隨你,微信都可以。於是我給了他微信號。還沒等他開發結果出來,六萬多人民幣就進了微信錢包。如果當時就知道這是一個套子的話,我根本不會接受這雞肋一般的費用。

不到一個月,布衣輓歌就告訴我程序OK了,但需要試驗對象。我說你試驗唄,選個對象還不容易。良久,他的郵件才發來,原來他這所謂的分布計算是一個蠕蟲病毒,一個可以分段潛伏在電腦里,適當時機重新生長的蠕蟲病毒。這種反人類的調調一向被我所愛。我告訴他為什麼不早說,我還可以設計得更好。通過病毒伺服器作為區域網外的調控。再用多層分時段切換IP的代理掩護調控伺服器,達到隱蔽效果。布衣輓歌在郵件里叫好。他又用了兩天時間做了修改,告訴我必須要找一個試驗對象。我說,我上哪裡找?他說,你老婆公司啊。你不是看她領導不爽,正好教訓教訓他們啊。我心中一凜,網路犯罪在國內可大可小。小了一點事情沒有,大了隨便寫個遊戲外掛都有可能面臨牢獄之災。布衣輓歌見我不回郵件,就說他這個也是隨便玩玩,讓我考慮好了再找他試驗。腦子混亂的我沒發現他說的話里有什麼不對勁。一心盤算著該不該搞這一茬教訓一下范偉他們公司。

我的腦子把這瘋狂、不切實際的想法思考了一遍又一遍。反正病毒一直只是潛伏,發作要靠喚醒。在得知范偉離婚的那一晚,我實在忍不住,下定決心付諸實施。我知道範偉公司想從新三板轉主板,財務報表非常重要。為此,我讓布衣輓歌又做了針對財務電腦的攻擊。蠕蟲定期時將財務電腦的EXCEL和WORD文檔統統備份到調控伺服器上。備份完了繼續潛伏。大功告成,布衣輓歌把命名權讓給了我,我稱其為TAIL。

TAIL是我先發給了弦子,感染了她的電腦後,由她的電腦分段發給郵件列表裡的公司同事。弦子的電腦常年放在辦公室不關閉,TAIL在分段的時候佔用大量系統資源這件事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收到郵件後被感染的的電腦又不當場發作,所以她的同事也根本感覺不到已經中了病毒。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弦子公司的電腦已然被我和布衣輓歌控制。

一切布置妥當,我的心裡暗自開心。這一招不但刁鑽還出其不意,實在高明得很啊。有點不知天高地厚得意忘形的我發郵件對布衣輓歌說,你這麼相信我和你合作,不怕我出賣你把你的事情捅給美國政府?網路犯罪在美國不像國內,可是分分鐘要坐牢的哦。

郵件發過去的時候是國內的下午,布衣輓歌那邊應該是凌晨在睡覺。晚上十二點左右,我忽然收到他的郵件說,如果你真的捅給了美國政府,那我也會把你的事情說出來。我頂多坐幾年牢吧。你呢?協助開發病毒,還收了報酬。美國雖然關不了你,但是還會讓你入關嗎?你兒子在美國生的。以後他要麼不回美國,要麼你就再也沒法在美國看到他了。得不償失吧。

我本來只是一句玩笑,換來了完全沒想到的這一層。啞口無言。

他繼而又發郵件說,既然你都這麼想了,那我只能告訴你實情。我根本不怕你把我的事情告訴美國政府。相反你得擔心你自己,我可要要挾你了。今後如果你不按我的要求去做,我就把你的事情公開。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我做的這些算什麼?基本沒做啊?代碼都是你寫的!我回他。

我能從發過來的文字里看到不慍不火的他。設計病毒本身就是罪。你在知道是病毒之後還要求更新了功能,這是知法犯法。郵件里的對話可以作證詞。更要命的,你還收了我的傭金。你怎麼都洗脫不掉。

看到這裡我的腦袋有點懵。這傢伙,機關算盡難道就是為報當年的仇?

你會要我做什麼?我想了一下發過去。

明年找個機會來趟美國,我有樣東西要你送到一個地方。

什麼鬼?我完全抓不住他的節奏。送東西?什麼東西?毒品?

當然不是。對你來說很簡單的事情。來了美國,拿了東西,把它送到指定地點,就沒你事了。

你在拍電影吧?你自己不送?我的心裡認定了就是毒品之類的骯髒交易。

隨你怎麼想。你考慮考慮聯繫我。反正明年還早。

這話發來的時候是一年前。我的思緒飄忽在未知的頻道上,全然不知所以。之後的布衣輓歌又一次消失了。他控制著TAIL,控制著我,憑空消失讓我如芒在背,惴惴不安。就在兩個月前,我正考慮要不要參加LCS在加拿大CALGARY召開的LCC7,布衣輓歌的郵件如同幽靈飄然而至。

7月21日你去參加LCC7。

我為什麼得聽你的?我回。

不聽可以。你等著再也進不了美國吧。

那也拉著你坐牢。又坐牢又丟工作,看誰損失大。我不服氣。

呵呵。你怎麼知道我會丟工作?你怎麼知道我一定坐牢?你又怎麼知道,我就是布衣輓歌?郵件里的每個字都像一根針,刺在我的大腦皮層上,又驚又痛。細細想來,他果然從來沒發過照片、音頻和視頻,一直是郵件聯繫。我到美國他就借故不見面,更從來沒說過是通過什麼途徑去的美國,又是如何進了GOOGLE的DM。

別傻了。你不知道我,我卻了解你的一切。微信伺服器我早拿下了,學了你最擅長的SOCIAL ENGINEERING。我知道每個人的一切。你想看弦子和范偉的聊天嗎?想看小澤和其他人的聊天嗎?永遠在身邊?宇宙里除了永遠的不永遠根本沒什麼永遠。

「你到底是誰!!!!!!!!!!!!」我失魂落魄。

你別管我是誰。7月21號去加拿大,找個機會進美國。聯繫這個郵箱,按我的指示把東西送到指定地點,你再從加拿大回國,就完事了。

你怎麼也得先告訴我把東西送到哪裡吧。我問。

GROOM DRY附近的沙漠。你應該去過。

距21號還有四天。為了彌補我的過失,也是為了一探布衣輓歌的究竟,這趟冒險我必須面對。可這樣的決定會不會影響到兒子和弦子,尤其是無辜的小澤……我完全沒有半點主意。如果因為我的過失讓她們遭受不必要的劫難,那會讓我永懷愧疚,無法自拔。

昨晚十點多,剛在AIRBNB上訂好住處,我就收到了布衣輓歌的最新郵件:「Congrats.You"ve walked into a huge Multiverse, and have become a part of it , but you don"t realize yet.」

17.07.17

十二、離開之前

明天就要飛,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理性告訴我肯定平安歸來。感性卻讓我一早回家和兒子鬧了鬧,抓了只小蟋蟀逗了逗驚慌失措又好奇流連的他。就連上床睡覺前都說,爸爸,拜拜。像是電影的訣別戲。弦子依舊一副半冷不熱的樣子,隨口問了我什麼時候回,東西收拾完沒有,就像例行公事。

會帶禮物嗎?她試探地問我。我說看吧,你想要什麼聯繫就是。

我哪知道要什麼?難道要你把第一根碰到帽子的樹枝帶回來?弦子說。

弦子總是這麼難伺候。不能讓她知道禮物是什麼,又要能猜中她想要。貴也不行,便宜也不行;實用不行,花哨更不行。在看到送來的東西前,想要什麼連她自己都完全不知道。整個就是折磨人到死。

不過想起來小澤也不是很好伺候,心裡也就勉強好受一點。

「明天閃了。本來想今天約你的。想來你可能有事也可能要戰戰戰,還是不打攪。印象中從來么在你生日的時候見過面.不知道你生日那天能不能見到你。我不是想幹什麼不要誤解。只要我活著就會在你身邊,盡我所能讓你開心.希望你每天都開心,實實在在地開心。」

我憋了好久,硬著頭皮發了這段話給小澤。努力剋制洶湧的感性帶來的離別哀傷。

MD說得好像老子回不來一樣。但是如果真的死在沙漠里怎麼辦?如果真是什麼不法行徑被抓了怎麼辦?如果郵件對面那傢伙給我來個仙人跳又怎麼辦?我越想,心越亂。

「謝謝~你幾號回來啊」

對面的消息讓紛亂的心稍微平靜。本來的確是想約小澤的。沒約的原因不是我發的那些,而是看見她周一發的一個朋友圈:「可能是生日將至,這兩天的夢真好,你都在」。下面附的是陶喆和關詩敏的《好好說再見》。

應該是某個喜歡的對象或者曾經喜歡的對象吧。我既沒回復又沒點贊。嘴上重複著,管她愛上誰,我只能無所謂,卻開著車單曲循環這首歌,漫無目的地亂竄。騙子啊,自己騙自己的騙子,只配在自作自受的苦海里自怨自艾。在整個垮掉萬劫不覆的心情里,一不小心碰壞了左後視鏡;常去的咖啡店又不營業;知乎里的這條回復因為政治敏感問題被禁。外面驕陽似火,看看這些糟透的事情,身心卻是一片清涼。

「應該27號」、「如果有意外就不知道了」我果然是不會騙人,連最基本的隱瞞都不在行,心裡所想隨時會冒出來。

生日那天應該是陪媽媽吃飯。每年這是這樣。今年也可能去外地。

那看你情況定啦。我見不見到不要緊。我口是心非地回。不知道什麼聲音在腦袋裡飄忽而來,永別了。

如果那首《好好說再見》是送給我的,永別也心甘。不是的話,還是讓我活著做朋友行嗎?不是說關上一扇門會開一扇窗的嗎?一扇狗洞也行啊,只要讓我能看到希望。

楓葉國也沒什麼好的禮物,也不知道你要什麼,得看緣分碰了。

好的看緣分,注意你的品味。這個品味是指一周前我送的生日禮物。我知道走之前未必能見到她,萬一回不來就錯過這最後一次送禮物的機會。於是在一周前就約了見面,送了一款PRADA的錢包給她。我知道她不喜歡粉色。可之前她也嘗試過粉色的連衣裙,我天真地揣測也許她是要變換個風格,座椅特地挑了只玫紅色的錢包。

那天小澤穿了一件黑色弔帶連衣裙。咖啡色的香肩和一雙長腿光潤可鑒。胸口印著誇張的油畫——畫中女子用右手握著袒露的左胸,香艷又搞怪。我能聞到小澤身上不知是香水還是沐浴露散發的淡淡芬芳。好幾次都魂不守舍,心潮澎湃。我們閑聊、玩笑十分自然,氣氛很是融洽,若不是那個粉色錢包在結尾時激活了同樣難伺候的小澤,絕對是完美一約。之後的一周,小澤天天和我叨叨叨為什麼要選這個顏色!為什麼要把發票丟掉!為什麼上面還有個誇張的蝴蝶結!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你怎麼是這種品味?每一句都無情地刺激著我尷尬的細胞,雞皮疙瘩滿身驚起。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這麼一說,我買東西又得緊張了。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弦子和小澤兩個要命的禮物。

哎喲喂別這樣,這有啥緊張的。俗話說的好熟能生巧。對面噼里啪啦連回三條。

好吧,就是因為買得不多,我會努力。給點機會和時間。

機會?她或許會給別人吧。有沒有時間呢?天知道、鬼知道。我肯定是不知道了。心裡、腦子裡現在被各種陰影籠罩,已全然無法正常地判斷思考。

就在這時,老媽的電話CALL了過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這個時候聯繫我,是不是也在感性的驅使下。簡短地彙報了去和回的時間,老媽簡單地說了一句,早點睡覺,注意安全,落地發微信保平安。離開之前的一晚上,對我最重要的三個女人都聯繫過了,這趟旅途可能真的不同尋常。

事已至此。無論身心是熱是冷,是憤怒還是煩惱。挺住,再見,保持微笑。

18.07.17

PART II

太陽直白地灼燒著內華達蒼茫的戈壁。湛藍的天空蓋在頭頂。地平線在遙遠的前方向著左右兩邊彎彎曲曲地延展,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鍋蓋邊,默默地對風擋玻璃吐著空無一人的柏油公路。公路拽著路旁矮小的灌木快速後退,飛快地消失在腳下的車肚裡。三三兩兩的深色石山,或遠或近,彷彿是從亂石澎湃的沙礫海洋里浮出透氣的怪物,莫名驚悚,不可名狀。天上橫絕的雲朵,變化成一排排巨大的宇宙戰艦,懸停在天空。在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影子,壓抑了心情,讓精神高度緊張。就怕迎面駛來一輛警車,讓我Pull over,搜出後排座位上黑色雙肩包里的那把手槍,Game over。

