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城堡》的中心是什麼?從哪些情節可以看出?

讀完城堡後感覺文中有許多中心 人生在世對意義無望的求索 極權政府的跋扈等 但總感覺理解越多 誤讀的可能性越大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中心的話,整部《城堡》我只看到三個大字:



我在著火的大樓之間跳躍,從一座奔向另一座,身後的大樓一座座傾傾塌......後來,大樓的景象消散,危險消除,也許是夢的緣故,我依舊保持著向前奔跑的動作,彷彿在追求某個不知名的虛幻卻令人無限嚮往的影子。

——我頻繁的夢境

《城堡》描寫的就是一場關於追逐的夢境,而夢境深處,是永不可達到的慾望。


讀城堡要讀至少三遍:初讀,被滿書充盈的不確定感嚇到,並在讀完全書後頭腦一片空白,於是不甘心之下重讀第二遍;第二遍,若有所思,明白何為城堡,何為自己的內心追求;第三遍,才有資格評書論道,細究書中在當時驚世駭俗的寫作套路。不得不說,初讀,只覺得毫無故事情節,就像零散的夢的碎片一般;但從第二遍開始,豁然開朗。真的大師之作,所有看似荒誕不經的細節,都可以被解釋:這畢竟一部將人夢境,亦或是內心世界以真實的口吻、象徵的手法表現出來的小說。而夢的最深處,是人的慾望。

《城堡》的情節並不複雜:K長途跋涉來到村子要求進入城堡面見城堡的主人。他自稱是城堡聘請來的土地測量員,卻又拿不出任何證明。於是客棧用電話詢問城堡中央辦公廳,得到了肯定答覆後, K才被同意留宿。城堡並不遙遠 ,就位於眼前的一座小山上 , 然而它可望不可及。它代表的是那個龐大的官僚機構,等級森嚴 、部門旁雜、官吏眾多, 但是卻擺放著數不盡的文書,這些文書常年累月的塵封在那裡 , 卻無人過目,得不到處理。對於這座龐大的城堡,K很無奈,可依舊不乏疲憊地嘗試著、爭取著、抗爭著,只 為心中唯一的目的:進入城堡。城堡的主人西西里伯爵人人皆知,卻從未有人見過。城堡辦公廳主任克拉姆也不肯露面, K只能通過他的信使巴那巴斯同他聯繫,而巴那巴斯也沒有見過克拉姆本人。為了接近城堡的一切人和事,K勾引了克拉姆的情婦弗麗達,K由此不得不去校當校役。在學校里, K認識了一個叫漢斯的小孩, 孩子的母親來自城堡,這引起了K的興趣想去見孩子的母親,卻引起了弗麗達的嫉妒。K為了等待巴那巴斯從城堡裡帶來的消息再度去了巴那巴斯的家。巴那巴斯的姐姐奧爾加向K訴說了他們家所遭受的不幸。K從巴那巴斯家出來,在路上正好碰上巴那巴斯,他通知K去貴賓飯店面見克拉姆的秘書。K歷經艱辛得見秘書,得到的命令卻是要他把克拉姆的情婦弗麗達送回去。但其實此時弗麗達已經到飯店裡來了。在K同奧爾加長談的時候,弗麗達就同K的一名助手私奔了。一句話就是:K為進入城堡而做了一場毫無希望的鬥爭。


一切的起點始於一次凝視:

「到村子裡去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村子深深陷在雪地里。城堡所在的那個山岡籠罩在霧靄和夜色中看不見了,連一星兒顯示出有一座城堡在那兒的亮光也看不到。K站在一座從大路通向村子裡的木橋上,對著頭上那一片虛無空洞的幻景,凝視了好一會兒。」

K所凝視的是什麼呢?是那一片「虛無空洞的幻景」。明知是幻景卻仍要追求。他被它迷住了。城堡的威嚴與神秘,它貌似不容反抗卻,又給 K名義上的自由,這種半緊半松的控制,使K明知道進入城堡不可能卻仍然義無反顧地被誘惑,進入到這個城堡的控制範圍下。更何況,城堡的一個聯絡員竟然告訴 K, 城堡的門本來就是為了 K的進入才開的。 這樣充滿誘惑的話語,使K無法拒絕繼續在陷阱中下沉。

K到底想要什麼呢?表面上看他是一個土地測量員 , 一心要到城堡里去 ; 而事實上,賦予城堡任何具體的所指都不能令人滿意。城堡只是一個永遠漂浮的抽象符號,它是為避免徹底絕望而設置的希望。