我緊塞耳機,讓傷感的情歌在耳朵里發酵膨脹,不去多看和細想那些讓人心煩,卻又怪異、壯麗的西部景色。

眼看車子行駛到一個山口。兩旁蜿蜒起伏的山巒像兩條巨大的蛞蝓,正對著豁然中開的柏油路。我手心冒汗,一腳油門沖向前。就在穿過山口的一剎那。蛞蝓般的山巒突然扭動,張開尖牙縱橫的森然口器,從左右兩邊迎面撲來。我驚聲尖叫,猛然坐起。朦朦的日光從右邊的窗紗外透進來。身下不是從WEI那兒借來的現代索納塔的駕駛座,而是家裡柔軟寬大的床。我擦了一頭的冷汗,調低了空調。右邊的弦子熟睡微鼾。我稍稍安了心,換個姿勢重新躺下。

有些事,自己做的時候不覺得有何不妥,甚至會自認高明,沾沾自喜。可當同樣的行為發生在別人身上,你會瞬間發現,竟然蠢得如此不堪入目。

十三、我也是這樣

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到一切的不順利也都順利解決。原本從舊金山到溫哥華的飛機晚了點,錯過了回國的班機讓我心急如焚,不知如何跟家人解釋。幸運的是,出現了更大的不可抗力——從溫哥華到亞洲的所有航班取消,晚點被順利掩蓋。航空公司包了酒店,重新安排了次日回國的航班,讓我在溫哥華呆了短暫的半天,緩解了緊張和煩躁。楓葉國的確是個適合養老的好去處。

從雲淡風輕的北美一回來,弦子和我就沒有消停過一天。精專於賺錢的弦子恨不得把家裡的房子全部賣掉換成可大幅升值的新房——完全違背了我「房子就是住的」想法。炒房牟利不僅可惡更是可恥。為此弦子又是對我一頓義正言辭地說教。說我養尊處優慣了,不懂得生活的艱辛。現在房市是唯一持續平穩的升值產業,放著不去做,眼睜睜地看著手裡的錢貶值簡直有病。在外人面前,弦子又總會扮出一副高傲的女王姿態,背台詞地說,房子算什麼,點點頭就可以買個一二三四棟。

我們的價值觀完全不同,雞同鴨講。尚在加拿大時,就因兒子上課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停了,回來又是繼續。我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主動和她說,我們不是一路人,這樣的生活根本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隨便你買多少房子,隨便你做什麼樣的工作,隨便你去找范偉也好、王偉也罷,離婚吧,不要再相互折磨。

沒想到我會主動提出離婚的要求,弦子盯著手機頭也沒抬地看了好一會才說,那就離婚啊。隨即把一瓶枇杷膏重重地砸了出去,玻璃渣四射,濃膩的糖漿潑灑在牆上,緩緩流到地板。

之後的幾天里,她在所有的朋友面前表演得若無其事,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我不日就會主動示弱,求她重新開始、重新生活。可事實卻不然。從那天起,我幾乎沒在八點前回過家。

性哥自從有了正經女友子桃,安定不少。加上工作將常駐深圳,工作忙碌不時加班,很難約到。整個人向著積極進取的方向穩步上升。

LIN最近有點糟。腳踩兩條船的事被一條船上的妹子發現,陷入了責難。正好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隨便一聊,發現是難兄難弟,便成天窩在一起互相安慰。

早在四個月前,我就聽神出鬼沒的他說最近有兩個妹子天天開著小跑車去他唱歌的餐廳堵他下班。他沒辦法,加了妹子們的微信,聊得挺歡樂。沒想到四個月後,他已經站在兩條船上三個月了。也難怪最近他對自己的項目不聞不問。

LIN和女友佳琪在一起兩年多。剛認識的時候佳琪只是個藝術院校的大二學生,LIN在她們學校的演出讓佳琪的閨蜜如痴如醉。無論他在哪裡有表演,閨蜜一定帶著佳琪到場應援。時間一長,閨蜜退場了,佳琪卻成了LIN的女朋友。

這次情況也差不多。LIN苦惱地說。

開跑車的妹子小小本來對LIN沒什麼想法。也是因為她的閨蜜被LIN迷得暈頭轉向,天天去他唱歌的餐廳捧場。時間一長,閨蜜又退場了,小小也成了LIN的女朋友。

閨蜜殺手啊?我說,那你必須和性哥喝一杯。他老人家也是專殺閨蜜,還不做女朋友,乾淨利落。

LIN說,還殺手,我就要被殺了。小小識破了騙局,正在鬧。我該怎麼辦?選哪個?

哈哈,LIN哥哥,是你天上掉下來的?這種問題你問我一介屌絲,適合嗎?

LIN一本正經地說,那你老婆和小澤,你會選哪個?

毛病!我們情況一樣?我氣不打一處來。你兩個都得到了,騙了兩方。我又沒得到過小澤。我結婚什麼她都知道。只是弦子不知道我和小澤還有聯繫。這又不是出軌,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吧。

LIN掐了煙頭,精神出軌也是出軌啊。

什麼精神出軌?如果談精神,怎麼也有個先來後到吧。那也是先喜歡小澤的啊。要不是弦子的假話攪渾了水,我是絕對不會放棄小澤的。現在就保持個聯繫,出軌個毛。

好好,沒出軌。那換作你,你怎麼選?佳琪和小小。

佳琪是個家裡有數十億資產的大小姐。第一次與她和LIN吃飯,那時街頭卡拉OK剛剛興起。佳琪的第一反應不是說有趣,以後常玩,而是急忙找廠家聯繫方式,要搞幾台放到家裡的電影院。當場領教了家裡有電影院的朋友的清奇思路。

和所有的大小姐一樣,佳琪的脾氣又大又差,更是欠缺生活自理能力。獨身一人在我們這城市上學,把LIN對她的好當成了理所應當。不但不感激LIN的辛勞,還時常頤指氣使,為什麼不幫我把這個拿了?快去把事情辦了。不僅如此,佳琪完全不考慮LIN的感受,嚴格控制他的空餘時間,必須陪在自己身邊。就連LIN和樂隊正常的練習、排歌都會被佳琪生氣阻止。起初被激情沖昏頭的LIN是可以忍耐的。畢竟佳琪是95後,比他小五歲,還在上學不懂事。可時間一長,當習慣磨去了新鮮感,LIN對佳琪的不滿也越積越深。小小的出現,讓LIN恨不得從佳琪身邊飛速逃離。

頭髮染成淺金色的小小比LIN大一歲。老煙腔、老酒鬼,在酒吧一擲千金、吆五喝六。開著跑車滿世界兜風。第一眼,沒人會把她當成正經姑娘。就連LIN一開始都曾懷疑她是不是被老男人包養。可是事實常常顛覆凡人的認知。看上去不靠譜到極點的小小,卻讓LIN和她在一起時感到十分愜意,不會覺得有什麼事情沒做好或者哪句話說錯了讓對方雙眉緊蹙隨時發飆。生活方面,小小更為LIN安排得一一噹噹。每晚送LIN去跑場不說,時不時送個T恤、配飾之類的小禮物,秀個恩愛。更又燒了一手好菜把LIN的胃管得得服服帖帖。若不是LIN的單身謊言被小小戳穿,LIN覺得自己得到了理想的生活。

我想……應該會選小小。我對LIN說,你如果沒個上億身家,佳琪家的數十億和你沒半毛錢關係。你要有了上億身家,也不在乎佳琪怎樣了對不對?關鍵是,你和小小在一起開心,不煩神、沒壓力。

LIN又拿了根煙點點頭。話是這樣說,不過自從小小發現我在騙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天天疑神疑鬼,要看我手機。

你妹的千萬別看手機。你別看她,也別讓她看。過來人告訴你看了不是好事,只會越來越糟。我想起自己和弦子互看手機的那段日子。底線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保障。沒了底線,兩人只會光速分離。

給她看就是,相信我能處理好。無論我的腦袋搖得多像磕了葯,自認手段高明的LIN都決定在小小的面前坦誠。

儘管小小是個很體貼人的姑娘,可畢竟也是一代妖冶風華,身邊圍著的男性成百上千。去個MIU都要專門雇保安開道,生怕被陌生人碰了揩油。在LIN這兒被騙得做了三個月的情人,這口氣她怎能咽下?於是她發了一篇老長的心路歷程給LIN,讓他和佳琪好好在一起,自己為了他的幸福決定主動退出。但絕不會忘記這美好的三個月,希望大家都能留在記憶里。言辭之悲傷、之哀怨,令讀者動容。LIN發給我,我拍著桌子說這尼瑪絕壁要選她。如果是小澤發這段,我還整什麼離婚協議?啥都不要,凈身出戶,婚隨便離。

距上次見面也不過才一天。LIN感嘆道,要是這樣就好了。這手機真不能亂看。小小從他手機里翻出了佳琪的號碼,發了一大段極其嘲諷的簡訊,把她和LIN的所有事都告訴了佳琪。只求佳琪不爽。大小姐果然怒不可遏,把這事告訴了自己的父母。土豪一家在帝都千里召喚女兒過去,安撫情緒。

我就說,你不聽。趕緊換手機密碼。他遲疑地看看了手機,現在還有什麼必要換?小小退出了,佳琪正要生氣離開。手機也沒人看了。

小小不會退出的。我告訴LIN。

他全然不信,信息里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而且把我微信、手機全部拉黑了。

她這招我干過。我也是這樣的。過兩天一定會回來驗收工作。這一刻,往昔在眼前忽地亮開,照亮了波瀾起伏的心潮。

我和弦子剛在一起的時候,她是有男朋友的。她倆談了五年,房子準備好,拍了結婚照,就差領證一步,卻沒Happy Ending。

弦子的男友小胖一家人不喜歡弦子。不是荒誕地覺得她又瘦又小很可能生不出孩子。就是勢利地嫌棄弦子出生島上,戶口是農村。開金店的小胖一家覺得門不當戶不對,常常對弦子冷嘲熱諷。動不動會說我們家小胖可是有很多姑娘追的。如果單身了,隨便找個90後很輕鬆的。那些年,90後真是個令人心動的歲數。對於小胖一家的鄙視。弦子苦苦隱忍,極力在准婆婆的面前小心翼翼,費勁力氣做合格小媳婦。

如果生活是有劇本的話,那麼編劇一定是變著法讓大家事已願違,無法消停。小胖和他的前女友藕斷絲連的事情被弦子發現了,據她說是捉姦在床。弦子沒哭也沒鬧,找了個單相思她很久的異性朋友拉到小胖面前說,她要和這個男的睡一晚,給了小胖一張椅子要他在一邊欣賞。小胖心理當場崩潰,撲通跪倒在弦子面前痛哭流涕。異性好友站在一旁尷尬地走留不是。兩人一悲一傻地看著滿臉怨懣的弦子在慘然冷笑。

弦子沒有因此和小胖分手。她只是搬離了小胖家,在外面獨租了一間房。當然弦子既不是妖孽,更不是聖人。雖然沒真的當著小胖的面睡了那個異性好友,可是之後的日子裡,她卻放飛了自我,背著小胖結交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暗自懲罰著愚蠢的小胖和他自大的家人。

弦子和我確定關係時,她怕我嫌棄她的過去,特地把之前交過的所有男朋友一一列出,居然做成了一個PPT。面對她的坦誠,我並不介意這些過去。一心想著,這樣敢愛敢恨的女人,只要好好呵護怎麼會變成惡魔呢?

諷刺的是,我不介意她,她卻總懷疑我。把我微信里的異性一遍遍清理還不滿足,總是幻想我會重新追求年輕漂亮又深色皮膚的小澤。為此,我們婚前所有的爭吵一定源於弦子對小澤的各種偏執臆想。甚至她在公司面試了一個姑娘,一旁的同事都覺得對方的談吐和履歷都不錯,可就是因為和小澤同姓被弦子當場拒絕。

多年後的現在,偶爾和小澤聊天說起我和她鬧翻之後的日子。她感嘆道,那時雖然朋友很多,生活很充實,卻像被下了降頭,又掉手機又生病,還被調去外地工作,生活莫名地艱難困苦。我笑道,那可能是弦子的詛咒吧。那段時間只要和弦子吵架,躺槍的一定是你。小澤驚恐道,你是怎麼挑老婆的?以後無論你們怎麼玩,請都不要帶上我,謝謝!

如今弦子早已忘記了小澤的長相。哪怕一起吃了火鍋都全然未查。我們之間的吵鬧早已不再和小澤有關。可已發生過的事實卻無法改變,我和她婚前鬧的最凶的那次,正是因為我多年之前送給小澤BV的事讓弦子知道了。她又怨又怒,認定了我的心裡她永遠沒法超越小澤。佔有慾的驅使下,弦子失去安全感,不想和我說一句話,只求我在她面前消失,決定分手。

就是這樣一件在所有人眼裡都算小事的事情,觸及了弦子最脆弱敏感的神經。現在看來,當年動不動就惶恐的她,應是怕我知道她和小澤見面那晚的實情以後離她而去,從而產生的過激反應。可正值熱戀中的我那時悲憤欲絕無處宣洩。心一橫,把弦子所有的信息刪除拉黑,寫了一條老長的簡訊發給了小胖。

你真干過這事啊?LIN托著腦袋,瞪大了眼睛望著我。煙灰積了老長,彎曲向下。後來怎麼樣?

後來?呵呵。我把炸彈丟過去,當然是弦子和小胖那邊轟然爆開了。等他們搞煩了、搞累了,我再去安慰弦子情緒,檢驗損傷。小小一定也是這樣。

我靠。這招高明啊。LIN恍然小悟。

孤注一擲唄。反正做好得不到的準備。攪局搞得三方俱傷,說不定就有希望。我邊喝可樂邊說,這時候誰越煩你,你越不會和那個人在一起。小胖當初一看到消息就去找弦子。弦子否認她做過的一切。小胖不依不饒,如果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我們立刻領證結婚。這個要求拋出來,弦子也傻了。經歷了那麼多男朋友,她的心早就不在小胖這裡。小胖不過是她需要做自我介紹時一條可有可無的履歷。就這樣,他們為了結不結婚的事情鬧得焦頭爛額。小胖從一開始半信半疑的試探變成了咄咄逼人的要挾。而弦子最怕有誰不停地煩她,兩人一見面便是無休止地爭吵。

你什麼時候去驗收的?LIN問道。

很短,弦子脾氣急躁,忍不了很久。過了兩天我就把她加回去,裝個可憐說很想她,但是祝福她新婚快樂什麼的。

好的我懂了。小小也會用說她想我這類說辭來找我對不對?我還真怕她說這樣的話。換作佳琪,她絕不會示弱,一定死撐到底。

對啊,這就是她們最不同的地方。佳琪要強,更在乎面子,不會為任何人和事折腰。這點和弦子挺像。小小為了你,可是願意犧牲一切的。那一大段告白就是證明。這時候,誰越死撐到底,你的壓力就越高,越把你往反方向推。

這麼一說,我覺得佳琪性格和你老婆是挺像。都太要強。LIN說著陷入了沉思。一語成讖。就在和LIN分開的這晚。我回到家,面對冷若冰霜的弦子,整個人都極度不舒服,無所適從。忽然LIN的求救電話飛了過來——佳琪為了報復他,找了一個喜歡她的男人喝酒,說要和那個男人開房。LIN衝到清吧的時候,佳琪已經吐了好幾回。一旁的那個韓國男人看上去彬彬有禮,並無惡意。然而佳琪卻瘋魔一般又哭又鬧,用小拳拳使勁地捶著LIN愧疚的胸口。

借著這個機會,我只和弦子說了句LIN有事要幫忙,趕緊逃出沒有一點溫暖的家。對方白了我一眼,完全沒關心的意思。這個婚基本是離定了吧。離了也好,可以正大光明地繼續追小澤了。不過,她會接受一個帶著孩子的中年離異男子?她說不定已經有了男友。唉,只要能看到她,我便滿足。莫要奢望了。

佳琪喝得太大,肝臟已經沒法正常降解酒精,只能去掛水。我到醫院時,LIN正在急症室門口抱著全身發冷的佳琪脫不開身。頭髮凌亂,面色憔悴、蒼白。95年的女孩看上去老了十歲。從前高高在上的姿態;目空無人的自信,都不見了。小小讓大小姐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看得令人唏噓。我幫她掛了號,拿了葯。LIN才扶著佳琪在輸液室里坐定,安頓下來。

真麻煩你了。LIN送我到車邊,滿臉的嚴肅。

差不多小小該出現了。我對他說。他望著前方空洞地點了點頭說,嗯,真沒錯,她的信息剛到不久。

她還真心急。你怎麼回的?我問他。

雖然話里的意思和你的套路差不多,說想我,放不下。但是事情如果有你那麼簡單就好了。LIN彈了彈煙灰。我表示很詫異,難道還有什麼不簡單的事?

LIN搖了搖頭。你應該慶幸弦子的前男友是個慫貨。佳琪可不是省油的燈。看到這樣的消息,好勝的佳琪一定要懟回去。懟到對方無話可說為止。她回給小小的話能把所有人都氣死。LIN拿出手機,給我看小小在微信上截的圖——佳琪說她家有數十億,怎麼能看上LIN?LIN就是個鳳凰男,想攀權附貴,做夢呢。她就是和LIN隨便玩玩。LIN被壓抑壞了才找你個蕩婦放鬆心情。只要她勾勾手指,LIN就會乖乖回到身邊跪舔。等LIN完全拋棄小小,她再把他拋棄。口氣現實得彷彿真得出自三十多歲老女人之手。外強中乾,沒有任何防備的小小被突如其來的信息給嚇傻了。她勉強回了兩句,立刻換回佳琪更多惡毒的狠話,甚至揚言要找人對小小不利。想要用言語噁心別人的招數看似高妙,如果對方是個更可怕、更無顧忌的狠角色,最終被傷的一定還是自己。只因小胖的軟弱讓我險勝的愚蠢招數,過了這麼多年,我才通過別人那裡幡然看清。

佳琪訂好了明天的火車票去北京。要呆一陣的樣子。平安度過今晚也算是告一段落。LIN把煙沉重地吐進了溫熱的風裡。一時間,佳琪猙獰的面容和小小發傻的樣子在我的腦子裡慢慢地被弦子陰冷的笑容所取代。

08.09.17

青瓦白牆下是一張厚重的木桌和兩把古樸的太師椅。透過落地的玻璃窗能看到外面潺潺的水幕。優雅的環境有著日式的幽靜和中式的典雅。桌上正中鋪張的菜單是主廚用毛筆寫就。抬頭之下是他對顧客的歡迎之辭。彷彿是古人的書法名帖,意味深長。吃日式意境料理,就像看劇,樂趣只在於這些故弄玄虛的表演。

十四、說謊的演員 (上)

自從佳琪去了北京,不想見到弦子的我就成天和LIN、小小廝混,一起跑場聽歌,每晚挺悠閑。

雖說混跡酒吧,又長相出眾、生性風流,可差勁的酒量讓LIN和酒吧的契合度永遠沒法達到100%——差勁到連我這種一瓶啤酒躺倒的渣渣都能秒掉他。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不會相信,只消三小杯黃澄澄的啤酒就讓出入夜場比出入自家還有麻溜的LIN在沙發上昏死一夜。

那是兩個月前。十七年沒生過病的我突發高燒,溫度直上39度多。若不是為了和小澤見面,從小生扛的我絕不會吃半顆葯。怪異的是吃藥就好,葯停體溫就飆。反反覆復、上上下下一連燒了好幾個星期,整個人昏昏沉沉,精神萎靡,四肢乏力。

某一晚借著不舒服沒開車,恰好小小又有事,我準備享受一把躺倒在跑車副駕的老闆待遇。誰知LIN在他的大本營「啤酒瓶子」里被一群恨不得把所有名牌LOGO貼遍全身如饑似渴的老阿姨圍攻。從不喝酒的LIN沒敵過她們一浪高過一浪的「大帥哥」、「小鮮肉」,硬著頭皮被灌了三杯啤酒。老阿姨們竟然以為我也是個90後小哥哥,企圖灌我兩杯。好在老子脾氣比較大又有葯遁,瘋狂的老阿姨們沒有得逞。可我的夢想破滅,又淪為開車接送老闆的兼職司機。

看到這些老阿姨,我就能想到弦子離婚後的樣子。我對副駕上昏昏欲睡的LIN說。他的目光渙散,直勾勾地望著前方,像在品味他最愛的大胸妹子。

我靠,三杯唉。還不滿啊。你就這樣了?我推了推對方,LIN木然地用方掉的臉望了我一眼,繼續遠方的凝視。

小小……佳琪,你會……選擇……哪個?

神經病。醉成這樣還在念著她們,果然都是真愛。我選擇小澤!

LIN哼了一聲,咕噥道,小澤……這回……不在這局……

還不是你上次問的嗎?我正兒八經思考了一下。弦子的謊話張口就來,從不考慮任何人的感受,我真接受不了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LIN又哼了一聲。好像……小澤……就接受……和你……在一起……一樣……

我一拳捶在他肩上,靠,就這麼支持我的嗎?我只是表達自己的觀點,當然不代表她的想法。自己要什麼最重要。你沒法做選擇,就是不知道要什麼,兩個都想要,哪有這樣的好事?

LIN繼續哼著,嗯,說得對……我……也……不知道……要什麼……好想……兩個都要啊!他昏沉的腦袋隨著車子在坑窪不平的道路上搖搖晃晃。

死樣,想得挺美。還在和佳琪聯繫?

LIN看著我,晃著手裡的手機,怎麼可能……不聯繫?我放下……她也……放不下……

說實話,你和佳琪不太可能。小小這車勁道有點大,一腳油門下去,車身輕鬆躥出好遠,遇上紅燈又要忙踩剎車停住。我牢牢握著方向盤不敢懈怠。

她又不是我們這個城市的人,馬上要去美國讀兩年書。兩年,又不是兩個月,美劇都出兩季了,國產劇能整三四百集。什麼事情不能發生?到時候誰還記著誰,誰還放不下誰?開玩笑。

LIN沒說話,晃著腦袋靜靜地聽著,像個搖頭公仔。

他家的條件擺在那兒。別電視劇看多了,什麼入贅豪門。家人面上對你很好,背後一定嚴厲拒絕,全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表演。我朋友性哥之前就遇上過這事。那是他最愛的女人,沒佳琪她家那麼牛有數十億,大概有個幾千萬。人家媽媽表面對性哥客客氣氣,噓寒問暖。轉臉就電話性哥讓他開價,要他和自己女兒斷交。

我日!LIN大著舌頭說,那性哥……

那時候性哥傷心鬱悶,在KTV喝多了胸口碎過兩次大石。別看他大大咧咧,其實內心脆弱得一B。不要問我什麼是胸口碎大石,下次告訴你。

我是說……性哥……還……要到……錢了?