遊戲的機器吱嘎吱嘎的啟動了。對K來說,這一切註定是徒勞的,城堡是永不可及的。他將在這兒盡他一切努力去追求虛幻的城堡,並從中得到安慰。


《城堡》演繹的就是這樣一個追逐的「遊戲」。遊戲的操作者不是K,不是卡夫卡,而是人內心世界的慾望。整部小說與其說像一般的小說那般用真實的世界表達人物內心的情感,不如說是把人物內心以象徵手法幻化出一個動機單純的人物,而城堡,自然也不是真的城堡,只是內心世界所追求的虛無縹緲的夢想。整篇文章是與其說是一個人一生的旅行,不如說是內心對慾望追求的寫照。城堡是終極的追求,遙不可及。既然他註定無法進入,那他就可以始終存在希望;而這希望當然也就是絕望。因為這裡真正的解脫是不存在的,希望所能給予的,最多也只是慰藉,僅此而已。


卡夫卡,這個極度個人主義的大家,在文中通篇我只看到了三個字:「不可解」。即使城堡的忽遠忽近似乎給了K短暫的希望與慰藉,但K內心永遠是焦躁不安的,解脫永不存在。這其實是反應了那一代人內心普遍的困境。而人們絕望的根源在於「上帝已死」,這曾經是人們慾望的歸宿。人們可以通過行善積德來得到通往天堂的門票。可在宗教被徹底摧毀後,失去了這心靈歸宿的人們便開始彷徨。而作家的使命便是怎麼表現出這種內心絕望,並試圖給出解決方案。城堡中,這種彷徨是無解的,K對城堡的幻想與渴望讓他焦躁,空虛,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即使是真正的愛情,也隨意地對待,以至於弗里達最終跟一個助手私奔。於是,最終,在一篇不知所云的話中,讀者們彷徨地發現了人精神生活中彷徨與慾望永不得滿足的必然性。這種精神困境是永遠不可解的。


因此,卡夫卡想表達的,無非借K來象徵現代人的彷徨內心。現代人內心的慾望的不可解性。沒有人能滿足永無休止的慾望,只能如K一般無限制地追求下去。


幸運的是,幾百年後的今天,人們找到了方法應對宗教死亡後的空虛。那即是「享受當下」。人們眼中的世界由垂直的人神關係變成了水平的世俗關係。以往死後的享樂被提前到了人生中的分分秒秒,人們因此活得更充實。而這一切都源於卡夫卡等眾多作家的作品。他們在作品中展現出的人們充滿慾望與彷徨的內心世界使人們得以更深入地思考人本身,並啟發了全人類的智慧來尋求解決方案。

因此,對這個沒有結尾的小說, 我更願意用當代人的角度來解說:縱使慾望是無窮無盡,不可解的;縱使知道夢想徒勞,卻也要抱著幻想走下去,享受當下。雖然最終的慾望不會被滿足,但生命中分分秒秒的希望難道不令人滿足?


為什麼K一開始就知道了徒勞的結局,卻仍然追求?


用現代人的價值觀來解釋:除了那座城堡,旅途的中央還有別的風景:就如弗里達的愛情。


慾望,不可解;享受當下。


有多少次,我把沒有犯過的罪拉到自己身上,為的讓人家在我面前感到舒服。

——紀伯倫

如果割裂地閱讀卡夫卡的長篇小說,這些佶屈聱牙的半成品(一部也沒完成)艱澀粗糙,的確難以贏得共鳴。好在小說家們都只是用各種變奏寫同一主題,通過與作者其他作品的交叉對比,或許有幸探尋《城堡》背後的深意。

最普遍的解釋認為《城堡》抨擊了當時的權力專制。然而在卡夫卡的日記里找不到評論時事或社會的隻言片語,1914年4月2日留下的文字更是出奇的冷淡:「德國向俄國宣戰。下午游泳。」難以想像對戰爭、對革命如此漠然的一個人,會特意寫一部長篇來批評官僚體制。如果說卡夫卡對制度有所不滿,頂多也只是針對了司法體系,畢竟手握法學博士學位,炫技的衝動在所難免,而這在《審判》中已有過明確敘述,沒有重複闡釋的必要。

在土地測量員K第一次遠眺城堡之時,卡夫卡透露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成群的烏鴉在尖塔周圍盤旋。」這算是全書對於城堡喻義最直白的提示了。

「卡夫卡」在捷克語中是「寒鴉」的意思,而他父親的鋪子也以寒鴉來作店徽。有這樣一則《伊索寓言》:一隻身體強壯的寒鴉,自以為是地跑到烏鴉那裡,想與它們共同生活;烏鴉們很快從形狀和聲音中認出它是寒鴉,一齊把它啄趕出來;它又只好回到寒鴉那裡,而曾受到侮辱的寒鴉們一致不同意收留它,這隻寒鴉最終無家可歸。