哈哈哈哈。我轉了個彎說,性哥脾氣那麼暴,自尊心那麼強,要錢?沒抽她媽兩巴掌就不錯了。

開個……屌價……來來來……老子給你……2000萬……就和你女兒……結婚……LIN用手在半空中無力地揮了一下。彷彿丟出去了一捆鈔票,砸在風擋玻璃前某個隱形人的臉上。

嗯哼,你這口氣和小澤挺像。我扭頭看了一下眼神迷離的LIN。對方的臉紅過了情人節的玫瑰。

我和小澤說了,我要離婚。

LIN一驚,一屁股坐正了。我沒控制好剎車,讓他差點撞在中控台上。

然後呢?他用手抵著中控台問。

然後嘛,還是以後再告訴你。到地了,你趕快上樓去睡覺。我把車子停好,解了安全帶。

小小……不下來……我們要……走出……停車場……才能上樓……我……走……不……動……LIN拿起電話給小小打電話。電話打完,他帶著扶著他的我來到地下停車場的一個鐵柵欄門口,滿頭金色的小小在鐵欄杆裡邊伸出半張貼著面膜的臉看清了我們,才把通往電梯間的鐵門打開。

不能喝還喝。夠可以啊。她不敢有表情,緊繃著嘴,邊說邊扶起LIN。LIN這時有點人來瘋,嚷著肚子餓要吃宵夜。小小沒辦法,騰出手拿手機點了龍蝦。

LIN沒說假話。小小家裡整潔得連我這個自詡有點潔癖的人看了都不得不承認,她可能有嚴重的潔癖。灶台、水池上沒有半點油漬和水跡。洗手間地上乾淨,龍頭也擦得鋥亮。所有的廚具和洗浴用品一看就是常用,但擺放得井井有條。電視遙控器、抽紙等等在茶几上都強迫症地歸置到位。沒有多餘和亂放。小狗甜甜見了有人來,在光滑的地板上歡快地亂跑。地上卻不見半根狗毛和污漬。這應該是結婚多年的家庭主婦才達到的家務水平。居然是個成天在外面開跑車撒野的小姑娘獨自完成。我想起在所有人面前打扮得一副女神模樣的弦子,當年她一個人住時,出租屋裡廁所污垢縱橫,廚房骯髒斑駁,床不鋪、地不拖,門口的鞋子歪歪斜斜堆了一地的混亂場面。就連現在,如果不是我和她媽媽收拾,家裡很快也會變成豬窩一堆。

我體會到了對比而來的巨大傷害。

LIN在沙發上重重躺倒,長舒一口氣。燈光下,他的臉像熟掉的小龍蝦。不知道的人一定以為他灌進去的是幾瓶二鍋頭。

這到底喝了多少?小小叉著腰問。

三杯結束。我坐在沙發另一邊。小狗乖巧地跑過來,趴在我的身上。毛茸茸得,一點都不認生。

三杯?「啤酒瓶子」點的那三升一桶的三杯?小小驚叫著,面膜差點掉下來。

我摸著身上的小狗,點了點頭。

那酒我一人喝一桶都沒事……我不能笑,我不能笑,她走到廚房給LIN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LIN躺在沙發上喘氣,老子……從來……不喝……今天真是……破例……

老阿姨逼得。我把之前的事和小小說了。她捂著面膜強忍笑容,直到外賣把小龍蝦送來,才撕掉面膜對著LIN的大紅臉訕笑了好久。

在小龍蝦的季節里吃小龍蝦,讓蒜香和香辣把夏天的濕熱統統擠出體外,被空調風一吹暢快淋漓。小小大廚燒了一鍋我平時最討厭的絲瓜蛋湯。硬著頭皮嘗了一口後發現手藝果然不虛。我一口氣喝了兩碗,鮮美清涼,心曠神怡。吃開心了,我習慣性地收拾著殘局,LIN這傢伙卻伸著油膩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沒了動靜。小小麻利地收拾碗筷,動作之專業讓我覺得自己很是多餘。我乾脆洗了手靠在沙發上摸著小狗看電視,一副大爺姿態,氣氛反倒萬分和諧起來。於是,一連幾天,我都厚著臉皮蹲在小小家。摸著小狗,悠閑地看他們吵架鬥嘴,偶爾也攪個局,胡鬧兩下,歡樂得很。這時我才領悟,為何即使閨蜜秋結婚了,小澤都喜歡整宿整宿地窩在她家,和她一起看電視、打遊戲、數落老公。三個人的胡鬧比兩個人的安靜要有趣得多得多。

起初,這種不著家的生活弦子並不在意。她以為我也就堅持個兩三天,便沒人收留無處可去。一周之後,離婚的事宜還在空轉,弦子卻發現事情沒朝著她預料的方向發展。為了表明態度,她也開始晚上不是找朋友喝茶就是特地聯繫個客戶吃個飯,故意搞起對立。矛盾在慢慢激化。

弦子成天演得像個賢妻良母,兒子寶貝掛嘴邊。如果離婚財產可以不要,兒子一定不能丟,已經成為她眾所周知的座右銘。可是,她並沒有獨自帶兒子的能力。七夕那幾天她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突發奇想要帶兒子去長隆玩。因為我有事不能和她去,她只得把她媽媽拖著做保姆。

也就七夕的前兩天,因為小小懷疑LIN和佳琪還有聯繫,她們鬧得一塌糊塗,差點分手。我開車把和小小吵架的LIN接上,追著小小跑車尾燈一路狂奔。費勁氣力配合LIN高超的演技,花了一宿時間才把她穩住挽回,筋疲力盡。剛剛如釋重負,七夕那天弦子的閨蜜琳子突然在飯點電話我,說弦子在廣州失聯了。我當場懵圈。三十分鐘前剛和弦子通了電話。那頭的她陰陽怪氣地問我在幹什麼,和誰吃飯。怎麼一下子就失聯?

琳子說弦子和她媽媽不知道為什麼吵架。弦子不開心就跑掉了。讓我趕快去找弦子。

一個女人帶著兒子和老媽在一千多公里外的異地遊玩。說是能和自己的老媽吵架,丟掉她和兒子跑掉失聯。這是個什麼鬼情況?她和親娘有什麼仇?國慘劇也不能這麼拍吧。

我電話給她,果然沒應答。又聯繫她媽。打了兩遍才接通。她媽又急又氣,嘰里呱啦說了一大段,大意是弦子在接電話,兒子亂跑管不住。她媽沒打招呼就跑去買了吃的,回來晚了。弦子為此發怒,大吵一架就跑掉。她媽讓我別擔心,慌慌忙忙地掛了電話。

我把事情告訴一旁的LIN和小小。LIN的第一反應,這是一場弦子導演的戲,演給我看。目的尚不明了。我試著又打了幾個電話給弦子,不是沒接通就是被掐斷。顯然是拒絕聯繫。既然如此,那也就無所謂了。都是成年人,你既然有你的劇本,那我只能等著看你的表演。誰叫我只是個觀眾呢。

在LIN跑第一場時,弦子的電話回了過來。

她用冰冷、幽怨的聲音問了我在幹什麼。我如實說了,換來一句你怎麼每天都和LIN還有小小在一起?我沒有回答,反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要玩失蹤。弦子幽幽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和她媽媽雜亂急躁的回答出入不大。

這生活,也真是夠了,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弦子的語氣像電視劇的台詞,聽得我毛骨悚然。很多時候我會情不自禁地覺得她是不是有表演型人格。

還不是你鬧的。你也是成年人,怎麼能說跑就跑?我問她。

對面的音高瞬間提升一個八度。你為什麼說我?是我要這樣的嗎?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我?是我的錯嗎?緊接著就開始激動地絮叨,自己壓力多麼大,生活多麼艱辛,沒有人理解她,沒有人關心她,總是向她索取……不僅沒有一件事是在正面解釋她這麼做的原因,而且語氣之浮誇、口吻之做作,聽得我一身的雞皮疙瘩直發抖。我絲毫不想搭理她這些莫須有的問題,只是靜靜聽著。LIN的第一場結束她都沒說完,我只得開了車向二場奔。弦子說累了,又問我在幹什麼。我說在去LIN下一場的路上。她埋怨怎麼不和她說話,小小是不是在一邊。我說能說什麼?你東拉西扯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根本沒法溝通。她立刻歇斯底里起來,是和我不能溝通還是和你不能溝通?我無奈地按了免提,讓她一個人在那一頭唧唧喳喳演著獨角戲。

我們的事情怎麼解決?說了半天,弦子一秒變回冰冷幽怨的語氣。

我們的什麼事?我心不在焉。

你不是要離婚嗎?

是啊。那怎樣?

後天我回來,我們把字簽了。弦子說。

簽字?我不懂她在說什麼。簽什麼字?

離婚協議呀。你懂不懂離婚?她詰問。

我說這和懂不懂離婚有什麼關係?協議在哪裡?誰說要馬上就簽字?兒子歸哪個?

她說,到時候商量啊。

我覺得她根本就是在信口開河。什麼叫到時候商量?這是通過商量就能商量出來的?我拒絕了她的提議。一定要走法律程序,訴訟。弦子沉默了好久,說為什麼就不能協議?你憑什麼不協議?我覺得她的腦子真的和我不是一個迴路。當然也可能是我不和她一個迴路吧。換作別的男人應該會同意她的想法,按她安排的就範。

你別想這麼簡單就結束。無論是兒子還是共有財產,我們都要算清楚了,交給法院處理。丟下這句話我掛了她的電話。

一旁喝了一瓶羅10的小小眯著半醉的眼睛說,你老婆又發飆啦?

是啊,又發神經。我輕輕地回。

女人是要哄的啊。她醉醺醺地說。我沒好氣,她現在這死樣子就是我慣壞的。不能再無理由遷就她。LIN下場坐了過來。問了我的情況,嚴肅地說,看來這就是她的套路。她在逼你做決定。

以為這容易就能忽悠了我?我冷笑一聲。我的房子都是婚前。她婚後買了兩套房,又愛錢超過一切,分割財產,分死她。

嗯,這或許就是她套路你的目的。找到你的真實想法,要你放棄分割。LIN隨便一句話似乎點中了關鍵。弦子古怪的舉動似乎正在試探我對離婚的真實態度。她應該沒想到我不但態度堅決,還執意要分割財產。

你要當心。她若如你所說這麼愛錢。這個時候,什麼手段都會耍出來。LIN說。

事實彷彿在印證著LIN的話。弦子從廣東回來的那個周末,她立刻上演了一場年度鬧劇,把所有人都卷了進去。

11.10.17

懷石料理不但注重食材的精選、用餐環境的雅緻,更強調了上菜的過程。每道菜仔細講解,循序漸進。就像百八十集的連續劇,每集片頭本身就是故作玩味的儀式。對於小澤來說,懷石的意境太不切實際。等於我只能用眼睛和呼吸吃飯,嘴巴沒用了?她不太開心地說道。

十五、說謊的演員 (中)

從廣東回來的弦子既沒發脾氣,也沒鬧情緒,就連離婚這兩個字都沒提及。她和她媽之間也和睦得像沒發生過任何事,脾氣好得也許是剛撿了一百萬。可能這就是她的劇本吧。我按捺住疑惑中略帶憤怒的心情,依舊持續著故意不著家的生活,靜觀其變。性哥這幾天的工作強度稍稍緩解,也加入了我們四處遊盪的小隊。一群人吃喝玩樂,浪得有些放肆。

那是弦子剛回來的周五。早上從一個怪物橫行的夢裡醒來就覺得頸椎有點不太舒服。因此沒起床,讓弦子送兒子去托班,我睡到中午才暈乎乎地去了辦公室。好在頸椎沒發病,下午就正常了。想來是周末,便約了LIN、小小和性哥一起吃晚飯。小小的車子送去保養,LIN開了一輛破到無法想像的比亞迪出現。他感慨地告訴我,這車是家裡十年前買的。前兩年換了車就沒開了,停在偏遠的停車場。兩個多月前重新打理後才活過來。這車佳琪坐了、小小坐了,還有之前談了五年的女友慧也坐了。滿是回憶,難以忘懷。我拍著他的肩膀說,老弟穩啊。我家也有輛十年的雪弗蘭。弦子坐過、小澤坐過,我也有個談了五年女友也坐過。如果我離婚了,你小小、佳琪都別要了,咱倆這麼合,去加州領證吧。在好萊塢山上搞棟大「別野」,叫上一群大長腿天天轟趴!

LIN嚴肅地說,領證還是算了——大長腿轟趴我看可以!

LIN和佳琪還在聯繫的事,小小一直不知道。她偶爾有所懷疑,尤其是在工作不能和LIN見面的時候,這種懷疑尤為強烈。於是小小經常在微信上向我吐苦水,也想從側面了解LIN的動向和想法。為了兄弟,我一個勁地幫LIN說好話,安慰她。時間一長小小覺得只要LIN和我在一起就絕對安全。

佳琪去的一定是個假北京。無論白天還是晚上,想起來就給LIN發消息問他在哪,要他拍照或發視頻。老好人絕對是我的內秉屬性。只要LIN說和我在一起,發了我的照片,佳琪也就沒了疑慮。為此他不時拉我打COVER,話沒說兩句先來張照片。就這樣,小小和佳琪一個不時需要心理安慰;一個不時要發有我的照片或視頻,都要我來穩住。自己這兒,弦子天天陰陽怪氣,不知打著什麼主意;我又對小澤牽腸掛肚,苦苦琢磨怎樣能把她安全地約出來;更有布衣輓歌的利劍,懸在頭上令人忐忑。各方面莫名的壓力把我腦袋弄得稀昏,心情搞得稀爛。

那晚吃了飯,大家本想在啤酒瓶子喝到底。LIN唱完了歌,小小才想起來給他找了個新場子唱歌的活。那個酒吧是她朋友開的,約了晚上面聊。於是一群人坐著LIN的那輛破車吭哧吭哧顛了過去。到了才發現,小小的另一群朋友正在那裡上演著你死我活的愛情悲喜劇。

韓少喜歡小小的朋友圓寶,苦追了好久。兩人雖然肉體上沒故事,但已經是打情罵俏的一對了。可我們這城市實在太小,圓寶突然發現自己的一個好閨蜜和韓少多年前有過情況。那個閨蜜一直在魔都,不怎麼回來。若不是朋友圈的共友關係泄露了過往,這事可能要到韓少的婚禮上才會公諸於世。世間的事怕就怕在同盟。兩個妹子三下兩下一合計,互相分享了聊天記錄。這一分享讓韓少的形象一落千丈——韓少和她們聊天無非就是寶寶貝貝親親愛愛一個套路。閨蜜是個獅子座,沒忍住,找了周末殺回來和韓少理論,大發雷霆。可憐的韓少對圓寶動了真心,根本沒料到多年前的一晌貪歡竟然現在給了想談婚論嫁的他當頭一棒。我們看到的時候,他已經喝得不成人形,還在兩邊苦苦安慰,左右不是個人。

見這狀況,我立刻就想到了LIN。為了挽回小小和佳琪,LIN不敢再讓手機消息透明,不僅設置密碼,還編造了大量虛假的微信聊天記錄和朋友圈照片。尤其針對佳琪。她遠在北京,不僅有我的COVER,在我沒空的時候,LIN幾乎全靠淘寶做的假微信記錄來穩住她,以此證明沒有和小小在一起。畢竟佳琪只是個剛畢業的小姑娘,社會經驗一張白紙,除了靠女人的直覺,沒法察覺LIN的半點破綻。如果小小和佳琪互通,LIN一定死得比韓少慘上千倍萬倍不止。

如果是你呢?不知從哪裡飄來這句話,讓我一身冷汗。雖然和小澤僅是朋友並沒發生什麼,不過以弦子的壞脾氣,別說哪天真的和小澤坐下來聊天,就單單知道我經常約小澤見面吃飯,那也一定是世界核大戰。畢竟她已經把小澤忘了個乾淨,名字和長相都忘乾淨的那種乾淨。讓她知道這麼個大魔王已然回歸,除了核爆沒有別的結果了吧。再說如果弦子主動聯繫脾氣同樣壞到決絕的小澤,她一定和我不再見面。獅子座太好面子,受不了一星半點的揶揄和嘲諷。不過一想到離婚已定,又是弦子多年前使壞撒謊讓我放棄了小澤,也就沒那麼值得擔憂的了。

就在這時弦子的電話打了過來。她們辦公室K歌結束,假惺惺地問我在哪裡,什麼時候回家。我說還早,現在是三場,你先回家睡覺吧。誰知她說那我先不回家,找朋友去玩。你結束了聯繫我。

當時我根本沒細想,以為她就是過個嘴癮,玩不了什麼花樣。沒一個小時我就發現自己錯了。

一點多的時候,弦子在微信上說MIU好嗨。我輕蔑地哼了一聲,回了不相信,讓她用視頻證明。一分鐘不到,朋友圈出現一段濃妝艷抹的她隻身在鐳射光灼目的酒吧里的自拍視頻。兩條踩著十多厘米高跟的大光腿在黑色超短裙下誘惑地搖擺。

我日……弦老闆在MIU。我和小夥伴們說。

什麼?她沒喊你?她和誰去的?性哥皺著眉頭,比我還緊張。

應該是朋友。她說是朋友找她的。

什麼屌東西。你一句話,老子揍死這個屌朋友。性哥怒不可遏。我慌忙說,別……別,不需要。性哥衝動起來,一定是胳膊腿亂飛的失控場面,四五個人都未必能攔得住。

LIN說,先別慌。你確定她去了?

我給他們看了聊天記錄和視頻。

你準備怎麼樣?她明顯是在氣你。LIN說。

我只是想去看一下,確認一下是什麼朋友。正經的就算了。不正經的再說。

你老婆蠻狠的嘛。厲害的角色。小小喝著酒說。

她狠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搖著頭。

要去的話,我訂檯子。小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LIN。

去不去?性哥看了看LIN又看了看我。

LIN沒說話,嚴肅地看著我。

我的腦子裡快速地模擬了無數個見面後可能出現的狀況。評估了我們的戰鬥力,預測了事發之後的最壞後果。

去!

凌晨一點半,我們四個人殺到了MIU。

尋著弦子的視頻,我遠遠地就看到長發披肩的她妖艷地晃著翹起的兩條纖腿,隨著轟鳴的電音和跳射的激光在沙發上輕扭慢搖。像一盤菜,故意等著誰來撩。所幸她和同桌的四個中年男人保持了不近的距離,關係應該只是一般。

我衝過去隔著桌子站到她面前。還沒等對方看清,LIN一把抓住我。看到了是吧?看到就好,我們先走。我脫開他說,我再看一下。LIN怕我衝動,再次按住我的肩膀道,不要鬧事,到我們位子上再說。

性哥見LIN拉住了我,猛地堵到了他們的桌子前,怒氣沖沖地看著弦子一桌人,似乎要隨時把桌子掀翻。兩個保安見狀,警惕地靠近。性哥是個血氣方剛的中年人,我怕他真的失控,場面沒法收拾。電音有節奏地咆哮,淹沒了人聲,為了讓LIN聽清我的話,我趴在他耳邊喊道,我不會鬧,先把性哥弄走!他發飆就完了,我們立馬給MIU攆出去送到公安局!LIN聽了,忙抓住性哥的左胳膊,我抓了他的右胳膊,兩人一起死命地在他爆發前把他拖離現場。

操!那個屌人!那個屌人向我伸中指!性哥鼻翼大張,像鬥牛梗一樣喘著粗氣,鼻孔大大地瞪起來得嚇死個人。然而我並沒看見什麼人豎中指。回頭的時候,一片炫目的燈光掃過只剩下昏暗的喧囂。

誰啊?我沒看見啊。我們先去坐下來。我和LIN拉著一步三回頭的他走過了DJ台才鬆手。

哥哥!今天我是你的。你讓我上我就上。你不讓我動,我一定不動。等一會,那個穿白T恤的屌人留給我。我一秒讓他死。其他人要敢上,一人一秒,讓他們四個全躺倒!性哥把胸脯敲得咚咚作響,比四下轟鳴的低音還要震人心魄。

我們的卡座在弦子那桌正對面,只隔著中間的散台區域。到了位子上,我們三人一屁股坐下。小小像大姐大一樣站在一邊點單。她看了我一眼,附在LIN的耳邊說了兩句,LIN點了點頭,隨即緊張地看起了手機。

那個呆逼敢向老子伸中指。MD老子要他命!性哥不能冷靜,仍在一個勁喘氣。我趕忙說,你不會看錯了吧?性哥說,哥哥哎!我會騙你嘛?我親眼看到的!這是弦老闆什麼屌朋友?老子要打死他們!性哥每次喝完酒之後如果沒弄出些動靜這酒基本就算白喝了。最誇張的一次就是過年在老家和好友勇喝酒,把人家飯店桌子掀了不夠,還在牆上捶了個洞。

我也不認識啊。從來沒見過。我在記憶里找不到這幾個人的數據,拿起手機給弦子發了條信息,你還過來?

弦子回道,你在哪裡?

我把卡座號發了,她回,打個招呼就過來。

打招呼,打個毛招呼。都是一群什麼屌人?中年老大叔啊!我的心裡波濤洶湧。

怎麼說?LIN問我。我說,她一會來。

肯來是吧,那就沒問題。不要擔心。一會她來後,你陪我出去一下。聽了這話我就知道他又需要我這個老好人上線了。在MIU,這COVER怎麼打?說是一起吃海底撈?時間也不對啊。

一會弦老闆交給我,我拉她喝酒,保證她不亂跑。順便幫你探探她口風。性哥拍著正納悶的我說,如果要我出手,你只要給我個眼色,我就立刻把那幾個人放倒。沒你信號,我絕不動手。不過哥哥你必須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我不解地問。

就是和上次一樣,要是我被帶走了,你一定要把我撈出來。性哥持續地拍著我的肩膀,眼睛裡滿是堅定的信念。上次還是多年前,因為肉肉,他把疑似和肉肉有情況的那個男的打了一頓被帶到了派出所。我開著那輛雪弗蘭一路狂飆,衝到局子把他弄了出來。整個劇情到今天想來依舊熱血沸騰,歷歷在目。

放心啦。不會讓你出事的。我並沒直接答應他的要求,只強調了不會出事,不想他有了我的保證之後肆無忌憚。我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弟們可以支持、鼓勵,哪怕是陪玩、胡鬧。無論怎樣,都不該讓他們為我背鍋受累。

五分鐘不到。兩條在明暗交替的燈光下白得發亮的大光腿漫步到桌前,T恤緊裹的腰肢在鐳射爆發的背景下細成了一道光。弦子瞟了我一眼把包往沙發上一扔,坐了下來。性哥急忙遞給她一杯香檳。

若在平時,弦子現在的樣子正是看到美腿就走不動路的我十分中意的打扮。然而此刻,我卻不知要說什麼,干坐在一邊望著刺眼的激光發獃。轟鳴的電音似乎在耳邊越來越遠,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向我遠離,巨大的紅移讓聲音變得厚重沉悶,一下子靜了音。我彷彿看到小澤窈美的身姿從桌前無聲地閃過,留下一對明眸散射出的嫵媚柔光。

LIN拍了一把我的肩膀,把我拉回喧鬧的現實。桌前除了來來往往的艷俗男女,別無其他。陪我出去一下,他說。又在弦子耳邊笑著講了兩句。只見弦子不屑地擺了擺手,LIN立刻拉著我往大門外直奔。

馬上要拍一下我們聊天的樣子。離門口近了,咚咚咚的鼓點被甩在身後。不用LIN趴在耳邊就能聽到他的話。

在這裡?佳琪難道不知道這是MIU門口?我覺得今晚會露餡。

樓上。我們上樓!出了門,LIN快速向上樓的台階跑。MIU是建在一座小土堆里的建築。小土堆上種滿了草木,模仿的是好萊塢的山形。也就是半山腰的位置,二樓的樣子,有一個咖啡店UNIUNI。白天,我經常會去喝兩杯咖啡,打開電腦敲些文字,記錄著平日里發生的點滴故事。更會幻想著先前很熱衷激烈電音的小澤晚上在樓下HAPPY的樣子。感受著我和她之間被白天黑夜隔開的距離。

UNIUNI此時是不開門的。但它戶外的桌椅卻沒收起。LIN拉著我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調整了姿勢,打開了視頻通話。看到了我,疲憊的佳琪在那頭隨意說了兩句,COVER就結束了。

就這麼快?我問。

就這麼快。不過,可能一會還有。LIN收起手機起身回走。

還有?她不睡了?我覺得佳琪也是被套頭得難以自拔。兩人之間的較量,真的是誰被套頭、誰投入多,誰就輸了這一局。

她馬上就睡,但是不排除睡醒了還要視頻。到時候,仍要麻煩你。LIN的語氣十分沉重。

這樣兩邊吊著,你不怕她們聊個天,對個話?剛才韓少的情況發生在你身上怎麼辦?

LIN愣了一下點點頭,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佳琪現在天天發短消息給小小。我每天都要和她重複一萬遍別理佳琪。如果哪天小小忍不住回了話,可能真要成那個屌樣子。

你這樣開心不?累不?選定一個就好了啊。我覺得他簡直是在自尋煩惱。

真讓你在弦子和小澤之間選一個,選得出來嗎?LIN反問。

明知情況不同,可我怎麼都回答不出一個字。很多時候,我們會罵別人傻逼,可只有傻逼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傻逼只是一種大家共有的狀態而已。

等我們下了樓回到喧囂激情的酒吧,弦子已經目光獃滯了。錐子臉上泛著一層紅彤彤的光芒。她靠著沙發,怨恨地看著我。我問一旁的性哥,她喝了多少。性哥搖了搖頭,很無奈地說,就四杯啊。

什麼?四杯?哥哥,弦老闆是一瓶RIO就倒的人。喝四杯香檳,得去醫院掛水了啊。我的腦子裡出現的是那晚佳琪憔悴蒼白的臉。

我只是想讓她坐這兒,灌她兩口。誰知道她哐哐兩杯,哐哐兩杯。喝了四杯。我有什麼辦法。性哥的樣子很無辜。這也怨不得他。弦子的劇本除了她自己,目前應該無人閱過。

我坐過去伸手要摸她的頭,被一巴掌打開,又惡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小小看見了,附上來說,你不要管她了,我們在不會有事。馬上我帶她去甩手嗨起來,你不要擔心啦。此刻我除了感激無話可說。慶幸能遇上這幫靠譜的傢伙們,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最大的支持。混跡酒吧多年卻從不喝酒的我,像個嬌羞的妹子默默地拿起一杯軟飲敬了小小。對方搖了搖頭,抓起一杯酒一飲而盡。豪邁得如同一個大哥。

燈光閃電一般劃破昏暗的背景。忽然,我遠遠地看見散台區對面弦子先前坐著的卡座上那幾個男人晃動的身影,像是要離席。我站起來仔細地瞄了一會。一個計劃迅速在心裡成形。我拍著正在和弦子說話的性哥,趴在他耳邊吩咐了一句。說完離開位置,跑到那群中年男人的卡座邊坐下。

三點不到,那三個中年男子晃晃悠悠地離開座位。我跟在他們後面,對電話里的性哥大喊,叫上LIN,到門口,快!