這則寓言與小說情節上驚人的一致。關於K的過去,眾人一無所知,但他在與客店老闆漢斯的對話中,還是說漏了嘴,他在家鄉是有老婆孩子的,如今卻逃離了這一切,來到一座新的村莊試圖安身立命,歷經失業、解除婚約的失敗,始終無法與城堡建立聯繫。

再來看看卡夫卡自身的感受:「現在我在我的家庭里,在那些最好的、最親愛的人們中間,比一個陌生人還要陌生。」緊張而對立的父子關係始終是卡夫卡靈感的直接來源,他在給父親的信中寫道:「我寫的書都與您有關,我在書里無非是傾訴了我當著您的面無法傾訴的話。」他一直在努力修復(至少是認清)這對關係,在短暫的一生中不斷嘗試建立自己的家庭,無奈三次訂婚均以失敗告終。

所以城堡即家庭,進入城堡代表了回歸家庭。卡夫卡根本無意將主題鋪及社會制度層面,他關心的只是與自己切身相關的生活,沒有必要著眼於「超出你腳面所覆蓋的地方」。

但小說的主題通常不單一,作者的多重思想往往會複合於一部著作。卡夫卡的作品常給人一種雜亂、矛盾之感,「悖謬」是其最顯著的特徵,《城堡》中同樣多處體現。

首先,K希望作為一名勞動者,既遠離官方的約束,又能自由地與城堡里的大人物談話,這種企圖註定要失敗。在短篇《致科學院的報告》中,猿猴逐漸進化成人,靠著磨滅本性掙脫了牢籠;K與猿猴的努力方向雖然相反——一個是進入一個是逃離,可都需臣服才能生存下去,K卻不懂得這樣的道理,如同不服管教的孩子,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村民之中,城堡當然會將他拒之門外。

其次,與《審判》類似,《城堡》里的人際交往也都不太正常,所有的談話不是太疏遠就是太親昵,要麼冷言冷語要麼推心置腹;對話場景也千奇百怪,在第三者的圍觀或窺探下,K幾乎沒有獨處的空間,交談發生的最常見地點竟是床邊,不是隱私被侵犯就是侵犯別人的隱私。當約瑟夫·K從睡夢中醒來時,兩個陌生人來到他床前拘捕了他;而土地測量員K的情況要糟糕得多,他是三更半夜在眾人的注視下,被人從店堂的草包上叫起來的,根本不具有私密空間,個人生活與公共生活的邊界從一開始就被打破了。

可是,當K有了獨處的機會時,他又表現如何呢?為數不多的經歷發生過兩次:第一次在他被製革匠趕出門外,站在茫茫白雪中:「『那倒是絕望時的好機遇,』他閃過這個念頭,『如果我只是碰巧,而不是有意站在這裡的話。』」第二次是在小酒館前,K拒絕了官員讓他離開的要求,趕車人回到馬圈,而他繼續等待克拉姆的時候:「沒有任何事情比這種自由、這種等待、這種不可侵犯的感覺更無聊、更失望的了。」不難判斷,K缺乏獨處的能力,如同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一般依賴於侵犯隱私者的關注。這正是作者內心的真實寫照,捷克作家伊凡·克里瑪也認為卡夫卡的生活在兩種焦慮之間擺動——孤獨的恐懼和與他人交往的恐懼;或是煢煢孑立,或是迷失自我,兩難的境地以悖謬的形式得以表達。

那麼,這部僅僅注重個人體驗,並且尚未完成的小說為什麼會引發極大的關注?

米蘭·昆德拉說過:「所有偉大的作品(而且正因其偉大)都有未完成的一面。」這讓最大的遺憾轉變成了最強的優勢,《美國》殘缺嚴重,不足以引發深思,《審判》又初具雛形,不具有足夠的開放性,只有《城堡》將續寫的權力留給了讀者,在卡夫卡的指引下,人人都能參與創作。

雖然卡夫卡的小說只限於描述自身經驗,他對與本人不直接相關的問題興味索然,但表達方式在不斷改變。早期的《判決》《變形記》里嚴酷的家人,到中期變成了《審判》中的法庭,後期則幻化為《在流放地》描繪的殺人機器,而到了最後一部作品之中,意象進一步抽象為可望不可即的城堡。卡夫卡把自己的真實意圖越藏越深,清晰的脈絡逐漸被虛化,這給理解造成了難度,可也豐富了從不同角度解讀的可能性,有一千個觀眾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讀者間的認知差異越來越大。在激烈的爭論中,卡夫卡的名聲越來越響。