什麼?什麼……妹子?刪掉?三個男人中一個看似為首的眼鏡大叔酒喝得挺大,被跟到門口的我攔了下來有點茫然不知所措。門口聚著一堆堆醉醺醺的人群,不是互拍著肩膀神經質地道別,就是依偎在一起東搖西晃、哼哼唧唧。也不知各自圖的是什麼,麻痹在凌晨的酒精里沉淪自我。

就是剛才坐你們那桌的一個妹子。後來走了。我解釋了半天有點不耐煩。性哥和LIN還沒到。對方的兩個同伴也都喝得迷迷糊糊,面面相覷。

把手機拿出來。我加重了語氣,對方呆看兩眼,慢悠悠地掏出手機。

這裡面……有你認識的妹子?第一個別動……是……是……是我老婆。他大著舌頭解鎖屏幕。微信小紅點直冒,一溜排的姑娘留言。

哥哥,我來了。怎樣了!性哥和LIN小跑著過來。聽口氣性哥並沒激動,心情居然不錯。火氣怕是消了吧。

我讓他把弦老闆找出來刪掉。我和他倆說。

願意刪就好。LIN在一旁打著哈哈。他被我描述得也怕性哥衝動鬧出事。

眼鏡大叔翻了半天沒找到弦子。我一把搶過手機搜索起來。剛輸入了三個字母就出現了她的ID。

哦,這個妹子啊……我們又不認識她……她搭訕我們的……眼鏡大叔一拍腦袋,語氣立刻變得激動又不滿。他的同伴一齊把昏掉的腦袋湊上來。看了半天也不明就裡。只會,哪個哪個,一陣亂吼。

就是我們……在來的路上……說沒去過MIU……要我們帶來的……眼鏡大叔說,我為什麼刪啊。你叫我刪就刪啊。他試圖把手機搶回去。LIN見了把他往邊上一推,我快速點了刪除。

好了,你們可以走了。我把手機撂回眼鏡大叔的懷裡,像領導人一樣沖他們揮了揮手。目標達到,速戰速決。出問題就得不償失了。

噯……我看你……蠻神的嘛……你要幹什麼?眼鏡大叔的酒稍微醒了,很不服氣。性哥挺起他城牆拐彎一般厚實的胸口,往他們面前一堵說,人都刪了,沒了誤會,大家散了好吧。什麼神不神的。

我的脾氣提到了嗓子眼,吼了一聲,神就怎麼了?這妹子是我老婆,加了已經給你臉了。要你刪不應該的?LIN見狀,嘴上唱著紅臉道,那是我兄弟的老婆,都是誤會。大家各讓一步。回家睡覺啦。身子卻擋住我,頂到對方面前。

兩個同伴本來也想幫眼鏡大叔,被壯碩的性哥和高大的LIN頂了兩下,覺得沒什麼勝算,拉了眼鏡大叔說,算了算了,妹子多呢,刪一個算什麼。還是人家老婆。走了走了。

眼鏡大叔心存不甘,是她……搭訕我們的……搭訕……我們的……顛過來到過去嘀咕了半天,才悻悻離去。

多謝你們啦。我拍著性哥和LIN說。關鍵時候,性哥還是忍住了,沒激動。不錯不錯。我暗自慶幸。

什麼忍住啊。要是那個人在,我才不忍!性哥憤然。

那個人?我回頭看了一眼那三人遠去的背影。三人……對哦,剛才明明是四個。有個穿白T恤的傢伙不在了。

我以為你幾杯香檳下去,轉性了呢。原來沒找到人啊。

也不是啊。關鍵是哥哥你沒給我眼色,我當然不會隨便衝上去了。我說到做到的。性哥朝我微微一笑,憨態可掬。不過,我從弦老闆那裡探到一個大事情。他的臉色忽然一沉,像MIU里變幻莫測的激光。

什麼?還大事?我不覺得有什麼會比今天這場胡鬧還要大的事。

你知道她今天為什麼發神經,要跑來MIU嘛?她知道你還喜歡小澤啊。她以為你今天要和小澤來MIU,是來抓你現行的!

我感覺,整個世界陷入了寂靜。

26.10.17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可那些虛偽的演員們,在聚光燈下費勁氣力荒誕又可笑的演出,既不曾被看破,更從未受懲罰。是他們天賦異秉,完美表演?還是台下的觀眾選擇配合,故意視而不見?

十六、說謊的演員 (下)

薛之謙從網紅到綜藝紅再到和前妻複合秀恩愛的好男人形象一夜之間崩塌,騙財騙色的真面目被摔在微博和朋友圈的聚光燈下稀爛。蒙蔽雙眼的觀眾們紛紛義憤填膺,集體高潮到不能自已。好像要是不罵上、調侃兩句,真對不起他們標榜已久根正苗紅的三觀。弦子是極度痛恨薛之謙的。不僅作為女人,更是作為觀眾。面對這演砸了的表演,她覺得自己像吃了一坨巧克力味的大便,知道真相後原先的香甜可口逆轉成濃郁的翔味,後遺症地留在味蕾洗漱不盡。她給薛之謙貼上「爛人」、「渣男」的標籤,發誓以後再也不看薛之謙的任何節目,不聽他的任何一首曲子。

弦子是個極其情緒化又無原則的人。她討厭別人給自己貼標籤,卻總是把標籤拍到別人身上。然而看人極度不準的她給別人的永遠是一時的、片面的、喜惡分明的單一標籤。隨著深入的相處,標籤常會被她撕下、貼上無數次。直到不再和對方聯繫為止。

和奶茶有一腿的事曝光後,性哥被弦子貼上「渣男」、「爛人」的標籤。弦子甚至禁止我和性哥有來往,就怕跟著他學到了什麼天下無雙的「渣功」用在她身上。可MIU那晚連懟了四杯香檳,弦子對性哥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觀,居然給他發了「努力向上」、「浪子回頭」的標籤,聯繫頻繁起來。

她是怎麼知道我還喜歡小澤?我不認為是哪裡有了漏洞,讓弦子有所察覺。

性哥用手指著我搖頭,你啊你。你寫的故事啊。你是不是留在硬碟里?被她看到了。

不可能啊。我的所有故事都是用WEAVI寫在雲端,寫完直接複製到知乎,本地沒有任何備份,她怎麼可能在硬碟里看到?你確定她是這麼說的?我追問。

她真是這麼說的哎哥哥。她知道小澤、性哥這些化名。你是不是要準備寫我的故事,把我以前的女人都列出來了?還有外婆,小澤的外婆。肯定是你的硬碟。你肯定露餡了。性哥的嘴巴機關槍似地一陣掃射。

一提道小澤的外婆,我恍然明白,弦子是看了我移動硬碟里的一個TXT文件。那是起初的大綱,只有預構的標題和簡單的人名以及預備回顧的往事。沒有任何與小澤見過面的實質內容。

多年前追小澤時,幾乎每晚都會送她回家。因為是個老小區,設施陳舊、照明不足,樓道晦暗逼仄,怕黑的小澤會要求我陪她上樓,送到家門口。於是一顆躁動猥瑣的心就跟著她修長的雙腿和搖擺的身姿,在狹窄的樓道里曲折向前,暗暗希望這幽暗的樓道能再長一點,長一點;上樓的步伐再慢一點,慢一點。

然而小澤的外婆常會把門前的小燈亮著,給晚歸的她照亮昏暗的樓道。大部分時候我只是在黑漆漆的樓下一邊悄悄埋怨,老人家也真是,一直開燈太浪費啦;一邊目送她走進那片昏黃的燈光才默默離去。有時開門聲會驚動外婆。我便能在樓下聽見蒼老的聲音責怪道,又這麼晚才回來啊?是不是又喝酒了啊?言語中是道不盡的關心。小澤卻總不耐煩地回以,不要管我啦,你繼續睡啦。

幾年前無意間偷窺小澤的朋友圈,發現她在緬懷外婆,得知老人家忽然離世。我趕緊打電話給她。那頭的她強裝鎮定,靜靜地述說外婆最後的日子,卻沒在我的耳邊藏住哽咽。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會發現所失之珍貴,也是在不斷失去後才學會珍惜現有的一切。

正是這通電話我才選擇和小澤重新見面。也就是那次見面,才得知了弦子並沒在多年前生日那晚說出實情。一切的一切波譎雲詭得彷彿是個從未醒來的夢。

我從短暫的回憶里回過神,對性哥說,不用擔心,她並不知情,看到的都是過去的東西。

你確定?她真的說你還喜歡小澤啊。性哥不相信。他覺得這是天大的事,馬上就要世界大戰了。

她怎麼說的?提的是小澤的全名?我問。

她記得小澤的名字。性哥很篤定,是全名。

記得全名只能說明弦子回想起了小澤這個人,和她知道我與小澤經常見面沒有必然聯繫。如果弦子看到的是發在知乎的完整故事,早就歇斯底里、暴跳如雷,絕對不會是現在的樣子,坐在MIU跟你喝香檳。我對性哥擺擺手。性哥無奈地聳了聳肩,一副好話說盡,信不信由你。

在性哥、LIN、小小、小小的朋友一哥的幫助下,我把醉成屍體的弦子塞進計程車,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撿屍——撿來的卻是自己的老婆。

計程車女司機警惕地問我要去哪裡。我說了詳細的地址,她聽了是小區才稍微放鬆了戒備,可全程一直在監聽我和弦子的對話。

弦子趴在后座上一個勁地喊,我……我……我……好收……好受……荒淫哦……受歡迎……好……多……人……要……認識……我……

我哭笑不得。她內心的戲碼一直停留在廣大觀眾對她的關注度上。作為已婚人妻,受歡迎似乎比任何的名牌都要讓她們心生愉悅、受用無窮。想起在「啤酒瓶子」三杯逼醉LIN的那幫老阿姨們。所有的喧鬧、狂歡只是為了證明並未被柴米油鹽、相夫教子的殘酷現實抹去了青春。如刀歲月中,猶存的風韻是她們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美女你今天玩得好嗨啊。你老公呢?我假裝陌生人。

我……我……老公……不知道……啊……去……找……小姑娘……去了……

什麼?太不像話了!你這麼美,你老公還找小姑娘。什麼小姑娘比你漂亮啊?我把話題往性哥告訴我的內容上引導。

我老公……不愛我……不……珍惜……我!他喜歡……酒吧……上班的……小姑娘!不……喜歡……我!

酒吧上班的姑娘有什麼好的?你見過她嗎?知道她是誰嗎?我順著話往下問。

弦子咕嚕了兩下,嚎起來,我……我……要……吐啦!不……不……不舒服!我要……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媽媽!

我讓司機開穩點,又開了一點窗。空調的冷氣和窗外的空氣對流產生的涼風讓弦子稍稍安靜。

你見過你老公喜歡的那個姑娘嗎?我忍了笑繼續問。

見過啊……很……很……很美的……比我……美……

看來這麼多年,小澤在弦子心裡始終是個魔王般巨大的陰影。

她叫什麼名字啊?我搖著弦子的肩膀問。

隔了好一會,弦子才嘀嘀咕咕地說,不……不記得了……好多……好多……年了……

弦子回答讓我對之前的結論產生了疑問。如果她現在說的是真話,那是不是性哥的信息出了錯?如果性哥沒錯,那是不是弦子正在表演,故意隱瞞?醉成這樣的她現在還有多少清晰的意識來做隱瞞操作?想著這些問題,我把衣服、鞋子都沒脫的弦子扛回家、抱上樓、丟到了床上。死豬一般的她在落床的那一刻保持了一個臉朝下的姿勢,一趴就是天亮。

我打開電腦,找到硬碟里的那個存有標題大綱的TXT。最後的訪問時間是周五這天早上的八點多。應該是前一晚沒關電腦,早上弦子趁我頭疼躺在床上時無意間翻到的。

既然她回憶起了小澤的存在,那麼和小澤的聯繫應該謹慎起來。之後的一周,我小心翼翼觀察弦子的言行,努力猜測她的真實想法。然而,收效完全沒有被發了「好人卡」的性哥來得明顯。

弦子在與性哥的頻繁聊天中扮出一副弱者的樣子,試圖從性哥那裡套出我的蛛絲馬跡。性哥本來就不希望我結束這段婚姻。他總是想當然地覺得家庭完整比什麼都來得重要,即使雙方沒了感情,家也不能破裂。穩住就是贏。如果讓弦子真的察覺到了小澤的存在,我這個家一定是保不住。所以,他替我做了一個大膽、荒謬的決定。

弦老闆應該沒有覺得你還和小澤有來往。那晚是她喝多了。兩天後性哥和我說。

我就說吧。我推了他一下。

不過,我現在讓她覺得,你喜歡小小了。性哥洋洋得意地看著一旁的我呆若木雞。

什麼?

你不是怕弦老闆知道小澤嗎?那就用另外一個人轉移視線啊。她本來就覺得你和LIN還有小小天天膩在一起就有問題。我正好接話,你可能喜歡小小啊。這樣她的注意力就不會在小澤身上啦!我怎麼樣?

我——艹——你——神——經——病——啊——

這是嫌整個事情還不夠亂?還不夠精彩?真的要煩惱來解決煩惱?如果讓LIN和小小知道了,怎麼說得清?我真想把個屎盆子扣到他頭上。

不會不會,放心。弦老闆是巨蟹很膽小、很謹慎,不逼著急了不會講出去。我也只是為了轉移她視線才這麼忽悠。性哥永遠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可就在我小心翼翼地觀察弦子的動靜,時刻謹防她察覺到什麼不妥突然發難的這兩周。LIN和小小那一邊卻因性哥滿滿的自信,突然爆發了。

弦子在MIU大醉的那晚,LIN為了拍視頻給佳琪,和我跑出去了三次。表面上小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實際上心裡暗自留意。她知道LIN和我有問題,只是不知道具體對象是誰。畢竟LIN成天風流倜儻,身邊的異性花團錦簇。

長時間的訴苦中,小小察覺到我總是為LIN說好話、打COVER,抓不到一點他的蛛絲馬跡。和性哥相處久了,小小發現他是個心直口快的老大哥,不經意間就能從他那裡打聽到很多事。於是小小和弦子一樣,扮起可憐角色,也開始向性哥上演了套話劇本。畢竟性哥和LIN關係不是很熟,對LIN的事沒有強烈的保密義務;我又和性哥太熟,常常會把LIN和小小的事情和他說。在九月中旬的一個周末,LIN的表演一下子穿了幫。

那是個周日早上,我起床準備帶兒子去科技館。睡覺時手機靜音是我一向的習慣。起來後隨手打開手機,居然有好幾個未接電話。翻開來一看是LIN和小小。再開微信,幾十條紅色提示,都是LIN發給我的留言。只有最新的一條是小小凌晨一點多發來——你有什麼需要和我坦白的吧。我翻了LIN的記錄,大意是小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回覆了佳琪的簡訊息,然後又加了佳琪的微信,兩人在微信上大吵起來。我撥了兩次LIN的電話,對方沒接,估計也是折騰了一宿剛睡。

尋思了一會,我嘗試聯繫了小小。電話那頭她還是那句冷冰冰的話,你有什麼需要和我坦白的吧。

我裝做若無其事,什麼?坦白什麼?

LIN發給我的信息截圖很多是假的,都是你做的吧。小小嚴肅地問。

啊?什麼圖?我沒有直接回她的話,想繞過去。小小不依不饒,發了一個截圖給我。我點開一看,是七夕前一天,LIN為了哄小小做的假圖。那天LIN一共做了三張圖,其中兩張是我做的,唯獨這張不是。緊繃的心提到嗓子眼。我強裝鎮定地說,不是,這圖絕對不是我做的。

小小冷笑一聲,哼哼,有人說是你唉。

我發誓啊。這圖不是我做的。我裝得義正言辭。本來就不是我乾的事情,連我自己都快忘記了,哪個人會說是我?LIN不可能傻到自投羅網吧。

小小從話里感受到了我的誠意,沒多說什麼,掛了電話。微信上我讓她平復心情,不要多想,不要再找佳琪什麼的。小小也就嗯嗯啊啊,隨意打發。我這老好人的身份在她那裡應該已經不中用了。

下午兩點多,正帶著兒子玩,LIN的電話響了起來。

你知道是誰告訴小小我發圖是假的?LIN在電話里陰沉地說。

我渾然不知。

是性哥!LIN的聲音陰翳嚴峻,像結了一層霜。

啊?不……不可能吧……我不覺得性哥是這麼多嘴的人。

LIN轉手發了一張小小發給他的截圖。上面是性哥和小小的對話。明確地說了LIN做了很多假圖。小小發了一張讓對方確認,性哥自信滿滿地指出那張不是我做的圖就是假的,是我做的!

我忽然記起來之前和在性哥面前感嘆過,說LIN這樣做不是很好,可作為兄弟不幫他又感覺很為難。性哥當時就懟我,說我不對,他們之間的事情不應該摻和,更不應該幫出軌在前的LIN。我說感情的事情,沒什麼對不對。性哥說出軌就是不對。我也沒接他的話,自己的事情本身就一團糟,還生著病,沒法和他爭論這些。沒想到性哥居然把這事情告訴了小小。還記錯了我說的圖。

我認為性哥沒有記錯圖。小小無論給他什麼圖,他都會說是假的,是你做的。他在賣你。LIN冷冷地說。

這一刻我的腦子有點不夠用。性哥的目的是什麼?讓小小和LIN吵起來他有什麼好處?

性哥可能覺得,我支持你離婚是不對的吧。LIN說。其實我從來不是說支持你離婚。我只是說出我的看法。選擇還是在你。

LIN的這兩句讓我恍然明了。性哥似乎認為LIN說話的分量在我這邊超過了深交多年的他。並且這個話又是不該聽的、錯誤的蠱惑之辭。

這……這……這事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和他說的……我覺得一切的問題在於我,是我多嘴,不應該把這麼私密的事情告訴第三個人。

事都是我做出來的,總會暴露。你和性哥又是那麼多年兄弟,告訴他也在情理之中,不怪你。LIN說。

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現在和小小怎麼樣?她和佳琪怎麼樣?我覺得很愧疚,不知道該如何補償。

一B屌艹!她們現在在微博撕起來了。各自喊了朋友,罵得一塌糊塗。佳琪買了水軍,還想買頭條。唉……LIN失魂地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劇情走向我完全沒料到,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接。

通話被抱著兒子的弦子打斷。她責怪我為什麼跑那麼遠打電話不帶兒子。我匆匆掛了電話,懷揣著不安帶著萌萌笨笨的兒子在陽光下奔跑。心情卻如LIN失魂的語氣,結了一層霜。

我不知道具體為了什麼事,但性哥真的就是在賣你。小澤歪著腦袋聽完這大段故事,拿起筷子夾起壽司,輕咬了一口。我的故事在飄散著懷石意境的包間里顯得格格不入。

反正是我不對。要不是我告訴性哥,就不會出這麼多事。我喝了一口面前的湯,溫熱鮮美。若不是我把這些朋友聚在一起,給了弦子上演年度大戲的舞台和觀眾,根本就不會有這麼多事。

沒了人聲,兩人的包間里,只能聽到落地窗外的水幕潺潺入池。小澤雙眸空靈,側臉凝神,對著空氣微微地點了點頭,低喃了一句,也是。

然後呢?小小和佳琪怎麼收場的?這種狀況除了有人退出,很難收場吧。她收起出神的表情,轉過頭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我。

我驚訝小澤的判斷力。或許真如LIN和小小給她的稱呼——小澤老師。小澤在情感和兩性關係的認知上超出常人太多。對象之間的套路、感情的走向,你儂我儂的甜言蜜語、由愛生恨的相愛相殺,在小澤看來都是簡單、幼稚的成人遊戲。無論多麼複雜的情感和心思,即便是懷揣美好的真愛或者圖謀不軌的約炮,她都能犀利地一眼看穿,理性地作出適當的抉擇。洒脫得彷彿不受現實羈絆的世外高人。

小小認輸了。我和她的清眸對望,內華達的藍天荒漠霎那間從她深邃的目光中閃過。我似乎看見了頭戴牛仔帽,身穿紅黑相間的格子襯衫,腳蹬馬靴的小澤騎著一匹黑馬在蒼茫的戈壁上疾馳。一騎絕塵的是她颯爽的背影。

是LIN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讓她自動放棄的?幻覺被小澤的問話打破,一點點地在我的眼前融化消失。

LIN受不了兩人無休止的互相攻擊謾罵,最終決定選擇佳琪。在微博發了一條有他們合照的微博,並@了佳琪。我簡單地回答。腦子卻在匆忙地捕捉殘留的幻像,不想讓它從記憶的指縫中漏走。其實這並非完整的實情。小小和佳琪都知道我和小澤的事情。如果惹毛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反手發條信息給弦子,世界大戰就會立刻升級成大家自毀的核戰。我在電話里曾和LIN說過這個顧慮。LIN很義氣地告訴我,他想到過這一層,所以絕對不會把我卷進來。在殃及到我這邊之前,他一定會做出選擇,了結一切。

到這個份上再不退出,就太尷尬了。小澤搖了搖頭。不過,聽你這麼說。我倒是挺想看看他們的微博大戰。她轉而露出頑皮的笑容。

我也想看啊。不過為了帶兒子,全部錯過了。小小決定退出後就把先前所有的內容刪除。現在只能看到佳琪那裡僅存的殘局。

哈哈,佳琪這個小姑娘不簡單的。我蠻喜歡。小澤像個大師,有種想收為徒的架勢。

你不認為佳琪套路很深,而且對LIN未必是真心啊?我覺得小澤的偏好有點奇怪。所有人,我所知道的所有人,包括弦子都是站在小小這邊,為她鳴不平的。

嗯。真心不真心我不知道。這可能就是她的套路吧。她得到LIN之後再不鳥他,轉頭踢掉,射手才會死心塌地。小澤老師一字一句地說。

不會吧。那也太大費周章了。這得是什麼樣的演員才能表演出的劇啊?我像個學生一樣仔細聆聽。不過都是LIN自找的。他不渣,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我不認為感情中有什麼渣不渣。只有想不想要。小澤表情變得嚴肅。你喜歡一個人,想和TA在一起,沒有什麼錯。或許時機不對,但是你已經喜歡,強求和不喜歡的在一起還有什麼意思?只有苦惱。

這樣的回答更讓我驚訝。她是第一個不覺得LIN渣的人。她所說的內容儘管和主流價值觀背道而馳,但給我的感覺卻洒脫得那麼得合情合理,理所應當。一向能言善辯的我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以前渣過別人么?我試探地問。對方的大眼睛一亮,迎面射了過來,渣過人,也被渣過。這世界就是這樣啊,你欠的終究得還,在虐與被虐中不斷成長。

那你覺得薛之謙呢?他的渣也有道理?我無法反駁,只能用群眾高呼的公理來反問。誰知小澤輕蔑一笑,搖頭開了DISS,我現在看到罵薛之謙渣的就嫌犯。一群蠢貨不用腦子好好想想,這事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薛之謙愛你,你就給他打錢?那個叫李雨桐的妹子沒有腦子嗎?是成百上千萬的人民幣啊,又不是TM的遊戲幣,說打就打?沒點智商嗎?還有她那幫什麼屌朋友,簡直笑話。事後來站隊,之前死哪裡去了?要是秋準備給別的男人打別說千萬,就是一萬老子也要站出來告訴她,給老子停!不許!幹什麼傻事,腦子不好?吃飽了撐的,遊戲幣啊?朋友就應該阻止這樣的P事發生,不然就是失職,還好意思事後站隊?簡直蠢到家!這件屌事情正說明了人傻錢多這個道理。沒腦子的人活該被騙,一點不冤!