當我初次讀完《城堡》之後,寫下了這樣的簡評:「大多數人不配擁有自由,他們缺乏獨處的能力,享受不了孤獨,習慣於固步自封,自由會讓他們不知所措,陷入自我折磨,所以急切地進入城堡,把鐐銬重新戴上是他們不變的選擇。」

可問題在於我們不能要求每一個人都堅不可摧。

在卡夫卡的小說中,總是存在著因不知名的罪狀而自願接受懲罰的人物形象,格奧爾格如此(《判決》),格里高爾如此(《變形記》),機器上的軍官如此(《在流放地》),約瑟夫·K如此(《審判》),巴納巴斯一家亦如此(《城堡》)。在他的斷想里有這麼一句話:「人們憎恨舊的牢房,請求轉入一個新的牢房。在那裡人們將開始學會憎恨這新的牢房。」

男孩要想擺脫父親的陰影,從來沒有太大的選擇餘地:遠離充滿敵意的家庭,或者自己變成丈夫和父親。而成為無負荷的自我需要具備享受孤獨的能力和對抗全世界的力量,這真的很難,更輕鬆的做法就是變成自己抗拒的人。囚徒們真正憎恨的不是牢房,是淪陷後的自我。

世人對於卡夫卡的持續迷戀證明了這個世界沒有變得更好。一個人當然應有自己的尺度與標準,可總有對認同感的需求異乎尋常之人,要求旁人必須採納同樣的準則,於是產生了嚴父、暴君、苛政、極權,本質上它們並無差別。有時,它們也會流露出大度的一面,前提是無罪者要認罪伏法,忤逆、不忠、異端、反動,不是罪過的罪過在不停地更換著標籤。所有的仁慈與寬容永遠只針對有罪者,為了確保數量上的優勢,甚至發明了原罪的概念來鞏固自己的主導地位。等待著無罪者的可能比懲罰還要嚴酷,他們身處囹圄之外,卻如孤魂野鬼般一無所有。

少有人能在被孤立後怡然自得,靜默比喧囂更讓人無法忍受,要不了多久,軟弱的無罪者們低下高貴的頭顱,感激涕零地接受了莫須有的罪名,在自我厭惡中心滿意足地走進擁擠的牢籠。

如此看來,冷漠才是正確的處世態度?

卡夫卡既不願孤獨終老,也不願趨炎附勢,他選擇了不選擇,一輩子就這樣吊著,默默承受著雙倍的痛苦,英年早逝對他也算是一種解脫:「死亡對於個人來說相當於星期六傍晚對於煙囪清潔工的意義,他們清洗肉體上的油煙,然後便可看出,是同時代人更多地傷害了他,還是他更多地傷害了同時代人。」顯然,他是前者,或許也正因如此,他在遺囑里要求將全部作品付之一炬,這個世界永遠配不上它們。然而他僅存的反抗權利也被剝奪了,勃羅德背叛了他的遺志,將作品整理出版。

於是隱私不停地被踐踏,內心不斷地被誤解,弗蘭茨·K的羞恥將長存人間。

參考書目:弗蘭茨·卡夫卡《城堡》《審判》《開小差的狗》《卡夫卡中短篇小說全集》

米蘭·昆德拉《小說的藝術》

伊凡·克里瑪《布拉格精神》


始終在通向城堡的路上,我始終沒有到達過城堡半步。


牛逼的小說和生活一樣,並沒有單一的主題,沒有人能研究透。

《城堡》就是這樣。


看完後好久,我回憶起當初看過的《城堡》,裡面的k一直在追尋城堡,但卻未能達到。或許這就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奇怪的理解:卡夫卡塑造的是完全病態的社會。
看完書,一個問題:你覺得政府無能嗎?當然!它甚至無法解決一個多聘用的土地測量員。
然而社會對政府呢,是完全病態的不該有的誇大其詞的敬仰。
其中人物的語言看似正確卻漏洞百出,全是自圓其說,根本經不起推敲。比方說巴納巴斯家的境況,他們為什麼從頭到尾認命一般?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過錯!單是因為受不了老爺的侮辱罷了,並沒有任何錯誤。而他們卻在贖罪。
從頭到位是信仰一般相信政府神聖性這個東西在作祟,在我看來,這簡直病態極了!無法理解!
包括弗麗達拋棄k照顧助手這一劇情也讓我覺得噁心極了。弗麗達為什麼拋棄k?要我說,追根究底是因為對政府的極端敬畏罷了。
總結:這本書看得我有點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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