呆了半晌的我細細想來,深感折服。小澤老師看問題的目光永遠是一矢中的。理性、犀利的同時,卻有一絲淡淡的殘酷。這個世界可能真的沒有什麼對或不對,只有想要不想要。很多時候,想要和實際最終的結果產生出入,我們便會把這樣的偏差定義成錯。一切的意義不過是我們為了滿足或欺騙自己所產生的麻醉情緒。是台下的觀眾選擇了欣賞、相信演員們的表演,哪怕是他們的滿口謊言。

你和你老婆呢?現在怎麼樣?小澤也喝了口湯問道。

我聳了聳肩說,那幾天沒怎麼鬧,最近又因為兒子保險的事鬧得一塌糊塗。

你們哦,都太幼稚。你老婆明擺著試探你,跑去MIU。你們倒好不但入了套,還差點打起來。如果真打了,她才開心呢,人家正是要這個來證明你還在意她,不是嗎?小澤一副看透凡塵的上帝模樣。現在看來,LIN雖然做事出格,但他至少有時還很理智。性哥整個就是大傻逼攪屎棍。你嘛,不談賴,她已經試出你還在意她了。無論她怎麼鬧,這個婚暫時離不掉。

我沒敢看對方,悄悄地從玻璃窗的反光里看著她纖瘦的身軀。作為比我小八歲的姑娘,只憑我的三言兩語便將所有人分析得頭頭是道,這是怎樣的閱歷才積累起來的經驗?小澤到底有著怎樣的在虐與被虐中不斷成長又刻骨銘心的故事?

老師如此洒脫,看透一切,實在厲害。我沒話找話。

對方冷笑一聲,如水明眸忽地黯淡。是你不知道,沒有誰天生洒脫,天生看透一切。每一次的洒脫背後,一定有著不為人知又難以言喻的遺憾和狼狽。

在人生的舞台上,演員的台詞用錯了才叫謊言。用對了,便是善意的謊言。

原來,我們都是說謊的演員。

28.11.17


這首歌我已經單曲循環兩天了,聽哭倒不至於,但是聽的心裡浮浮沉沉的。
詞里是以第一人稱展開的,全篇都是說的你。這個你可能是聽眾,可能是歌者,也可能是自言自語。用有點「硬」的口氣,對著這個老是嘆息呻吟的人的勸慰。「你在想誰想到睡不著,你應該覺得驕傲,很多人想失戀也沒有目標」你看看吧,你起碼還有個人能讓你輾轉反側,還有很多人想去愛一個人都沒有這個機會呢!是不是有點阿q精神在裡面?細細品味,其實這哪是勸慰啊,慢慢的全是自嘲。
「別說你還好,沒什麼不好,你就怨日子枯燥。」別說你現在正在煩惱,沒煩惱的時候你會更無聊,只能枯燥的生活想生存意義,這麼一來,是不是煩惱也沒什麼不好?這又是什麼邏輯,是不是有點強詞奪理,可是事實就是如此,深陷煩惱中的人,難道還有別的安慰自己的方式嗎?
聽到這裡你才發現,這根本不是安慰別人,而是自己在給自己開導。看著自己的合影照,只有自己愁眉苦臉沒有笑,所以對著照片里的自己說了這麼一段話。
通篇沒有什麼難懂的地方,全是平常話,可是讓人心酸。
陳奕迅現在很少唱一些苦情的歌了,更多的是反映一些社會現象,或者一些很少人觸碰到的感情領域。但我喜歡的還是幾年前老歌們。


全程高冷,聽的好爽。


上個星期前任感情肉體雙雙出軌,果斷說分手,但仍處於藕斷絲連的狀態,想放下卻放不下,整日鬱鬱而終,就像一場病,偶爾總會發疾,上一秒心情很好,下一秒心情又不好了。朋友家人圍著我把我批鬥一遍,企圖把我罵醒。雖然總恨我不爭氣,但卻處處多著關心。
有一晚我睡著後,起來看到朋友微信的長話留言,看到家人推薦了EASON《你給我聽好》這首歌。我只能說,非常感動,歌詞太符合了我的心情了!
就像一個失戀的人,一直無法走出陰影,終日不開心,他的朋友對他說的話一樣。

用親身經歷分析下:
你看看大伙兒合照
就你一個人沒有笑
是我們裝傻 還是你真的
有很多普通人沒有的困擾
家人聚會我都是第一個先走,苦著臉總說沒心情。他們看了也生氣,難道就沒有人不失戀嗎?這些普通人的困擾,是需要這麼久的怨天尤人嗎?

我才懶得給你解藥
反正你愛來這一套
為愛情折腰 難道不是你
一直以來戒不掉的癖好

難過的吃不下飯的時候,他們看著我都懶得說我了,反正你就這樣,也都是自找的。放下感情就是放下自己的執念,你放不下,怪誰呢?

你在想誰想到睡不著
你應該覺得驕傲
很多人想失戀也沒有目標
只是想睡個好覺 別炫耀

我的朋友圈都是今夜又睡不著了,早安全世界之類的。他們看到了,會覺得知道你難過,但其實也沒什麼好提,別總去想,這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別說你還好 沒什麼不好
你就怨日子枯燥 喔噢
沒什麼煩惱 恐怕就想到
什麼生存意義想到沒完沒了

你給我聽好 想哭就要笑
其實你知道 煩惱會解決煩惱
新的剛來到 舊的就忘掉
渺小的控訴就是你想要的 生活 情調

這段真的很好,勸我別總是抱怨生活,生活里,你難過時就要有開心,想哭就要笑,因為總會有新的事情發生,新的煩惱出現,當你處理那些事的時候,你就可以忘掉原來的煩惱。新的一來到,舊的你就會放下。

別讓我知道其實你在背著 我們 偷笑
當我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其實心裡也差不多放下了,回頭看看這些BITCH們,在我難過的時候圍堵我,死命不讓我一個人,陪我吃飯,當我一個人的時候,他們就放心不了。還會給我發微信說很多道理。原來,最欣慰的是這些,所以,我真的在偷笑了,所以這次換我來保護BITCH們!

感情其實就是執念,自己的執念放下了,它就真的不那麼重要了。


這首歌從歌詞來看嘲諷意味極強,可能是林夕自己傷春悲秋多年膩味了想換換口味一看圈子裡各個都傷春悲秋不爽了就來了這麼一發。

通篇一股子指著對方臉臭罵「你他媽鬱悶個雞巴蛋啊,大家一塊出來玩你擺個雞巴臭臉啊,你以為世上就你日子不好過啊?」的即視感,末了還不忘戳破那層窗戶紙「你他媽就喜歡自找麻煩,顯得人生有意義有存在感,日子要是過得順你還不樂意,這不是犯賤嗎?」當然林夕是文化人,不會跟我這粗人一樣罵街的,我要是這麼指著小姑娘臉罵一通,估計就是一耳光加一句臭流氓。換林夕這麼說,人姑娘就感動得淚流滿面,感嘆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林夕。

說白了,林夕眼下玩矯情,關公面前耍大刀,魯班門前弄大斧,一個意思。

那為什麼這麼尖酸刻薄的一首歌在很多人聽來感動得涕泗橫流呢?問題在曲上,這麼柔婉的曲子一入耳,很多人就直接忽略歌詞了,配上演唱者是所謂「沒有技巧只用感情唱歌」的陳奕迅,聽者們光是看著這種搭配就簡單粗暴地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詞曲不搭,陳奕迅再神,發揮空間也有限了,三者結合起來最後聽感就是一個人用極致溫柔憐憫的語氣罵你,是覺得違和感嚴重,還是覺得有種異樣的和諧,就因人而異了。


歌詞啊,其實我不理解為啥會有人聽哭。這歌難道不是林夕刷完微博朋友圈QQ空間後寫來吐槽的嗎?

當然也可能是我自己陰暗,這歌可能是想勸慰聽眾...

不過「大伙兒」三個字拆開讀,違和感還是太強了。


其實這首歌的受眾就是現在的青年。。。。。。。沒事別老說煩死了,你才多大。。。。


我覺得聽這首歌之前要去聽陳奕迅早年的另一首也是林夕寫的歌《一切還好》,在《一切還好》中,是對前女友的對話,一直在說「其實我還好」,但是實際上歌詞的內容都是自己對前女友的忘不掉,一邊講得很坦蕩,但實際上內心卻很執著。
而《你給我聽好》中,已經沒有了那個對象,只有自己,「你」也是對自己所說,到了這個時候的狀態是,知道自己在執著於一個人,但是這份「執著」已經變成了一個「煩惱」,甚至影響到生活,在生活中都是沒有笑容的,但是自己也知道自己該真正地樂觀一點,而不是以前那樣只是表面上說的「一切還好」。
這兩首歌代表了失戀後的兩種狀態,可能歌詞內容在故事性上沒有聯繫,但這也應該是林夕對於失戀後狀態的態度的改變


是我們裝傻
還是

真的
有很多普通人沒有的困擾


算是醫生近幾年國語歌中不錯的了,《special thanks》之後,好的國語歌幾乎沒有。
聽醫生,還是要聽粵語。


前奏響起以為是傳奇登錄後選角色呢


永遠清楚也無法解脫的自己


你給我聽好,真的沒什麼大不了,什麼?不聽?
你給我聽好,煩惱會解決煩惱,什麼?不聽?
你給我聽好,你比別人已經很好,還是不聽?
你給我聽好,不要因為無聊自尋煩惱,行!
你給我聽好,別讓我知道你在背著我們偷笑!you little bitch!

其實林夕這回罵得有點凶啦


給矯情的人打臉啪啪的


有的人被感動的想哭,有的人說無感。喜歡的歌無非在歌詞和旋律中找到和自己一樣的情感與經歷。因為一聽就想到她,所以才這麼喜歡這首歌吧。

2017.5.16 01:34


我很喜歡裡面的一句歌詞:其實你知道,煩惱會解決煩惱。
不知道會不會有像我這樣的人,常常碰到不如意的事情就找人傾訴,但傾訴的人不一定會長久,有些人會走、有些人也許會消失。
所以每當又有解決不了的難題的時候,我就聽這首歌,告訴自己煩惱會解決的,不要麻煩別人,我自己可以做得到。


單曲循環了幾天了。
不得不說前奏一響起來我就齣戲……林俊傑的旋律就是滿滿的林俊傑感,不知道為什麼略微有點違和。夕爺的詞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尤其是最後一句【別讓我知道其實你在背著我們偷笑】,感覺自己就像被看透了一樣。
整首歌就像是心理師的空椅治療一樣,諮詢的對象是自己。就像是一個理性的自己跟一個感性的自己的對話,一邊深深地剖析下去,一針見血,一邊把自己攤開來,接受自己的審視。深夜裡對自己的勸慰,只有自己才最懂自己,一句句像是最鋒利的刀子刺中心裡的軟肋:別矯情了,該幹嘛幹嘛去。狠狠地扇自己一個大耳光,瞬間就清醒了。
說實話,這張新磚聽到現在,覺得比較好的就是《娛樂天空》了,其他的歌總是覺得有些不到位。但是並不妨礙我繼續愛陳胖子呀~


作為一個剛剛走出失戀的人,並不覺得這首歌是諷刺,反而是安慰。
不知大家有沒有這種感覺,失戀的時候希望自己趕緊忘記他,希望自己一身輕鬆。空窗的時候又太空虛,甚至恨不得自己哪怕有一個忘不掉的人可以想念。
我理解的這首歌說的就是這個,歌詞想告訴那個「你」,失戀、難過都是正常的,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這樣。對於現代人來說,心裡有一個挂念的人,說明你還有愛人的能力,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總會有新的煩惱來代替這種情緒,總會有新的來讓你把舊的忘掉。
我聽的很有感觸。


前奏沒辦法不讓我想起優酷網遊廣告。對於我來說,林俊傑的風格過於突出啦,特別是副歌部分,一度讓我以為是Eason在翻唱JJ的歌。整體感覺和陳奕迅剛剛出道時的國語歌風格很一致,強強聯合的化學作用並不明顯。林夕的詞是整首歌最大的亮點,同類型的歌曲Eason近幾年並沒有。


我怎麼有不同的感覺,我覺得這首歌不是像大家說的是一個人勸慰好朋友的,我覺得是一個人對著鏡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或者是看著自己跟大家的合影自言自語,說給自己聽的。有沒有人跟我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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